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节
以爱为名 作者:吐维素熙阿素Tsuhimetoweimy
第41节
纪岚的表情有些意外,看著吴女士紧抿著的唇,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正好相反。”
纪岚柔和地说著,“正是因为发生那些事情,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亲人。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凡事为你想、对你所有的喜悦与痛苦都感同身受,把你的一切当作自己一切的人,那就是你的亲人了。”
“发生那件事情后,我才体会到我大哥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在这之前我只是把他当普通哥哥。但当他流著泪抱住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是我一生中无可取代的存在。”
聿律听得心头一跳,他看了纪岚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只是讲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吴女士也专注地听著,两个人脸色都没有丝毫异样。
“你刚才说……小信很可能感染……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吴女士问。聿律和纪岚对看一眼,还是由纪岚开口了,“只是可能性,事实上如果只有单一次的接触,感染的机率相当低。”
纪岚一边解释,一边把陆行的事挑选简要的部分说了,期间吴女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五指和在法庭上一样捏紧了。
聿律在一旁听著,心情也有些复杂。以现在的情势而言,或许那孩子感染hiv,对他们将会有利许多。因为叶常并没有这样的疾病,而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孩子在短期内遭到感染,可以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凶手并非叶常的铁证。
但这样一来,简直就是他们希望这孩子被感染似的。这样即使是胜诉,感觉心底也会留下遗憾,聿律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遗憾,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聿律知道纪岚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才会无论如何都要来拜访这一家人。
“但是……你们忽然这样说……我实在……”
吴女士手里发颤,似乎还无法消化接踵而来的事实。纪岚仿佛知道她的心情,倾身向前,说道: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和聿律师个人的调查,究竟真相怎么样,还是要看筛检的结果。我本来想当庭向法院提出请求,但顾虑到小信的名誉,如果吴女士能够配合,那是最好不过了,我知道这方面能够完全信任的医院。”
聿律看吴女士没有答话,她坐在轮椅里,用两手压紧著面颊,既没有掉泪,也没有做任何表示。纪岚和他都在一旁静静等待著。
聿律多少懂得他,丈夫早死,自己又意外身受残疾,现在连房子都要被法院拍卖了,母子俩很快就要流离失所,能够相依唯命也就罢了,现在恐怕连这个小小的安慰都要失去了。聿律想自己要是她,一定会觉得全世界的噩运为什么都降临到自己身上。
“要是你们说谎呢?”
过了好半晌,聿律才听见吴女士开口,声音全是嘶哑,“要是凶手并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呢?我为什么非得相信你们不可?”
纪岚还来不及回答,通往二楼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清脆的嗓音伴随著下楼的脚步声传过来。
“妈妈,我想要洗澡,现在有没有热水——?”
聿律屏住了呼吸,从楼梯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纪岚和聿律都素未谋面过的男孩。
聿律本来以为会看见一个面容憔悴、歇斯底里的男孩子,但走下来的孩子看起来却很正常,除了右脸颊贴了一块小小的绷带,还有左脚像是复健器一类的东西外,看起来像外头随处可见的活泼男孩。聿律几乎要以外吴女士有另一个孩子了。
“小信!”
但吴女士很快从轮椅上直起身来,紧张地把轮椅推到楼梯口,“怎么下床来了?不是要你好好休息一下吗?昨天晚上他们闹到这么晚。”
男孩用手揉揉眼睛,摇摇头。聿律看这位叫小信的孩子身材相当瘦弱,虽说是十岁,看起来却只有七、八岁的size,以前在纽约洲念小学时,聿律看过太多十岁就能拿牛起来摔的孩子,聿律想他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应该不是案发后才发生的。
“我想洗洗澡嘛,昨天晚上流好多汗,妈妈,我的兽王呢?”
十岁的男孩尚未变声,嗓音听起来有些女孩子气,吴女士一手抚著儿子的肩膀,一边张望说:“你不是昨天晚上说要拿上去陪你睡,拿到二楼了吗?你玩具老是乱丢,难怪每次都找不到。”
“可是我没看到他啊。”小信嘟嘴。
“先别管你的兽王,你肚子好点了吗?”
“肚子?没怎样啊。”
“没怎样是怎样?”
“就没怎样嘛,可是我不喜欢吃那个圆圆的药……”
纪岚和聿律都静静听著这对母子的日常对话,聿律觉得这怎么听怎么正常。他在惊讶之余,转念又有点羞愧,他对这个男孩的印象老实说全来自于媒体,来自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网路言论。
明明知道那些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聿律却发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根深柢固地信任了。
被害人很可怜、被害人很凄惨,被害人被打击到爬不起来……聿律发觉自己满脑子都是这种刻板印象,他甚至在来之前,还幻想过美男孩像揉碎的玻璃一样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景象。大众塑造的不只有一个恶魔般的被告,还包括一个天使般的被害者。
男孩小信似乎注意到聿律他们的存在,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聿律本来以为他会感到惊慌,但好像也没有,“有糖果吗?”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吴女士。
“今天没有。那是妈妈的朋友,不是基金会的阿姨,你先上楼去。”
“我不喜欢你的朋友。”小信皱眉了,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朋友哪有喜不喜欢的。好了,快上去,乖乖吃药,下午妈妈再带你回医院复检。”
“为什么还要检查,我不喜欢检查……”
“快点上去!听到没有?”
吴女士急切地说,好像害怕纪岚和男孩有所接触似的。小信又嘟了一下嘴,又好奇地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纪岚和聿律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上楼。
聿律看纪岚挺直了身,一瞬间好像想叫住他,但后来还是作罢似地做回来。他看吴女士推著轮椅又回到桌边,便问道:
“令郎……状况还好吗?”
吴女士看了纪岚一眼,眼神里全是掩藏不掉的疲倦。
“嗯,现在只能吃医院开的流质食品,肠道动了小手术,还在复健中,脚踝骨折也还没好,除此之外没什么大碍……”
纪岚露出打从心底欣慰的表情。“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看过新闻,还以为……”
吴女士忽然醒觉什么似的,改口补充,“刚、刚开始确实是很凄惨,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但毕竟……毕竟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她打量著纪岚脸上无一丝作伪的神情,半晌露出放弃似的表情。
“……新闻报的是有点夸张没有错。但检察官跟我说,报得夸张一点也好,对案件比较有利,所以我也没有去管,只要不要报导我们的名字就好了。小信的导师知道这件事,她看到新闻还打电话到家里来问小信需不需要休学。”
聿律有些感慨,天使和恶魔从来是相对的,而媒体从来不吝于泫染任何一方。
“心情方面呢?小信状况还稳定吗?”纪岚温和地问。
吴女士似乎完全被纪岚的语调牵动,顺著答道:“我一开始也担心这个,不过那孩子什么都不肯说。之前警察局那边有派妇幼警察队的人来问他,也有社工来做家访……但小信理都不理他们,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只肯和我说话,连验伤都不肯做。”
纪岚点点头,这件事聿律在案件发生之初就有听说。
“但犯人是小信指认的,不是吗?”纪岚压低声音又问。
“指认……?有这回事吗?”
吴女士看起来有点错愕,好半晌才想起来,“啊,是那个吗?有一个女警拿了一本都是人头照片的单子,问小信说记不记得是哪个人强暴他。但小信不理他,女警就指了其中一张照片,问说:是不是这个人?小信那时候好像点了一下头……又好像没有,那个女警就很高兴地走了,如果有指认的话大概是那个吧。”
纪岚和聿律对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神里看见无奈。聿律多少做过几个刑事案件,知道指认这种东西通常都只是幌子,但没想到会幌成这样。
“后来呢……?小信从什么时候愿意开口的?”纪岚又问。
“后来……社工把小信劝去验伤之后,过了一阵子,小信渐渐就愿意说话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提那天发生的事,社工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想和小信多聊聊。”
吴女士揉了揉满是皱纹的眉间。
“这阵子很多人来,想和小信说话,有警察、社工,还有什么白蔷薇基金会的……她们每次来都会给小信带糖来,小信刚才问的就是这个。但小信愿意和他们聊斗神、聊喜羊羊,但只要一提到跟案件有关的事,小信的态度就很排拒。”
吴女士顿了一下,忽然开口,“啊,我想起来了……”
纪岚倾身,“想起来什么?”
“小信他,接到了一封同学寄来的信,他好像是因为接到那封信,才忽然变得愿意和人说话。”
“什么信?”
纪岚忙问,吴女士便低下身来,在堆满杂物报纸的茶几下翻找一阵,拿出一叠捆著的信件来,在里头翻找半晌,抽一张薄薄的卡纸,摊到纪岚他们面前,“就是这个吧!那孩子什么东西都不收好,都得我在后面收拾善后。”
聿律和纪岚都凑过头去看,一见之下,两人都不由得“啊”地一声轻呼。
卡纸上什么文字也没有,只用蜡笔画著涂鸦。
而这张涂鸦不是别的,正是聿律在资料中见过,中庭墙壁上画的那幅全家福。
只是个回画工似乎更精细了,还加上了鲜艳的颜色,画中的男孩在聿律实际见过小信之后,更觉神似,简直像是看著小信临摹出来的样子。
“我想应该是他同学送过来的……这种涂鸦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画全家福,应该是知道我们家的状况,所以才特地画了这个替小信打气吧。以前有些同学会来家里找他玩,他之前是个很活泼、人缘很好的孩子,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
“令郎看到这副画时,什么都没有说吗?”纪岚谨镇地问。
吴女士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问他是哪个同学寄给他的,但他只是拿著这张画,看了很久,然后就丢下了。但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这封信的信封呢?有没有邮戳还是什么的?”聿律忽然想到。
吴女士又摇摇头。“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袋,而且是直接塞到我家信箱里的,上面连邮票都没有贴。”
“是什么时候?”纪岚问:“你收到这副画时,大概是什么时候?”
吴女士著实回想了一下,“就是发生这件事情……一周之后吧。又或者是两周,我不是很确定……”她又摆出法庭上那种困窘的模样。
聿律看纪岚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周之后,正好是陆行远行到澳洲之前。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陆行寄给男孩的东西,聿律在纪岚眼里看到满满的振奋,他又转向吴女士。
“吴太太,这张图可以给我们吗?”他殷切地问。
聿律看吴女士抬起了头,望著纪岚没有镜片遮蔽的双眼。
“……真的不是他吗?”
她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不是那个人吗?法院抓错人了吗?你们没有骗我?”
纪岚和聿律再次对看了一眼,纪岚似乎考虑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吴女士,没有人知道。”纪岚望著她,“所以我们才需要法庭,唯有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倾尽全力,才不会留下遗憾。留下像我那样的遗憾。”
吴女士沉默良久,聿律见她松开了那张图画纸,纪岚对她抱以感激的目光,慎重地收下折好。
两人收拾好资料,从沙发上起身时,吴女士忽然又小声地开口了。
“你当时……很害怕吗?”她问纪岚。
纪岚一怔,吴女士便又补充:“我是指,你被绑架的事。”
聿律看纪岚似乎没料到话题会又转回自己身上,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怕是当然怕……我担心他会杀了我。小时候我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推理或是刑案里的绑架犯都会先撕票再勒赎,我当时很怕他也会这么做。”
他语气平静,但吴女士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被绑架的时候,你说你……被他……被那个坏人……做那些事情的时候。”
吴女士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你会害怕吗?你那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聿律看纪岚的脸色刹那间微白了圈。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仿佛不再是那个叱吒法院的年轻律师,时光倒流,聿律仿佛看见一个九岁的男孩,就坐在警察局的小房间里,缩著身子,包著毛毯,接受来自成人似懂非懂的质问。
“……嗯。”聿律看纪岚勉强笑了下,“当然害怕呀。”
“你有哭吗?”吴女士仿佛问上了瘾,持续问著,“你有挣扎吗?你和那个坏人说了些什么吗?或者他向你说了什么……”
“吴太太。”聿律站起身来,尽可能维持著营业用的笑容。但他看见沙发上的纪岚已经捏紧了西装裤,外套下的胸口压抑著呼吸。聿律看得出来,眼前的青年正尽极大的努力在忍受著什么。
“抱歉。”
吴女士很快也察觉到了,她很快低头,“抱歉……我……我问得太多了。”
她略显惊慌,啜了口水又说,“因为我……我不知道小信经历了什么,又无法陪著他经历那些,我想我要是知道他真正经历了什么,我就能够帮助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经历那些事情的他。”
她语无伦次。聿律看纪岚抿了下唇,浅浅吸了口气。
“嗯,我明白。”纪岚平静地说:“没有人会知道该怎么经历那些的。”
吴女士一路送他们到庭院门口,夕阳已经西斜。再过没几个钟头,他们就会站在法庭上,站在辩护人和告诉人的位置,彼此针锋相对。但现在纪岚只是推著吴女士的轮椅,两个人一齐抬头看著远方渐落的斜阳。
“可以再请教你最后一件事吗,吴太太?”纪岚在道别时问道。
吴女士意外地看著他,纪岚便说:“令郎他……小信他,很怀念他的父亲吗?”
聿律看吴女士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垂下了头。
“嗯,非常怀念呢。”
吴女士说著,“明明我丈夫在他这么小时就去世了……小信对他爸爸的认识,完全出于他年轻时留下来的那些照片,还有一些画,我丈夫年轻余暇时经常喜欢到野外写生。但对小信而言,这样的爸爸好像更让他贴近一些,比我这个活著的妈妈还要亲近他。”
她的语气难掩复杂,“以前……他常常会假装父亲还在身边,和他说话、假装和他一起玩,有时我受不了骂他,他还会跟我吵架。”
吴女士深吸了口气,眼角难掩一丝微红。她用指节揭了揭。
“因为我不是个太成功的母亲……所以他才会如此渴望一个父亲吧!一个真正能陪著他、懂他,让他快快乐乐地渡过童年的父亲。”
聿律想起纪岚之前在法庭上诘问的内容,沉迷于赌博、甚至连孩子学费都缴不出来的母亲,想来能陪伴小孩子的时间应该不多。
这点聿律颇为感同身受,小时候他自家妈妈也是个花蝴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为了晚上要去舞池在镜前烦恼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在认识sa之前,聿律每天回家没有一次灯是亮的,桌上总是放著速食粥和早餐剩下的火腿,连张留言卡都没有。
他也曾经幻想过有个父亲。一个高大俊帅、假日会拿著游泳圈牵著他的手,带他到海边看年轻帅哥臀部的父亲。
小时候他还曾偷偷打电话到户政局,问那里的办事员他爸爸是什么人,而不明白所谓父不详就是他的精子来源已不可考。
后来他还真的盼到了一个父亲,却是他最不希望当父亲看待的人。
聿律很久以后回想,他会近乎渴求地从男人身上寻找温暖,说不定多少和那个不慎把dna遗落在他母亲体内的男人有关。虽然这种心理学分析式的说法聿律向来不喜欢,他宁可相信自己生来额头上就写著「美少年的屁股”。
“我愿意……让小信接受你们说的那个筛检。”吴女士站在庭院的栅栏里,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等结果出来,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们。”
聿律看纪岚没有回话,只是回过头,朝著吴女士深深鞠了个躬。
两人搭上回市区的计程车,纪岚坐在他身边,聿律看他低著头,似乎在沉思什么,但来之前紧簇著的眉头,此刻已然舒开不少。
“……看来是颇有心得?”聿律试探地问道。
纪岚“嗯”了一声,聿律见他好像在做最后的思绪整理,微微闭起了眼睛。
“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不过,确实是有点收获。”
纪岚抬起了头,“就看明天了,前辈。”他直视著聿律。
聿律不自觉地吞了口涎沫,他点点头,还来不及回话,计程车的广播就传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针对这阵子的幼童性侵案,白蔷薇日前在市府会议厅召开记者会,强烈要求政府修改性侵害犯罪人三振法案。召集人王女士表示,近日儿童性侵害犯罪频传,此类犯罪人再犯率极高,却因为法院滥用假释制度与轻率审酌羁押事由,导致许多犯罪人一再被放出来,重覆残害我们的儿童。例如前阵子的恶狼警卫案,该警卫便差一点……’
这类新闻聿律这阵子虽然已经听烂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广播又继续著:
‘……虽然恶狼警卫的律师在接受本台电访时强烈表示,那是因为该案犯人很可能并不是真凶,而是他的同事,一位叫作陆行的年轻人。法院再继续关著恶狼警卫,很可能有冤狱赔偿的问题,所以才建议法院先撤销羁押……’
聿律意外地看了纪岚一眼,纪岚交叠著双腿,苦笑道:“检察官可以利用媒体,没理由我们就不行,我说过纪家和某些传媒关系很好。但不知道这种小新闻会有多少效果就是了。”
‘关于这一点,白蔷薇召集人表示,性侵害对儿童的身心发展影响极大,法院不能不谨慎对待。如果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父母爱我们的儿童,就应当杜绝一切危害他们的事物,除非确定那个人是百分之百没有危险的,否则绝不能轻易纵虎归山。’
“以爱为名……”聿律听见纪岚喃喃地自语著。这让他想起许久以前,在安置中心和槐语初次见面时,纪岚就曾说过这个词。
“以爱为名的伤害”,当时纪岚确实是这么形容那些恋童癖患者的。
但现在,聿律却忽然分不清,纪岚究竟是在指谁了。
“为了让我们的儿童能在成人的爱与呵护中顺利成长、茁壮,纵使牺牲某些人的利益,那也是我们成人共同的社会责任……”
新闻戛然而止。计程车司机转了台,广播传出老派歌手“爱情的恰恰”的歌声。
聿律听见司机讪笑著说:“这种新闻最近都听烂了,不听也罢。要我说这种人,抓到就直接把他的鸡鸡剁掉就好了,不是有什么化学去势吗?搞这么复杂做什么,对吧?”
聿律望了纪岚一眼。纪岚不动声色,只是挤出一丝微笑,“是啊。”
司机把车开进接近通往聿律家的快速道路,纪岚却说要回家准备资料,在路上放他下来就好,不再去叨扰聿律了。
聿律有些意外,一直闷藏著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出口。
“明奈她……还好吗?”他问纪岚。
纪岚停下脚步,脸色平静,“我和她提出暂时分居的请求,她也同意了。”
聿律吃了一惊,“暂时分居?为什么?”
纪岚没有正面回答聿律的问题,他顿了一下,才开口:“明奈在和我结婚之前,曾经有一个交往的对象。”
他不等聿律插口,吸了口气又说:“但明奈的父母自始反对他们交往,安排明奈和我相亲。他的交往对象为了不让明奈为难,主动和她提分手,和明奈断绝音讯。我和明奈相亲之后通信通了一阵子,最后明奈才决定要和我结婚。”
“但是你……”聿律观察纪岚的神情,没有任何起伏波澜。这青年总是这样,越是和自己相关的事,就越显得事不关己。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那个人。是个很正派的男人,很适合明奈。”
聿律听得心头茫然,耳边响起纪岚在吴女士面前说的话,‘我无法对人产生性欲、也无法忍受别人对我产生性欲’、‘我是个不正常的男人’。
但再怎么说,亲手把自己新婚妻子推给其他男人这种事,聿律从没娶过妻,也不可能娶妻,因此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想来也不会太好受。
纪岚拎起公事包,转身就要离去。聿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冲动,他蓦地伸手抓住了纪岚的手腕。纪岚回过头来,计程车还在等,但聿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单臂揽过纪岚的胸口,把这个想了一整天的身体捞进了自己怀里。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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