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节
迷途 作者:年终
第51节
“新活儿。”第个佣兵加入了他们,白锡徽章上的狼头闪闪发光。“自己看,这是要保密的活计。皇帝直接指定了咱们佣兵团,钢狼这回算是捡到脏活啦。”
“刚刚不还在聊……”收起上的羊皮纸卷,佣兵的声音有点颤抖。
“唔,就是上面写的那样。”
“那就是没找到了。”
“嗯。”
“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亲生的……”
“这么说吧,四天内找回来还好办,八天就够做很多事情了。无法探知的ji,ng神控制,或者检测不出的监视咒,八天都足够完成。我个人觉得可能是……出于这个考虑。万一那孩子被人掳走施下这类东西,再送回皇宫,他们在现阶段没法处理。”
“就算威拉德那边一直不安生,这也太……”
“所以皇,呃,那位大人没找审判骑士,而是要我们做这事。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就好。你知道的,没了一个,好歹还剩一个。”
“葬礼已经正式举办过,剩下的都是冒充者——一旦再发现冒充者,就地格杀,不需要再报备。审判骑士大人们没空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所以让我们来维护‘家族名誉’吗?唉……”
“希望那个小姑娘真的死了,死了还比较轻松。”
自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变成了噩梦——由她亲自发起,她的父亲一完成的噩梦。
那是安第次对父亲失望,或者说是绝望。
现在想想,无非是为了皇室的信息安全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孩,她并不会因此发自心底憎恨父亲。让她真正绝望的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不愿意为此再稍微努力一下。
解决办法有很多,哪怕把她找回来单独养育,直到找到对策。哪怕把她关在别的城市直到她长大,不再接触重要人物……但现在看来,日理万的帝王懒得为此费神。
阿拉斯泰尔家不需要没有“价值”的公主,她的父亲不需要不听话的女儿。
那之后,安做了两件事。
偷了把刀子,弄了瓶烈酒,她硬生生削掉了左臂的一块皮r_ou_,挖去了那个ji,ng致而美丽的徽记。随后为了在混乱的底层保住性命,她给自己的脸上也来了一刀,亲自制造了个丑陋的伤疤。
如果不是命够硬,安早就死在了十一岁。自那天开始,年幼的公主不再信任他人。她在这座城镇的角落野猫一样活着,靠偷窃和捕猎小动物来维持生活。
可冬天很快就要到来。
幸运的是,在那之前,她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目标——一个十多岁的笨修女。
她没有名字,人们干脆直接叫她“修女”。安听左邻右舍议论过那个一脸憨傻的女人,那修女并非来自哪个正规教堂,顶多算民间的修行者,甚至连修女服都是自己缝的。虽然有轻微的智力缺陷,修女烘饼干的艺却称得上一流。
修女用这个绝活给自己挣了一个不小的院子。她没有结婚,只是乐呵呵地捡了十来个被遗弃的孩子来养育。她每天都会把形状不那么完美的饼干放在院子里,等孩子们玩累了当点心吃。
那些饼干成了安绝好的目标。
随着天气变冷,她能抓到的动物越来越少,拿的饼干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修女拿出的饼干量也在增加,甚至偶尔还会放下几个水果。最后院子里甚至挂了件破旧的厚衣服,修女像是忘记了它似的,下雪也不收。
而在安深夜小心地抓起那件衣服时,后院的门突然打开了。
“进来暖和下吧。”那修女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似的幼稚笑容,“外面雪太大啦,小姑娘。”
她应该逃走的,安心想,可她没有动。修女院子里的孩子们没有变过,安一直在观察,她知道那些孩子们过得不错,但是……
“别害怕。”修女伸出一只,没有贸然接近她。“你看看你,衣服都冻上了……至少进来洗个热水澡吧。你叫什么名字?”
“安。”
“有姓氏吗?如果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我可以帮你联系。哦哦,别的亲戚也可以,你还有其他亲人吗,小姑娘?”
“……没有姓氏,只有安。”
“可怜的小家伙,来,抱一个。”
安小心翼翼地接近过去,指缝间闪着细小的电光。那修女真的只是狠狠抱住了她,完全没有在意那些结冰的泥水和污垢。女人身上干净又温暖,带着牛奶和黄油的香甜。
“大冷天的,怎么就一个人在外头,唉。”
很多原因,安心想。牵扯到战争,牵扯到王室,牵扯到自尊和愚蠢,牵扯到y谋和死亡。但她最后还是颤抖着吐出一句简单的话,一句属于孩童的话。
“……我的父母。”她哆嗦着嘴唇,“他们不要我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肆意流泪。
“那我来给你取个名字。”修女吝惜地揉揉她脏兮兮的头发,“看着和个小野人似的……就萨维奇吧,安·萨维奇。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安点点头。
剩下的故事很简单。修女养育的孩子们统统都是没有身份的流民,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个家,却无法在成长后拥有一份足够体面的工作。他们不被允许做正规生意,正式点的地方也不会雇佣流民,不够正式的地方开出的薪水又少得可怜。
他们总不能一直仰仗修女的善良活下去,但离开这里之后,他们注定又要颠沛流离。
“我教你们法术。”安下定决心,冲她同住的伙伴们宣布。“我们去考黑章,虽然危险点,但能挣不少。我们只要通过测试,然后去做最简单的任务就可以啦!每年有那么多小孩通过,我调查过他们的实力——只要小心,我们肯定没问题。”
那是她犯下的第二个足以致命的错误。
等待着她的是西摩尔蠕虫,以及孤身一人存活的测试结果。
安·萨维奇成为了黑章,但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温暖的小院落。她知道修女在等他们——等待自己养育的孩子们归还。
可她带不回任何人,她不敢回去。
二十多年过去,安会托人打探修女的近况,会在季节更替时给修女寄去一大钱。修女又养育了不少流民的孩子,那钱能让她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过度c,ao劳。
如今又到了寄钱的时候。
安再次放下喝空的酒杯,揪住面前的灰鹦鹉:“我们走。”
“我们终于要归队啦?哎哟,等死我了——”
“嗯。”安扯扯嘴角,“不过我得先去寄点钱。毕竟我马上就要失去我的养老金了。”
“什么钱?谁?给谁寄?怎么回事,这是转移财产吗,你要背叛我们吗?”
“……哎呀,被发现啦。”安弹了下鹦鹉的脑袋。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不知道我有多糟糕吗?”
第183章 皇家舞会
克莱门无疑是个交通枢纽,直通它的传送阵数不胜数。
离开首都多鲁周边后,安很快找到了风滚草的所在地。她大大咧咧推了推面前腐朽的木门,结果木门即刻向前倒去,桄榔一声砸上地面。
灰鹦鹉瞬间炸成毛球,这一下甚至把安自己也吓了一跳。门里的某几位反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杰西异常淡定,不习惯时刻探测周边的奥利弗甚至拔出了安息之剑,而半睡半醒的尼莫严肃地举起右。
艾德里安则平静地搁下的茶杯。
风滚草正非常现实地窝在克莱门边境的某个小旅店,天花板偶尔会掉下来几块碎屑的那种。不过有天花板总胜过睡在桥底,奥利弗一不做二不休,又从风滚草的队伍账户弄出了一点钱,包下了小旅店最大的卧室。
女战士以极其豪迈的方式进入房间的前一秒,尼莫正蜷在沙发上,在傍晚阳光晒得到的地方午睡。奥利弗倚在一边,用指玩弄恋人的黑发。
而杰西翘腿坐在茶桌边,美滋滋地和骑士长一同喝茶。
“给。”小乱子平息下去后,杰西万分自豪地向安递上克莱门大教堂的特产——饼干盒里就剩一块饼干。
清醒过来的尼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狄伦先生嚷嚷着一人一盒。安本来该拥有一整盒,奈何女战士到达克莱门时已是傍晚时分,杰西有一块没一块地偷吃着,不大的盒子很快就见了底。
安嫌弃地瞟了眼盒子里那块被饼干渣埋没,硕果仅存的饼干。而后更加嫌弃地望向嘴角还沾有饼干碎屑的杰西。
“就算我对吃剩饭没什么意见,”她嘶声说道,“你的剩饭还是算了,容我拒绝。”
“噢。”杰西了然地点点头,很没形象地将最后一块扔进嘴巴。
“我想聊聊那个任务,安。”奥利弗清清嗓子,“克洛斯先生解释了一些,我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通过公会指名我们。可是我有一点想不通。”
“谢了,克洛斯。”安冲骑士长点点头,将自己砸进另一个沙发,豹子似的摊开四肢。“说说看,奥利弗。你的问题是?”
“为什么要去见黛丽娅·阿拉斯泰尔?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但我希望能多了解一些。狄伦先生给出了预言……”奥利弗皱起眉,停顿片刻。“加拉赫·索尔特会赢,奥尔本会迎来第一位女王,这听上去不像什么要命的灾难。”
问罢,奥利弗直盯安琥珀色的双眼。考虑到尼莫的身份问题,以及狄伦预言的真实可信度,他不打算现在就披露女王的名字。
“我和阿拉斯泰尔家有几分孽缘。”安抬头望向破旧的天花板,轻飘飘地带过这个话题。“你以为那个小姑娘被扶上王座就万事大吉啦?不,她坐不稳的。老顽固们不可能接受一个未成年的女王,他们会强迫她找个男人来摄政——她运气好点,说不准能嫁给一个还有点良知的家伙,对方愿意留她一命,只是把她关起来了事。运气不好,生几个孩子后她就会被悄悄弄死,丈夫正大光明地取得王位。老家伙们只要阿拉斯泰尔家的血能流下去,其他……谁拳头大谁说话。”
听这说法,安像是确信杰西预言的女王是黛丽娅。奥利弗和尼莫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舔舔干涩的嘴唇。“你想见黛丽娅殿下……是想把她弄出来?”
“不一定,我只想确认她的情况。索尔特要发起叛乱,到时候能利用的皇室血脉只有黛丽娅。我不认为艾尔德里克亲王蠢到看不清这一点——现在他必须珍惜名声,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砝码,但用某些方法控制她是可能的。我必须确认一下。”
奥利弗沉默地盯着身着皮甲的女战士。
“如果她不想走,那这件事就随他们去。她的年纪已经足够她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不会cha。”安冷酷地笑笑,用指腹搓搓皮甲的泥点。
“但如果她想离开,我……万死不辞。”
安·萨维奇真的是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吗?尼莫同样安静地看向安。
他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但也有可能,安只是听那位幸存公主的指令行事——会使用不怎么常见的战斗咒语,拥有令人吃惊的生存能力,比起一位公主,她更像是一位军人。
按照深渊教会的记录,奥尔本皇室的女性成员大多娇弱无比,最多只能掌握些拉德教的专用术法,不可能接触到战斗法术。而安德莉娅公主“死亡”时只有十一岁,除了少量拉德教仪式法术,以及常规的绘画、音律和礼仪,小公主应该完全不会别的东西。
安绝对瞒下了什么,尼莫心想,但那不重要。某种意义上,女战士救了奥利弗和自己一命,他绝对不想在这种时候谨慎地划清界限。
“放心,我清楚你的不便,尼莫。如果真的要把她弄出来,到时候我会自己做,不会把你们拖下水。”似乎是误会了尼莫的眼神,安扯扯嘴角。“你们只需要帮我见到她。”
“如果当初你没有帮我们。”尼莫叹了口气,“我和奥利弗准会被赏金猎人们打包送给奥尔本的军队。奥利弗会被送去坐牢,而我……以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状态,没准会被直接处死。”当时他大部分的能力还未觉醒,“这具身体”仍然能够被销毁。
“所以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随时乐意帮忙。”尼莫的语调很是认真。
安咬住下唇,冲他感激地笑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作为风滚草的团长,我有个条件。”奥利弗接下话头。
一时间室内十分安静。
“你不在的时候,我花了公共账户不少钱。”奥利弗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你……你别生气啊。”
安用巴掌啪地砸上奥利弗的脑袋:“行了行了,原本我就是怕你们没计划地胡乱折腾,把钱全糟蹋光,搞得整个队伍无法行动。搞清楚点,团长本来就是你……现在看来,我可以放心啦。”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杰西放下饼干盒,愉快地宣布。“这么好玩的事情,可千万别把我排除在外。”
艾德里安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谢谢。”安正色道,万分诚恳地低下头。“那么我来说下我拿到的情报。”
“奥尔本皇室会在后天举办一个大型舞会。据说到时候所有皇室成员都会出席——这个‘所有’,包括埃忒拉姆和黛丽娅。”
“等等,停一下。”尼莫慌忙叫停,表情有点惊恐。“埃忒拉姆不是刚刚去世吗?”
“人是死了,可利用尸体的办法还有很多。”安随意摆摆,“埃忒拉姆死亡的事情只有很少人知道,是,我有我的渠道——总之,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艾尔德里克绝对封锁了消息。”
“为什么?”
“为了把索尔特家的人打上叛军的标签。”女战士冷笑道,露出牙齿。“尸体最多能撑几个月,如果加拉赫不动,艾尔德里克可以趁将宫廷里势力彻底洗牌。而加拉赫一旦动了……皇帝还‘活着’,他就是纯粹的叛军,处理起来更方便。按照那位疯狗元帅一贯的作风,他绝对会动,就这样。”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后,安拿起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凉茶水,用袖子抹抹嘴。
“但这些和我们没关系——只要混进舞会,我们可以趁这个会接触到黛丽娅。”
“可是如果你真的把黛丽娅带走,”尼莫再次举起来,“加拉赫没了可以扶植的皇家血脉,岂不是输定了?”
“谁知道呢?”安满不在乎地说,“他敢反,肯定有反的底气。随便扯个人说这是先帝的私生子也可以,从自己的家谱里扯出一点点皇室血脉也成。总之只要成功杀了艾尔德里克,他就有回旋的余地。反正按他的风格,这场战争不会拖太久。怎样都没差别。”
女战士没有半点介入这场斗争的意思,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尼莫甩甩脑袋。
“混进舞会啊……”奥利弗拧起眉头,“皇宫的舞会,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吧。”
“不难。”安露出一个坏笑,“各位的脸算是合格的,就算伪装成贵族的情人也没差。克洛斯的话的确需要注意点,你们个是现成的小白脸。”
奥利弗和尼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复杂,杰西则撩了下头发,脸上写满了“感谢夸奖”。
“总之我有办法,包在我身上。你们几个保持这样就可以,没什么不好。”女战士拍拍胸脯,“我只要处理好克洛斯,剩下的就好办啦。”
“可是万一……”奥利弗刚张开嘴,就被尼莫强行捂住。
“就这么办。拜托你了,安。”尼莫严肃地说道,按紧奥利弗的嘴巴,防止什么糟糕的负面预言从里面漏出来。
安的动作很快。
风滚草第二天便抵达了奥尔本的首都多鲁附近,女战士提前策划好了十分隐蔽的路线——他们没有直接传送到多鲁,而是在多鲁附近的一个城镇驻扎下来。
“黛丽娅当晚会有不少士兵看守,但这不是重点。守着她的卫兵很好搞定,问题是这个姑娘。”安拿起一张彩色画像,指尖哒哒地敲着。“罗莎。厄尔利公爵的私生女,黛丽娅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姑娘是个真正的交际花,单纯活泼,很黏她的姐姐。到时候她估计会在黛丽娅身边乱跑,我们完全无法预测她的行动——艾尔德里克亲王送了她们无数魔法首饰,估计打算把这姑娘当移动警报来使用。”
“只是和黛丽娅交谈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这姑娘……我们对她使用任何形式的法术,都可能会引起艾尔德里克的警觉。所以我需要你们,随便哪个都行,如果她要往黛丽娅那边跑,就用自然的办法地把她控制住。你那是什么表情,奥利弗?又没让你们几个色诱——这姑娘健谈得很,聊聊天就好。胡说八道,装装神秘,你俩即兴表演都行。总之拖住她,给我们搞定卫兵,单独接触黛丽娅的时间。”
“我……我们尽量。”
“你们记住这些资料就可以了,不多,这是我们即将潜入的身份。我已经偷换了他们的宾客名单。”
“你什么时候换的?!”
“别管这么多。总之你们四个要用威廉·赫尔姆斯公爵的情人身份入场。”
“威廉·赫尔姆斯公爵?那这个安德烈·赫尔姆斯是谁?”尼莫一页页翻着里的羊皮纸。
“那个公爵是加兰人,和奥尔本皇室有远亲关系。那家伙平时喜好游历,从来不参与上流社会的公众活动,鬼知道眼下他又跑到哪里去了。皇室一般也就象征性地给他送送请帖,表示个态度。”
安无所谓地抖抖里的羊皮纸,不假思索地答道。
“不存在‘安德烈’这个人,我胡诌了一位公爵的远房亲戚。奥尔本的贵族圈对加兰那边不算太了解,不容易露馅……嘿,你该不会认为‘公爵本人没来,只送来几个情人白吃白喝’的荒唐事有人买账吧?总得有个名义上的‘贵族’。”
“可我们去哪里找这么个——”
“哦,这个啊。”安挠挠耳朵,“我来就好。”
“……安德烈是男名。”
“我知道。”
第184章 紧闭的双眼
一向节俭的女战士这次下了血本。
尼莫捻了捻衣服的面料,决定不去估算它的价格。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别动,奥利。”尼莫紧张地嘟囔,纤细如丝线的黑影正托着一粒ji,ng致的橄榄石耳钉,在奥利弗耳垂上比划。耳钉后的长针已经被去除,取而代之的是可以轻松黏合皮肤的藤胶。
虽然就算他们真的临时弄个耳洞,也能用治疗魔法立刻愈合,尼莫还是决定选择相对无痛的方式。
奥利弗一动不敢动,甚至停住了呼吸。尼莫挨得极近,奥利弗甚至能看清他一根根的睫毛。沾有藤胶的耳钉给耳垂带来一丝凉意,可奥利弗的关注点完全在别的地方。
考虑到尼莫相对内向的性格和“上级恶魔”的身份,安为他准备了一套黑色主调,裁剪利落的长款礼服。短马尾被披散下来,衣服上也没有加过多复杂的配饰,眼下尼莫正因为紧张而面无表情,颇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女战士行走黑章行当多年的经验了得,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奥利弗事先了解尼莫的为人,他八成会看走眼。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身衣服还真让尼莫多了几分传说的“魔王”气息。
“搞定,黏得很牢。”尼莫说道,吹了吹眼前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刹那间裹住奥利弗的耳廓。“非常衬你的眼睛,奥利,就是看起来有点……呃。”
尼莫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股冰冷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他向前探探身子,啄吻了下奥利弗的鼻尖。“你自己看看吧。”
奥利弗不是很适应地扭扭脖子,柔软的领巾和团簇的蕾丝让他的脖颈直发痒。
随后他在镜子前沉默了。
和尼莫相对朴素的礼服款式不同,自己身上的是一件非常华美的灰绿色礼服。散开的长袖口遮住了他腕上扎眼的疤痕,可能是因为型的原因,原本健壮结实的体型看上去竟有点瘦削的意思。本来散在前额的刘海被梳了上去,用发出熏人香气的发胶固定。加上袖口和领口繁复的装饰,以及在耳垂上闪烁的橄榄石耳钉。这一刻的奥利弗看起来有点……像个轻浮的纨绔子弟。
“很好看,真的,相信我。除了……”尼莫小声评价。
“……除了看上去不像个好东西。”奥利弗沉痛地补充,摆了几个夸张的贵族式姿势。“我觉得我现在可以直接上街,轻松扮演一个强抢卖花姑娘的混账角色。”
“杰西不是更适合这样的定位吗?”尼莫有点不满地拨弄着奥利弗领口的宝石领口,正了正它的位置。
“可能他的脸太没有说服力,那个家伙……咳,那一位不像强硬的类型。”奥利弗拎起薄薄的套,小心地戴上,用它遮住上的厚茧和细小的伤疤。
想了几秒杰西的身份,奥利弗苦笑着摇摇头,生涩地给自己喷了下香水,结果毫无防备地喷了自己一脸——腻人的甜香爆炸式扩散,两人一起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可惜舞会不能带武器,”尼莫屏住呼吸,捏捏鼻梁。“我会让巴格尔摩鲁带着大家的武器,在城堡附近待命。山羊已经找好了寄养的地方,我们应该不会再回这里了……别忘带东西。”
“你没问题吗?”
“什么?”
“表情管理。”奥利弗翘起嘴角,伸出带着套的指,拂了拂尼莫嘴角的笑意。“我们的沙角梅用光了,要不要买点别的代替?”
“如果你是指‘面无表情’的话,没问题。”只要回忆下凋零城堡的事情,尼莫能瞬间抹掉脸上所有笑意——他可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口。纵然凋零城堡已经毁灭,它的y影仍旧没有消散。
尼莫没有去刻意询问奥利弗的恢复情况,他不想让对方因此而焦躁。他只能尽量多划些时间和他的恋人待在一起,好让黑暗褪去得更快些。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这个话题保持着沉默,心照不宣。
“那就没问题了,我冷酷的陛下。”奥利弗站起身,嘴里打道。他将颜色明艳的香水瓶放下,厚玻璃瓶与木桌轻轻碰撞。随后行了个笨笨脚的贵族礼。
“去你的。”尼莫无奈地笑笑,“按这个说法,我是不是该把你掳走啊?”
“那我可得留好字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让勇者来救我。”
两个人说笑着走到约定好的餐厅门口,等待提前约好的马车,顺便和其余同伴会合——
杰西先到了一步。不能参与舞会的灰鹦鹉正气哼哼地停在悬挂招牌的铁杆上。
杰西的穿衣风格并没有变太多,尼莫严重怀疑安根本懒得管他。金发青年还是老样子,除了把原本样式相对随意的长发ji,ng心编好,多绑了条镶着蓝宝石的发带。杰西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稍微上点档次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圆滑,多了点无辜的味道。
“安和克洛斯先生呢?”尼莫不是很适应地理理散下来的头发。
“他们还在准备。”杰西上下打量着尼莫的打扮,随即又将视线扫向奥利弗。“啧啧,哎呀——真适合两位,不知道今晚会有几位女士为你们心碎。”
尼莫刚打算驳回去,两个有点陌生的身影靠了过来。
安没有做太多奇怪的化妆。女战士栗色的头发本来就比奥利弗还要短几分,她大大咧咧地露着眉毛上的伤疤,缠了胸口,用暗红色的礼袍掩饰住了过于女性化的腰身。再加上带着点高跟的长靴——除了五官稍嫌ji,ng致,他们面前的无疑是一位飒爽青年。
甚至身高都和一米八的尼莫差不了多少。
“别看啦,我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了。之前有的是这样的情况,不少任务在女人很难混进去的地方。”安扬起眉毛。本来她的嗓音就偏性,只需要稍微压低,旁人就很难辨识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记住,现在开始叫我安德烈。”
“哇。”奥利弗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等等,那你身后的……”
那不是他们认识的艾德里安·克洛斯。
准确地说,是“不太像”他们认识的那位骑士长。他们认识的克洛斯先生是位十左右的沉稳男人,而跟着安的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但哪怕脸庞多了些青涩,个头稍微缩了一点点,那位青年的五官的确带有艾德里安·克洛斯的影子。
“减龄药水?”尼莫第一个反应过来。
年轻了不少的艾德里安安静地点点头——前任骑士长原本一米八五的个头变成了一米八,体格也相对缩水了一点点。
减龄药水听着神奇,实际上没什么确切的医疗用途,效果也极其有限。它的价格格外昂贵,在贵族间风靡已久,普通民众通常接触不到这东西。
它能让使用者的外貌年轻十岁,效果只能持续一天一夜,使用者的体力和体质也不会像外表那般回到从前。这种奢侈药剂的限制也颇多——十岁以上的人才能够使用,若是想依靠这药剂将外貌复原为体格差距较大的少年时期,往往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损害。
奥尔本的上流社会曾出过这样一桩惨案,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出于好奇偷拿了母亲的药剂,想来个恶作剧。奈何十六岁与六岁的r_ou_体差距太过悬殊,他的骨头直接碎成了碎片,差点一命呜呼。
“我马上要满十一岁了。”似乎看出了尼莫的担忧,艾德里安淡淡地答道。“这东西伤不到我。”
“我们的威廉大人喜欢十八到二十这个年龄段的年轻男孩,不过考虑到诸位脸的质量,这一关好歹还能混过去。但要算上克洛斯的相貌和体格,这个审美跨度就有点可疑了。”安摊开双,“而且有不少贵族认得克洛斯那张脸,我们总得小心些。”
“干得漂亮,萨维奇小姐。”杰西搓搓,“艾德,不如我们——”
“我们该出发了。”为了冲淡骑士长本身肃穆的气质,他的打扮与安相近,可以说是在场五人最为繁复的。艾德里安没理会杰西,径直向某个方向抬起指。“是那辆马车吧。”
入场没有遇到多少阻碍。有模有样地踏下马车后,安利落地甩下请帖。她挺起胸膛,微微抬起下巴,步伐沉稳地带着四人混进正门。
而后在大门便遇到了上前攀谈的奥尔本贵族。
“威廉的侄子?幸会幸会。威廉之前可从不来这种场合,他终于肯改主意了?”
“是的,叔父一直在外游历。至于来这里嘛……这是个重要的舞会,不是吗?毕竟很少见各位大人来得这么齐全。当然,当然。还有一点。”安顺从侍从的托盘里取了杯酒,十分标准地晃晃杯子。“叔父的宠物们太寂寞,我正好带他们散散心。你知道的,叔父也希望多和奥尔本这边联系联系。”
言下之意是要将腻了的情人送给感兴的贵族,顺便拉拉关系。对面的奥尔本贵族了然地点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他叹息道,“眼看都二十多年啦,当初威廉还在这里的时候……”
“您是指叔父偷了女仆条蕾丝围裙那事儿吗?”安挤挤眼,自然地接过话题。“叔母到现在还会拿这件事来取笑他。”
“哎呀,她的身体还好吗?”
“非常好,感谢您的关心……几位,我虽然答应叔父帮忙照看你们,这不意味着我需要教你们走路。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
安眨了下左眼,在背后做了个“解散”的势。她本人则随意又不失礼仪地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贵族们谈着天。
“那就按计划的来,先分开行动,必须快点找到那个‘移动警报器’罗莎。”尼莫十分努力地绷着脸,压低声音。“一会儿皇室成员会亮相,结束后黛丽娅才会回休息室。到时候我们得抽个人和安碰头,现在越早确定罗莎的动向越好。”
“嗯,你也小心点。”奥利弗点点头,“肯定会有拉德教的人在这里。”
“我知道……嘘,开始了。”
死去的皇帝出现在了宽广大厅一侧的高台之上,华丽的大吊灯下。璀璨的暖色灯光溢满空气,皇帝的面孔看起来有点苍白,但行动十分自然。风滚草此行的目标——年少的黛丽娅公主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艾尔德里克亲王则站在离公主极近的地方。
皇帝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死人。
“感谢各位特地前来。”那具尸体张开嘴巴,声音平稳清晰。“最近外面流传了些可笑的留言,我想我是时候再出来见见大家了——”
“你发现了吗?”在皇帝滔滔不绝的演讲,尼莫将嘴唇暧昧地贴近奥利弗的耳廓,眼睛警地扫着周边。“他没有心跳。”
“我闻到了尸臭。”奥利弗同样调情般贴近,声音小到听不清。“安的情报没错。但我更在意的是别的……”
“怎么?”
“据说黛丽娅·阿拉斯特尔一直很健康。”
“是这样,她的心跳还算正常。”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这么久——到现在得有五六分钟——一次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第185章 特伦特枯萎症
尼莫皱起眉头,他方才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自由活动的尸体上,没太注意那位年轻的公主。
视线越过皇帝尸体的肩膀,尼莫第一次看清黛丽娅公主的长相——黛丽娅有着和安极为相似的栗色头发,被编成ji,ng细的发辫,缀着细碎宝石和珍珠的花饰正点缀其。她的容貌相当出色,透出少女特有的清丽气质,如同一朵柔软细嫩的花苞。
可惜秀丽的公主面容白得不太自然,脸上没带任何情绪,双眼的确像奥利弗所说的那样一直紧闭着。
尼莫谨慎地放开探知,感应着年轻公主的情况。半分钟后,他下意识倒抽了口冷气。
“怎么样?”奥利弗连忙低声询问。
“刚刚我在探查皇帝的状况,他身上只有非常淡薄的地表魔法波动。不过有意思的是,天花板上有活人的气息——被刻意掩饰过的活人气息。”
尼莫笃定地指指皇帝上方的吊灯:“亲王恐怕也担心在场哪位感应到太过强大的魔咒,尸体有人在上面动c,ao纵。我感觉到的魔法波动应该是魔法丝线。上面的人不止一个,如果我没猜错,声音八成也是腹语师之类的人弄出来的。”
“提线木偶那样?”奥利弗牙疼似的吸着气。
“提线木偶那样。”尼莫的脸色也算不得好看,他瞧了眼“行动自如”的皇帝,只觉得脊背一阵恶寒。
“……黛丽娅公主呢?”
“她身上有深渊诅咒的味道。”注意到旁人的视线,尼莫挨近奥利弗,用舌尖舔了下对方耳垂上闪烁的橄榄石,而后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大概能分出是什么诅咒,但这件事……我想等安他们在场的时候一起说比较好。”
奥利弗揉揉通红的耳垂,表情严肃下来。
“是的,我想我知道亲王如何控制黛丽娅公主了。”尼莫轻声叹息,“除非公主自己不想活下去,否则安这回人救定啦。”
由于皇帝“身体虚弱”,演讲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黛丽娅公主年纪尚小,被艾尔德里克亲王从高台后面直接领去大厅外侧的走廊,全程一言不发。
皇室成员终于离开,大厅内的气氛顿时热闹不少。尼莫和奥利弗相互点点头,向相反的方向迈去,一边尽量自然地融入人群,一边寻找着那位过于活泼的罗莎小姐。
然而奥利弗没走两步路就被绊住了。
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贵妇人拦住了他的路:“嗨,小甜心,有空聊两句吗?”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叫做“小甜心”,奥利弗从头到脚抖了一遍。
“我先看上他的。”另一位年轻点的姑娘凑上来,“天啊,他的脸可真像戈德温·洛佩兹,近看更像啦。啧啧,看不出我们的威廉大人对洛佩兹先生还有这种想法。”
这种行为的确不少见。不少风头正茂的年轻领袖们社会地位不低,但确实出身平民,身后没有古老的家族支撑。部分贵族们会挑选与他们容貌相似的情人寻求刺激,某种角度来说,这样的事实让奥利弗和艾德里安的假冒情人身份更加可信,然而……
奥利弗嘴角抽了抽,在心里给可怜的威廉公爵和自家堂哥疯狂道歉。
“女士们,女士们。”平复了下情绪,奥利弗强行挤出个客气的微笑。他用双向下虚虚一压,意图请求激动的姑娘们平静下来。“失礼了,我……我对男人更感兴。”
不少年轻点的姑娘在扇子后发出叹息,悻悻散去,可稍微年长些的女士们还在兴致勃勃地打量他。更糟糕的是,这宣言一出,不少男人饶有兴地转过头来。
奥利弗:“……”
他倒是很想说自己已经有了爱人,可惜公爵情人的身份在那摆着,这样的发言未免让人起疑。于是这话从奥利弗舌尖上绕了一圈,又被他活生生咽了下去。眼见要被上前搭讪的人困住,风滚草的团长无奈地转过头,试图用眼神向自家恋人求救。
可惜他的视线被一个魁梧的背影彻底挡住,一位身材高大的先生正挡在两人之间,和尼莫说着什么。
十分钟前。
自从踏上城堡的台阶,尼莫便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毫无顾忌地向外散发冰冷的气息。他甚至可能做过了头,物理意义上的降低了周遭温度,不过这招的确有效——眼下魔王先生尽管英俊依旧,整个人却颇有点y沉冰冷的意思。而舞会时间有限,他又没有名义上的好出身,纯粹为了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大多不喜欢这种难啃的骨头,更青睐会看人脸色的乖顺情人。
目前只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叛逆少女偷偷投来羞怯的视线。
小姑娘们更偏爱透出点神秘气质的男人,可惜基本都被亲人看管着,没有哪位敢上来搭话。尼莫脸绷得很紧,心情却轻松不少。他严肃地拿好取食物的小盘,在摆放食物的桌边转悠着,四处寻找罗莎·厄尔利的身影。以及——
小樱桃派很是喜人,尝一点,给奥利拿一个。头回见这种牛奶布丁,尝一点,给奥利拿一个。尼莫用力散发冷气,认真地给奥利弗挑选小点心。
大吊灯投下的光线被挡住,似乎有堵墙停在了他的身边。尼莫小心地将一小块树莓蛋卷放在盘子里,扭头去看。
一位穿着正式到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高个子男人正站在他身边,男人面相凶悍,左胸口拉德教的圣徽格外扎眼。尼莫瞬间心虚了几秒,脸上堪堪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状态。
“我注意您很久了。”那人身高绝对有两米以上,身材结实,多半不是普通贵族。“您似乎对女性没有什么兴,愿意一起喝一杯吗?”
尼莫僵硬地摇摇头。
“不用害怕。”高大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拉德教的审判骑士,不会对您做什么失礼的事。我很少做这种事情,只是您身上有某种特质……”
先前探查皇室成员时,他没法彻底收敛气息。这位先生准是察觉到了一点深渊的气息,但又无法准确辨别自己探查到的究竟是什么——然后误会到了奇妙的方向。
“不,我并非害怕您。”尼莫干咳了两声,竭力让自己听上去更冷漠些。“我喜欢绿眼睛的男人,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这不是借口。我相信您的身份,而且……我相信您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审判骑士。”
尼莫拍拍男人结实的胳膊,径直走开,他方才瞄到一片火红的裙角,而那红裙的主人十分符合罗莎·厄尔利的外貌特征。
然而他刚越过高大的审判骑士,就看到了自家恋人略带惊恐的面庞。
奥利弗比了个“救命”的口型,而后回头继续应付一拥而上的男男女女。尼莫一时失笑,忍不住摇摇头。随即他强硬地分开人群,十分不客气地走上前去,貌似凶狠地揪住奥利弗胸口的蓬松领巾:“安德烈大人叫我们去瞧瞧‘玫瑰’,我们得走了。”
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发现罗莎”的暗语。
脱离不同香水味道蒸出的甜腻香雾后,奥利弗狠狠舒了口气:“你救了我一命,之前他们怎么都不愿意放人……老天,我简直要开始同情戈德温了,你知道刚才有多少男人来搭讪吗?”
“不客气。”尼莫将盛满点心的小盘塞进奥利弗怀里。这段时间下来,面部肌r_ou_板得直发僵,他忍不住海獭似的用掌心揉起来。“反正他们不会成功的……不管是对戈德温还是对你。”
“哎,我还挺喜欢你这种发言风格。”奥利弗往嘴里塞了根树莓蛋卷,跟叼烟卷似的叼着。“多说点。”
“有会按着你说个够,现在我们去找安。”尼莫从奥利弗的嘴巴外面利落地掰掉半截蛋卷,送进自己嘴里。“在我们伟大的团长牺牲自己改变大厅人员密度的时候,我仔细确认了一遍。罗莎不在大厅,我看见她向花园那边跑了。”
“安应该在花园走廊吧,这不正好吗?”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
“嘿,安……德烈大人,您在做什么?”
杰西正站在大理石花坛的角落,脸上堆满略微有点古怪的假笑。前任骑士长则在他两步之外,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脸色难看至极。奥利弗回忆了几秒自己的悲惨遭遇,决定向骑士长投去万分同情的目光——好歹他知道那群人是冲“酷似戈德温的脸”来的,这里的艾德里安·克洛斯可是如假包换的本尊。
安也在这里,只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前来。一位红裙姑娘正站在她面前,面颊绯红,双眼闪闪发亮。
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罗莎小姐。
“你们来了。”安说道,向刚到的两人转过头去,声音因为尴尬有点变调。
“安德烈,这些人是你的朋友吗?”罗莎十分自然地挽住安的臂,安则不动声色地向外缩了缩。
“是。这几位是叔父的情人,我带他们来散心。”安笑道,“都是些没什么常识的乡下人而已,现在我得告诉他们如何享受这种场合。”
她抓起姑娘的,熟稔地吻了吻姑娘的指。“亲爱的罗莎,您愿意去玫瑰喷泉那边等我一会儿吗?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我就去找您……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可以。”
罗莎大方地挥挥帕,提起裙子,轻盈而欢快地向花园奔去。
“……”尼莫和奥利弗眼神复杂地看向安。
“我不会赴约的!唉,等这事儿完了,我得给她寄点礼物,外加一封道歉信。”安咬牙切齿,音调高了些。“是我没想到这个,刚刚她突然冲出来——算啦,说正事。现在我姑且算是把罗莎小姐弄去了一个我们清楚的区域,并且能稳住她十五分钟左右。”
“要见黛丽娅,十五分钟可不够聊吧。”杰西脸上依旧带着微妙的笑容,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的小姑娘可都是很能说的。”
“还在介意刚才的事?狄伦,我没空顾忌您那庞大的自尊心。”安翻了个白眼,“我们说正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们得有谁去吸引住罗莎的注意力。趁这个会,剩下的人跟我走,搞定黛丽娅身边的侍卫和可能的监视。”
“我去吸引她的注意力。”杰西少见的率先表态,尼莫震惊地望向他。
“嘿,你不是被拒绝了吗?”安不客气地露出牙齿,“我听见了,她说‘我不喜欢比我漂亮的男人,也不喜欢一看就讨男人喜欢的男人。’……狄伦先生,人要学会适可而止。”
“我要雪耻,这回我肯定能拖住她。当然,不用任何法术。”杰西信誓旦旦地说道,一只捉住艾德里安的胳膊。“不过艾德得和我一起。”
“随便,如果你拖不住导致任务失败,所有财产充公如何?”
“成交。”杰西信心满满地答道。
“还有事后的道歉信和礼物,你出钱。就算你要走感情路线,也不许太过火。不要让她真的心动。”
“我自有分寸。”
“……虽然我怀疑这点,但行吧。”
“那么就是我和奥利和你一起去见黛丽娅了。”尼莫正正领口,“安,有件事需要你提前知道下。”
“说。”安缓缓吐着气,倚在种满黄玫瑰的白色花坛边,目光锐利地看过来。人们大多聚集在大厅和花园,此刻的走廊昏暗而空荡。
“狄伦和克洛斯先生也一起听一下比较好。”尼莫清清嗓子,“黛丽娅公主得了特伦特枯萎症。”
安的表情r_ou_眼可见地僵住:“你确定?”
“我在克莱门学院取得了这个病症的所有资料,它的诅咒特征非常明显,我百分百确定。艾尔德里克亲王准是用药物抑制了病情的蔓延,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人想把公主带走,没了皇室的药剂,公主会因为迅速恶化的病情死亡,并且很可能将疫情带到外界。”
安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她甚至在刹那间放出不少杀气。等她平静下来,脸上只剩淡淡的愤怒和悲伤。
“怪不得她一直闭着眼睛。”她苦涩地说道。“好女孩。”
“有谁介意解释下吗?”奥利弗挠挠头,“说实话,我对这个了解不算多——特伦特枯萎症消失了挺久,大家只传下来了最吓人的那部分,其并没有关于眼睛的故事。”
“当初各国给民众的解释是‘饮用了被恶魔血液污染的水’。”年轻了不少的艾德里安突然开口,声音相比十年后的骑士长要更柔软清澈些,但语调的那份沉稳分毫未变。“我想两位都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嗯。”尼莫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搭上奥利弗的肩膀。“特伦特枯萎症的源头不是恶魔的血液,是某种深渊植物的果实。”
“以及……它是靠‘对视’和‘生育’进行传染的诅咒类疾病,和水没有半点关系。”
第186章 传染源
特伦特枯萎症。
当初戴拉莱涅恩准是在自己还没有到达凋零城堡的时候,就提前向其他r_ou_体分享了部分情报。尼莫在特伦特枯萎症的研究项目里看到了索尼娅·拉蒙的名字,不过档案上有个“调查”的魔法标记。
至于特伦特枯萎症本身,深渊贤者的调查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
这种瘟疫是在约八百年前出现的,甫一兴起,便一口气吞噬了人类近十分之一的人口。如果不采取任何段,视个人体质不同,患者会在短则四天、长则八天内死亡。
八百年前的治疗魔法系统尚不完善,各个王国的顶尖治疗师费劲心血,才找到这凶猛瘟疫的来源——通体血红的的克罗伊登血树,一种原本成长于深渊深处的植物。
由于树干和叶片有神秘而浓烈的异香,它是由远征的人类亲自带到地表的。当时的远征军带上来几颗树苗,仔细栽种。克罗伊登血树也争气,只要光照不强,条件合适,cha根枝条也能勉强养活。它的香气无毒无害,味道美妙得如同梦境。
枝干的味道尤其浓郁,叶片则气味淡点。人们将树皮和树干研磨成粉末,用油脂熬煮叶片,将那美妙的香味握在,而后将制作好的香粉和香脂售往各地。
没人会抵抗如此美妙的香气,克罗伊登香一时供不应求。一根鲜活的树枝几乎比等量的黄金还要贵重,种植克罗伊登血树在小圈子内成为潮流。
直到它结果。
第一批克罗伊登血树被带上地表二十多年后,在没有开花的情况下结了果。深渊下层一片漆黑,危险而混乱,很难去确切地观察黑暗一动不动的植物。追逐香味的人们没能发现它的花朵,从未想过这种树木还能结出果实。
悲剧始于最初种植克罗伊登血树的商人家庭。
打理树木的女仆将那怪模怪样的果实取下。那东西ji蛋大小,微微蠕动着,带着让人不快的粉棕色软皮。果实表面布满漆黑的孔洞,没有散发出任何香气。
商人——特伦特先生拿起那黏滑的古怪果实,仔细观察几分钟就失去了兴。他招呼女仆将它妥善保管,自己驾车前往城市,参加所属商会的重要会议。
第5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