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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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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爱为名 作者:吐维素熙阿素Tsuhimetoweimy

    第24节

    纪岚一边说,一边掀开了那包烟早已被撕开的顶盖,把烟包横躺过来,让包括艾庭在内所有人都能看见烟包里的情形。

    “各位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包烟是满的,总共二十支,一支都没有少。我的被告叶常告诉我,他冲进厕所时本来很紧张,想抽根烟来缓解,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把那根叨到嘴边的烟又塞回烟包里,收回口袋。”

    艾庭似乎领略到纪岚想说的事情,眼睛缓缓瞠大。

    纪岚用指腹抚过那二十支烟,又继续说:“为了验证被告说的话,我还特地请私人机构化验了这二十根烟,确实在其中一根找到叶先生的唾液反应,证明我的被告并没有说谎。”

    他把一份文件虚晃一下又放下,然后靠回桌前,双手交扣。

    “叶常身上这一包烟,而这包烟明显没有被抽过的痕迹。那么我再请问一次检察官,检察官仍然认为,在厕所抽烟的人是被告吗?”

    艾庭从检察官席上站了起来,“被告很有可能有第二包烟!他很有可能是抽完第一包烟之后,再试图抽第二包烟的!”

    “艾检察官是打算说叶常身上藏了两包烟吗?藏在哪里?”纪岚毫不退让,“请看一下看守所的搜身清单,我想检察官也知道,叶常是从案发现场离开之后,几乎没过多久就被警察在附近的公园逮捕,当时他身上还穿著制服,根本没时间更换装束。”

    纪岚用指腹滑过清单上的文字,字字有声。

    “制服的构造是这样的,上身是衬衫,衬衫的右上方有唯一一个口袋,很遗憾的这个口袋十分浅,我曾经向叶太太借来尝试过,最多只能放进去像钥匙卡之类的东西,或是名片。”

    纪岚的声音清晰而锐利,聿律看旁听席上好几个妇女都听得很专心。

    “至于裤子则是左右各有一个口袋,左口袋搜出了一把钥匙,是属于活动中心的,我想是叶先生早上开了大门就直接放在里头了。右口袋就是那包烟,我必须遗憾地告诉检座您,制服口袋的容量并不大,要塞进另一包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那会看起来十分可笑,我想多数人不会如此选择。”

    艾庭看起来十分愠怒,“他很有可能是在走进厕所前就抽了,而那恰巧是他前一包烟里的最后一根,也有可能是他的同事顺手借他的。”

    “边抽烟边走进厕所?艾检察官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知道像叶先生这样的警卫,为什么非得躲到厕所抽烟不可吗?那是因为烟害防治法通过后,三人以上公众场所一律禁烟,警卫他们更是严格规范的对象之一。”

    纪岚笑笑,“要是叶先生真叨著烟走进二楼厕所,恐怕不用等发生这种事,他就会被活动中心解职了。”

    “他可能是在事发之后心虚,刻意到便利商店再买一包新的。”艾庭咬著牙说。

    “容我提醒检察官,其中一根烟上有被告的唾液反应,烟包看来也不像是新的。”

    “或许他抽根新的出来咬过,再塞进旧烟包里。以被告的狡猾程度不无可能。”

    “喔?检察官方才不是才说,被告因为做了亏心事,思虑不周也是当然的吗?”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噗嗤声,几个欧巴桑甚至抿著唇笑了出来。聿律看艾庭显然被激怒了,一掌击在检察席上。

    “烟的事情怎么样都好!重点是监视录影带!”

    艾庭唰地一声竖起了桌上的证据卷宗。

    “你给我好好地看看当天三点到五点的监视画面!在这两个小时里面,除了被害人以外,就只有你的当事人,只有被告进出那间厕所!所以抽烟也好犯案也好,除了被告以外不可能做他人想!明白了吗?”

    聿律看见纪岚咧起了唇,露出一个“逮到了”的笑容。他转过身来,面对著上头的法官席。

    “敬爱的庭上,经由刚才的辩论,我想有件事相当明显,证人在走近厕所时闻到浓重的烟味,我想不只证人,被害人本人也曾做出这样的证言。这表示在事发当时,确实有人在案发厕所里头吸烟,或刚刚才吸过烟。”

    纪岚晃了晃手上的烟包,“而依据辩护方的立证,被告叶常显然不会是吸烟的那个人,检察官也无法否定这个立证。”

    “那就代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事发当时的二楼厕所,有被告以外另一个人在里头吸烟,而这个人的身分目前尚属不明。”

    纪岚一掌拍在辩护席上,拍住了那叠薄薄的资料。

    “因此辩方仅在此向钧院声请,请庭上以审判长的名义,调阅活动中心下午三时以前二楼厕所监视录影画面,以及当天二楼厕所的警卫巡逻纪录,以厘清这个事实。”

    法庭上一阵低语声,聿律看艾庭脸上发青,他总算明白纪岚的目的,先前纪岚就曾向他抱怨过,他数次向活动中心申请这些资料,但多半是被检方关照过,活动中心总是个人隐私保护为由拒绝了。

    而审判中是可以申请调查证据的,而以辩方的角色来说,透过法院的名义申请调查,会比透过实质上敌对的检方要容易得多。只是前提是必须说服法官,这个证据确实有调查的必要。

    刚才纪岚洋洋洒洒一番辩论,看起来是要驳斥“叶常在厕所抽烟”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实质上就是要导出这个梗。而艾庭显然也被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还挖了个坑自己跳进去,聿律看艾庭的脸青到都快可以当颜料了。

    聿律看审判席上的三个法官交头接耳,好像在讨论这个证据申请的可行性。艾庭的反应也很快,按著检察席又站起来。

    “庭上,没有调阅三点四十五分以前画面的必要。如果真如辩方所主张,四点以前就有人躲在里头抽烟的话,这个人势必得在被警察发现前从厕所出来,但在四点到六点的监视画面中,没有任何第三人离开厕所的画面。”艾庭强硬地说。

    “辩方质疑这种片段画面的可信性,我们要求完整的监视录影画面。”

    纪岚同样强硬地回应,艾庭这回真的拍桌了。

    “辩方的意思是,质疑我们检方伪造证据吗?”

    “未必是检方的问题,或许从活动中心那里就被人动了手脚。”

    纪岚淡淡地说:“而且如果四点以前真的没有任何人进出那间厕所,对检方的立证反而有利不是吗?检察官何必如此排拒?”

    中间白发皤皤的法官敲了下法槌,两边才安静下来。聿律看那个法官和一旁的青年法官交谈了几句,皱了下眉,正开口要对纪岚说什么。

    聿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他从辩护席上站起来,举起了手。

    “庭上,请容我一言。”

    他开口,压抑嗓音里些微的颤抖。“辩方曾数次向活动中心申请调阅监视录影画面,但都被身为公家机关的中心以违反规定拒绝。”

    聿律深吸口气,感觉到有视线从告诉人席那边投射过来。他知道sa注意到他了。他甚至用眼角余光瞄到sa讶异地瞪大眼,好像认出他的身分,却又不敢轻易肯定。

    聿律指尖发抖,却又不能不说下去。

    “这点在与行政机关的诉讼中相当常见,例如公立医院,如果不是院方或检方以侦查犯罪为由要求,医院几乎不可能提供给私人他们的病历,即便是那个私人本人的病历,医院都经常以各种理由扣留。”

    “而庭上,这显然是不公平的,被害人和被告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这个权利绝对是大于那些人经常主张的医院隐私的。近年来多起判例都主动表示,在这种证据偏在的情况下,中立的院方有主动调取证据的义务。”

    聿律缓缓放下了手,闪避sa远远投射过来的目光。

    “刚才辩方已经尽力证明了调取证据的必要性。除非检方能够证明调取那些证据,对活动中心的隐私将有极大侵害,否则就不应该拒绝辩方的请求。”

    聿律说完就坐了下来,用柔软的皮质椅垫缓和自己发抖的老腿。他看纪岚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既是讶异也是感激。

    聿律看右首那个女法官忽然挺起身,开口说道:“本席认为辩方的主张有理由,如果检方没有进一步的意见,我认为应该许可辩方的请求。”

    左首两个法官看起来都有点讶异,中间那个老法官看了她一眼,似乎沉思良久,半晌才点了点头。

    “既然张法官这样说,本席当庭裁定,许可辩方的请求。今天言词辩论庭后会将调查后的结果附入审判资料中,请辩方自行阅卷。”

    他放下法槌,“那么,请辩方继续证人的诘问。”

    聿律看纪岚的脸上难掩兴奋,但他极力压抑下来,用沉稳的语调开口。

    “报告庭上,辩方没有问题了。谢谢庭上的明断。”

    “艾检察官,你还有什么问题要再诘问这位证人的吗?”

    右首的女法官问,对著一脸快憋出蒸气来的艾庭。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艾庭咬牙切齿地说。

    聿律看法庭上三人又交头低语了一阵子,中间的老法官敲敲法槌,用苍老低沉的语调说:

    “那么,本席宣布现在休庭十分钟,十分钟后再续行对第二位证人的诘问。”

    ***

    “前辈,谢谢你。”

    三位法官一退庭,整个法停就像炸开锅一样地喧哗起来,聿律看好几个妇女都聚在一起口沫横飞地兴奋著,显然在讨论刚刚的法庭辩论。纪岚穿过走廊走向律师休息室时,好几个太太还猛向纪岚抛以热情的视线。

    聿律从刚才举手发言后就一直有点懵然,纪岚靠过来他身后,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向他道谢时,聿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呃……呃?嗯,喔……啊。”

    他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纪岚的颊侧似乎因为刚才的慷慨激昂,还有些泛红。他笑著说道:“好在有前辈那番话,否则以前这种证据申请,法院都是以驳斥为原则的。那位年轻法官也很明理。”

    聿律还茫茫然地不知作何反应,这时走廊外却窜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现在应该待在证人准备室的艾草,身后还跟著槐语。

    “好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艾草一进休息室就大声喧哗,被几个同在休息室的老律师侧目。但她完全没注意到,一看见纪岚就双眼放光,“我在准备室里都看见了。呀,纪大哥真是太厉害了!”

    证人准备室有同步电视。需要隔离诘问的时候,电视就会是关著的,证人无从看到另一个证人被询问的情形。但一般情况都是打开状态,证人可以全程参与审判。

    “我从来不知道律师是这么帅气的行业呢!以前小时候旁观我父亲开庭,那些律师看起来都不怎么样,纪律师,你真的好棒!我决定要当你的粉丝了!”

    艾草兴奋难抑地叫著,要是平常的聿律肯定会插一句:‘那要请你领号码排了,排在我后头。’但聿律这时心神全被另一件事牵上,连纪岚的表情都无心注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爸爸在法庭上这么吃鳖的样子呢,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小时候我爸爸总是喜欢把我抱在膝盖上,跟我炫耀他今天又打败了哪些律师,爸爸有多强多强等等的,今天终于有人可以挫挫爸爸的锐气了!”

    艾草一脸开心的样子,聿律暗忖艾庭听到这些话大概会到法庭角落种蘑菇吧。

    “你少在那边发花痴,人家纪岚已经有老婆了。”

    身后的槐语伸手在艾草额上弹了一下,艾草吃痛,用两手护住额头,不服气地嘟起嘴。

    “人家只是说要当粉丝,又没说要对纪大哥怎么样。”

    “不过真的是很厉害啊!法庭辩论什么的。唔,虽然我不太懂,但现在情况应该算是对阿常有利吧?”

    槐语转过头来又说,聿律发现他竟然破天荒地望向自己,“大叔也是,真是令我括目相看,我以前一直以为大叔只是来当电线杆的,没想到大叔也挺有两下子的。”

    要是平常,被一个费洛蒙型男这样子当面夸赞,就算下面不翘起来,上面(指鼻子)也会翘个一两下。但现在聿律完全没这个心情。

    “只是第一个证人而已,而且说到底,我们只是申请到调查证据,并没有推翻检察官的立证。”纪岚平静地说;“我想艾检察官现在也在想对策怎么反将一军吧,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纪岚说这些话时,聿律看见走廊那头闪过艾庭的身影,身边是自己搡著轮倚的吴女士,吴女士跟在艾庭身后,似乎正在跟他谈论些什么,而sa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要是真的有别人……把我儿子……”聿律隐约还听见吴女士殷切的嗓音,但艾庭从头到尾扳著脸没有理她。

    “嗯,爸爸他绝对不只这样而已。”

    艾草敛起花痴笑容,用一种平静夹带无奈的表情说:“应该说就我认识的爸爸,现在他才正要开始呢。”

    她抬头看著纪岚,摆出备战的手势,“所以纪大哥,待会一起加油吧,我会尽全力打倒我父亲,fight fight go!”

    大概是艾草的精神喊话太大声,和肃静的法庭格格不入,走廊上许多人朝他们看过来。聿律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从转角走出来,东张西望地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认出那是sa,也知道他在找什么人。

    非逃不可。

    非赶快逃走不可。

    聿律挪动手里的柺杖,往休息室外移了一步。快点逃……快点逃走……聿律那支残缺的腿仿佛在催促著。如果不逃走的话,如果逃不走的话,他好不容易从中解脱的,从十二岁开始便禁锢著他的无期徒刑,又要开始重新执行了……

    “前辈?”纪岚似乎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心地问了声。

    然而聿律才一拐一拐地逃到走廊上,果然他的脚步总是太慢了,慢得令他厌恶。他感觉视线朝他投射过来,聿律只来得及转过身,就听到走廊那端热情的喊声。

    “davis!”

    快点逃走……快点移动脚步啊,聿律!

    聿律举起拐杖,拚了命地想往法庭外移动,只要再一步就好了,再一步他就可以消失在茫茫人群里,成为众多电线杆里其中一枝,不再成为任何人眼中特别的人。

    但偏偏就是那一步,聿律总是来不及,就像幼时拄著拐杖复健时的他一样。

    他踏不出去。

    他撑著拐杖才到转角,sa就追上了他,聿律感觉没拿拐杖的一手被人拉住,然后整个人就被迫旋过身来,面对著他逃避了八年的对象。

    聿律脑子晕眩,耳壳子里嗡嗡作响,整个法院在他周身转个不停,他的视线停在sa的脖子根上,却没有勇气往上移动。

    “daivs!小律!”男人用中文呼唤他,“真是你!我作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你!”

    男人模糊的嗓音传进耳里,低沉得隆隆作响。穿透了八年的隔阖,一瞬间聿律像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充斥著塑胶花和廉价电扇的复健中心,而这世界上对他而言最美好的事物正被他握在掌心。sa牵著他的手,让他一步也无法逃离。

    “davis。”sa换回了他的英文名字,拉开了距离,总算聿律不再那么晕眩想吐。

    “真令我惊讶,你是defendant那方的辩护律师吗?这个案子不是sex offender的案件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案件的?你知道,我在法庭上看见你时有多惊讶,要不是onnica给我看过你的近照,我真的认不出你来!”

    聿律的身体晃了下,sa一如往常惯性地将他扶住。他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迳自说下去。

    “这几年我和onnica一直想见你,但你总是不肯来纽约洲。每次我们回来t市,你却老是因为临时出差不在国内,我们有几年不见了?七年?十年?啊,自从oscar出生之后你就没回来过了,那大概有八年了吧。”

    聿律的目光触及sa的脸,虽然只有一瞬,但已足以看清那张记忆中的五官。

    怎么能这样呢?如果sa因此变得苍老,从帅气潇洒的法学系教授变成在家相妻教子的老头,那聿律觉得以他现在的修行,能变得淡定一点,或许能用普通对长辈的态度面对这个曾经的爱慕对象也说不定。

    事实上在看到那张明信片的讯息后,聿律曾一度妄想过,说不定经过这几年情场洗礼,他早已变得能够面对sa,面对那个成为自己继父的男人也说不定。

    他可以像平常面对客户一样,对sa露出营业用笑容,然后沉稳地说句:嗨,罗教授,好久不见,退休之后生活过得好吗?

    但现在证明妄想果然是妄想,聿律的妄想从来没有成真过。

    但眼前的人什么都没有变。宛如镌刻在聿律记忆中的模板,又活生生地走出来一样。若不是刚才看著他和吴女士说话,聿律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又是自己另一场幻觉。

    不能看,不能再看了。聿律隐隐约约看见纪岚在走廊另一端张望,好像也在找著自己,这应当是他这根电线杆的荣幸,但聿律却没有余裕感到庆幸。心口疼得惊人,一抽一抽的,疼到聿律的五感也相对遗失了。

    如果有什么方法让他现在别站在这里,聿律宁愿被法院宣告无期徒刑。

    “你怎么……会……”

    聿律听见自己挤出一丝问句,没有直视那张戴著银边眼镜的脸。

    “是ti介绍我来的,啊,就是你们的prosecutor,那位姓艾的先生。”

    男人轻快地说著。

    “他之前有到ell做学术交流,因为我是退休教授,校方就把那种学生全扔给我。他回国之后我们还有在通信,上个月他写信跟我说他有个被害人家属状况不太好,他基于官方立场又不好和被害人太亲近,所以希望我以律师协会的名义来帮个忙。”

    “那你……”

    “嗯,我会一直待到庭期结束,可能两、三个月吧!”

    sa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著,聿律可以感到他慈爱的目光全落在他头上,“我还在烦恼要怎么找到你,没想到你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刚才看了你的法庭辩论,你真的成为一个出色的律师了,davis,小律,我真以你为荣。”

    最后一句sa是用英语说的。聿律指尖发抖,连带全身也跟著微微发颤。

    他别过头。“抱歉,sa,待会还有庭期,我得去和我的partner……”

    他说著,强迫自己再次撑起拐杖,掉头走向律休室。sa也抬起头,“啊,也是,庭才开到一半而已。是说那位姓纪的辩护人,应该也是我的学生吧?我对他有印象,虽然他上我的课一学期,但优秀的程度令人印象深刻。”

    聿律没有回应他的话,咬著牙撑著拐杖,想绕开sa,尽快逃离这个男人的影响范巍,逃回属于他的领域。但下一秒聿律只觉得身子一晃,有什么外力拉他回来,然后是温暖得几乎让他原本发痛的心脏爆裂的拥抱。

    sa伸开双臂,像拥抱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地紧紧抱住了他。

    “davis,真的很高兴和你重逢,更高兴看见你成长成一个能靠自己站立的大男孩。”

    sa不胜感动地搂紧他。

    “感谢上帝的恩赐,让我的生命中有你。i love you,dear davis。”

    sa放开了他。这时陪伴吴女士似乎远远地在找人,sa走了两步,回头又深深凝视了他一眼,用唇形说了声“加油”,迳自往长廊那端去了。

    聿律仍旧撑著他的拐杖,立在重新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目送著他的背影。

    纪岚似乎总算找著了他,朝他这里跑过来。

    “前辈,你在这里!我还想跟你讨论一下下半场的诘问策略。”

    纪岚边朝他走近边说,半晌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刚刚在法庭上的告诉代理人,是不是sa教授?我其实有点忘记他姓什么了,而且也有八年没见了,有点不太确定……”

    “铿”地一声,聿律的拐杖滑落到地上。纪岚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著聿律,有点不明所以,“前辈……?”

    聿律深深吸了口气,失去拐杖让他站不稳,他只得伸手扶住墙壁。

    “啊啊,真是没想到呢!”聿律笑起来,用无比轻松的口气,“真是没想到啊,好令人惊讶,竟然会在这里和sa教授重逢呢!说起来我们已经八年没见面了,他一直住在纽约洲,我母亲也是,他们一直住在一块儿。不过说的也是,他们是夫妻嘛!”

    “前辈?”

    纪岚的声音满是担忧,他朝聿律踏前一步。

    “他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还是这么英俊潇洒,和那时候在康乃尔教书时一模一样,不,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前辈,你还好吗?”纪岚的指尖触在他的笑容上,聿律才发现自己的唇角已然一片潮湿。但他却想不起来那里是怎么弄湿的。

    “抱歉……”

    聿律用手掩住唇角,失去平衡让他晃了一下,聿律整个人滑倒在法庭外的走廊上。

    “抱歉,我……”

    聿律却顾不得狼狈,他枉顾纪岚惊讶的目光,一手踉跄地扶住墙,像逃难一样地单手捂住口鼻,就往旁边的小房间冲。那里好像是育婴室,但很庆幸地里头并没有人,聿律冲进去,把拉门关上,背靠著坚实的墙,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这么难呢?

    你都已经几岁了,三十七?三十八?聿律感觉有另一个自己站在身侧看著自己,指责自己。和那些美少年分分合合也不知道第几个了,就连暗恋的人在眼前和美少妇结婚,你不都能笑著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单单只是初恋情人出现在眼前,你就可以像个冒失的少年一般躲起来抱头痛哭呢?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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