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节
迷途 作者:年终
第52节
而后他的眼睛开始不适,仿佛进了沙子般疼痛。他闭紧双眼,一边坏脾气地咒骂仆人没有打扫好马车,一边用帕揩去眼角源源不断的泪水。幸运的是在漫长的一天过后,等特伦特先生住进城的旅店,他的眼痛不治而愈。于是他按照安排参与了商会的会议,随即又去城最好的酒馆找了找乐子。
然后一病不起。
先是四肢软弱无力,无法行走。紧接着是吓人的高热,伴随着思维紊乱和胡言乱语。不出一两天,特伦特先生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大大地睁着双眼,眼睛眨也不眨。特伦特家为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可医生同样束无策。
最后几天他的呼吸异常艰难,整个人形容枯槁。特伦特先生彻底失去对外界的一切反应,大小便完全失禁,很快便一命呜呼。特伦特家拥有着商人的开明,他的家人们愿意捐出尸体供治疗师们研究,力图搞清这怪病的来由。
可治疗师们只是找到了特伦特先生的死因——患者的大脑已经腐烂成了一滩浑浊的黏液。
特伦特先生不是第一位牺牲者,很快,城内的很快出现了大量的怪病患者。人们先是双眼发痛,很快就可以自愈,他们还能继续健康地活动一天一夜——在那之后,死神会迅速挥下它的镰刀。
迅速席卷地表的古怪瘟疫被正式命名为特伦特枯萎症。在大量的牺牲之后,治疗师们终于发现这种瘟疫的来源。
克罗伊登血树的果实是传染源头。生物注视它六秒以上即有很大概率被诅咒侵染,感染的人不会立刻发病。他们往往会感到眼睛不适——那是诅咒在改造他们的眼部。
疼痛消失后的一天一夜是传染期,在传染期内,和患者直接对视六秒以上人都有风险被传染。一天一夜过了,患者的脑部开始腐烂,会迅速病倒并死亡。发作期间对视倒是安全的,这诡异的传染方式还是靠瘟疫面具才得以发现——瘟疫治疗师们的面具上有厚厚的清洁魔晶,戴着它出行的治疗师们几乎无人病倒,平时戴眼镜的那部分人们的感染率也十分之低。
除了患病的母亲诞下孩子,孩子也会因为特伦特枯萎症的诅咒迅速死去。这种凶恶的疾病再没有其余传染方式。
既然得知了传染途径,对抗瘟疫的办法便多了不少。遵从物以稀为贵的理念,克罗伊登血树的种植本身就不普遍。尽管不少商人试图藏私,但还是被专门训练过的猎狼抓了个正着。地表的克罗伊登血树被尽数销毁,只留下了部分陈旧干枯的树干和树叶在黑市流传。为数不多的果实则被宣誓过的研究构分走,做研究用途——奥尔本皇家本不应该拥有这个。
不过已经几百年过去,时过境迁,也没有那么多“本应如此”。尼莫叹了口气。
“奥利,还记得我问过你特伦特枯萎症的事情吗……在克莱门学院禁闭室的那阵子。”
“记得。”奥利弗正跟在安身后,人一同向黛丽娅公主休息室所在的方向前进。
“现在我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了。”他们窝在一根粗大的雕花石柱后面,眼看着巡逻的士兵路过。尼莫轻声低语,看了眼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安。“你的母亲在怀你五个月的时候因病去世,那不是普通的病症,就是特伦特枯萎症。”
“可你刚说它可以通过生育途径传染……”奥利弗怔了几秒,蹙起眉。
“是的。”尼莫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拉蒙叔叔,不,弗林特不仅仅把刚够五个月的你保下。他还用某种方式压住了特伦特枯萎症,让你活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
“凋零城堡,戴拉莱涅恩提了一嘴。”尼莫抓紧奥利弗被礼服包裹的胳膊,“我之前没有百分百确定状况,不想告诉你太过主观的猜测……但现在不同,现在一切都串起来了。根据戴拉莱涅恩的研究资料,现在地表还存有致病果实的地方本该有处——克莱门学院、佣兵公会总部和守门人另一处研究设施。这些地方都存有一个做研究样本,近期没有失窃记录。而且无论哪个构,都没有专门用它对你母亲下的理由。”
奥利弗脚上没有停住步子,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
“你的母亲患了病,但没有扩散开来。和现在黛丽娅的情况一模一样。”尼莫拂开落到眼前的一缕黑发,“还记得你的父亲突然断掉和弟弟联系的事情吗?我们那个时候的推测应该没有错,这件事的确和奥尔本皇室有关。”
“皇室用果实让母亲患病死亡,而父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为了将弟弟伊曼纽尔从这件事干净地摘出去,直接断掉联系消失?他那样爱母亲,怎么会就此罢休——不对啊,尼莫。如果当初的皇室真的有这个念头,为什么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奥利弗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为了撇清嫌疑,顺便保证谋杀成功。”
尼莫安抚地抓住恋人的:“毕竟就算是戴拉莱涅恩那种疯狂求知的类型,也是在最近才意识到奥尔本皇室可能存有致病的果实。当时的弗林特虽然强大,但也只是个出身平民的佣兵,应该接触不到这种秘密。”
“你的父亲非常强大,人脉也广,肯定有不少仇家。当时你的母亲怀着你,弗林特绝对会尽全力照顾她,对吧?普通的下毒和意外很难成功。就算用别的致病物,只要有时间,你的父亲也能把她救回来。但特伦特枯萎症不一样,它消失太久,你的父亲在查出索尼娅得了什么病之前,她很可能就……”
奥利弗沉默了很久,他们的前行速度变缓,几乎要被走在前面的安彻底落下。
“为什么?”时间过了良久,奥利弗茫然地说道。“弗林特·洛佩兹这个人,应该没有做过任何有损皇家利益的事情。为什么奥尔本皇室要对母亲下?”
而父亲一直只字不提母亲的事情……是为了让儿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让他的童年蒙上“复仇”与“憎恨”的y影吗?
“这就是我们要确定的事情。”尼莫叹了口气,“只有这点,我如何都想不通。但我想我们有切入点。”
“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专心跑在最前面的安扭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招呼。“我们时间有限,小伙子们。”
“来了!”尼莫提高声音,随后又将它降回去。“安肯定和皇家有联系……等她和黛丽娅殿下谈完,我想我们可以和她好好谈谈。”
黛丽娅·阿拉斯泰尔正坐在宽阔的休息室内。她依然紧闭双眼,用缓缓触摸紧贴双腿的ji,ng巧支架。
她的四肢发软,已经无力凭借自己的力量行走。年轻的公主面容冰冷,一动不动地坐着。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容易入口的水果丁和小点心,全都在她触可及的地方,可黛丽娅冷漠地无视了它们。
她知道这房间内塞满了看守的士兵,无数目光正锁在她身上,这让她直反胃。
但她做不到将这要命的瘟疫扩散出去。现在为了压制盘踞在自己心脏的病魔,她一天足足要吃九次特制的药剂。凌晨也要被拽起来喂次药,才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状态,不至于立刻毙命。
只有太阳即将落山,属于她的花园空无一人的时刻,她才能睁开眼睛,再次看看这世界。
可今天不同,门被轻轻打开,卫兵在和外面的人交谈着什么——随后瞬间,十几个卫兵一同倒地,盔甲相碰的声音响彻房间。
“干得漂亮,尼莫。别担心,心跳级别的监视咒语不是那么好施放的,而且在士兵身上用它容易让人起疑。一个罗莎就够艾尔德里克费心了。”
门应该是被关上了,门轴旋转,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随后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凭空低了几度。
“您可以睁开眼睛,黛丽娅殿下。我们清楚您的身体情况,没有关系。”
年轻的公主将眼睛睁开一道小缝,随后因为不习惯光线而眯起。她在自己面前看到一堵闪烁的冰墙。冰墙平整透明,后面站着个人影。
她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能苍白地笑了笑。
“沉默咒,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呢?”安愤怒地说道,直接一个解咒打了过去。
黛丽娅这才将注意力转向安。
她整个人怔住了,不过这丝震惊很快消去。黛丽娅并没有求救,她沉静地坐在扶椅上,腿部的金属支架在摇曳的烛火闪闪发亮。
“诸位,有何贵干?”她死死盯着安的脸,声音里甚至带了点警惕。
“我只有一个问题。”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伪装后的声音继续提问。“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不。”黛丽娅坚定地答道,露出一个愈发冰冷的笑容。“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为什么会问出这种傻问题?”
尼莫吃惊地望向坐在扶椅上的娇小女孩,黛丽娅的眼睛和安非常相似,都是清透的琥珀色。
“如果没有特伦特枯萎症呢?”
“我不想做毫无意义的假设,现在我一天得喝九次药才能活下去,那可是只有这里才有的药。你们是哪边的人,索尔特那边的?索尔特现在应该起兵了,他想要先一步把我弄走吗……可惜晚了一步。”
黛丽娅的在微微发抖,心脏跳得极快,这些细节瞒不过尼莫的探查。但她面上平静至极,谈吐完全不像十六岁的孩子。
“说实话,艾尔德里克是否能坐上王位和我无关,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是’或者‘否’,黛丽娅。”安拳头攥得紧紧的。
“可惜他能否坐上王位和我有关。”黛丽娅毫不客气地说道,“唔,我想我亲爱的舅舅应该不至于玩这种无聊把戏。佣兵也不会接这种活计……黑章,是吗?既然您说‘艾尔德里克是否能坐上王位’,我假设您已经得知了皇帝的现实情况。”
这小姑娘在套他们的话。
“能够得知这一点的只有索尔特家族。虽然我不知道您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奇怪,但我要回答您——别担心,我有自己的打算。告诉加拉赫,现在还不是时候。”
“黛丽娅,你……”
“加拉赫元帅凭什么相信您?”奥利弗伸出一只臂,横在了安面前。女战士做了深呼吸,沉默地冲他点点头。“您的年纪太小了,说实话,您的想法很可能不够成熟。”
“克莱门学院最近有异常吗?要我说,现在老索尔特应该封锁了克莱门学院,将那群贵族后嗣作为人质,而加拉赫元帅应该开始准备起兵了吧。他会用追缴流寇的借口先控制住几个城镇,有老索尔特争取的时间,暂时不会有其他贵族cha这件事。”
黛丽娅板着脸,纤细的指敲着木质扶:“瞧艾尔德里克那急急忙忙的样子,一定是在和他赛跑。瞧着吧,今天的舞会过后,他很快就会让‘皇帝’下令,向加拉赫元帅那边增兵。就把这些话和我的身体状况原样转达加拉赫元帅,还请他尊重我的意见。”
她几乎全部猜。
“……谁教你的这些?”安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奥尔本的公主可没有接触到上位者谋略的会。
“我的母亲。”黛丽娅轻声说道,“她是个天才,不,她曾经是个天才。您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愿意走吗?这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亲爱的舅舅真的坐上那个位子,我会竭尽全力让他坐不安稳。”
安沉默地望着她陌生的侄女,眼圈有点发红。
公主苍白的面颊则涌上一丝愤怒的红晕:“所以请回吧。”
“巴尔萨泽·梅德思。”尼莫突然开口,“目前特伦特枯萎症并非无药可医。这个人一直在研究它,他曾在二十多年前就成功找到了某种解法,已经有病例成功地活了下来。眼下他应该取得了更多进展才对。如果我们能够治愈您的病,您愿意跟我们走吗?”
这回安和奥利弗一同看向尼莫。
他们从未听尼莫提过这名字,但他们都知道这名字属于谁。
当年锡兵佣兵团有两个成员没有参与远征,其一位是弗林特的导师塔尔博特·万斯,另一位便是这位巴尔萨泽·梅德思。尼莫的表情镇定,语调认真,完全不像随口胡诌一个理由骗人的样子。
“如果您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我会立刻投向索尔特那边。”公主挺直脊背,“你们该走了,很快会有人来送药——走之前,记得收拾这些烂摊子。”
她指了指地上瘫倒的卫兵们,随即闭上眼睛。
安没有立刻离去。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失礼,但请告诉我。”她苦涩地问道,“安娜贝尔殿下她……最后很痛苦吗?因为您看上去非常的……”非常的愤怒。
“她喝下了毒茶水。而根据奥尔本的传统,她有权在死前拥有一个愿望。她的确有一个愿望。”
“她说‘把我的女儿唤来,让她亲眼见证我的死亡。’”
“‘让她亲眼看看失去自我的人的末路。’”
第187章 亡灵法师
给醒来的士兵们一个足以扰乱记忆的混乱咒后。人迅速离开公主的休息室,安终于有会提出她的疑问:“巴尔萨泽·梅德思,锡兵那个亡灵法师?尼莫,别告诉我你是胡扯的。”
“我没有。”尼莫小声说道。
巴尔萨泽·梅德思起初在锡兵佣兵团里的定位并不是亡灵法师,而是什么都会一点的杂学家——傀儡、草药、针对各式疑难杂症的治疗术,他统统有涉猎。
快乐的梅德思先生对世界怀抱着巨大的热情,虽然战斗方面不值得一提,但完全可以算得上锡兵佣兵团的灵魂人物。除开佣兵团的顾问,他几乎可以说是锡兵的第把。
在那些锡兵的传记,这位先生一直是个正直开朗、热情过度的形象。梅德思为团长弗林特提供了无数有用的信息,帮锡兵佣兵团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和婉言拒绝参与远征的塔尔博特·万斯不同,梅德思在锡兵加入远征军队时不巧受了极难恢复的重伤——考虑到深渊远征的危险程度,梅德思先生被弗林特明令禁止加入任务,乖乖地留在地表养伤。
可除了弗林特本人,他的战友们再也没有归还。
在戴拉莱涅恩的记录,这个人曾在索尼娅患病期间带伤来过弗林特所在的城市。虽然没有进一步证据,尼莫可不认为梅德思先生是刚巧来旅游观光的。
方才赶路时间有限,他没有来得及将这些细节全部告知奥利弗。
弗林特没有医术或者治疗术方面的修养,但奥利弗活下来了。这位曾经的杂学家一定在其起了不小的作用——他可不算欺骗黛丽娅,的确有人从特伦特枯萎症痊愈。奥利弗就是那个成功活下来的病例。
并且尼莫有种预感,关于奥利弗的母亲,安绝对知道些什么。
至于尼莫不愿意立刻提出这个人的理由,除了缺乏硬性情报外,还有一点——索尼娅去世后,巴尔萨泽·梅德思的性情大变。他将自己关在一座偏远的古墓,不再见人,后来有人偶尔在荒山目击过类似梅德思的身影,而“那东西”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样貌。
那是一具双眼燃烧着血红光芒的枯骨,身上还披着锡兵的制式长袍。
另一方面,自从梅德思进入古墓,骷髅们纷纷从泥土立起,开始在古墓周边游荡。这位锡兵成员最终变成了传闻极为罕见的亡灵法师。
自那以后,同塔尔博特·万斯一样,没人再从公共场合见过这位最后的锡兵。
但在这里提出这位锡兵成员和特伦特枯萎症的关系,无异于直接暴露奥利弗母亲的死因。
“安,关于这件事,我和奥利得跟你好好谈一谈——”尼莫戳了下奥利弗的腰。
“待会再说这事。”安强硬地将尼莫的话堵了回去,女战士拉着脸,咬牙切齿。“我首先要告诉你俩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听着,非常重要。尤其是对你而言,奥利弗。”
她凝视了会儿面前的虚空,狠狠叹了口气:“先联系狄伦和克洛斯,反正克洛斯大致知情,狄伦……随便吧,他早晚也会知道。”
他们从未见过安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尼莫咽了口唾沫,快速用通讯水晶打了个招呼,然后雕像似的凝固在奥利弗旁边,等待着安的下一句。
“奥利弗·拉蒙。现在我很确定,我的确想要把黛丽娅从这里救出来。那么我是时候告诉你事实了……我不想做那种利用完同伴才吐露真相的卑鄙小人。阿拉斯泰尔家是你的仇家,你要救的是仇家的子孙。弗林特连自己的身份都没告诉你,我不认为他会告诉你这个,但既然你已经卷进了这事——”
安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几秒后她便睁开了它们,并坚定地直视着奥利弗的双眼。
“你的母亲,索尼娅·拉蒙,她是被先帝桑普森·阿拉斯泰尔设计害死的。我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是的,身为流民的我舍弃了自己最初的名字。那个名字是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
“尼莫也就算了,这件事你完全可以不出。现在回答我,风滚草的团长,你还要继续这个任务吗?”
在黛丽娅和人会面的时候,罗莎·厄尔利等得不耐烦了。
那个叫安德烈的贵族的确俊俏,还带着几分迷人的危险气质。可他终究只是个陌生人,既然对方不愿意守时,自己也没有必要为他浪费太长时间——离舞会结束还早呢。
玫瑰开得不错,她寡言的姐妹最近得了病。在寻觅下一个目标前,她或许可以折一捧漂亮的花,让不方便外出的黛丽娅闻闻这沁人心脾的香味。爽快地下了决定,罗莎紧紧套,开始小心地折起玫瑰——
“晚上好。”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罗莎扭过头去,睁大眼睛,上还握着刚折下的黄玫瑰。
“你是刚才那个……”罗莎小心地拈着那枝黄玫瑰,“叫什么来着?”
“艾德。”来人说道。
那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个头不矮,身形已经是青年,但脸上还带着些少年特有的柔和。可惜那人的表情太过死板,那几分柔和快被他脸上的严肃给生生磨没。
“你好呀,艾德。”没表情归没表情,英俊的年轻人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罗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有什么事情吗?”
“安德烈大人临时有事,没法前来赴约了。他要我带个话——‘十分抱歉,我不该让这样一位可爱的淑女等这么久。’”
“没什么,我猜到啦。”罗莎撇撇嘴,扮了个鬼脸。“那就这样吧,我肯定能找到更加帅气的舞伴!……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艾德?”
那英俊的年轻人仍站在自己面前,深棕色的眸子让她不由地想起冬夜的枯树林。
“如果您不是非常着急。”自称艾德的青年彬彬有礼地说道,“能否帮我找一个人呢?”
罗莎扬起形状好看的眉毛。
“刚才向您搭讪的那个金发男人,他被您拒绝后,看起来十分沮丧——现在他准是跑到哪个角落里自怨自艾了。现在我的其他同伴全都不知所踪,只有您确切地见过他。安德烈大人下了死命令,我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他走不远,应该就在这花园里。”
“当然可以。”罗莎噗地笑出声,“哎呀,那张脸的确让人很难忘掉,但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和比自己还漂亮的男人跳舞。我当时被他的脸惊了一下,有点口不择言,我也应该去道个歉才对。他叫什么名字?”
“杰西。”艾德里安勉强笑了笑,内心谈不上愉快。
骑士长本以为狄伦先生要亲自雪耻,没想到其余人刚离开不久,他就扔出了一个幼稚到极点的主意——
“我们来捉迷藏吧,艾德。”杰西的热情空前高涨,“多漂亮的花园啊!”
“迪伦先生,我服用的是减龄药水,不是降智药剂。”艾德里安平静地回应道。
“……您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一向如此。”
“好吧,好吧。我们好歹有约定在先——我藏起来,你去找我们的罗莎小姐,借口一起找我就好。罗莎小姐是个性格火热的姑娘,她不会拒绝的。”
“理由?”
“我受到了空前巨大的打击,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痛哭一会儿。”杰西迅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告诉我你打算藏在哪里,我好控制时间。”
“……这就是浪漫的地方啦,艾德,我可不会告诉你这个。不过作为一位优秀的占卜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在恰当的时间找到我。”
可惜前任审判骑士长根本无法理解这份“浪漫”。
罗莎拎起红裙的裙摆,和他一起到处扒着花园里的玫瑰丛。艾德里安甚至无法自控地看了几眼巨大的垃圾篮,颇有点窥视下里面的冲动。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花园心。
“哇。”罗莎抽了口气,眼睛紧紧盯住不远处正在赏花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十上下,也是副英俊带着点野性的相貌。“艾德,艾德。对不起啊,我看到个非常对胃口的目标——我恐怕没法继续帮你找啦。”
年轻的姑娘将黄玫瑰塞进艾德里安的:“一会儿见到杰西先生,把这朵花给他,告诉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他要离开了,我先走啦,回见!”
红裙的姑娘从他面前旋风般跑开,凑到不远处的男人旁边,脸上满是明媚的微笑。
“我已经耽误您很久了,十分感谢。”艾德里安礼貌地回应,尽管他不认为罗莎小姐还有心思听他讲话。
既然有明确目标,罗莎一时半会不会去见黛丽娅,那个人应该是安全的。
他低头看向的黄玫瑰,眼角余光瞥到灌木枝杈间的一丝金色。
骑士长摇摇头,正要扒开树枝,一只白皙的从旁边的灌木丛伸出,一把将他拽进灌木。灌木丛是棵修剪得恰到好处的高树,当艾德里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背正紧靠树干,人被杰西牢牢压在树上。
“嘘,他们还没走远。”金发青年的脸挨得极近,“他们将来可是很可能结婚的,不要打扰未来的小夫妻呀,艾德。”
“放开我。”艾德里安皱起眉。
“不放。”杰西笑嘻嘻地说道。
“您几岁了?”
“你是真的不懂情调,对吗?花园的灌木丛,多美好的地方。瞧瞧你,真的像极了偷跑出来找乐子的年轻贵族——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当然,之前的你也很不错……”
艾德里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够了。”他冷淡地低语,“我们是来做正事的,狄伦。萨维奇小姐说不准什么时候联络我们,我们得安静地等着。这是罗莎给你的花,那姑娘有点儿愧疚,虽然我觉得你压根没受伤——我好歹答应过她。”
“我正在做正事呀。”杰西脸上的暧昧笑容更明显了。他一只接过黄玫瑰,瞟了眼,随后满不在乎地将它cha在胸前的口袋里。“放心,他们个在忙呢,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会难得,不如我们……?”
去他的会难得。艾德里安警惕地望着对方满是笑意的脸——杰西·狄伦的确是个抓住一切会纵情享乐的家伙,在祈祷室的那个夜晚,他已经充足地领会了对方的恶味。
尽管上回的体验和“痛苦”这个概念完全不沾边,甚至恰恰相反,他也不想再给对方第二次这样的会。
“别紧张,别紧张,我只用。”
“不行。”
“真冷淡。”杰西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发出一阵低笑。现在的杰西·狄伦比他高上一些,艾德里安发现自己十分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片刻后,狄伦将胳膊抬起,还是伸出了。艾德里安绷紧肌r_ou_,紧盯着那只,打算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可那只只是停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随后拨开了那不算长的深棕色刘海。
相对变高的杰西·狄伦微微低下头,在他的前额印下一个轻吻。
“好啦。”杰西带着让他看不懂的笑容,语气轻柔又愉快。“现在我们可以等萨维奇小姐的消息了。别那副表情——怎么,你在期待别的事情吗?”
“……为什么?”
“因为你最终还是找到了我,”杰西轻轻吹了声口哨,“这是奖励,艾德。我说过吧?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让人感觉……非常怀念。”
艾德里安一贯挂在脸上的冷漠渐渐消失。在对方温暖的心触上额头的那一刻,杰西·狄伦刹那间变得有点陌生,但那份陌生又透出些诡异的熟悉感。前任骑士长抿起嘴唇,狐疑地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非常美丽深邃的蓝色,就像冻住的湖水。
……不会是那样,他想。毕竟自从九年前,他就放弃追逐那个幻觉了。
“哎哟,是萨维奇小姐的通讯。”杰西晃了晃伪装成装饰的通讯水晶,将艾德里安拽回现实。“正事来啦,艾德。嘿,艾德,你在听吗?”
“嗯。”
而在风滚草即将聚集之时,公主的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黑章们离去,卫兵们迷迷糊糊地继续看守着。对卫兵们来说,一切只是一晃而过的几秒恍惚。公主还好端端地待在面前,大家都为了混口饭吃,没人愿意在一片风平浪静提出这小小的异常。
黛丽娅安静地坐在扶椅上,活像个真人大小的ji,ng致人偶。她的双眼依然紧闭,只不过这次,年轻的公主发觉了些许异样。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臂上爬行,一阵轻痒。随后有什么进入了她的脑海,非常非常模糊,但她依稀可以分辨内容。
【来帮……帮你……】那并不是确切的语言,只是非常模糊的一缕情感。
【是谁?】公主没有出声,她用力在心里思考着。或许这只是陷于黑暗太久,自己的大脑在制造幻觉。
接下来她“看见”了。在那紧闭的双眼之,她开始“看见”周遭的一切,除了带着点让人不快的暗红,所有事物都越来越清晰。
【……是谁?】她的心脏在狂跳,这无疑是某种高级法术。它的施术者绝对拥有顶尖的气息隐匿能力,才没能触发她身上魔法首饰的警报。【告诉我,你是谁?】
【不……不知道……吾主要我帮你看见……】那缕思绪有点犹疑,【我……我大概是蜘蛛?】
黛丽娅很实在地哆嗦了一下,但她稳住了情绪,努力没让门口的卫兵们察觉异样。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蜘蛛先生……还是小姐?】
【猫胡子。】这次那思绪十分平稳。
【吾主赐名,猫胡子。】
第188章 恩与仇
奥利弗脑一片空白。
虽说他和尼莫的确预料到安与皇室有关,可能对当年的隐情有所了解,可他完全没想到安会直接将这件事敞开来谈——还是以这样一个身份。
奥尔本的夜莺,双生的公主,两个柔弱而美丽小姑娘。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不幸而短暂的一生向来是吟游诗人们的喜爱题材,听得久了,奥利弗已经下意识把那名字当做另一个世界的事物。另一方面,除了出席拉德教的盛大祭祀,奥尔本的公主们很少在平民面前露面。当她们出现时,也必然是柔弱纯洁的模样。
安则从头到脚都没有半点“柔弱纯洁”的特质。可根据她刚刚的声明,悲剧人物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的确还活着——风滚草的老牌黑章安·萨维奇是那位早逝的……公主。
奥利弗困惑地站在原地,有点拿不住自己该先为哪件事吃惊。说实话有和尼莫的推测在前,他对自己母亲逝世的真相有些许预感。他的人生从未存在过“母亲”的痕迹,更谈不上有多么深重的感情,对于安吐露的事实,奥利弗倒不至于因为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还是安本身带给他的冲击更大些。
他本以为风滚草里还会有这么一位正常人。尽管安一向对自身某些不太合理的知识储备一笑而过,奥利弗早有预感,安不会是个简简单单的流民黑章。可风滚草的团长从未想过,那个一路上比谁都不讲究,在黑章行当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女战士会出身皇室。
奥利弗咽了口唾沫,力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个可怕的发现上移开:“关于母亲的死……你知道多少?”
他打心底希望这只是女战士又一个恶劣的玩笑,一个试图活跃气氛的蹩脚冷笑话。
“那个时候我还太小,接触不到太多信息。”可惜安板着脸,语调格外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只知道一点——先帝曾经明确表示过,如果你的父亲为一个底细不明的流浪舞女‘陷进去了’,他不介意让你的母亲消失。我见过你的父亲,奥利弗,他是个非常温暖亲切的人。我原本有会将先帝的想法告诉他,我原本……”
安僵硬地扯扯嘴角,吞下了后半句话,望向自己的靴尖。“之后我一直有心注意这件事。先帝知道你的母亲去世后一直心情不错,直到有人告诉他‘弗林特发现了拉蒙小姐的事情,他知道是您的授意’。”
随即她无力地笑了笑,再次抬起眼:“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弗林特不知所踪,对他不利的流言开始从王宫向外传——我当时能接触到的就这么多,但它们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无论理由如何,先帝设计害死你的母亲是事实。”
“……我的母亲死于特伦特枯萎症。”奥利弗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安吃惊地睁大眼睛:“但是你——”
在脑袋里轮流过了一遍风滚草其他成员的身份后,奥利弗勉强平静了些。他将视线从安脸上的伤疤上面移开,投向旁边的尼莫。和自己不同,尼莫的脸上并非只有迷茫,更多的是悲伤和纠结。
但魔王先生很快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用干巴巴的声音接过话茬:“这就是刚刚我提到巴尔萨泽·梅德思的原因,我和奥利弗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个,安。根据我这边的发现,我非常确定奥利弗的母亲死于特伦特枯萎症。而关于这件事,梅德思先生一定知情——他在她去世前和弗林特碰过面。”
“也就是说,”发觉尼莫的状态不太好,奥利弗顺势接回话题。“关于黛丽娅的情况,梅德思先生或许会有解决办法。毕竟无论怎么说,本应患病的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安紧盯着奥利弗的双眼,半晌后再次开口,声音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
“你的父亲或许真的杀了我的母亲,可那是你的父亲做的。我的敌人不是你,更不是黛丽娅……桑普森·阿拉斯泰尔已经死了,我总不能现在冲去把他挖出来。”奥利弗艰难地扯扯嘴角,“当然,我不可能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但一码归一码。无论你是谁,安,你……是我们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朋友。我当然愿意帮助朋友。”
旁边的尼莫似乎陷入了某种不怎么愉快的沉思,奥利弗拍拍他的肩膀。
“说起来,特伦特枯萎症是深渊诅咒类的疾病,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想法?”奥利弗用提问打断尼莫的思绪。
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随即望过来,尼莫清楚对方的潜台词。他将自己从某个冰冷的事实捞出,挣扎着回到现实。
“她的体质不像你那样结实,力量也比你差得远。”尼莫顺从地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根据深渊教会那边的理论……要去除诅咒的话,首先要从心脏解放诅咒。就算我有办法,在我的力量压制诅咒前,她很可能就会被诅咒杀死。”
“所以我们先去找梅德思,怎么样?”奥利弗那只拍在尼莫肩膀上的并没有拿走,甚至掌心多了几分力道。“安,我和尼莫先去那边转转。你知道你的身份……呃,我们需要消化一下。”
安十分理解地点点头。
“你怎么了?”奥利弗捉住尼莫的腕,将魂不守舍的恋人拉到两丛茂盛的黄玫瑰之间。
“我记得她的哥哥。”尼莫的声音很小,他伸出一只,有点萎顿地扶住额头。“阿巴斯·阿拉斯泰尔,锡兵佣兵团副团长,一位可敬的人。如果安她真的是……奥利,我亲杀了她的兄长。”
“尼莫……”
“我记得很清楚,我忘不掉。爪子划过他的动脉,滚烫的血喷出来,以及r_ou_的触感——我记得所有的细节,除了为什么,我不记得为什么……奥利,她向你坦白了,可我还瞒着她。”
奥利弗陷入沉默,他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尼莫非常用力地反抱住面前恋人的脊背,他太过用力,奥利弗能感到胸口一阵被挤压的疼痛。
可他并没有因此出声。
“你考虑好了吗,尼莫?”感受着对方急促起伏的胸膛,奥利弗的声音非常轻。
“嗯。就像她说的,无论理由是什么,逝者已逝。凶是我,我同样确定这一点。”
“我尊重你的决定。等这个任务结束,我们抽空和安好好谈谈,好吗?现在状况已经够乱了,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保持冷静。”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耳边,尼莫一阵心酸。压抑已久的焦虑和担忧一拥而上,他一时间难以呼吸。
万一当初的自己真的只是出于恶意杀害了阿巴斯,毁灭了锡兵佣兵团……
“……我知道了。等这件事结束,我要告诉她真相。”他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嘿,尼莫,看着我。”奥利弗将恋人的脸掰向自己,“我答应了和你一起承担,也答应了一旦哪里出了问题,我会杀死你。不要忘记这一点。梅德思一定知道什么,他在远征后接触过父亲,或许对深渊之底的真相也有了解。别急着否定自己,好吗?”
尼莫有点绝望地收紧抱住恋人的双臂,艰难地呼吸着。被压抑已久的黑暗从心底蔓延而上,他几乎要开始为此而感到疲惫。
“当然,你会自我怀疑也很正常,我完全能理解。但你同样要记得,就算你不相信你自己——在有确切的证据前,在事实明晰前,我相信你。”
半是希望半是绝望的心情几乎要将尼莫撕开,他心里清楚得很——无论是尖叫,嘶吼或是眼泪,都无法改变早已成定局的过去。就像轻松愉快的时光无法抹去海水下的黑暗冰山。他们的答案就在某个地方确切地存在,而他还拥有这么一块浮木,他只拥有这么一块浮木。
他何其有幸。
“……”尼莫安静地将脸埋在奥利弗昂贵的丝绸领巾,做了个深呼吸。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沉稳了不少。“谢谢。抱歉,奥利,安说的那些事……你应该也不好受才对。”
“看来我们和安之间是一烂账。”奥利弗疲惫地笑了笑,“我老爸还把你的头砍下来了呢——我们还是先去找梅德思,多取得点信息再说。”
“说到这个,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嗯?”
“我把猫胡子留给了黛丽娅,她现在应该能凭借它正常视物,也可以用它联系我们。艾尔德里克还不知道这一点。”
“猫胡子?”
“那只蜘蛛。”
“……”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关系,万斯不会立刻察觉到我。到时候我捉只普通下级恶魔也能应个急。问题是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它的来历和能力——”
“来历和能力我可以帮你想解释,但为什么是‘猫胡子’……?”
“……呃,至少当我看到一只猫的时候,我通常不会第一眼注意到它的胡子。”尼莫小声说道,“这个名字听上去运气比较好。”
“……”
等骑士长和杰西归队后,奥利弗简单介绍了下任务的状况。除了杰西行了个夸张的礼,开始油嘴滑舌地用“殿下”称呼安,别的倒没有太大的改变。尼莫倒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了些,好在接下来没人来得及为这个起疑——
没有做无谓的耽搁,风滚草一行披星戴月地来到奥尔本边境的荒山,梅德思支配的古墓附近。
太阳即将落山。四处游荡的骷髅们像是察觉了活物的气息,摇摇晃晃走近。只不过它们没有攻击,只是张牙舞爪地将他们向外推赶。就算用武器将它们打散,那些枯骨们依旧会摇摇晃晃重聚起来。
“深渊魔法?”奥利弗看向尼莫。
“不。”尼莫坚定地摇摇头。“地表魔法。”
“是傀儡法术。”杰西轻飘飘地说道,“这些东西和那些金属玩具没有区别,只不过用了现成的材料。”
怕梅德思误会他们的来意,风滚草众人不敢用毁灭性太强的招式,硬是和这群骨头闹腾了整整半晚上,可梅德思先生仍然没有出现的意思。某个不算强大,也绝对称不上弱小的生命反应在古墓深处一动不动,奥利弗感觉得到。
既然主人不愿出来,他们只能选择进去拜访。
“准备好了吗?”将一个咔哒咔哒张合口部的颅骨扔到一边,奥利弗将按上墓x,ue厚重的石门。“我要打开啦。”
他的话音刚落,两扇石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看上去尘封已久的古墓大门被缓缓推开,带着腐朽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等待他们的是地下无尽的黑暗。
另一边,加拉赫元帅的心情倒是不错,他并未因为“皇帝”亲自现身首都舞会感到苦恼。
“我们的亲王殿下,啧啧,他也就使得出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了。”加拉赫用银叉子cha起一小块水果,优雅地在砂糖碟里蘸了蘸。“他根本不知道皇帝留给了我们什么……唔,‘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还在找。”
“最好快点。”元帅放下叉子,用ji,ng致的帕抹抹嘴角。“这是我们占领的第座城镇,动静这么大,应该有不少流民来这边趁乱占便宜才是——”
“其肯定有相貌符合要求的女人,我们是时候制造一位‘公主殿下’了。”
第189章 古墓
黛丽娅乖巧地端坐在扶椅之,双膝并拢,连胸口的起伏都很小。她用缀有细碎宝石的眼罩牢牢遮住眼,努力适应自己由法术构建的新视野。
那感觉很奇怪——无论是用思绪与那只古怪的蜘蛛交流,还是熟悉眼前这黯淡至极,略微带有血色的全新世界。
她原以为加拉赫元帅不会这么快顾及自己,会直接拥立一位假的成年继承人。待他攻到亲王面前,再让这位继承人“意外去世”,加重亲王罪名的同时,加拉赫元帅能够更加顺理成章地“勉强”拥立仅剩的未成年公主。
皇帝之前也考虑过亲王谋杀自身的可能,一定会留给加拉赫一些能够周转继承问题的信息或者道具。而她虽然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却实在称不上重要的关键人物。她的死活只不过会影响这场战争的激烈程度,并不能让它消失。
一个未成年的公主,可有可无的昂贵洋娃娃。
但加拉赫还是送人过来了,而且不是简单的低级黑章。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这只自称“猫胡子”的蜘蛛绝对是某种级恶魔。能使役级恶魔的恶魔信徒虽说不算少见,但也没那么好谈合作。其一个青年的长相还颇有些皇族的影子,甚至与她已过世的母亲有几分相像——
不过母亲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她的记忆有点模糊了。
“黛丽娅……啊,你把眼睛遮起来了,真是个好孩子。”
黛丽娅下意识转过头去。
艾尔德里克亲王进入了她的休息室,沉稳地坐上提供给客人的沙发。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战场上下来,整个人透出些苍白的松弛感。
“舅舅。”她不咸不淡地应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层层蕾丝下的纤细双紧了紧。
“没吃东西?是不合你胃口吗?别任性。”艾尔德里克摇摇头,扯出个笑容。“还在介意安娜贝尔的事情?”
黛丽娅不吭声。
“她根本就没有对你用过心,你很清楚这一点。她的遗愿是我的失误,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只是个无辜的乖女孩,本不该目睹那样凄惨的场景。”
黛丽娅抽抽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母亲安娜贝尔性格冷淡,寡言少语,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改变。在黛丽娅的记忆里,母亲就算和她独处,也很少露出笑容,更别提来几个温暖的睡前故事。比起常年黑衣的安娜贝尔,她的ru母倒更像她的亲生母亲。
安娜贝尔·阿拉斯泰尔,这位孤独的公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疼爱自己的孩子。因为皇家血脉的特殊,她保留了那个尊贵的姓氏,可它只给她带来黄金的牢笼,并没有带来幸福。
但这位冰冷的母亲用自己的古怪方式关心着黛丽娅,更准确地说,是悄悄关心黛丽娅。
她刚懂事的时候,她的母亲教给了她第一个魔法,一个本不该由奥尔本公主掌握的法术。
幻术消除。
随即母亲送了她很多童话书本。由于两人看起来没有半点亲近感,旁人一向认为这是某种不怎么用心的敷衍方式——其他贵族夫人就算要打发不喜欢的女儿,好歹也会送点ji,ng巧的糖果点心,或者美丽的珠宝服饰。安娜贝尔总是送书,她只会送书。
她的母亲一直离她很远,但当黛丽娅第一次试着给那些书施放幻术消除的时候,她得到了一封很长的信——纸页上的童话破碎殆尽,艰涩难懂的教材和法术资料显露出来。
那些墨水字写在崭新的字之间,字体端正漂亮。
她的母亲认真地写下一句句嘱托。字里行间的情感有点僵硬,称不上热情或温暖,但她笨拙地表达着,以一个平等的姿态细细叮嘱自己唯一的女儿。
【不要在外人面前太亲近我,多亲近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尽可能地依赖他。】
【一定要尽快学会,在你学会这本书之前,不会有别的信件——等你学会了,就把它在你房间最顶上的书架放好。我会每天检查书架上书的数目。】
【如果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可以写在封底。记得要用我给你的墨水。】
【学完之后,我会找时间考考你,如果你做得好,我会给你一本新的。】
公主需要修习的神学无得要命,为了和母亲多交流交流,黛丽娅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先是简单的治愈法术,而后是更为复杂的攻击咒语。
学,数学,乐理,天。
哲学,战争研究,帝王权术。
开始还是些印刷的字体,而后被认真而熟悉的写体取代,她的母亲为她认真拆解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试图将它们变得有些。安娜贝尔·阿拉斯特尔不管不顾地燃烧着才华,将一切展现在她的眼前。
黛丽娅能感觉得到,她的母亲为这一刻准备已久。
她在成长,变得和她的母亲一样冰冷而安静。她听话地接近艾尔德里克,起初单纯是遵循母亲的指示,后来则是因为她知晓了在前方等待的命运。
艾尔德里克倒没有对此起疑——谁会对一个八岁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小姑娘起疑呢?
【按埃忒拉姆的性格,哪怕是病死,他也会死在皇位上。而如果埃忒拉姆在皇位上坚持太久,艾尔德里克肯定会出。在这种情况下,我会被艾尔德里克杀死,你需要对此作出准备——请就此写出一篇分析,根据你对他们的观察和了解,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然后就第二种情况,请对可能的后续发展做出论断。】她的母亲曾如此写道。
她那无比冷酷的母亲。
【另,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活下去,黛丽娅。】
【我想我还是爱你的,我的孩子。】
是的,她分析过如今的局面。就在几年前,她在魔法灯的y影抹着眼泪,一写下出现当前情况的原因,以及将来可能出现的所有局面。
艾尔德里克其人,对事物的看法往往过于理想。而当那理想与现实不符时,他又容易将错误归咎于他人。他自以为拥有帝王的资质,脑袋却不怎么灵活……以及非常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无奈”和“慈悲”之。
她通过恶魔的视野凝视着这位血亲,脸上一片麻木的平静。
“好啦,别闹别扭了,吃点东西。归根结底她还是你的母亲,你有权生我的气。”艾尔德里克出声说道,“奥尔本还算好,威拉德的继任者可是要杀掉所有兄弟姐妹的。我们的黛丽娅是个小甜心,舅舅可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
他正陶醉在某种自以为是的亲情之。
在亲王面前,黛丽娅公主只是个脑袋空空,不善言辞的小姑娘。他对她没有多少警惕,甚至出于某种奇妙的心理,艾尔德里克愿意在她面前自吹自擂,或者抱怨现况。
情妇会泄密,下属可能是他人安cha的。只有这个愚钝的侄女,绝对不会有背叛他的力量。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半分出自真心的疼惜,黛丽娅沉默地想道。他接下来不会提出那个要求,但她十分确定,艾尔德里克会开口——他总会开口。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我得帮你把和戈德温·洛佩兹的婚约解除。哪怕有点本事,野狗就是野狗。他可不爱你,我相信你感觉得到——他甚至不愿来看你一眼,黛丽娅。这种男人不要也罢,舅舅给你找个更好的。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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