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节
风起九万里 作者:恺撒月
第30节
乐寄军亦是且战且退,撤入城中。昆吾震阳只下令収整军队,切勿追击,而后却是立在旷野中,脸色冷峻,神情比先前愈发沉重。
风雷亦是寻到风启洛踪迹,前去接应他后,二人折返昆吾震阳身旁。昆吾震阳并不同他二人多礼,只道:“一路辛苦。”
风启洛道:“不过略尽绵力……师尊,那些妖魔为何退兵?”
昆吾正阳只望向阴森云层,刀戈术法碰撞的声响如今全无踪影,却有隐隐雷鸣,阵阵飒风,回荡耳边。
天顶处,便骤然显出一个细小黑点,渐渐扩大,将四周光线吸收殆尽,往星衍大陆逼近。
风启洛便不必等人回答,亦是明白了。
几人远眺那黑点自针尖大小,慢慢化作龙眼大小,点点逼近。这等法术却是闻所未闻。
另一行人此时便落在昆吾震阳师徒三人身侧,正是风修宁与水千寒及几名随从。
风修宁却也是神色憔悴,眼下黑影沉沉,仿佛转眼老了十岁。
昆吾震阳皱眉,抬手搭他腕脉之上,连嗓音亦是冰冷几分,“为何这般不顾性命?”
风修宁自他指间挣脱,挺直腰身笑道:“被迫为之,不得不从。”
风启洛便在一旁询问水千寒道:“为何这般迅速?”
水千寒却是神色颓丧,缓缓摇头,“我等并未……途中遇上师尊罢了。”
风修宁不惜以半个元婴为代价,击破缚心镜,挣脱出来,此时更是元神耗损,连剩余元婴也有溃散之相。他却依旧神色冷漠高华,取出一粒玉珠放在昆吾震阳手中后,又转身走向风雷、风启洛二人。
“风雷,”风修宁嗓音沙哑,却带着难言的和暖,“启洛,托付给你了。”
风雷道:“是。”
风启洛却冷笑:“时至今日,还说这些有何用途?”
风修宁却抬手,待要抚摸风启洛头顶,却被他后撤一步避开,神色之中,竟是厌烦不已。
他的手便悬在空中,触摸一片虚无。随即,便露出一丝空寂笑容,“纵使你再重生三次四次,我依旧要如此待你。启洛,叫你受委屈了。”
风启洛闻言,却是心中大震,灼灼视线落在风修宁憔悴面上,“竟……然是你在搞鬼?”
风修宁道:“此事你父母亦知晓,心甘情愿为之。启洛,星衍存亡,皆系你肩上,怎能容你养尊处优,承欢膝下。”
第五十八章 人生五十年(上)
天际那点漆黑正渐渐扩大,有若一轮黑日高悬,中心却透出点刺目红光来。
龙德军士如今死里逃生,正在救助伤患,昆吾震阳又派遣先锋,前往那黑日所在侦查。
却仍是有一股不祥之兆,令众人道心激荡,无法安生。他又下令,取出所有交通用法宝,或飞天或遁地,要将数万士兵尽快撤离,前往万仙边境要塞。
主帅一旦下令,军营中便顿时忙碌起来。
那边厢,风启洛却已怒发冲冠,若非风雷牢牢扣住他手腕,只怕早已对这位长辈下手。
风修宁却仍是冷淡道:“雄狮磨练幼子,亦是将幼子推下深渊,叫它饱经磨难,凭一己之力爬回峰顶。第一世时,你如何愚不可及,堂堂风氏嫡子,竟虎落平阳,连下人也能任意欺侮,到最后连小命也葬送,我可是历历在目,当真叫人失望。”
风启洛脸色惨白,风修宁这番言语,字字如针,扎进他心口,他却连半个字都无从反驳。
风雷道:“国师之言固然有理,却未免有失严苛。天道怜幼孤,如国师这般一味打压,于心何忍。”
“忍不了,也要忍。”风修宁语调转冷,却是决绝异常,转向风启洛,“那人辗转三千世界,手段通天,我等终究被困一处,眼界有限。我今日便为你做个开路先锋,略作试探。你师尊手中的传影珠与我手中彼此相连,你需仔细查看,说不得,那人破绽弱点,便在其中。”
风启洛微微一愣,却觉胸中恨意,竟点滴退散消融,维持不住。冷声道:“你这人好生有趣,自己要做救世的英雄,为何——非拖我下水不可?”
风修宁道:“那人有斩断因果的神通,待我一死,因果必断。届时十方三世,九千世界,再无人知晓我风修宁。唯独你是例外,我前往试探的种种所得,方能保留下来。”
风启洛便觉一股酸涩,竟不受他压抑控制,直冲胸臆,却见风修宁笑道:“千寒总道你同我形貌极为相似,其实你双眼,与你祖母最像……启洛,他日遇上那人,不妨以此扰乱他心神,切莫手软。”
风修宁长袖当风,放出一枚银色船型法宝,竟同昆吾震阳所用的一样,又回头看向忙碌军营,昆吾震阳正施展神通,往空中斩下一剑,竟割裂空间,众位伤兵便自此裂缝直接前往万仙。只是这裂缝延续时间极短,不过数十人穿过后,便已合拢。这一招耗损亦是极大,昆吾震阳却毫不犹豫,一次又一次挥剑斩裂空间。
风修宁望向那剑修侧影,过了片刻,方才又笑道:“这人只怕当真生气了,竟不肯来送我最后一程。也罢,你等好生侍奉师尊。此去往南五千里处,有一座百花山。南山脚下有我掩埋的千坛百果灵珠酒和几张宝藏图。灵珠酒再过十四年便可熟成,若你等顺利历劫,莫忘了将那灵珠酒取出来孝敬师尊。那宝藏,就算是启洛的嫁妆吧。”
嘱咐之后,风修宁便身形微闪,失却了踪影。那银色宝船果真迅捷,竟带起一阵尖啸,便往黑日处急冲而去。
水千寒却骤然跃出,化作一道剑光穷追不舍。武轩心中低叹,却阻住了其余随从,道:“随他去罢。”
黑沉天色压在众人心头,气候亦是愈加闷热,呼吸之时亦颇有几分费力。副官眼见得疏散缓慢,不由焦躁起来,“宗主,乐寄王都距离最近,不如此时攻城。”
昆吾震阳连斩数十次空间,此时正安坐调息,回复灵力。听闻后只是冷冷睁开双眼,“徒劳之功,不必妄为。”他又望向天际,黑日之中那点赤红愈加鲜明。
派去侦查的两名修士亦是匆匆折返,跪在昆吾震阳身边,颤声道:“大国师,我等不过行了千里,愈是靠近那黑日,便愈是焦热,便是飞剑也燃了三柄,委实抵挡不住,只得无功而返……”
昆吾震阳道:“原来如此,下去吧。”
他便仗剑起身,指节却有些泛白,肃声道:“继续撤退。”随即便化作一道剑光,往黑日遁去。
水千寒急速催动飞剑,却只见那银光愈发离得远了,心中更是冰凉一片。足下飞剑受不住超负荷疾驰,已隐隐不稳,裂痕亦是愈发增多,终究几声脆响,炸得分崩离析。
炸裂声中,水千寒方才后知后觉,要再取飞剑替补时,却已迟了,身形流星一般下坠,却又被人接在怀中。清净檀香味,连同那人体温传来,水千寒便一把紧紧抓住那人衣襟,只觉喉头发紧,艰难挣扎,方才挤出些许声音来,“师尊……”
风修宁脸色仍是平淡如水,只道:“莫再往前,回去罢,乐寄既反,你便转去龙德,协助启洛一行。”
水千寒指尖陷入衣襟中,涩声道:“弟子愿为师尊开路。”
宝船之上,风声呼啸,亦是渐渐炽热起来。风修宁略略低头,眼睑半掩瞳孔,更叫眼神深沉难测,“徒有决心,不过白白送死,快走。”
那宝船慢了些许,风修宁便取出飞剑,将水千寒往那平稳飞剑上一掷,清冷优美的面容上,竟露出和暖笑容来。“不过转瞬便忘,何必执着。”
水千寒半跪飞剑之上,便见那银光闪烁,这一次却是彻底失了踪影。他便嘶声呼唤,“师尊!”
四围却只有风声低回,气候愈加炙热,脚底热气腾腾,竟是山中溪水蒸腾出水汽来。
天际黑日仿若回应水千寒呼唤一般,骤然爆发红光万丈,红光所到之处,火焰腾腾,土焦木枯,更有巨岩受不住热度,骤然爆炸,火热碎石就如炽烈雨点一般四散。
随后细密红光由远而近,隆隆之声便如千军万马迫近,竟是无数大大小小,炽烈燃烧的火流星,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大地之上。
负责警戒的侦查兵士察觉之时,漫天流星已如雨袭来,热浪扑面,立时急忙驱剑返回军营,又以传讯灵符四散警戒,嗓音竟是尖锐得变了调,只喊道:“火云来袭!”
反应慢上几步的侦察兵,却已被小块火流星击穿胸膛,抑或是当场烧焦。
那些流星大如屋宇,小如豆粒,却个个包裹熊熊火焰,遮天蔽日地砸下。御剑躲不及者,修为弱者,皆难以抵挡,一时间惨叫声与轰轰砸下的石块撞击声、烈烈燃烧的火焰声交缠一起。无数兵士来不及撤离,横死当场,血肉焦臭的味道四散弥漫,哀鸣声此起彼伏,乐寄荒原,此时化作修罗火场。
风雷已在最初流星坠下之时便将剑域张开,又握住风启洛一只手道:“跟在我身边。”
风启洛知晓他心意,如影随形,同他往军营中冲去。正一剑已暴涨近丈余,将一块近十丈大小的火流星猛然一顶,那火流星便横向撞上另一块同样大小的巨石,两两相撞、爆炸,化作漫天火焰坠下。
那巨石之下便露出一名年轻士兵来,亦是脸色惨白,吓得手足俱软,跌坐在地,只顾张口结舌看向天际。
风启洛便扬手一道符纹,往他眉心中打入,却是道最简单不过的清心定神咒,随即喝道:“切莫惊慌,避开巨石即可。”
那士兵便觉一股清流自眉心扩散开,慌乱尽消,眼中清明坚定,紧握手中灵剑,便往一旁跑去救助同僚。
风雷却骤然仰头一声惊天狂吼,黑发在热浪里翻腾褪色,惨白如骨。一身玄青细鳞,魁梧身躯肌肉有若铁铸,将白衫撑破,竟再现了邪鬼姿态。而后正一剑亦是跟随吼道:“热!热煞老夫!”随即便任风雷使唤。
风雷灵力全速驱动,玄黑剑身外笼罩一道金光刺目,劈斩撩刺,竟次次将那巨石刺得爆炸,分崩离析落在地上。
荒原早已成了焦土,风启洛亦不落其后,扬手一招,便有一条青龙自掌心呼啸而出,骤然暴涨成百丈巨龙,通身水汽被火流星一激,蓬蓬爆炸声里,白雾蒸腾。那青龙头角峥嵘,双目清澈,清越龙鸣后,张口便朝天际吐出一股冲天瀑布。烧灼流星立时被浇熄,冷热交替一激,立时显出无数裂纹,再被他人一击,便碎成些石屑。
其余高阶修士见他二人悍然对抗,亦是自那惊天动地的震撼中情形过来,纷纷加入对抗之中。一味挨打的局面终于有了改变。
此时不远处却传来声声狂暴兽吼。灼灼火光映照之下现身的,竟是大批妖魔。为首的竟是六凶兽,一头青白巨猿更是不惧流星,火焰落在他一身晶石之上,连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便被弹开。
众兵士如今群龙无首,只靠求生意志奋力一搏。困在火流星地狱中已是险象环生,眼下前狼后虎,又遭遇妖魔突袭,不由心中叫苦,今日只怕要葬身此地。
风雷又是一声咆哮,那群妖兽便一呼百应,纷纷跟随怒吼,加快速度,往军营中冲来。
那头巨大晶猿一马当先,四肢着地,跑得风驰电掣,又腾身一跃,便抱住一块屋宇大小的火焰流星往无人之处冲去。原本躲闪不及,要被那流星砸扁的两名士兵死里逃生,竟一时间怔愣了。
那晶猿乃六凶中排名最末的怪物,因其性情温和,又容易上当,故而最好猎杀。九国一庄诛杀令出后,被猎杀种种怪物之中,以晶猿数量最多。故而人修同凶兽之间,仇恨日深,一旦碰面,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今这一头,却反过来救助诸人。
那头巨猿撞开巨石后,便立在石头顶上,烈焰熊熊之中,竟是傲然长嗥一声,嘭嘭地砸起胸膛来。
其余妖兽亦是加入战团,目标尽是巨大岩石,一旦巨石碎裂,杀伤力便减少大半,小一些的火流星,便是修为弱些,亦可应对。故而这一群妖兽,当真是天降救兵。
正一便在这片杂乱声中振奋喊道:“小晶!你无事便好!”
那巨猿转向风雷二人所在方向,跳跃几下,显得极为喜悦,而后又再腾身,撞在另一块巨岩之上。
风启洛身旁又有白影一闪,一道细小黑影往面前袭来。他便下意识接住,摊开,却见掌心里赫然便是风修宁所留的仿影珠。
那白影便是去而复返的昆吾震阳,面色冰寒如风暴一般,在流星轰击爆炸声中,嗓音亦是寒冷彻骨,“那黑日便是根源,你二人速去解决,此地有为师守护。”
风启洛略略一怔,风雷已紧握他一只手掌,沉声道:“谨遵师命。”
昆吾震阳又道:“其余各地,皆有流星袭击,你二人尽力而为,若是不敌……启洛,既然那人能跨越界域,你必定也能做到。离开此界,往别处去。”
风启洛道:“我又岂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
昆吾震阳却并未听见,早已闪身往军营之中遁去,又接连下令,众兵士便井然有序起来。昆吾震阳便将剩余人分成三队,一队往四处查探这片流星尽头,寻找撤退之处;一队同那些凶兽合作,击破巨大火流星;第三队,则开始挖掘泥土,要在地下建一个防御工事。
风雷便又怒吼一声,似是传达指令一般。那些妖兽亦是嘶吼激昂,纷纷回应。而后便回复了人身,紧握住风启洛一只手,玄青剑域张开到极致,风启洛便取出银色宝船,二人跃上宝船,逆着火流星袭来的方向,在火焰瀑布之中逆流而上。
第五十九章 人生五十年(中)
那急速奔涌的火流星之中,有一线银光犹如惊涛中的小舟,载沉载浮,逆流直上。热浪同火舌舔舐银光闪烁外壁,细碎陨石更将那坚不可摧的银墙砸出无数大小凹痕。
风雷便立在船头,一面操控那法宝闪躲,又横剑当胸,将避不开的巨大陨石轰然劈碎,速度竟是分毫不减。
风启洛半蹲在宝船内,取出传影珠,注入灵力,顿时那玉珠上方便幻化出一幅景象来。想必是风修宁穿透黑日,那四围漆黑无光,竟是一条隧道,无数火流星自隧道中穿过,便落在星衍大陆之上。
而后那景象便化作俯瞰,大地上处处深坑烈火,熊熊燃烧。火流星袭击的重心,便落在龙德、乐寄、万仙与白谨四处。
那黑日亦是渐渐扩大,隧道一扩大,便有更多火流星穿过隧道,袭击范围便跟随扩大。
龙德尚能抵抗,白谨与天应国土之内,早已哀鸿遍野,陷入火海之中。就连两株仙树,亦是熊熊燃烧,倒伏在地。
……只怕这方才是这场火流星之难的真正目的。
那景象又再闪动,竟穿透隧道,置身在无边无际的火流星群之中。此外便只余一片虚空,火流星成群所经之处,纵向竖有四个圆形黑影。但有这黑影阻挡之地,火流星尽数消失,故而留下四处空当,并无流星踪迹。
风启洛心中一动,他仿佛已知晓了那黑日的真相。
此时景象又转,却落在一间大殿之内,风承阳安睡云床,眉宇间却有些憔悴神色。那一位正坐在承阳身旁,怀抱一颗球体,慢慢向风启洛望来。
而后便笑吟吟起身,怀中那球体被他拎住发髻,提在手中。
赫然是风启彰的头颅,面目全无半丝血色,又扭曲僵硬,仿若将死时的不甘与恐惧,尽数凝聚脸上。
不曾想风启彰离家出走,非但未能成事,再见面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风启洛透过影像,看那颗惨白头颅,只觉前尘往事,尽化飞烟。对风启彰最后一点怨恨,亦是消弭殆尽。
那人则怜爱万分,将那头颅颈项断口之处,猛地插在灯架之上,方才两手结印,手势竟是繁复优美,险些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而后双手间便渐渐有一道土黄色漩涡形成,那人亦是含笑启唇,风启洛看得清楚,那人张口便只说了一个字:斩!
随即漩涡呼啸而来,那传影珠便清脆一声,崩裂成无数碎片。
风启洛心中一沉,只觉一股玄妙难言之力,自那碎片中传来。
那感觉不过一瞬,随即风雷道:“启洛,小心。”
又是扬手一剑,刺在巨石某点上。那烈火包围的巨石顿时炸开成无数碎片。
风启洛便立在他身旁,又召出五行神龙,沉声道:“我已知晓如何关闭那四扇门。”
那四轮黑日,正是以天书之力开启的四扇门,将星衍之天同不知何处的火流星连接。故而自此处消失,在彼处现身,正是那一人最擅长的空间之法。
风雷道:“如何行事?”
言谈之间,又频频击碎巨大火流星,头顶绯红烈焰,竟如烟火一般斑斓闪烁,好不耀眼。行动之间,亦是游刃有余,正冷静向他看来。
风启洛道:“停在黑日前即可。”
他既想通此节,那天书亦有感应,已在他紫府中幻化成大大小小无数门扉。风启洛便在这些门扉之中,寻到最接近的那一扇,便是他起初夺自那人手中的一页天书。
风雷闻言自是将手掌放在船头所雕的法阵之中,注入灵力。愈是靠近黑日,那猛烈冲击之力愈加凶猛,火流星亦是密集得有若连成一体,风雷挥剑次数便成倍增加。
风启洛亦是知晓此时二人处境危险,不敢大意,更凝神静气,又将那一页天书自紫府之中取出。
那虚无缥缈之物,竟化成实物,落在风启洛掌中。正是一页红光莹然,触手温热,有若玉质的书页。
又随风启洛符咒灵力注入,而后被炼化成了四根利箭,亦是通体有若红玉,晶莹血红,沉甸甸坠在手中。
风启洛暗道侥幸,一页天书化了四扇门,故而这抢夺之物,堪堪够用。若是再多一扇,只怕要剥夺风启洛自身天书,那剥离时的疼痛,远胜任何刑罚。
由此亦可见,那一人竟对自己也如此狠绝。
风启洛便叫风雷调转穿透,又将五行之力凝合成至真之气,竟在手中化成了一张大弓。
而后跨步站稳,将一支血红利剑搭在弓弦之上,拉弓如满月,对准那黑日正中处射去。
红箭呼啸而出,行进不过一半便被火流星击中,竟被弹回,随同其余流星坠落。
风启洛方才喊一声不好,风雷已身形一闪,离了宝船往那红箭追去。身形有若一头鹰隼般矫健锐利,利落抄住那杆红箭,又落回船上。
事不宜迟,风启洛顾不得赧然,何况他本就是法修,擅法术符阵,却并不擅长刀兵搏击。便一把握住那红箭细细一查,所幸并无损伤。他又一言不发,连连催动灵力,在那红箭外布下防御阵、攻击阵、聚灵阵等数十阵法。
随即再张弓引箭,再度激射而出。这一次,那红箭多前进了一半路程,便失了力度,又往下坠。
风雷如法炮制,再腾身将那红箭抄在手中。风启洛已隐隐焦急起来。多留此门一刻,星衍伤亡便多一分。如这般……却要何时方能成功?
这一次风雷却不再将那红箭递过来,却道:“启洛,为我护法。”
风启洛亦是肃容颔首,五行之弓再散开,重化为五行神龙,将袭来的火流星尽数击碎、弹开。
风雷手掌中,庚金剑气随同灵力一道涌出,转眼便化作一张金光闪烁的巨弓。他亦是立在船头,身姿巍峨,有若战神临世。又张弓搭箭,金光闪闪的巨弓被拉成满月形状,红箭上阵法光彩闪烁,外围更被一层金光包裹,第三次呼啸而出。
这一次竟在船外引起一阵小小飓风,而后竟势如破竹般,撞开大大小小火焰陨石,自黑日正中心刺入。随即便穿透隧道,抵达火流星群所在界域。那黑日被红箭之力一通拉扯,便自发往内收缩,渐渐消弭得无影无踪。
方才还漫天的火流星,如今便如雨过天晴一般,再无半点痕迹。一场浩劫,竟就此终止。
风启洛只觉心跳如鼓,纵使知晓方法,当真有效时,竟也不敢置信。风雷却并无这许多心思,已驱动宝船,往另一处黑日所在之地匆匆赶去。
如这般将剩余三处门一同关闭后,他二人便收到师尊剑符传讯,折回乐寄荒原会合。
再折返时,他二人方才有点闲情雅致查看大陆各处。焦土铺万里,草木皆成灰,河流湖泊,亦是半点不剩。湖底大大小小石块中,偶尔露出几具烧焦的动物尸体。
纵使大难不死,竟也叫人……半点生不起喜悦之情来。
他二人回了乐寄荒野,便见焦黑地上几无活物,那些修士竟已挖出一个足以安身的地宫来。
那头晶猿见风雷等人落地,便欢快奔来。正一剑被风雷松开,立时化作半人大小一头刺猬,亦是朝那晶猿奔去。一猿一猬追逐嬉戏,丝毫不在意脚下尽是干裂土块,大小碎石滚烫炙热,仍是玩得痛快不已。
昆吾震阳却立在地宫之外,待他二人走近,便问道:“如何?”
风启洛便代风雷将解除之法一说,三人边走边谈,已步入地宫外的军营之中。
受伤修士,先行救治,若是伤重难以救治者,再送往万仙要塞休养。风启洛不过行了几步,便见到水千寒在军营之中,面色灰败,呆坐地上,一身衣衫破烂焦黑,显是被烧灼过。
武轩在他身旁,一面为他渡入灵力疗伤,一面却是痛心疾首,“世子为何贸然往那危险之地冲去?竟……不要我等跟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纵使万死也难谢罪!”
水千寒便浮现一抹苦笑,涩声道:“我……亦不知。”
随即却泪如雨下,悲声难抑。
风启洛停下脚步,在他面前蹲下,低声问道:“千寒,你为何要哭?”
水千寒一双水湿泪眼望向风启洛,眼中却尽是茫然:“我,为何要哭……?”
他又道:“我只觉有至亲之人离去,故而心痛难抑……”
风启洛再问:“何人?”
水千寒却双眼含泪,缓缓笑起来,“只怕是误会。星衍虽遭逢大难,所幸我身边之人尽皆安然无恙。”
风启洛只觉一阵冰寒,自指尖往胸口弥漫,却仍不死心,又再追问:“你师尊又如何?”
水千寒叹道:“我师尊?那黄大国师自是留在乐寄,协同天子与魔王军联手。我如今亦不知何去何从……”
风启洛手指在袍袖之下扣紧,声音竟也有些微颤抖,“你所爱之人……又如何?”
水千寒闻言,却抬手去抚摸风启洛脸颊,低声道:“我所爱之人,正在眼前。”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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