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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 作者:堂桂花
热闹闹的。大红灯笼挂满了每一个屋檐,各色各样的窗花更是看得让人眼花缭乱。而大厅里摆得满满当当的酒席更加是香气无比,诱人食欲。
江陵身为将军府的新任主人,当然首先得到府里的团年宴上去亮个相。待酒过三巡,大夥儿都喝开了,他看到青苔冲他悄悄点了点头,知道人已经到了。
找个借口离席,把这祖孙俩带到了勒满的面前,“今儿过年,一家子就在一处吃顿饭吧。”
红眸眨了眨,又眨了眨,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面的格雅还好,白发苍苍的努雄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居然还可以再见亲生儿子一面。而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给关在屋子里,人见人厌的臭疯子,而是给收拾得干干净净,表面上与常人无异的正常人一般。
看著那老人一把年纪哭得这麽凄凉,连白勇也禁不住眼睛湿湿的。那双红眸却暗自垂下,努力将里面闪闪发亮的东西咽回去。
“都站著干什麽,快坐下呀!”江陵首当其冲的坐下,把努雄和勒满一边一个的拉身边坐下。格雅年纪小,就让她挨著爷爷坐著,又让青苔和白勇也过来相陪,这就可以开席了。
既然是年宴,自然是丰富美味的。但努雄数次看著儿子,却泪流满面,半口菜也吃不下去。可勒满却乖乖坐在那儿,如平常一般,白勇夹到他碗里什麽,他就乖乖抓起来吃。
因为他不会用筷子,所以每次饭前,白勇都会把他的手洗得非常干净。只是他今天吃得特别老实,没有象平常那样,把手指吮得啧啧有声。
江陵一看老人家这样哭下去可不行,让青苔去给努雄绞了块热帕子递来,“老人家,今儿好不容易坐一块吃顿饭,您老这麽哭可怎麽行?来,这是你们家乡的酒,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好吧。努雄拿热帕子狠狠的抹了把脸,颤抖著手端起了酒杯,“大将军,谢谢您今儿能赏我们爷俩这顿饭,我先干了!”
他一仰脖,一大杯酒就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呛得微咳起来,却不停歇,又斟了满满一杯给自己灌下去。
江陵知道南疆人豪爽,可陪了三大杯之後,他就把努雄的酒杯给收起来了,“老人家,您这麽个喝法可不成。现在开始吃饭,吃完了我再陪您喝,喝多少都行!格雅,快给你爷爷挟菜,这汤也不错,炖了整整一天,你们都尝尝。”
自庄净榆回了永安侯府,一家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只要没有外客,总在一处吃饭。江陵平日劝两个挑食的小侄子吃饭那都是做得极其熟练的,所以很自然就照顾起了努雄和格雅,渐渐的让这气氛就活络起来了。
只不过努雄今晚的酒喝得太急了些,虽然後面吃了不少菜,但毕竟年岁大了,缓不过来,头仍是有些晕。
让青苔把他扶到勒满房中休息,江陵陪著格雅一面说话,一面慢慢的吃东西。
小姑娘也喝了几口甜甜的米酒,小脸蛋嫣红嫣红的,象是夏天盛放的蔷薇,新鲜而娇w。在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细声细气的跟他讲南疆的规矩。
“我们的名字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是只叫小名,不叫大名的。所以我和我爷爷,还有我爹都不一样。”
“那你的本名叫什麽?”
“这个不能告诉你。”小姑娘脸更红了。
其实江陵知道,他们珞龙族除非是夫妻,否则自家的姓氏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却偏还要逗她,“为什麽不能告诉我?”
小姑娘飞快的瞟了他一眼,羞涩的低下头,“因为……这个只能告诉要成亲的那个人。”
“那格雅将来长大了想嫁什麽人?”江陵还坏笑著逗她。
格雅急了,捂著脸不肯作声。
江陵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一会儿我们去放烟花,好不好?”
小姑娘还不好意思把手拿下来,却是抿著唇儿躲在手指缝後头点了点头。而对面的那双红眸,早已看得痴了。
吃过饭,又给勒满洗干净了手,江陵似是忘了已经安排努雄到他房间里去休息,让白勇把勒满也送过去。等他刚进门,又假装有事,把白勇叫了回来。给他们父子一个独处的机会。
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出七彩光焰,美得如同神话故事里仙人施出的魔法,让人目炫神迷。那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落在格雅欢乐的眼睛里,却比耀眼的烟火更加美丽。
江陵心中感叹,也只有在她这样的年纪,才会有这种最单纯的喜庆快乐。
而这样的时节,总会让身在外地的游子分外的想念家乡。想念他那个精灵古怪的大侄子,还有财迷心窍的小侄子。
“将军,您是在想家麽?”格雅好奇的问。
江陵不答,反问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在想家?”
天真的女孩完全不加掩饰,“爷爷时常发呆的时候,就是和你刚才的表情。我每回问他,他就说他是想家了。”
“那你想家吗?”
小姑娘诚实的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话,就直说,不用怕。哪怕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格雅勇敢的开口了,“将军,您能让我们回家麽?我不是说现在的家,而是我们珞龙族原本的家。虽然我不记得家是怎麽样的,但我知道,要是爷爷和大家能够回去,他们一定都会非常高兴的,也会非常感谢您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江陵微笑著摸摸她的头,“那你就对著老天许下新年愿望吧,只要你够诚心,说不定就真的能实现。”
“那我一定会很诚心很诚心的!”小姑娘真的两手合十,对著苍天,许下她的心愿。
偏过头加了些仔细,在热闹烟火的声歇里,江陵还是听到了些许极力压抑的呜咽。
天交子时,新年旧岁交替之际,勒满和努雄已先後出来,陪大夥儿一起守岁拜年。
指著勒满,平静下来的努雄让格雅给她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拜了年。
勒满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坐在那儿动也没动。只是忽地偏过头来,冲著江陵笑了一笑。
一瞬间,江陵似是又看见漫天的红霞在他身後金光闪闪,只是这片红霞里,似还藏著一种别样的诱惑。象是要引得夸父追日般,引得他止不住的想去拨开那漫天的云霞,好把他看得更加清楚。
大年初一。
果诺和南疆各部落族长来给将军府拜年之时,又把格雅和努雄悄悄带了回去。
而当天晚上,一个不速之客进入了江陵的房间。
13 同窗旧友
发文时间: 4/17 2012
“我原想大年夜前赶到,陪你守岁吃年夜饭的,可是北边过来的路上下了好几场大雪,著实耽搁了不少时候,怎麽也来不及了,你不会生气吧?”
风尘仆仆的男子带著些忐忑憨憨笑著,两道粗黑的浓眉下面,依旧还是那样不加作伪的宠溺眼神,看得江陵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虽然在得到家书时,就听庄净榆提及此事,但真实的再度面对此人,还是让江陵无比苦恼。
陆人杰,小时在雏凤书院的同窗。只因一些因缘际会,便锲而不舍的穷追猛打了这麽些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无论江陵如何明示暗示,皆不为所动。还号称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不知他哪来的这份自信。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江陵或许还会感动於他的痴情,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让人很是郁闷了。
但无论如何,在新年的头一天,对於千里迢迢,风雪兼程来探望自己的友人,就是再如何不喜,他也拉不下脸来指责。
幽幽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江陵还得尽到地主之谊,“吃饭没?我让人打水先给你洗洗吧?”
“好。”一点点的温情,就让陆人杰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真是容易满足的家夥,怎麽偏偏对自己这麽执著呢?江陵真是不明白。
虽然他是长得秀气了些,小时候的性情也过於腼腆了些,但他骨子里却彻头彻尾的遗传了尉迟家的雄性基因,怎麽可能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都相识了这麽多年,这个家夥怎麽就看不明白?真是白长这麽大个子了!
陆人杰看不明白这样的现实,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现实,却只因为江陵的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跟白勇去客房洗沐休息了。
不过出门的时候,他还猛然想起一事,兴奋的取出官文交给江陵,“我此次来已经谋到了此处千总一职,可以名正言顺和你共事了!”
江陵勉强接下,却更想抚额。
陆人杰原本是正五品的宫中御前三等侍卫,而今出仕的千总一职,却是从六品。连降三级不说,跟江陵现在所任的从一品镇南大将军更是没法比。
而他谋的这千总一职,说白了就是个负责将南疆粮食土产运上京城的搬运工小头目,真不知道陆伯父知道儿子如此胡来,会是何种心情,而他又怎能只因和自己厮守在此,就如此高兴?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到合适时机,再把他打发回京城算了。
勒满是在第二天早上的饭桌上见到多出一个人的,虽然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但陆人杰却是一起床就很自觉的过来报到了。
同窗数载,他很清楚江陵的生活习惯,知道他每天早起後一定会练练拳脚。而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他们陆家刀法确实也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在御前谋到差使。
都是男人,江陵并不介意和他过过招,相互磨砺,增进修为。可是等到交手完毕,他给自己体贴的递来汗巾,江陵就一定要拒绝了。
“谢谢,我回房洗把脸就来吃饭。白勇,你也给陆公子打盆水来洗脸。”
“是。陆公子,这边请。”白勇忍著笑,把陆人杰往饭厅里请。
这位陆公子肖想自家三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阖府皆知。起初所有的人都在点拨这位实心眼的公子,让他早点断了念头。尤其是家中的两位小少爷,更是恶作剧不断,要他知难而退。
可这位公子爷倒好,全当成对自己的考验,一概笑纳。时间一长,府中上下人等反倒被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驴脾气折服,只是静观其变,看这位公子爷到底什麽时候能够堪破情爱,大彻大悟。
因相交多年,陆人杰和尉迟府上之人大半相熟,见了白勇就抱怨,“原来是你这猴崽子跟来了,却怎麽也不提前给我个信儿?害我迟了那些时才知道你们走了。”
白勇嘿嘿干笑,心想我家主子躲你还来不及,哪敢把消息告诉你?嘴上却客气道,“当时走得匆忙,连我们自家的二位小少爷都没去送行,哪里还有工夫来通知您?”
陆人杰听著心中舒服,“我说也是,小江怎麽可能走这麽远也不知会一声?必是有缘故的。想来还是我多心了,还以为又做错了什麽,惹他生气了。”
他接过热帕子洗了把脸,一转身恰好与勒满瞧个对眼。
眼前的男子身著南疆节日盛装,暗枣红的锦衣上绣著明w的图案,黑色的腰带紧束著瘦削的腰身,长发披散於肩头,在额上用一根褐色的软牛皮发绳随意束缚,衬得那过分苍白的脸上有一种惊w的美。
陆人杰大吃一惊,“这是何人?”
“这位就是珞龙族的族长,不过现在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你不要吓著他。”江陵换了件一会儿要出去见客的正装出来,越发显得英姿不凡。
陆人杰的目光顿时被他吸引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恍然道,“原来他就是那位丰神玉朗冠京华的勒满,难怪有这样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可惜了。”
听旁人如此议论自己,那双红眸却连眨都没多眨一下,低头吃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
却听江陵道,“既不过是个皮囊,又何来好坏之分?只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人,曾经也是英雄盖世,居然落到这步田地,委实令人叹息。”
“还是小江看得透彻。”陆人杰丝毫不隐瞒心中的赞叹之意,再看一眼勒满的脸,微皱了眉道,“只是我也曾听说,这勒满浑身是毒,小江你怎麽把他放在身边了?不如放到我那儿去,我保证帮你把人看好,如何?”
只怕他是怕人家太美,把自己比下去了吧?陆人杰的这一点小心思,连白勇也看出来了。在心中闷笑连连,只是不好说。
红眸微闪,见江陵摇头不肯,“多谢陆兄美意,只是他刚适应了我这儿的环境,贸然再换地方,只怕又要犯病,就让他留下吧。对了,这年关过後,京城仍是冰天雪地,瓜果稀缺,正是要南疆进贡鲜瓜新果的时候,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识各部官员,等到节後你上了任,可别把差使办砸了。”
他轻轻巧巧的把话题就转向了正事,陆人杰就是再不放心这位勒美人,也只得打点起精神,和江陵谈起了公务。
趁人不备,红眸瞟瞟陆人杰,再瞄瞄江陵,然後若有所思的垂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接下来的几天,陆人杰自然是跟著江陵,寸步不离,同进同出,只差没睡在一张床上了。白勇他们自是看惯的,见怪不怪。就是本地一应大小官员,也想著陆人杰初来,又是将军同窗,在年节之中就算是往来得密切些,亦属平常,并没有人多心。
唯有南安郡王果诺,在见到这麽一位鞍前马後跟著江陵东奔西走的新千总时,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
江陵心里清楚,就凭陆人杰不加掩饰的热乎劲儿,迟早给人看出端倪来。
不过多年相处,他却是能够信任陆人杰的。若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他对自己的心意做些什麽,那正好可以寻个借口打发他回去了。
所以他并没有刻意避讳什麽,而是一派如常的同陆人杰相处,等待有心人的发难。
南疆的冬日晴好温暖,但也有变天降温的时候。
从初十那日的一场雨开始,气温骤降,寻常的外衣根本抵不住寒凉的天气,就是年轻精壮的汉子,也非得加件薄棉衣不可。
“幸好出门的时候,公子想得周全,让咱们把冬衣都带了来,否则眼下赶著去做,可就抓瞎了。”
白勇一面佩服著庄净榆的先见之明,一面将箱笼里的冬衣取了出来,分给各人添上。只是想起勒满,又将自己的棉衣包上,想给他送去。
“把这件衣裳给他送去吧。”江陵将递给他的灰鼠大裘又退了回来,“我瞧昨儿一变天,他就冻得连唇都白了。从园子里回来後,一直偎著火盆坐著,好半天才缓过来。这件衣裳最暖和,给他穿著。我本就不冷,穿那件夹棉的就行。你们在家走动得少,把火盆多生几个,炭不够就去买些回来,可别冻著了。”
正说著话,见青苔已经提了个生好的火盆送进来,交待白勇,“在屋子里生火也别忘了留道窗户缝,小心睡死过去,中了炭毒。”
江陵呵呵笑了,“到底是青苔哥细心,阿勇,你记住没?”
白勇悻悻的瞥了青苔一眼,却难得的没有反驳,只嘟囔著,“我去给勒满送衣裳。”
等他走了,江陵才冲青苔露出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正想跟他说件正事,却听白勇在隔壁惊叫起来,“三爷,你快来看呀,不好了!”
江陵脸色一变,迅速冲了过去。
隔壁的房间里,勒满仍在。只是雪白著脸陷入昏迷,探他额头,冷得象冰。
14 诡异的病
发文时间: 4/18 2012
勒满这病,来势汹汹。
纵是屋子里已经生了三个火盆,热得人汗流浃背,却也只能让他的体温不再冰冷的那麽可怕而已。人却是怎麽也醒不来,有如冬眠一般,不知多少根银针扎下去,都没有反应。
“他到底是怎麽了?”又一位大夫给他把过脉後,江陵急急追问。
“回将军,请恕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整个广丰县城的大夫都给请来了,却没有一人能说得清勒满到底是怎麽了。
说他是风寒吧,脉象又不对。说他是别的什麽毛病吧,大夥儿也全都看不出来。在一起商议了半天,谁也拿不定主意,不敢乱下药。
末了,还是平常照看他身体的军医大著胆子给了个建议,“这勒满体中带毒,本就异於常人,现在要治,是否去他们族中问问,有没有巫医能请来瞧瞧的?”
这倒是个法子,江陵立即采纳,派人去通知果诺,让他带人来瞧。想了一想,又特意交待要将此事通知勒满的父亲努雄,最好把人一起带来。
等到傍晚时分,果诺带著努雄,还有一位巫医过来了。那巫医是他固伦族中的心腹,而努雄却自称自珞龙族的医师死後,他就是本族的巫医。
江陵知道,在这些南疆部族之中,年老有德之人都懂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尤其病的这个是他的亲生儿子,当爹的定会尽心尽力。
没有寻常的把脉,只是掀开勒满的眼皮看看,又撬开他的牙关,看过他的舌苔之後,努雄说他有办法治,“我儿子不是得了风寒,而是他的体内残存了大量的毒性,被这突然变化的天气影响,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现在想要救他,就只有用我们珞龙族最古老的法子,炼制药人。”
药人?一听此言,在场的所有大夫,包括果诺都变了颜色,“努雄,你不要想再玩什麽花样。将军,绝不能让他炼制药人!”
他无法忘却,珞龙族的药人能够带来多大的杀伤力。
努雄眼皮子都没朝他抬一下,自顾自的跟江陵解释,“将军请放心,世人只知我们珞龙族的药人有毒,却不知药人也是能解毒的。我儿子现在这种情况,绝不能直接服药。必须有人替他将药服下,化进血中,再放出血来喂他服下,这样才能救他性命。”
这……江陵颇有些踌躇,军医悄声告诉他,“确实在古医书上有这个方子,不过若是炼制这样的药人,却对服药之人身体损伤极大。”
“没关系,老汉愿意以身试药。”努雄面无惧色,坦然道,“我的年事已高,活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这儿子虽然罪孽深重,但毕竟是老汉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子,若是能救回他性命,便是让老汉即刻去死,又有何妨?”
“不行!”果诺忽地出言制止,不信任的瞧向花白头发的努雄,“老人家虽然心疼亲子,情有可原,但您偌大年纪,怎可由您来犯险?便是要做药人,也该由晚辈来担当才是。”
他这一言,才让大家想起,勒满可还有个亲生女儿──格雅。
“不!”努雄苍老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失控,他努力克制著不去看果诺,吸了口气,才找回理智,“格雅是女孩子,纵是血脉相符,可她若是做了药人,却天生阴气太重,救不了她爹。老汉年纪虽然大了,但自信身体还受得住,请将军成全!”
果诺咄咄逼人,丝毫不让,“那即便是同意你去做了药人,却还救不回你儿子,弄个父子双亡,这又要让将军上哪里追究?”
努雄实在忍不住,苍凉冷笑,“郡王怎麽忘了?我家格雅和族人还在你的手上。老汉我就是不为自己想,不为儿子想,怎麽也得为他们想一想,岂敢自寻短见?珞龙族最瞧不起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小人,却更瞧不起自轻自贱,一死了之的懦夫!那样的人,便是死了,在地府里也是得不到安宁的。如若郡王和将军不信,我愿意对天起誓,若是我有故意寻死或害死吾儿之念,就让我们珞龙一族遭受神的惩罚,人人死於毒蛇口中!”
见他立此重誓,一时倒逼得果诺无话可说了。
陆人杰性虽粗直,但宅心仁厚,听见此言,很是不忍,上前劝道,“既然这位老丈都这麽说了,便让他试一试吧。横竖现在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了,果郡王若是不信,我愿意替他作个保。”
果诺一哽,只得作罢。
江陵点头之後,努雄便开始救人。果诺当然不放心,让自己带来的巫医跟著去瞧。但努雄根本不打算瞒人,他径直到了将军府的药材库,就当著军医和那巫医的面,随手取了些药材出来,也不用秤,只凭手感抓些出来,然後扔进药杵里,加清水捣出汁来,就这麽服下。看得人都觉得苦不堪言,可努雄却是甘之如饴。
原先那巫医还要纸笔来记著他所服之药和大概分量,但那军医却嗤之以鼻,“这勒满的身体与常人不同,咱们又不知道他中的到底是什麽毒,纵是记下解毒的方子又有何用?何况老人家的身体也有其自身的状况,你就是如法炮制一份,在别人的体内又怎能产生如他这般的效用?”
一语道破天机。巫医也无法了,纵是後来回禀给果诺,他也实在觉得没什麽意义。只能等到回去之後,想法拷问努雄了。
努雄接连吃了三天的药,期间一粒谷也没吃过。
这三天里,众人就见他的脸色渐渐异常红润起来,直等到耳根子都烧得通红,摸得滚烫,他这才在黎明时分,以银针刺出指间心血,滴了一小杯,给儿子饮用。如是者三。
三杯血後,勒满的体温终於上升了一些,但努雄的脸色却迅速的灰败下去。接下来的八天里,他每天仍是只以药材维生,水米不进。却都在黎明时分给儿子挤出三杯血来,供他服用。
江陵虽不懂多少医术,但每天早上看著努雄的脸色从红光满面迅速灰败衰老,却也知晓他真是拿命在救自己的儿子。
九天之後,勒满终於清醒过来。那双红眸依旧懵懂,但脸色却不再象从前那样苍白,双颊之中带上一抹淡淡的嫣红。
江陵分明瞧见,努雄瞧向儿子的眼神之中充满著欣慰之意,想来定是大好了。
他不禁也松了口气,却给陆人杰颇有些吃醋的取笑,“小江你怎麽弄得如此紧张兮兮,跟自己媳妇有事似的?没日没夜的陪在这里,一点也不知爱惜自己身子。要知道此人就算现下可怜,却也是我们大洪王朝的大仇人呢!”
虽是抱怨的话,却听得江陵心神一震。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颇有些失态的尴尬。
他也有些说不上来,为何会对勒满特别用心。或许是怜惜,或许是同情,或许是他每天静静坐在那里的安详与忧郁,总是那麽不经意的就牵动人心,当江陵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在关心他了。
从潜意识里,他始终无法相信。这样美好的男子,怎麽会是个疯子,又怎麽能做出那样罪大恶极之事呢?
既然勒满已醒,努雄当然就不能再留下。
只是走前,江陵心疼这位老伯为儿子所做的一切,拿了些人参鹿茸给他带回去补养。但努雄一概回绝,“我们是罪人,哪里配吃这样的好东西?况且为父救子,理属应当。将军若是垂怜,就赏老汉些小玩意,让我能带回去给格雅玩玩,也好让小丫头高兴高兴。”
江陵明白了他的意思,带这些贵重药材回去,就算果诺不放在眼里,十有八九也会被其他人来敲诈,老人家既懂医术,说不定自己就能找些药材补养。还不如只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哄哄孙女,更加实际。
於是便搜罗了几个格雅来时,曾特别留意过的小玩意送给努雄,又让人去买了身老人家和小姑娘穿的布衣布鞋并几朵廉价头绳头花一并送他。
这份礼物努雄倒没有推辞,高高兴兴的接了,向江陵道了谢就随果诺的人回去了。
“郡王,我们老这麽被动可不行啊!”南安郡王府里,果诺的幕僚正在向他献计献策,“朝廷虽然封了我们的官,但到底是不信任我们的。尤其是这位新来的尉迟将军,更是成天挖空心思的寻我们的错处。属下听人说,他在过年期间,跟许多部族都放下话来,只要他们肯提,就会在南疆恢复长老公投制。”
果诺沈吟一时才道,“这话我也听说过,是在酒後说的,作不得数。再说,那些人难道真的就敢去提此事?谅他们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话虽如此,但酒後吐真言,万一将军府那位较了真,而又有些脑子不开窍的真个去提了,咱们却不得不防。现在勒满那疯子还在他手上,也不知哪天就生出事来。要是能寻到将军府那位的错处,拿捏住他的把柄,那咱们的日子才能真正过得踏实。”
果诺微微颔首,心中已有计较,却皱眉问,“只是此事该怎麽办呢?”
“属下可听说,那位新来的陆千总好象跟他很有些不清不楚呢!”
果诺正中心事,微微一笑,“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干净俐落,别落人口实。”
“属下知道!”
幕僚退下,果诺从怀中取出一把三寸来长,小小巧巧的匕首,无比爱惜的轻声呢喃,“你呀,为什麽总是这麽倔?否则,现下这荣华富贵,岂不就是你我同享的?我对你的心意,你怎麽就是不明白呢?”
将军府。
眼见勒满日好,白勇有桩事在搁在心头已有数日,却不知该怎麽跟江陵开口。
15 别扭大叔
发文时间: 4/19 2012
接连多日的阴霾过後,天光终於放晴,久违了的阳光再一次倾泻而下,绚烂了南疆这片一年四季都有著绿树红花,生机勃勃的土地。
这里的春天来得早,窗台上不知名的小白花在明媚的阳光又开出新的一茬,香气清幽,深深吸上一口,芳菲满颊。
勒满斜倚在窗边,红眸低垂,看著窗台上的花,目光里却有些怅然若失的迷茫。这样的青涩表情,在他已过而立之年的脸上,却不显得矫揉造作,反而有一份别样的脆弱,让人生怜。
“你是说,他突然发病,有可能是自己服用了某些不知名的药物?”在院子的那一头,江陵轻声问著白勇,清淡的眉头微皱,目光一直落在窗边那明显又瘦了一圈的人身上。
白勇面上很有几分告密的为难和生怕误识人心的惴惴,但职责所在,又由不得他不说清楚,“这个我也是猜测,那日他生病之後,我忙完这里的事,便抽空去後园看种下的菜。又想起他照看的那些花草,生怕给风雨打坏了,回头他瞧著伤心,还想搭个棚子给遮一遮,却未料……”
未料竟瞧见那些花草统统被人给毁坏了,象是拿著锄头乱挖一气,有些连根都给拔了。白勇觉得有些不对劲,直觉的就拿了锄头,索性将那块地挖开看看。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那块植被的底下,竟然困著一窝已然死去的蛇蝎毒物,在它们的身上,而残存著某些植物根系缠绕的痕迹。很明显,它们统统做了那些花草的肥料,滋养了它们的茁壮。
那样诡异的情形,令白勇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毫不怀疑就是勒满做的,但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救他性命才是第一要紧之事。故此将事情瞒下,直等到他大好了,这才跟江陵说起。
白勇想到的,江陵当然也想到了。
那些花草一直是勒满看护的,在见识过努雄以血做药後,大家理所当然就会想到,他是否在用同样的方法种植那些植物?
然後服用它们的枝叶花朵,造成昏迷的假象,又引来努雄的救治。这一切,如果计划得好,并不是没有机会的。象上回的大年夜,岂非就是他们父子最好的密谋时机?
只是,有一点疑问也是显而易见的。勒满做这样的事情,於他有什麽好处?
除了自己大病一场,还连累他爹元气大伤,这样自损一千,也伤不到半个敌人的事情,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
“少爷,我觉得勒满也实在不象是有什麽害人之心,他会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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