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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夫 作者:花花酱

    既往地感谢大家的留评和支持o(n_n)o~

    第80章 私刑

    方雁卿是被一盆掺了碎冰的凉水兜头浇醒的。

    失去意识之前,他正站在人群边缘等沈无虞和苏挽之,突然间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待他转身时,颈间倏地一痛,他还没看到那人的长相就晕过去了。再次醒来,他已经被绑着手脚,吊在光线黑暗的房间里。浸了油的牛筋绳深深勒进肉里,方雁卿只觉手腕脚腕都疼得发麻,宽松衣袍遮掩下仍有些隆起的腹部也因这个辛苦的姿势而隐隐作痛。

    他看了眼面前端着铜盆的男人,脸色不由变了,声音里透出些许无奈和惧怕,

    “凌五,是小姐派你抓我回来的吗?”

    “呸!”

    右颊横亘着数道狰狞刀疤,面带凶相的凌五朝方雁卿卒一口,轻蔑地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敢提小姐?”

    他说着,将手里的铜盆用力掼在一旁的木桌上,三两步走到方雁卿面前,捏起他的脸,不痛不痒地拍几下,换了笑脸道,

    “方少爷,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像是为了答他的问,方雁卿当真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

    整个房间幽暗逼仄,四壁都由结实的青石砌成,只在正对着他的那道墙上开了扇铁铸的单门,门上留着一扇小窗,那扇小窗上也焊了铁条。室内唯二的两处光源,一处来自凌五身后木桌上的烛台,而另一处,则是摆在方雁卿面前的,哔哔剥剥烧得正旺的火炉。火炉里除了明明灭灭的木炭,还歪歪斜斜地插着许多烙铁。

    见方雁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些烙铁,凌五随意拣出一根,将烧得通红的一头伸到方雁卿面前,滚滚热浪立时扑了他一脸,方雁卿本能地往后一躲,被凌空吊起的身体随即晃动起来,使得四肢上的牛筋绳缠得更紧,勒得更深,方雁卿不由吃痛地叫出声来。

    凌五被他狼狈的模样逗乐了,手里的烙铁紧贴着方雁卿的脸颊,直直插进他身后的石墙缝隙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和股股焦糊味。

    “方少爷放心,这些东西凌五可不敢乱动,都是要留给小姐用的。”

    凌五随手扔下冷却的烙铁,“好心”地宽慰明显受惊不小的方雁卿。然后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鞭子,卷在手中试了试韧性,露出一丝狞笑道,

    “小姐现在有事出去了,她临走前特意吩咐凌五,千万好好招待方少爷。”

    说完,他便对着身前的空地挥了一鞭,啪地一声,又脆又响,可以想见,若是这一鞭抽在人身上,绝对会皮开肉绽。

    “不……不要……”

    方雁卿被凌五毫不留情的一鞭吓到了,慌乱地挣扎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不过在木架上剧烈地晃动而已,除了让手腕脚腕上的伤口裂得更开,并不能改变什么。

    “方少爷,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有趣喔!”

    凌五嘿嘿地笑着,提起鞭子步步逼近。在走到几乎贴上方雁卿身/体的距离,他才终于停下脚步,手持鞭柄在方雁卿的腹部划动,慢慢勾勒出一个凸起的轮廓。

    “方少爷,真是让人吃惊呢!你放着娇滴滴的将军千金不要,偏偏和男人私奔……啧啧,这肚子,怕是有四五个月了吧?”

    “凌五……你想做什么!”

    木质的鞭柄随意在腹部游走,力道时轻时重,方雁卿吓得冷汗直冒,生怕下一秒,凌五就会毫无预警地狠狠/戳/进来。

    “嘻嘻……方少爷,你可真厉害,珠胎暗结这么久,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凌五无视他的喝斥,甚至拿开皮鞭,直接用手在方雁卿的腰腹处不停地抚摸。

    “凌五!放开我!”

    方雁卿羞愤不已,挣动着身体想摆脱凌五的掌控。可凌五一只手就将他制住了,还得寸进尺地勾住他的脖子,粗糙的手掌贴上方雁卿苍白的后颈,带着情/色意味地不停揉捏。

    “方少爷,其实我想你很久了,你若遂了我的意,我一定替你向小姐求情。”凌五贴着方雁卿的耳朵,声音里已然透着情/欲。

    “再说,你不也……背着小姐偷/汉子么?”

    被他如此贬低轻/薄,方雁卿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凌五以为他动心了,得意地捧起他的脸,低头就要亲上他的嘴唇……

    “泰山大人、泰山大人!”

    袖子被人轻轻地拉扯两下,蔚成枫睁开眼,就看见方雁卿握着本书站在床前。

    大概十岁的模样。

    五官已经渐渐长开,眉如黛色,眼神清澈,鼻梁挺直秀气,白衣覆盖下的四肢纤细修长,假以时日,定会长成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

    “怎么了?”

    蔚成枫翻身而起,端正地坐好,拍了拍大腿,方雁卿就抱着书坐到他的腿上,抬头露出满眼的期待,

    “泰山大人,今天夫子教了一首诗,雁卿读给你听好不好?”

    就为一首把自己吵醒,还真是少见的任性。

    蔚成枫不忍让他失望,笑道,

    “难得雁卿如此喜欢,那就念来听听吧!”

    “是,泰山大人!”

    方雁卿连忙翻开书本,找到才学的那首诗,认真地读起来。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方雁卿念完,红着脸,紧张又期待地朝蔚成枫伸出一只手。

    蔚成枫哑然失笑道,

    “雁卿,你做什么?”

    方雁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我问过先生了,他说牵了、牵了心上人的手,就可、可以和他相伴一生了。”

    蔚成枫却没去握他的手,反而在他梳得规规矩矩的头发上乱揉一通,大笑道,

    “小傻瓜,我可不是你的‘心上人’,要和你相伴一生的人,正在外面学走路呢!”

    “泰山大人……你不要雁卿吗?”

    方雁卿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消逝了,他却仍然固执地伸着手,痴痴地等着蔚成枫来接。

    “雁卿……我们……不行的。”

    拒绝的话一出口,对面小小的方雁卿一下长大了,果真如他所料,长成了温润俊雅的男子,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悲伤的。

    “泰山大人……你不要雁卿了吗?”

    他坚定地伸着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垂在了身侧。

    “雁卿……”

    蔚成枫心中一痛,就在方雁卿即将转身之际,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拉,却没能抓住那只苍白消瘦的手,他愣愣地举着空空的手掌,在无以言表的懊悔中,悠悠转醒。

    原来是梦。

    又是一个关于方雁卿的梦……

    蔚成枫郁郁地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摊开手掌,陷入沉思之中。就在他无意识地反复摊握之际,一道人影破门而入,横冲直撞地闯进内室来。

    “爹!爹!”

    来者正是一脸喜色的蔚姝。

    自从方雁卿与人私/奔后,蔚成枫就没在蔚姝脸上见过如此明媚的表情。一时忘了责怪她的莽撞无礼,诧异道,

    “姝儿这么高兴,今日遇着什么好事了?”

    “好事倒算不上。”

    蔚姝撇下嘴,拉着蔚成枫的胳膊凑到他面前,神神秘秘地道,

    “爹,快跟我来,我有东西送你。”

    蔚成枫颇不以为然,蔚姝送的东西,无非是些昂贵却不实用的玉器摆件。于是抽回手道,

    “姝儿,我说过很多次了,爹不喜欢那些东西。”

    “爹!你跟我走嘛!我保证,你看到了肯定欢喜!”

    蔚姝担心蔚成枫不肯去,又不想破坏这个她好不容易找来的“惊喜”,只好拍着胸脯保证。

    蔚成枫见她信誓旦旦的,反而被勾起几分兴趣,松口道,

    “好吧,我就随你去看一看。”

    两人即刻出了门,蔚姝带着蔚成枫朝地牢的方向走去,蔚成枫越走越觉古怪,忍不住问道,

    “姝儿,你说有样东西给我看,为何带我来地牢?”

    将军府的地牢,平日里几乎就是个空置的摆设。蔚成枫治理下人虽然严厉,却并不喜欢动用阴私手段。一般都是根据其所犯错误的严重程度处罚军棍。为了避免有人公报私仇,处罚也是公开当众执行,并不会将人关到地牢里。

    所以将军府的地牢建了几十年,蔚成枫踏进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蔚姝朝他顽皮地眨眨眼睛,

    “爹爹!都说是惊喜了,您自己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蔚成枫拿她没辙,再说都走到门口了,也只好跟进去看个究竟。

    一进地牢,就迎面扑来一股潮湿阴冷的泥土气息,蔚姝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带着蔚成枫穿过狭长的甬道,直接来到地牢尽头的一间刑室。

    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就听到铁门内传出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响。

    蔚成枫立刻猜出几分,不悦地皱起眉责怪道,

    “姝儿,你怎能动用私刑?”

    “爹!你要见到里面的人,就不会怪我了!”蔚姝不服气地回道。

    蔚成枫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握住蔚姝的肩膀问道,

    “里面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蔚姝转过脸,眼里盛满报复的快意,

    “不就是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男人私奔的混/账方雁卿!”

    “你说什么!”

    蔚成枫大叫一声,推开蔚姝冲到铁门面前。透过铁门上的小窗,蔚成枫一眼就看到了刑室里的情形。只见他双眼陡然睁大,目眦欲裂地瞪着还想挥鞭的凌五,一边砸门,一边吼道,

    “凌五!你敢打他!快给我开门!开门!”

    坚硬厚重的铁门,竟生生被蔚成枫砸出了几个坑印。

    门外的蔚姝被蔚成枫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应惊呆了,而门内的凌五,则是被蔚成枫的话吓蒙了。手里的鞭子吧嗒一声落到地上,连走上前去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81章 盛怒

    铁门被蔚成枫手脚并用地砸得哐哐直震,凌五哆嗦着走过去抽出门栓,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迎面磕在蔚成枫踢过来的门扉上,顿时被砸得七荤八素,鼻血直流。可他吭都不敢吭一声,捂着受伤的脸谦卑地退到一旁,恨不能立时缩成一团,藏进角落里。

    蔚成枫没去管他,径自冲到被悬吊在木架上的方雁卿面前,伸手就去扯绑在他手腕上的牛筋绳。他刚一使力,已经晕过去的方雁卿就往后扯动了下手臂,发出几声痛哼。蔚成枫握住他的手一看,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只见方雁卿苍白细瘦的手腕被绑缚得异常紧的浸油牛筋绳勒出了一圈深紫色的淤痕。许是之前凌五鞭打他时,他挣扎得厉害,淤痕处已经破了皮,正慢慢往外渗血。蔚成枫懊恼自己方才只想着把方雁卿放下来,忘了检查他的伤势就去拉扯绳索。他再不敢乱碰方雁卿的伤口,目光在屋子里来回逡巡,终于在角落的木架上发现一把匕首。蔚成枫将匕首拿过来,一手揽着方雁卿的腰,把他虚抱在怀里,一手轻巧利落地挑断方雁卿手脚上的绳子。四肢上的绳索尽断,失了平衡的方雁卿跌落下来,蔚成枫连忙抱紧他。

    “嘶……”

    过紧的拥抱,不仅令方雁卿痛呼出声,还让他眼角的泪水一并滑落下来。想见他疼得厉害。纵使这样,一旦身体获得自由,他还是笨拙地曲起手臂,护住自己隆起的腹部。遮住他手臂的宽大袍袖因为这个动作而往上撩起,露出横亘在手臂上的数条细却深长的鞭痕。

    蔚成枫瞪着那些不断渗血的鞭痕,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地步。

    “疼……疼……”

    方雁卿被他搂得不太舒服,下意识地侧转身体,不料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蔚成枫凑过去,想吹一吹伤口安抚他。可他凑近细看时,原本还压着三分的火气噌一下全冒出来了。

    原来方雁卿手臂上的伤口周围不仅有血迹,还有一些半干的水渍。

    若没进过牢房的人,或许不知道这水渍从何而来。可蔚成枫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刑审战俘细作可谓家常便饭,一眼便知那些水渍是沾了盐水的鞭子留下的。柔韧细长的皮鞭抽打在身上已是痛极,再蘸上点粗盐水,那狠戾的痛,能穿过骨缝,直钻进人的心窝里去。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承认不住,遑论本就身体虚弱,还有孕在身的方雁卿。

    “凌五。”

    蔚成枫小心翼翼地抱起方雁卿,走到一直跪在地上磕头的凌五面前,凌五抬眼看见前方停着一双脚,浑身一震,更加用力地磕起头来。青石地板被他磕得嘭嘭直响,灰尘乱舞,一会功夫,地面就留下了一块不规则的圆形血迹。可凌五感觉不到痛,一壁接连不断地磕头,一壁带着哭腔讨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是小的冒犯方少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将军饶命!”

    凌五是一直跟在蔚姝身边的打手,脑袋灵光,会看脸色,做事颇为心狠手辣,帮蔚姝处理过很多“麻烦”,蔚姝素来倚仗他,否则也不会把看守方雁卿的任务交给他。而且就情就理,蔚姝都不觉得凌五鞭打方雁卿有何过错。方雁卿悔婚在前,还与男子私奔,将军府的面子都被他丢干净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名声。她没将他就地正法已是网开一面,不过轻轻抽几鞭子,蔚成枫的反应未免过激。她虽然想不通蔚成枫何以生气至此,但她至少知道,凌五的下场会很惨。她不忍凌五被罚军棍,仗着蔚成枫平日对自己的纵容宠爱,挡在凌五跟前替他求情道,

    “爹,这件事不怪凌五,是我让他先规规方雁卿的性子,免得他离府久了,忘了府里的规矩!再说,能抓回方雁卿,还是凌五的功劳呢!若不是他眼尖,在人群里瞧见了方雁卿,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又悄悄地回来了呢!爹,您就饶过凌五这次吧,好不好?”

    蔚成枫闷声不吭地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蔚姝。蔚姝被他瞧得心慌,不尴不尬地收起满脸撒娇的笑容,讪讪地唤道,

    “爹……”

    “蔚姝,你纵容下人在府里动用私刑,罚半年月钱,禁足四月,从今日起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爹!为何连我都要罚!我没有错,我不依、我不依!”

    从小到大,无论蔚姝犯了什么样的过错,最多被罚禁足半月,还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惩罚。不就是打了个吃里扒外,与野/男人媾/合的贱/货吗?爹凭什么这么罚她!

    “蔚姝!你再放肆我就送你去寺庙思过!”

    不顾蔚姝失态的哭叫吵闹,蔚成枫横她一眼,威慑道。

    蔚姝被他的话吓住了,蔚成枫历来说到做到,蔚姝晓得,她若再闹下去,蔚成枫绝对会把她送走。

    是她低估了方雁卿在蔚成枫心里的分量,不仅没救到凌五,还把自己折进去了。

    “至于你,凌五……”

    处置了蔚姝,蔚成枫终于将视线投到冷汗湿透后背的凌五身上。

    凌五跪贴在地上,又开始絮絮地求饶。

    蔚成枫充耳不闻,缓缓开口道,

    “左手还是右手?”

    “将军……将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我该死、我混账!我冒犯了方少爷!”

    凌五被他话里的阴郁吓得胆都破了,哪里真敢回答。连忙直起上身,又是哭又是自打耳光,只盼着蔚成枫能消消气。

    “不要让我再说一遍。”蔚成枫不为所动,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将军……小姐、小姐……”

    凌五的哭号声一下小了,他满含期盼地偷偷看向蔚姝,望着蔚姝再替他求情。可蔚姝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顾得到他?径自闷声不吭地把头转开了。

    “说!”

    蔚成枫完全失去了耐性,怀里的人还昏迷不醒,他急着找陈大夫来替他检查伤势。可放着凌五不管,蔚姝一定会趁机打发他逃走。

    打伤方雁卿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

    “回将军,是右……不、不对!是左手!左手!”

    凌五不知蔚成枫的用意,只道右手比左手有用,断不能伤到,便临时起意扯了个谎。

    “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

    蔚成枫危险地眯起眼睛,若凌五没有卯足全力,是不会在撕裂方雁卿的衣服后,还在他手臂上留下那样深长的鞭伤的。

    “左手……是左手!”凌五白着脸坚持。

    “呵……”

    蔚成枫不怒反笑,“我倒不知道你原来还是左撇子,既然你左手运鞭如此灵巧,我就留下你的左手。你去管家那里令五十军棍,顺便将无用的右手去了。”

    五十军棍一打,全身的皮肉都得脱一层,没半年下不来床,还不知道身上会不会给打坏。

    若再去了右手,凌五就是名符其实的残废了。

    没有哪户人家会放着好手好脚的下人不要,去雇用一个没有右手的残废的。

    凌五知道,一旦领了罚,他不仅在将军府待不下去,攫阳城内也没有一户人家会请他。

    “将军……饶命,将军……小姐、小姐!”

    凌五瘫坐在地上,徒劳地去抓接连走出刑室的蔚成枫和蔚姝衣摆。可没有人稍作停留。转眼之间,阴冷潮湿的刑室里,就剩下了凌五一人。

    一个时辰以前,他还意气风发地挥舞鞭子,肆意鞭打胆敢将他咬出血的方雁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自己和他,就换了位置了?

    “完了……哈哈哈……完了、完了……全完了……”

    狭长的甬道里,回响起凌五绝望的大笑。

    蔚成枫直接将方雁卿抱回了自己的卧房。刚刚将他安置好,下人就带着陈执急匆匆地赶来了。

    蔚成枫免了陈执的礼,催促他赶快检查方雁卿的伤势。陈执看了眼方雁卿身上裂满口子的衣服,迟疑道,

    “将军,方少爷受的是外伤,要脱去衣服才好察看。”

    听了他的话,蔚成枫脸上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陈执额上滴落一滴冷汗,苦笑道,

    “将军放心,陈执懂得分寸。”

    蔚成枫仍不大乐意,命陈执站在一旁,只准看,不准动手,由他为方雁卿脱衣服。

    方雁卿面皮薄,胆子小,因为出身微寒,骨子里一直带着些许自卑,加上蔚成枫曾当着他的面,骂他无耻,他便自觉肚子里的孩子是不受蔚成枫期待和喜欢的。哪怕离开了将军府,住在沈无虞家里,也都穿着宽松的袍子来遮掩。蔚成枫不知个中缘由,只当方雁卿害羞,不愿别人看到他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爱怜,轻缓地层层剥落方雁卿身上的衣服。

    可当方雁卿的身体渐渐坦露时,他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隐而未发的怒气强烈到陈执都感觉到了。

    “将军……方少爷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鞭伤?”

    陈执仔细地看着方雁卿的伤势,也不由愣住了。方雁卿苍白瘦弱的身体上数十条鞭痕纵横交错,伤口细且长,多半都在渗血,只有稍浅的几处凝着一些血珠子。以方雁卿的体质,放在平时他也是承受不住的,更何况他现在有了身孕,身体更不如前。也不知是何人,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是姝儿。”

    蔚成枫恼火地砸下床柱子,自责道,

    “她被我宠坏了,什么事都敢做,还想对动用雁卿私刑!”

    “是……小姐?”

    本来想骂人的陈执也一时语塞。

    “陈大夫,雁卿的伤势如何?应该如何医治?”

    蔚成枫没看到陈执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见他握起了方雁卿的手开始把脉,便着急地问道。

    陈执摸着胡子沉吟半晌,就在蔚成枫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睛,有些为难地道,

    “方少爷的伤势还算平稳,可照料起来却有些繁琐,将军可否让我带方少爷回医馆?”

    第82章 萌动

    从方雁卿到将军府那天起,但凡生病,都是陈执为他诊治,蔚成枫亲力亲为地照料。可那时方雁卿是蔚成枫的女婿,是将军府未来的姑爷,蔚成枫对他再好,都是说得通的。而现在,他珠胎暗结在先,背弃蔚姝在后,再出现在将军府,身份尴尬至极,早不可同日而语。陈执断不敢将他放在这里。更不用说,方雁卿身上的伤还是蔚姝造成的。

    将方雁卿带走,既能免去蔚姝再找他麻烦,又能方便他为方雁卿治伤,陈执自觉考虑周全,满以为蔚成枫会点头应允。谁料蔚成枫摆摆手,吩咐陈执将须注意的地方告诉他,由他来照看方雁卿。

    陈执不知蔚成枫怎么想的,可他方才为方雁卿把脉时,已探出他腹中胎儿发育良好,并没有受过药物损伤。便猜测蔚成枫多半已经原谅了方雁卿对他的“暗算”。将方雁卿交给蔚成枫,对他并没有害处。

    或许……雁卿更愿意如此吧……

    陈执低叹一声,弯腰朝蔚成枫深深一揖道,

    “将军,方少爷现在情况特殊,一般疗伤的金疮药成分都过于猛烈,恐损伤胎儿,所以只能用一些温和调养的方子。不过……使用这种药的话,伤口愈合会很慢,在愈合过程中也会出现痛痒难耐的情况,尤其方少爷入睡之际,未免他无意抓伤自己,还请将军一定请人在一旁伺候。”

    “就这些了吗?饮食方面需不需要特别注意?”

    蔚成枫默默点头,视线早已从陈执脸上挪开,落到了方雁卿身上。

    陈执想了想,摇头道,

    “方少爷口味一直清淡,不爱荤腥,没什么可忌口的。以他现在的月数,胎儿有些小了,反倒应该好好补一补。方少爷气色也有些不好,适宜多用一些红枣花生之类补气养血的……”

    一说起方雁卿的身体情况,陈执就有些喋喋不休的趋势,恨不能蔚成枫能将他罗列的每一项都一字不漏的复述一遍才好。

    可蔚成枫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执意犹未尽地说完,才拿起纸笔开方子。等他一写完,又抖着方子把怎么煎药,哪些内服,哪些外敷告诉蔚成枫。他说得详细繁琐,蔚成枫却并没露出半点不耐,反而听得格外认真。直到陈执提着药箱出门,等在门外的丫鬟朝他讨方子去煎药,他才反应过来,煎药的事,哪里需要蔚成枫自己做?

    可他明明……听得那么用心……

    陈执原地站了一会儿,捋着胡子,忽而一边摇头,一边闷声笑起来。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哪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分明是当局者迷呀!

    陈执一走,蔚成枫摒退了屋里所有下人,干脆脱了鞋子,翻身上床,紧挨着方雁卿躺下。

    方雁卿还没醒,陈执说他惊怒过度,心力交瘁,现下正在昏睡,等休息够了,自然会醒的。

    蔚成枫侧躺在他身边,支起手臂撑着脑袋,仔细地打量起已经月余未见的人。

    “雁卿,你瘦了好多……”

    布满厚茧的大掌轻轻抚上方雁卿的脸,不过月余未见,那本就不丰腴的双颊更是迅速地消瘦下去。苍白的脸色使方雁卿透出一种病态的虚弱。紧闭的双目下是两块深浓的青色,可见他的睡眠有多差。

    蔚成枫越看越气,他养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长成的俊美公子,居然这般糟/蹋自己!

    “等你醒了,我一定要罚你的……”

    蔚成枫捏着他的鼻子撒完气,目光继续下移。掠过方雁卿被皮鞭抽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时,又皱起了刚刚舒展开的眉。

    方雁卿身上的衣服不仅撕裂了数十条口子,每处裂开的地方还有沾上了已经凝固的血迹,穿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的。蔚成枫暗恼自己只顾着急方雁卿的伤势,却忘了为他换身衣裳。

    思及此处,他立刻翻身下床,拉开衣柜翻找。将衣柜翻得一团乱后,他才有些好笑地拍下自己的脑袋,他真是急糊涂了,这里是他的寝居,怎么会找得到合方雁卿穿的衣服?

    要派人去取吗?

    蔚成枫望了眼睡得正酣的方雁卿,鬼使神差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方雁卿身上有伤,必须躺在床上静养,不用穿得规规矩矩的。他的身材比方雁卿高大许多,衣服自然也比他的大,虽然方雁卿穿了不合身,但宽松的衣物更不会擦到他的伤口。

    蔚成枫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干脆连外衣都没拿,直接找了一件布料最轻薄柔软的亵衣。

    他将亵衣放到枕边,轻手轻脚地脱去方雁卿身上的衣物,方雁卿瘦削苍白的身体再次袒/露出来,四肢修长优美,原本应该凹陷下去的腹部,却不协调地隆出一个圆形的弧度。

    蔚成枫盯着那处隆起,不自觉地举起手,缓慢而又迟疑地贴了上去。

    这里面,是他的孩子。

    胎儿只有五个月大,其实是感觉不到什么的。

    可蔚成枫的心里,却因为这样简单的触碰,迸发出连他也说不清的激烈情愫。

    是感动,是庆幸,是后怕,还是……欢喜?

    无论是哪一种感情,他都陌生得厉害。

    “雁卿,那个时候,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蔚成枫拿起手,颤抖着,慢慢抚上方雁卿的眉眼。

    清隽如远山的黛眉,温柔似清潭的双眼,却隐藏了连他都感到害怕的倔强和坚强。

    “对不起,雁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对不起三个字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仿佛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方雁卿似有所觉地蹙起眉,微微抖动了□体。蔚成枫心口一震,忐忑又期待地看向他。

    方雁卿却没醒,只是无意识地蜷起身体。蔚成枫这才惊觉他刚才走神,竟忘了替方雁卿换上衣服。

    等他手忙脚乱地做好一切,方雁卿已经卷着身体,双手护住腹部睡沉了。

    可他的眉心依然紧皱,仿佛笼罩重重化不开的忧愁。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蔚成枫伸手按上他眉间的褶皱,反复轻揉。

    “不要……”

    方雁卿忽然低低叫出声。

    “雁卿?”

    蔚成枫连忙弯□,试探性地唤他。

    “不要……不要走……不要……”

    方雁卿不答,左右晃着头,眼角落下一道泪来。

    “不走……雁卿,我不走……”

    方雁卿的语气卑微凄恻,隐隐含着绝望,蔚成枫不由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

    他突然想起方雁卿小时候,每到打雷闪电的夜晚,也总是用这样可怜兮兮的声音,求他不要走。那时他虽然义正词严地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连死都不怕,怎么能怕打雷?但每次都在他眼泪汪汪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把他抱在怀里。方雁卿就像黏人的小猫,非要卷成一团,整个缩进他怀里。

    “那个时候,你明明乖巧听话,胆子也那么小的……”

    蔚成枫发出一声苦恼的叹息,将头埋进方雁卿颈侧,不觉也睡了过去。

    梦中,正陷入一片泥泞沼泽的方雁卿,被疏忽而至的熟悉的温暖包裹,亦渐渐展开紧皱的眉头。

    之后,自是酣眠。

    一觉睡到午夜,才悠悠转醒。

    失血带来的眩晕过去后,方雁卿方觉自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一时又惊又怒,他的记忆断在反抗凌五轻薄,狠狠咬伤他后,被他用力鞭打。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获救,只以为凌五趁他昏倒后施暴。顿时失了理智,屈辱万分地挣扎起来。

    还在熟睡的蔚成枫被他激烈的挣扎惊醒了,加重力道抱住他乱挥的手臂,关切地道,

    “雁卿,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方雁卿一下就愣住了。

    蔚成枫见他不再挣扎,摸索着将他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温声劝哄道,

    “乖,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

    回应他的,是自方雁卿拼命咬紧的唇角泄出的呜咽。

    “雁卿……乖,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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