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节
[综武侠]明穿之朱祐樘 作者:莫子乔
第32节
忻王头上小胆八的头衔,至今在唐悠竹心里还是脱不去,但儿女都有四五个了,自然不可能一直都那么傻——也没聪明多少,但起码看得出贾琏多少还算能用,又贾家家私虽不丰厚,贾瑚却是个有钱的,便是不曾过户与贾琏,贾琏只帮忙照看分润些许,手头就不愁了;王熙凤的嫁妆也不错,她只要脑子清醒不去做那手里没有库房钥匙没有大帐本的傻瓜管家奶奶,总不至于要靠放利钱生财的地步——特别是在王熙凤将大明律一整本儿通读过两回、又听贾琏讲了许多东西二厂并锦衣卫惩治贪污犯官之事后,忻王敏锐地发现,有这么一个知道“怕”、知道什么不能做的贤内助,贾琏在银钱上头栽跟斗的可能性那要低许多。
所以在新式高效纺纱机、缝纫机的推广上,忻王就荐了贾琏。
纺纱缝纫本就多是女工做活,虽男人也能做,但有个能干的女眷帮忙看着一些,岂不是更简单?又有贾瑚和西厂诸人的交情:不说让他们帮忙销毁隐瞒贾琏犯法事,但在他犯了小事、或者有犯事迹象时,就先通知贾瑚,好让贾瑚敲打提醒之……
那样一个人就能同时管理七八个纱锭的纺纱机,那样只靠着一只脚踩、或者一只手摇着就能穿针引线,只需另一只手扶着布匹移动的速度足够均匀就能缝出最好的绣娘也难得保证的均匀线条的缝纫机……
即便朝廷命令要求,优先照顾那些因伤退役的士兵们,对于纺纱缝纫产业来说,也是一个大冲击。
作为工部下派推广、监察此事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折了下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唯有贾琏这个在京中不显的纨绔,却难得把持住本心——多少因为那神出鬼没的锦衣卫等的震慑就不说了,但只要贾琏夫妻能始终保持这一份敬畏之心,不去为贪赃犯法之事,起因为何,又有甚要紧?
反正贾琏就这般糊里糊涂、又战战兢兢地当了官,到得如今,已经是工部一郎中,品级不高,区区从四品,可贾政恩荫为官也有二十年了,如今也不过是个从五品!
贾瑚对这个弟弟可谓尽心。他原还盘算着等自己封爵高位时,再去看那好祖母可悔不悔?看他把事情尽皆大白于天下时,他那端方君子的好二叔,可如何面对那佛口慈心的好二婶?但如今贾元春闹出那样一不小心就能连累九族的事儿来,贾瑚如何敢再等?先把弟弟捞出来时正经儿呢!
好在贾琏还算能干,又知道什么是万万不能做的,贾瑚这些年来电报电灯蒸汽机、安全炸药连珠炮的,也好歹给自己攒了个约莫可以凑个国公的功劳来。如今他不愿兑换爵位,只求弟弟一家安然和那祸害分家,唐悠竹再如何恼怒贾元春,也不至于不给他这么点面子。
何况贾瑚也不需要唐悠竹谕旨允贾琏分家,不过是求他一个分家之后,贾元春并二房其他任何人再有罪过,皆不及贾琏的恩典罢了。
如何让贾母点头分家,贾瑚自有手段。
宁国府里头那位秦可卿,不拘其生活细节如何,如今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将军“义妹”,若是亲妹妹,这个身份论来该是县主郡君之流呢!虽是义妹不好请爵,朱秉树深知秦可卿身份,待她也委实不薄,荣国府看在眼里,便是贾母在贾珍这个比她低了两辈的侄孙身上,也不好再随意摆那般老封君的派头。
当然,秦可卿和贾琏可没什么交情,但和王熙凤关系不错,又朱秉树特特使人嘱咐她,她自然也识趣儿,贾珍有这个比自己心肝儿还要紧的儿媳开口,也没有二话。
那边厢,贾琏和贾赦彻夜商谈,不过两日,张家——也就是贾赦元妻、贾瑚贾琏母亲的娘家——就找上门来了。
嫁妆单子是其次,张太太说是“新得了稀奇玩意与老太君共赏”的那些与张氏嫁妆里头一模一样的珍品,虽打脸却不至于太要命——虽说要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去动媳妇的嫁妆,可那种把嫁妆都给败光的夫家还能少了么?
要命的是,铁证如山。
☆、第 88 章
张敏和皇帝跪禀那一席话之后不过半刻钟,王怀恩一行还没出宫门的时候,永宁宫已经得了消息。
万贵妃斜倚在软榻上,轻抚着她那心肝宝贝开心果耳后软软的绒毛。底下禀事的奴婢已经吓得浑身哆嗦:“奴婢也是第一次听说……那张敏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此前半点儿痕迹也无,结果一捅就直接捅上天,奴婢们实在是措手不及……”
万贵妃却只是懒懒打了个呵欠:“知道了,回去伺候着吧!”
那奴婢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匍匐着倒退出来,极至回了前头奉天殿,才有心思去回想万贵妃的态度——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急吼吼要赶在小皇子进宫前先处置了去,还仿佛略松了一口气儿的慵懒。
——可松一口气儿?贵妃殿下即便一时不好出手处置,也不可能反而松了口气儿吧?
抹抹额上的汗,那内使觉得肯定是自己惊惧过度眼花了,不敢再深想。
可事实上却是,万贵妃听说皇帝居然还有个小皇子,那是真松了一口气。
皇帝叮嘱她去清宁宫时要多加小心在意时,万贵妃就察觉出不对来。
深儿那是从还不会翻身的软包子时,就被她抱到现在这样随意宠爱一个南蛮女奴、就可能制造出一个小包子的模样的,万贞儿自信,哪怕是朱见深自己,都不如她了解他。
朱见深是如何孺慕周太后,万贞儿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从她抱着那个甚至还要靠她扶持才能勉强站立的小皇子,日日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清宁宫正殿廊下,就只为了看一眼不知道为何,就算生了个还挺得孙太后喜欢的长孙、却依然不得孙太后欢心的、往往来请安三次才能进门一回的周氏一眼;到后来那小小糯糯、又孺慕生母又不敢惹祖母生气的小皇子,终于长成了能梗着脖子和母亲大臣硬顶,就为了把一个“居然敢对他的贞儿肆意妄为”、其实却不过是行使正妻权力的吴皇后给废了的男子汉,却总还是要悄悄儿躲在她怀里,小声询问着“贞儿贞儿,我是不是哪儿还是做得不够好?母亲为什么就算对着我笑,那笑里头的温度也还不到对着六儿的一半”……
万贞儿一直都知道,朱见深对自己有孺慕有爱慕,如母如姐也如妻子,但“如”就还是少了那么一点,他一直还是渴望来自真正母亲的爱。
万贞儿曾经嫉妒过,在发现朱见深为了完成周氏那几乎称得上挑战整个社会礼教的奢望,远比为了履行他少年懵懂、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长大”时许下的“迎娶贞儿为妻”的承诺,要来得坚持时。
——虽然无论是周氏独霸先帝身边位置的奢望,还是她成为深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件事,最终深儿都没有做到。
但起码深儿为了周氏,是坚持到诸臣于文华门哭谏许久,才不得不让步。
万贞儿非常清楚朱见深是一个多么不擅长坚定立场的人,所以她曾经很嫉妒周太后。
但这份嫉妒,在朱见深去清宁宫请安,却不知为何只是喝了一杯茶就犯困,然后在清宁宫小睡半个时辰,就能因为宫人的疏忽而踢了被子着了凉,又是发烧又是拉肚子的十分吓人;而她在按捺不住担忧、放下了才出生不过几十日的儿子去照顾深儿时,居然那么凑巧的不过两天功夫,她那个在她离开前还会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对她笑对她说的儿子,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如此巧合之后,那嫉妒就成了恨。
然后万贞儿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朱见深语焉不详的一句“小心些儿清宁宫”!
那时候她就知道,周氏完了!
就算因着周氏总是深儿的生母,她不能如对那些在胆敢踩着她孩儿的尸骨、想要怀上龙种一步登天的妃嫔那般,随意施以辣手,但周氏失了深儿的孺慕信重,从此也不过是一个她想起来如何拿捏、就能如何拿捏的深宫妇人罢了。
万贞儿不会谋杀周氏,但她会让她知道,失去一个儿子是什么滋味!
但在那之前,万贞儿必须先护住她的深儿。
在失去亲生儿子之后,这个养子兼夫君,几乎已经是万贞儿的全部。
所以她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他,谁都不行,周氏不行,连她自己都不行!
皇帝身边有默许她放过去的眼线,甚至连接回小皇子这样的大事,皇帝都没拦下那必然是来她清宁宫报信的奴婢;锦衣卫指挥使是她的兄弟,万贞儿平日很少过问外事,单她想问的时候,万喜也断不敢瞒着她。
所以万贵妃虽然还不是十分明白来龙去脉,但却很容易就弄清楚朱见深怕的是什么。
——皇帝至今无嗣,诸王不少有欲相仿景泰年间事,以皇弟继位。
——周太后勉强比万宸妃好一点,她至少没想着借妖狐之说吓死甚至弄死皇帝;可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点,因为她一心情愿地想着要把小儿子那一房的孩子过继一个给大儿子。
所以皇帝怕了。
皇帝不愿意过继弟弟的儿子,哪怕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却也是分薄了他原就所得不多的母爱的弟弟。
而且皇帝害怕在过继了弟弟的儿子之后,母后为了让弟弟早一日成为皇帝的亲爹,逼迫他退位;更怕他始终坚持不肯过继弟弟的儿子,他的母后会在弟弟的挑唆怂恿之下,干脆行兄死弟及之事。
所以皇帝连在清宁宫闻到些儿陌生的熏香,都要躲回她的永宁宫偷偷儿召御医。
所以皇帝要提醒她,去清宁宫时千万要小心。
因为他怕。
他怕周太后待他也如待他的儿子们。
他怕周太后会先除掉护着他的万贞儿。
弄明白这一点之后,万贞儿将脸埋在宠物狗软软的皮毛了,大笑了一顿,又大哭了一通。
她终于还是熬到了周氏把自己作死了的一天!
虽然清宁宫还看不清形势,兀自拿乔装病,但万贵妃知道,失去皇帝的信赖,周氏的苦头才刚刚开始。
哪怕以后皇帝为了给天下人一个孝顺表率,依然五日一朝从不懈怠,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是先尽着清宁宫,但这打从心底里的孺慕,和碍着礼教不得不为之的孝顺,总还是不同的。
万贵妃万分期待,这已经给深儿的孺慕尽孝宠坏了的周氏,日后的生活。
她依然不能像对那些妃嫔似的对待周氏,但看一个本来就是凭着深儿这个皇帝才得到太后尊荣的女人,在失去了深儿的心之后,如何一步步继续作死,也是很有趣的事儿。
……还想独霸先帝身边的位儿?做梦!本宫就等着看你连那右边儿的位置也给弄没了的一日!
万贵妃很得意。
但万贵妃也很担心。
她一直觉得周氏配不上深儿付出的孝心,但此前真没想过,深儿居然已经危险到了,连生母都不能信赖的地步。
有那么一刻,万贞儿不只后悔自己不该冷眼旁观悼恭太子真的给过分谨慎又谨慎不到地儿的柏贤妃给作死了,甚至都有些儿后悔自己肆意发泄怨愤的行为。
……诚然,那些在她的可怜孩儿死前就入宫的女人,那些就算不是凶手帮凶、也至少是冷眼旁观咒着她那苦命孩儿不得好的女人,都不配生下深儿的孩子,但深儿却还是要有自己亲生的孩子的。
她生不了,却不能真的不让别人生。
万贞儿也没真想着不让别人生。
作为深儿妻子的那一个万贞儿,自然是不愿意看到别的女人给深儿生孩子的,但万贞儿不只是深儿的妻子,她还是他的母亲、他的姐姐。
作为母亲和姐姐的那一面,万贞儿还是很期待朱见深的孩子的,不管是谁生的,只要是深儿的孩子,贞儿其实都是喜欢的。
她只是放不开那份怨愤。
所以万贞儿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先折腾死那些胆敢想要踩着她孩儿尸骨上位的妃嫔们,再给深儿寻摸些儿年轻懂事的,生一堆小娃娃玩儿。
她没真想着让朱见深绝嗣。
也没想过真肆意顺着妻子的那一面,让朱见深只能过继侄儿承嗣。
她只是还没发泄够,又想着朱见深还年轻,且不着急。
但妖狐夜出案的,却让万贞儿明白了,皇帝就是个高危职业,没有亲生子嗣却有一堆兄弟庶母、甚至连亲生母亲都虎视眈眈的皇帝,真是一个赤裸裸的靶子。
所以万贞儿早已急了。
她甚至愿意退让一步承诺自己:深儿的下一个儿子,不管是谁生的,哪怕是王皇后柏贤妃,只要谁能怀上,她就一定帮忙护着,护她平安生下,护他平安长大。
不为护那个孩子,也要为给深儿护一面盾牌啊!
但皇帝近来却真是给吓狠了,去清宁宫时尤其战战兢兢,去王皇后柏贤妃那样亲近清宁宫的后妃宫中,也必是不敢自在。
哪怕到了唯一一个绝对不会亲近清宁宫的地方,皇帝也没忘记他的长子就是死在永宁宫的,所以除了万贵妃怀里,皇帝真是哪儿都觉得不安全。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去找别的妃嫔造娃娃,连万贵妃在永宁宫给他安排好了的青葱小美女,都无心多看一眼。
万贵妃忧郁了。
果然深儿就是个熊孩子!
还不会翻身的时候,就知道在她才刚给他换了干净尿布时,又来一次水漫金山!
还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小少年时,就知道偷偷摸摸拉着她的手,往他那地儿放,害她摸一手黏腻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还从此出宫嫁人成浮云,只能委委屈屈在这宫里给这混小子当个说着好听其实也只是个妾室的尴尬人……
现在好了,不让他生孩子的时候到处乱来,除了王皇后那儿还顾忌着不肯真的深入交流之外,连柏贤妃那样的都吃得下嘴!偏偏等到要让他生孩子了,他又只会黏着自己这个再保养也掩不住眼角的皱纹、更生不出娃娃的老菜瓜子瞎混!
要推他去别处,就只会赖着自己撒娇耍赖说害怕!
怕怕怕,怕你个熊孩子,不知道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造出个太子来,才是最好的盾牌吗?越怕就越该赶紧造娃娃去啊!在老娘身上使力气,那是使了也白使的!
……我已经,老得不能给你生孩子了……
万贵妃又是忧郁又是心酸,又是十二万分的恨铁不成钢!
朱见深你个熊孩子!
——若不是硬件软件都不允许,万贞儿已经急得要亲自上阵帮朱见深造娃娃了。
但不能。
居然不能!
万贵妃没让皇帝知道,但在皇帝战战兢兢的时候,她也是急得嘴里头起了几个血泡儿。
然后喜从天降,这熊孩子居然真和安乐堂那个闹出个娃娃来了!还是个现成推出去就是大好盾牌的男娃娃!
那奴婢着急忙慌过来禀报时,满宫都害怕她大发雷霆,但万贞儿此时哪儿有计较之前几次三番往安乐堂又是赐堕胎药、又是搜小娃娃,却最终还是在今日闹出个小皇子的旧账?
她只一心欢喜深儿凭空白得一面盾牌呢!甚至连那盾牌是她几度疑心可能是那早夭孩儿的转世……都顾不得了!
说到底,不只朱见深将万贞儿视如母姐妻子十分爱重,就是万贞儿对朱见深,又何尝不是亦子亦弟亦夫婿的疼宠万分?否则如何会为了他一个发烧腹疾就放开稚儿亲去照看?莫非满宫后妃奴婢都死绝了,非要她这个才能起身不足一月的高龄产妇去?又为何在儿子夭亡后,怨天怨地怨遍后宫,却偏偏没怨朱见深这个粗心大意着了道儿的蠢材?
不过是因为爱他。
甚至比爱亲生儿子更爱他。
所以万贞儿在清醒的时候高兴朱见深多了面盾牌;在魔怔起来只拿那孩子当自己儿子转世的时候,也还是能狠得下心将他推出去。
朱见深左手胖娃娃,右手蛋蛋酥的来到永宁宫的时候,万贞儿的精神状态,嗯,勉勉强强还是比较清醒的。
至少可以清醒地察觉出那熊孩子居然以为她会在鸡蛋羹里头下毒!
——真是蠢不死他!
万贵妃银牙都要磨碎了,好在这熊孩子虽是疑心病重,总算还肯信她不会害他,看她没拦着他吃鸡蛋羹,那是吃了一口又一口,都吃得那胖娃娃泪眼婆娑了还不自知。
不过胖娃娃泪眼婆娑什么的确实很有趣儿,万贞儿决定晚上还是和深儿愉快点儿地玩耍,小皮鞭什么的,就等下次再犯两罪并罚好了。
万贵妃心情不错,听胖娃娃拒绝她接他到永宁宫护着的好意也不介意,看雨化田顶着一张端肃面孔巧舌如簧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倒有闲心问:“听说殿下定了樘字?可有什么说法?”
万贵妃记得清楚,当日悼恭太子取名时,深儿为了“极杬”二字颇难取舍,后来是索性揉成纸团儿胡乱捉一个,那时候还说另一个就留着以后用——说完还紧张兮兮地偷看自个儿,很是让当时正心酸那连名字都没一个就夭折了的苦命孩儿的万贵妃,又是恼怒又是好笑!
不是说樘字不好,但深儿虽没有什么坚持到底的大毅力,却也不是会轻易出尔反尔的,万贵妃想起便问一句。
皇帝大概也是想起来他那时候和万贵妃保证过的,除她挑中的女人之外,他便是宠幸了也不会稀罕她们生的子嗣……再看看膝头坐着的胖儿子,讪讪一笑:“先时化田不知道他是皇子,给起了个小名叫糖糖……我想着正好樘亦可作糖音,作秤音时更有支柱抵拒之意……”
万贵妃叹了口气,果然糖音只是顺便,借这个糖包子做支柱抵拒来自血亲的风刀霜剑,才是深儿最迫切的需要。
可怜深儿就是心软,这儿子给老子挡灾原是天经地义孝顺之礼,也就是他,再如何打算着拿个盾牌接进宫,也这么轻易就付出父爱,还讪然内疚起来……
罢了罢了!
万贵妃也不管日后这胖娃娃有个什么时自己要给多泼几盆污水,爽快接下帮着布置东宫的任务,又斜睨皇帝:“放心吧,一切有我呢!你瞎操心什么呢?”
这熊孩子,总是这么又胆小又优柔,和他下棋真是烦死了,下一步棋能想半天不说,好不容易把棋子磕到棋盘上,还半天不撒手,随时准备撤回去重来……
但再优柔寡断的熊孩子,也是自家一把屎一把尿养出来的熊孩子,万贵妃叹着气,脸上却露出了难得明媚的笑容,亲自看着人布置东宫去也~
朱见深抱着胖儿子,抿了一口奶油蜜糖味儿的,嗯,难怪糖糖格外偏爱这一味,果然好软好甜好像自家阿万哟~
☆、第 89 章
当日王夫人如何谋害长嫂大侄儿、贾太君又是如何吩咐陪房心腹人为之查漏补缺好掩饰……虽是过了二十年,贾母婆媳在扫尾上也堪称铁腕,该死的都死了,还没死的心腹人诸如赖嬷嬷周瑞家的等,也都是心腹之又心腹,再可信不过的亲信人。
可西厂锦衣卫出手,且又是自贾瑚“夭折”之后不足半年就开始留意查证的,什么证据要不来?赖嬷嬷、周瑞家的等人,对主子虽然忠心,可底下有儿有孙,便是肯舍了自己,又如何舍得儿孙去?
贾政瞪着眼,他仿佛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妻子,不多时又仿佛真说服了自己,都是王氏蒙蔽了他母亲、一切都是这歹毒妇人的错,他的母亲只是识人不明,而他自己更是清白无辜。在贾太君终于受不住仰面晕迷之后,这清白无辜的端方人还义正言辞地冲贾赦道:
“兄长何必这般?你我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王氏不好,你尽与我说,我能不处置了去?如何倒让外姓人来气老太太!”
贾赦冷笑:“帷薄不修,是谁之过?我是个没用糊涂人,儿子护不住、妻子更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些年也只得醉生梦死哄自己罢了。但你嫂子就算嫁入贾家,也还是张家的姑娘,舅老爷他们管不得我贾家儿孙是谁害的、谁纵容的,莫非连寻访杀他们自家姑娘的真凶也不成?”张家能指着老太太的鼻子质问,他做儿子的却不能说,但王氏贱人,和眼前这端方到把亲哥哥挤到偏院去不算、还纵容妻子谋害嫂子侄儿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指着他说话?
张家那舅爷也道:“确实是我等不该惊扰老太太。”说着还对贾政拱手一礼,转头却招呼自己的兄弟侄儿们:“我们直接上衙门说理去!”
贾政大惊,他再不通世事也该知道这事儿闹出去的结果。虽说是妇人犯事,那哪家妇人犯事,夫君就真能半点儿罪过没有?就算刑罚不追究,一个治家不严压下来,那前程也没了——他可是还想着让琏儿使使劲儿帮他挪位子呢,到底这侄儿官位比叔叔还高,也不合伦常不是?不想王氏这蠢妇……
贾政有心拦张家人,偏嘴笨不会说话,贾母十分无奈,只得悠悠醒来,老泪纵横:“是我老眼昏花,看不住家里、辨不明王氏这毒妇,对不起亲家啊……”别看贾母已经不如年轻嗓子嫩,可哭起来一波三折还是十分摧人心肝的,转头却又喝贾赦:“还不赶紧儿扶着你亲家哥哥?自家的事儿闹上衙门算怎么回事?”又斥贾政:“你也是糊涂!我都是给你屋里头那毒妇气的,如何倒说起你大哥来?”
贾母确实不愧是在国公门第里头从重孙儿媳妇熬到如今也有重孙儿媳妇的人,说唱念打,真心是再好的角儿也不及她分寸拿捏之妙、真情流露之实,且丝毫不提王氏休离之后,她的凤凰蛋儿、宫里待嫁将为镇国将军夫人的大孙女儿面上如何不好看,只不着痕迹咬住两点:
一则,贾琏是贾政侄儿,这贾家丑事闹出去,人传起来时,或者只说祖籍金陵的贾家、或者说工部的贾大人,会仔细辩驳老贾大人和小贾大人的有几个?好歹贾琏如今又有一儿一女了,凤姐腹中还怀着一个,这家风弄臭了,便是贾琏的前程万幸无大碍,孩儿们的亲事可该如何?
二来,贾琏之妻也是王家女,这贾家将老王氏休回容易,这毒妇做事也确实不讲究,别说王家当下官位最高的不过是王子腾一个三品武职,就算内阁大学士也没脸要求亲家留这么个媳妇——但小王氏真能坐视王家女儿的声誉都给这般毁干净了不成?
好说歹说,终是说动张家按捺性子等半月之期,让贾家清点出张氏嫁妆交归王熙凤;至于贾赦贾政两家子,贾母虽不愿意,也只得扶着额头叹息:“我老了,也看不来这么大一个家,你们兄弟二人,便趁着我还看得见的时候,分了吧!省得日后还要惦记着你们两个孽障,眼睛都闭不安生。”
分家之时也仿佛规矩极了,全依律法,祖产全归长房,余者七三分,贾赦得七,贾政得三——老太君的私房自然是不分的,而公中的产业……早在好几年前就是寅吃卯粮了,还能有什么产业?至于到底是真的收益不好花费太大,又或者是给管家太太搬到自己个儿的私房里头去……贾政这个端方人是“真的”不知道的,贾赦又不愿多生枝节,一时也忍住没提。
倒是欠着朝廷五十万两的白银,自然也是七三分的。
这点贾母故意不说,张家又不好真将贾家产业都查看遍了,贾赦倒是看得仔细,却依旧半句话不说,只脸上越发白了。
他早已习惯母亲的偏心。
最大的震撼在贾琏将亡妻夭子的证据呈到他面前时,贾赦就经历过了,方才张家大舅兄张岩质问时,老太太那惊怒晕厥的样子,也浇熄了贾赦心头最后一点热乎气儿。
不过是三十五万两国库欠银而已,比起老二家招惹的罪过,算什么?
贾赦甚至连荣国府都不肯要,只说虽然老太太身上还是国公夫人的诰命,但他自己却只是小小一个一等将军,虽这敕造府邸不好随意买卖拆分,但却能献归国库,他自己嘛,就分到的那处儿在帽儿胡同的三进宅子就挺好,虽是小了点,却不至于违制:“只是委屈老太太了。可从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万没有子孙后代依着您老人家的诰命挑衅皇恩的道理,之前是儿子不懂事,这便上折子于陛前请罪。”
贾母能说什么?她再算不到贾赦这个窝囊了半辈子的大儿子,还能这么会说话的。
贾赦自己都没想到。
可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贾赦对张氏又尤其不同。他是窝囊没用纨绔子不错,规矩名声半点不顾就只知道瞎愚孝,但张氏是他祖母为他费尽心思求来的,模样儿也俊,又不因他只识得金石玩物、又不比二弟爱读书肯上进便小看他,为他生儿育女管家理事,祖母父亲两回丧期中,也是诸事妥当的,待老太太更不敢有丝毫不敬——贾赦为了她的死,甚至能迁怒到连贾琏这个唯一剩下的嫡子都不屑一顾的地步,虽是混人做混事,但这般在意着的元妻,其死亡之中居然还有贾母的手脚……贾赦可如何不心寒?
“果然再多的孝心,若只被一味儿消耗,总有耗尽的时候。”太上皇听说了,这般叹息,颇有同病相怜之意。
好在听众除了明面儿上的太上皇贵妃,也就只有暗地里躲着的宫小九,倒也没人那么快把贾赦之事和太上皇的遭遇联系起来。但外人不知道是一回事,太上皇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是一回事,况且黛玉姐弟也是日日到皇极殿请安的,虽宫中没人敢把贾家的事情和黛玉姐弟联系起来,万贞儿能不想着?能不可怜黛玉摊上这么一个母家不容易?
好在二房虽不好,长房那个贾琏却还算长进,太上皇万寿时,太上皇贵妃尤其把王熙凤喊到跟前儿说了两句话,又赐了她一对如意,不是多好的玉材,却是体面得很,至少显得贾政就是被一撸到底了,也碍不了贾琏什么事,更在宴后不久,那等八卦王氏入佛堂之事的闲人少了许多,王子腾家那个庶女,原先说到一半儿的亲事也又积极说和了起来。
到底书香大族人家的女人,再看不起宫中后妃的小家子气,也要俯首叩拜。
贾赦住的院子虽小了些,但他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老太爷了,邢夫人也成了老夫人,下头贾琏王熙凤自然都跟着升一级儿,贾母如今都只称“老祖宗”了,一等将军府其乐融融。至于另一处贾宅之中,贾政一下子没了差事的感觉如何,那“夫人”二字再称不得的王氏在佛堂幽闭的感觉又如何,却不需一一细表,只探春终于得以大显身手好管家、贾环少了抄经的差事后仿佛读书上头反用心了些、李纨只守着贾蘭度日等,更不必细说。
只说王氏连给王子腾写了七八封信都如泥牛入海,暗恨兄长为了王熙凤胞兄王仁之故、便罔顾兄妹情谊之时,也不禁勉强觉得黛玉能做自家儿媳妇也甚好了,若她的宝玉有这么个媳妇撑着,如何会比贾琏差什么?王熙凤不过是仗着王家的顶梁柱膝下空虚、只得靠她那兄长承袭香火罢了,可王子腾是什么人?区区三品,还是武官!那黛玉虽长着一副刻薄短命相,林如海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二品京官呢!那丫头姐弟更是在宫里头给贵人伴读的,日后宝玉能没有大造化?况且那丫头短命才好——那张氏可不短命?可她家人不照样护着大房那伙子人?
因贾家一分家,薛家就搬走了,王氏再想起薛王氏,心中亦是几分含恨,又疑她是见了自家落魄,便要反悔那金玉之说——其实薛家此时好歹还看着宝玉即将有个正儿八经的镇国将军姐夫份儿上,又宝钗这些年与他坐卧无忌,且还没反悔的念头,不过是王氏自己要改主意罢了,总是可笑。
亏得王氏在佛堂里,陪房基本上又都打的打、杀的杀、卖的卖,剩下一两尾小虾却是木讷得话都传不利落的,如此便是想得千好万好也难琢磨出什么来。
倒是贾母还真没放弃这念头,连当日与贾敏往来书信都留着,特意去头去尾挑了合起来十分暧昧的一叠子与林如海看,却不想林如海是个真心深情的,贾敏暗地里头或许也做了一些事,但她确实与他十分琴瑟相合,又有为林老太太守孝的情谊、且一同经历过扬州盐务诸多风险,总是不同——林如海将贾敏的许多东西都好好儿保管着呢!这老岳母的笔迹林如海虽没那么在意,可贾敏生前极注重的,专门儿一个匣子装着,林如海一般儿好好留着,只等着日后给黛玉做个念想儿。
这几番一对,那仿佛贾敏真许婚了的信笺,其实说的什么,可不就明白得很?
好在林如海虽气恼,也不是那种会骂到长辈脸上的——贾母确实存了让林如海和贾政成了亲家好帮扶的意思,可老太太心里头也是真心还把贾宝玉当作那有大造化的:她是真心要把自己觉得极好的宝玉给外孙女儿,甚至连王氏佛堂抄经、不能让儿媳妇立规矩的好处都考虑到了。只是眼光糊涂,行事也不够磊落,但比起她对亲儿子贾赦做的,她对黛玉还算真心很好。
林如海做不来那种一口唾沫啐人脸上、再骂一声“那样的蠢货也敢窥视我家女儿”的事儿来,贾母又会哭,一抹脸就是一声:“敏儿啊,可见母亲是想你想魔怔了……”旁边再有贾琏不得不帮忙劝解着,林如海也只得罢了。
☆、第 90 章
倒是事情传到唐悠竹耳中,让他笑得倒在雨化田身上,又十分忧虑:“祐椐看着对峖哥儿不错,阿毅也是得了黛玉一个荷包就挂身上舍不得取下来的,我原想着他们小儿女也不需太过拘束,可这般看着,贾家血脉还真是——就少有个头脑清楚的女人。黛玉虽干净剔透,但要是生下来的女儿闹个什么隔代、隔隔代遗传的,可真是不妙啊。”
雨化田这几日正给他动则草木皆兵地怀疑这、怀疑那——连照个镜子他都要揽着腰一起入境、洗个澡更是从来一道儿入水的——此时听了他这话,十分嗤笑:“那你又隔隔代遗传到了些什么?”
唐悠竹嘿嘿一笑,差一点就要说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曾外祖母,却想起依旧在汪家村的纪氏,一时生恐雨化田闻之伤情,况自己也觉得心中未闷,便只岔开话去不提。
因有贾母王氏引起来的这事儿,让唐悠竹又想起来折腾儿这拆官配的游戏——也是改变红楼梦判词的一种法子嘛!
于是宝钗就辗转定给个贫寒却颇有才学、品德儿也过得去的举子,宝姑娘又最是个随分从时的,待及笄之后出门子,这辅佐夫君至出将入相或许不能,但中个进士补个官,想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而薛蟠,他因法制严密故,在金陵不能如原著自在无忌,却也因此并不曾有那打死人的事,再有贾琏好歹念着王熙凤,也不曾让他如何再学坏,虽不好说就如何长进了,可好歹知道什么个“怕”字,又勉强看得懂账本儿(感谢唐悠竹金手指点出来的借贷记账法吧),家业不说如何兴旺也不至于太差,又有有心人指点薛太太,这位虽也是个王氏,却又不比如今佛堂里头那个胆大果决,又不像王熙凤那般风行雷厉,便因着宝钗的婚事,很觉得有几分对不起她那姐姐,便试着提了探春和薛蟠的婚事,总不免十分赔笑:
这实在也是没法子了,宝钗眼看着都快及笄了,宝玉却还是傻乎乎的,也不知道个上进,贾政又半个字不提两个孩子的婚事,姐姐如今也做不得主,总不能因为姐妹两个几句顽话就把姑娘耽误在闺阁之中,女孩儿花期有限……
薛王氏将话努力说得婉转,但她实在不是个会十分将黑说成白的人,再努力婉转,意思也摆在那儿。王氏听着,恨得牙根都咬出血来:却果然是都看不起她落魄了!只待我元春孩儿坐稳了镇国将军夫人之位,再看你们如何!
面上却还要笑:“宝丫头那般品格,我也是疼她的,如何舍得耽误了她去?”又蹙眉叹息探春的事:“那丫头虽好,却是庶出,如今我们老爷又没了官,这嫁妆上头……”
薛太太便笑:“我如何会与姐姐挣这个?”姐妹两个说定聘礼如何、嫁妆随意,薛太太还格外掏了一千两零碎银票贴补她这姐姐,乃是想着王氏如今连亲姐妹都不好轻易见一面的不容易,却不想王氏看着那看着一叠儿还挺不少、实则零零碎碎面额都只是几两几十两的票子,想想当初薛家还在荣国府梨香院里头住着时的大方,越发觉得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但不管怎么说,王氏借着李纨寡妇、赵姨娘妾室、探春又不好给自己筹备婚事的间隙出了佛堂也好,贾政原还迂腐着宝玉这个兄长尚未娶亲、探春做妹妹的如何好出嫁,却给薛家许的聘礼和公中账册的难堪逼得默默无语也罢,探春免了远嫁和亲的命运总是好事,况薛蟠虽不甚争气,却好在容易拿捏,薛太太也不是个难讨好的。
至于那夏金桂,唐悠竹十分恶劣地想着是不是让人给那贾石头牵牵线儿,正好儿让那贾石头试一试那无论嫁不嫁人都一般儿鲜红的呛辣椒,也省了他那死鱼眼珠的论调儿,便只随口提了一句,也没得多关注,就因镇国将军成亲——唐悠竹忽然改了主意,格外给太皇太后面子,允了“贾元春”从宫中出嫁,少不得朱秉树就要来乾清宫谢恩,唐悠竹也想起来了,那“贾元春”好好儿嫁人,可素慧容手上还有个长了癞蛤蟆皮的犯妇呢!
这犯妇自然就是真的元春了。出了那魇镇之事,唐悠竹自然不会大度到还送她一个镇国将军夫人的诰命,正好雨化田手下那些暗处里头的女孩儿也是有的,那种年岁渐大又得了恩典、自己也愿意嫁人却一时没对象的,也恰好有那么一个合适的,虽要顶着别人的身份、还要养着前头留下的儿女,但对那样连父母家人都不知道的、自个儿也不一定还能生得出来的来说,也无所谓,唐悠竹乐得把这桩婚姻送给雨化田施恩。至于贾元春,放素慧容手下好些时日,唐悠竹终于想起来见她一见了。
这一见可真是相见恨晚哪!
唐悠竹那双真实之眼挺不错的,红名显示也很好用,加起来识破隐身妥妥的,可这人不说一定要面对面见着,至少也不好离太远……所以唐悠竹直到今天才发现,贾元春却不只是贾元春。
就说呢,这贾元春哪来那样巫蛊魇镇的本事?却是体内有着警幻的天冲灵慧两魄控制着。虽不知道这警幻为何那般执着于要贾元春承宠,但想来这事竟是比风月宝鉴的遗落、空空道人的重伤都更要紧儿——只千不该、万不该对雨化田出手。
唐悠竹很得咬牙,连不曾做好全盘准备就贸然出手的自己都怨上了,对警幻更是从原先那“只要交出长生之后便罢”变成了处之而后快,什么谋“财”还害命的心虚,尽皆抛到九霄云外:不管表现得如何大度,到底有个私心,若唐悠竹先知道警幻那般难缠,或许更愿意向宫九叶西取经,奈何事已至此,和解?唐悠竹对警幻攀在镜沿往外张望时的表情委实印象深刻,实在不敢信那会在背后那般看贾宝玉的东西,肯与之和解,那……
就只能打蛇打死了。
唐悠竹看的总是太大太远,还好个忽出奇想的天马行空,小节上便多不仔细,又或拖沓粗失,雨化田却是个细密谨慎的,唐悠竹说过要整治僧道淫赌之后就抛一边了,他却放在了心上,在唐悠竹乱点鸳鸯谱的时候,他就下大力气整治,因一来那查出来的尼僧道人背后污秽之事委实不少,野庙不消细说,那大户人家供养的家庙几如私娼赌场的也有不少,证据也是明晃晃儿的,黄花闺女被哄出了家,结果稳婆一查,却一个个都落不得干净,百姓震惊之余不乏痛恨之心;二来那僧道之流不消纳税,却能借着菩萨天尊们的名头儿,哄这红尘俗人白供养了他们,那富裕的庙宇,手底下的良田上千顷的都有——这不说看得那些被各种限制免税田亩的贵族士人们如何眼红吧,也不利于国家整治土地兼并不是?
若有那不忌讳的人家,每代让一二子女出家,借以隐瞒田亩……总不是个事儿,必须未雨绸缪严防死守!
——by只要想找总能找出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以证明自己绝对不是羡慕嫉妒恨的士绅贵族们。
读书人两片嘴、一支笔,总能描述出各种神奇的一面儿。
这有时候常让上位者头疼,但用得好了,却也是个大杀器。
雨化田奉圣命整治僧道的行为,有了这些读书人的巧嘴妙笔,一下子显得正当极了,绝对是皇帝陛下和忠义亲王为了大明皇朝的长治久安励精图治而殚精竭虑的又一体现。
严格限制寺庙免税田亩,因其产业资金来源的“特殊性”,除可免税的那点儿田亩之外,皆课以重税——但也明令天下,那份税款比之一般平民超过的部分,皆用以赈济各方危难、或为当地修路搭桥等等善事,乃是不取神明供奉于私用、又不忍万一为心无佛道慈悲心的假出家人滥用的周全之计。
且又严禁民间私自剃度,便是现有尼僧道人,也都要通过相应的经义考试,视该地区的人口基数和经济状况而定,一到五千人不等的人口之中,方许出一尼僧,取考试成绩上佳、又口碑不错的保留,余者强制蓄发还俗,有那宁死不蓄发者,自有读书人的妙笔巧嘴,或问之:“既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大师何必着相?”或奇怪:“从来都说自杀者须堕无间地狱,大师/道长信的是哪路神仙,却是这般不讲究?”
——总之,各种噎死个人。
真心不染尘,便是蓄发也依旧信仰佛道的,雨化田并不去理会;但那样舍不得为僧为道时胡诌个因果就能哄来好些钱财的,对不住,各地修桥铺路筑堤坝的服役人,可从来不嫌多,阁下竟然那般心怀因果,那便且为你尊奉的神明普济众生吧!
只需粥饭的免费劳动力,可是放在哪儿都是不嫌多的。
如此这般,天下尼僧道人们被折腾得叫苦不迭,偏大明民智已开,朝廷做事又越发讲事实、摆道理,那僧道却是多藏污纳垢之处,朝廷这般整肃,并非不许民间信仰,乃是为佛门道教护法肃清之意:寺庙处理明白了,将那些不学无术心思杂乱的假出家人清理干净了,各家女眷去上香时也放心不是?
因此有那想要借用民心辖制朝廷的聪明人,竟也无计可施。
☆、第 91 章
至于那真个德高望重的大师道长们要寻雨化田敲边鼓也不容易,十分辗转才打听到一点儿缘故,顿时对那空空道人茫茫大士都或恨或叹,不说个个对癞头跣组之人恨之入骨,总没几个能说他们好的,又不少那或者也精于法术,或者虽不擅这些旁门左道、却也自有趋避之法的,纷纷将趋避防身的法子物事送了上来,又锦衣卫查处时也多留心诸如马道婆之流,故而雨化田手中更是掌握了些用科学不好解释的东西。
再到此时唐悠竹将头疼如何只毁贾元春体内不归属于她自个儿时,那些法子就有些用处了。摄魂驱邪的法子一个个轮着上,虽不见得个个有用,但或许百十个里头恰好有那么一两个得用,又或者是呱太叫得那一声儿好,警幻那两魄在贾元春身上终于待不住了,便要遁走。
亏得唐悠竹眼明手快,将之拦截收入包裹格子里头了——收进去之后才稀罕了一下,没想到他那包裹真的连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魂魄都能收一收,我大基三果然天下无敌了么?
那魇镇雨化田之事,约莫真是那警幻之魄主导,那两魄脱走之后,贾元春的皮肤便渐渐脱离了那癞蛤蟆皮的恐怖模样,又兼之这些时日惶恐惊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虽不似原先丰满圆润,却多了几分楚楚之态,可惜唐悠竹对那些干净美色都不过赏而不玩,何况一个贾氏?
警幻之魄虽是罪魁,贾元春心中野望才是祸首,她如今再可怜,唐悠竹都没那么多余的同情心,不过想着到底是贾瑚的血缘近亲,方不像对布噜嘟之流的直接处置,而是交予他教管罢了。
唐悠竹现在挂心的,是在他包裹里头忽然变成两颗纯净度不怎么样的宝石的天冲灵慧魄。
贾瑞因为在风月宝鉴中失了两魄,虽后来贾代儒舍了老脸又去荣国府求好参,恰好遇着贾琏——贾琏又不知道贾瑞对王熙凤起过那般的龌龊心思,便只可怜贾代儒就剩这么根独苗苗,又对他这个小辈卑微苦求的艰难,便舍了他一根老参,又还寻贾瑚帮着荐了大夫。
贾瑚倒是知道点儿详情的,不过他却好奇这人失了两魄之后的情况,便辗转托人好生救治。
如今贾瑞活是活着,也还不至于缠绵病榻,却是精乏气短,每日起码要睡足八个时辰,醒时也常觉倦乏、行动也有些迟缓;又容易心悸受惊,一点事儿都能吓得他面皮青白长夜梦魇,贾代儒那老妻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就是贾代儒面上强撑,暗地里也抹了不知道多少泪去,更再不敢强他学业科举之事。只趁他好了点儿,便为之寻访了一个身子康健、家中兄弟也极多的女子为妻,万幸贾瑞身子虽不怎么好,那女子也还是有了身孕,不拘是男是女,总是又有了一代传承。
这些素慧容也都一一记录在卷宗上,唐悠竹无聊时还看过那么两眼,只是当时不曾留心,现在却要琢磨起来:这贾瑞失了精气二魄便是这般,却不知道那警幻没了这天冲灵慧魄,又该如何?
天冲主思想,灵慧主智慧,警幻以之诱导出贾元春内心深处的野望,促使她作出那般魇镇之法,却是正好。只不知道她料没料到这两魄遗失之后,自己该当如何?
唐悠竹摸着下巴坏笑,也许神鬼之流会好受些,也许……
看看小呱太,想想蟾啸在空空道人身上的神奇效果,虽然不确定这魂魄没了肉身是否会受到蟾啸攻击,唐悠竹还是在将宫九叶西雨化田等人都请来,和宫九叶西说好看住那宝石所化之物、必要时砍杀当场亦是无妨,又叮嘱雨化田集中精力,能看清那物自然好,不能看清的话,也尽量记住那个感觉,日后有类似感知时务必小心谨慎,再和呱太说好对着那宝石集中攻击发蟾啸之后,才把那两颗宝石轮流拿出来。
那两颗宝石果然都是一出来就想着要虚化逃跑,可惜有个呱太虎视眈眈蟾啸声声,又有宫九左戳一下、右拍一掌,叶西二人亦是长剑在手气势凛然,轮流出来了七八次,唐悠竹再查看包裹里头的俩宝石时,已经光华黯淡得几乎与石子无异,只不过一颗灰色上带着青紫斑点、一颗乌青上有着暗黄条纹。
唐悠竹精神大振!
果然小呱太最可爱!
唐悠竹奶起呱太来十分用心,这般接连又给来上十七八回,石子表面出现了裂痕,唐悠竹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正要再接再厉争取把石子变成碎渣渣,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佛号,不多时蒋琮那儿也收到消息:“门口有一癞头和尚求见。”
这下子,雨化田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叶孤城眉峰一挑,西门吹雪眼神微凝,宫九脸色潮红:“哼哼哼,这次可别想再从爷手下逃脱~”
蒋琮艰难忍住打哆嗦的冲动,好在雨化田很快点头:“带到太和殿前去。”
太和殿前,早有五百火枪手、一千弓箭手侯着。
茫茫大士看到这般阵仗,额头也不禁滴下两滴冷汗,正待开口,雨化田却根本不给他丁点儿机会,一挥手,枪弹弓弩齐发,且火枪可连发、弓箭分组轮流,三呼吸之间连发二千五百枪、四千五百箭,饶是茫茫大士有些手段,硝烟散去后,也是面皮乌黑、袈裟焦烂,左边肩膀上还微微渗出点儿血丝,雨化田轻嗤:“不过如此!”
心中实则大定,这般能以凡俗手段伤着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有了护住自家牛皮糖的底气。
雨化田一行高踞白玉阶上,茫茫大士却才进了宫门,距离甚远,雨化田的声音也不大,茫茫大士也听得分明,不禁苦笑。
若是可能,他实也不愿来此。
他那好友空空自那日遭遇此间主人之后,至今心神难定、境界不稳,他与他默诵了这许久经文,也不过勉强让他不至于再真元震荡罢了。在被警幻找上之前,两人正相对叹息,当日不该因着此间无甚长生高人就失了谨慎二字,如今给个警幻约束着,又惹上那般身具龙气、旁有异兽护持的人物,真真是……
若非那风月宝鉴乃是警幻交付,丢失之后实在不好交待,空茫二人真恨不得就此远远避开隐居清修算了。
可惜,那风月宝鉴偏是警幻交付之物,空空道人的伤势未好,那警幻就找上门来,立逼着他们去寻着人间帝皇要回她的东西:警幻那仙风道骨全无的竭斯底里模样,看着竟是和凡间泼妇无异。只可怜他们二人受了警幻禁制,一被催动便痛苦不堪,却实在无暇欣赏她那前所未有的姿态了。
好容易熬得这警幻竭斯底里发泄够了,那水镜又化为水雾散去,一双老友看着彼此方才因痛苦难当、在地上翻滚哀嚎之后的狼狈模样,相顾无言。
可怜本是两个灵山逍遥客,如今却做了这般屈膝谄颜人,茫茫大士心中唏嘘,但见空空道人脸色又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扭曲来,生怕他再生心魔,只得缓言安慰他几句:“当日下那墓室,我也是同意的,如今谁也怪不得,只当是修行磨砺罢了。”便起身寻入京来。
两人当年因着空空道人一时不忿,去扰了那唐时贵人的墓室,最终动了不改动的东西,平白惹了警幻出来,折了两缕神魂出去,如今只得供人驱使,茫茫大士不是不悔,然他和空空相知多年,那时候也是他存心纵容空空去了解心事,如今惹出来这般因果,也确实怨不得谁人。
这大明皇帝再如何难对付,他也只能面对着,便是落得如空空那般下场,又或者更不堪的,也不过是携手归去罢了。
雨化田一上来就用刻了各种乱七八糟符篆的弓箭枪弹给他一个下马威,茫茫大士也不过苦笑一声,姿态越发放低,俯身稽首:“贫僧茫茫,见过陛下、见过千岁、见过诸位大人。”
唐悠竹因查明白那装神弄鬼之人并非这对僧道,又那逼出警幻天冲灵慧魄的法子亦是道录司搜集到的,看这和尚识相,也缓和了脸色,挥手让禁卫退下,一行人入了殿中,方问:“大师远来何事?”
茫茫的态度依旧放得很低:“贫僧恳请陛下赐回风月宝鉴。”
唐悠竹笑:“什么风月宝鉴?朕何时有那等物事?”转头问蒋琮:“何时何人贡上此物,你可知晓?”
蒋琮思索片刻之后摇头:“陛下厉行节俭,除藩国朝贡之外,分毫不予民间索取。宫中一针一线皆是采购所得,近年新入水器仅一千二百个,其中二百供与清宁宫,一百供与皇极殿,余者为各宫奴婢所用;而镜子仅八面玻璃镜,清宁宫得其四,皇极殿留二,赐二者与乾西所汪姑娘、林姑娘处——均不曾以风月那般旖旎为名。”
蒋琮也是个妙人,说起“旖旎”二字时还格外多看了茫茫一眼,那一眼里头也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就是很纯粹的一种太监看花和尚的眼神。
更妙的是,作为一个时常需要以眼神指挥乾清宫中其他内侍宫人——特别是在糖酥二人的气氛好得蒋琮认为无声胜有声的时候——的内官,这位的眼神表达能力,咳咳,不说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起码在场看到的就没有看不懂的。
茫茫大士真是郁闷极了,宫小九还要凉凉给他添一句:“原来如此。之前在扬州林家遇上,我还以为是个假借僧道之名行拐卖幼童之事的,却原来是想去采花的么?却不知道是中意林大人还是林夫人呢?”
☆、第 92 章
宫九这话问得诛心,那茫茫却宣了一声佛号,只做未闻,俯身恭敬问唐悠竹:“想是陛下事多忙忘了——那风月宝鉴是我那道友借予荣国府旁支贾瑞之物,原说好是借三日,不想才一日我那道友就与宝鉴失了联系,又恰好陛下身上带了一缕气息……”
唐悠竹眨了眨眼睛:“朕这些天没去过荣国府啊?”
茫茫道:“贾瑞乃是旁支,并不住在荣国府中,只在旁边隔了一条街的一处小院子里……”
唐悠竹挠着鼻子想了好一会儿,一击掌:“可是那个纵欲过度一副精气不济样子的年轻人?”
茫茫看他认了,大喜:“正是!还请陛下将宝鉴赐还。”
唐悠竹摊手:“那日朕和小九儿捉迷藏来着,偶然经过那地儿,宝鉴什么的可没见着,只看到一面妖镜,竟是靠着迷惑人心吸取魂魄,朕一时义愤之下,将那镜子砸碎了。”
茫茫大惊:“不、不能吧?”
那宝鉴可是和当日那墓室之中的镜子一模一样,只缩小了许多、又多了个手柄,但雕花纹饰无不相同——而那墓室古镜化出来的却就是警幻,那面宝鉴与警幻化身那般相似,他和空空甚至猜测过那是否乃警幻的……
即便不是,也不该是那般容易被销毁的啊!要知道一开始,在他们还没死心供警幻驱策时,为了毁灭那面镜子也是试了许多法子,地灵火天灵火都试过,却除了挨警幻一通折磨之外,毫无获益,这皇帝怎么可能……
唐悠竹摸着袖珍小呱太,淡淡道:“不能?”
茫茫早听空空说起呱太一叫之威,脸上惊容褪去,眼中增了惧色:“那、那为什么警……我那道友说要来讨回宝鉴?”
唐悠竹笑得莫测高深:“你说的‘道友’不是那道人罢?她要你来讨要的,也没指明是什么宝鉴妖镜吧?”
茫茫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来那警幻说的确实是“我的东西”,却不曾指明是何物,不过是他和空空先入为主,便只当是那风月宝鉴了,不禁讷讷:“想来陛下也知是何物,还请赐还才是。”
唐悠竹冷笑:“朕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又如何?这儿是朕的皇宫,却不是什么垃圾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想扔什么垃圾进来就能扔什么垃圾、什么时候想来捡走就能捡走的。”
茫茫深以为然,这凡间帝皇如此威能,自不是随便谁都能招惹的,看警幻仿佛还讨不到好去——饶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茫茫受警幻辖制这些年,也不免有些忿忿郁结之气,看她吃瘪,心中实在难免欢喜,只是警幻吃了瘪却要他和空空来顶上,却是不妙,因只得端正了脸色,又宣了一声佛号:“贫僧亦是无法,还请陛下慈悲。”
唐悠竹眉峰一挑,已确定这和尚与那警幻之间的关系——且貌似并不十分甘心为其驱策,因笑道:“都说佛为一切智人,无所不知,怎么和尚倒不知道朕素好掌兵么?又素来有云,慈不掌兵——和尚期望朕慈悲,却实是妄想了。”
茫茫越发苦笑,而后蓦地发难,直取雨化田,口中犹道:“陛下既不肯慈悲,贫僧惟有取陛下至宝相易了……”
这茫茫倒也没白称了那一声“大士”,眼光还真有点儿,一眼就看出了这殿中五个不算奴婢的人中,惟有雨化田最是唐悠竹的心尖尖。只不过他却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宫九叶西并小呱太。
茫茫取空空前车之鉴,一上来就先封了自身听觉,但呱太的蟾啸最初或者真是需要用耳朵听着了才有影响,但在受了空空那一口血之后,足足三个月不曾开声,如今一张嘴,不需声音也能震得人头疼作呕——于凡人乃是次声波,于这修行之人,却是一般儿的封闭听觉不得用的音攻!
况茫茫此举又有一桩不该:宫九或许入道不过数载、叶西二人更不过数月,但从来这以武入道者的攻击力总是要强些,叶西二人更是剑修,宫九又有那堪比灵器的金蛇剑、金蛇锥……偏茫茫还愚蠢至极地封住自己的听力、想着能只凭神识查知诸人攻势——可不是说笑么?即便他的神识能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这神识所见与加上听力的,对判断虚实效果能一样?况即便看穿真假,那身体反应又能否跟上?
可别忘了,旁边还有个唐悠竹,他那迷心蛊要迷惑茫茫大士整个人不容易,控制他一两根手指还不行吗?
茫茫和空空,没白瞎了那许多年相知相伴,果然亏也要吃上个差不离的——茫茫因方才防御那枪弹弓箭、又多了叶西二人的缘故,伤势可比空空重上许多:当胸一剑、喉间一剑、脚上两锥,又有施法途中被打断反噬、并呱太数声蟾啸之功引起的呕血内伤,毫不狼狈也。
亏得也就是他了,心口喉咙那两剑,于凡人身上都足以致命;金蛇剑之毒,一般修士都不能抵抗;呱太数声蟾啸,若换了空空道人,只怕心神动摇更甚——茫茫大士心境上头到底比空空道人略好些,只可惜,也就是这样。
唐悠竹因听出他对警幻有不满之意,也不想要他性命,故而在将茫茫呕出的几口碧色带暗金的血液收集起来之后,便住了手:“和尚可要如何取朕之珍宝相易呢?”
——却是茫茫大士那一句得罪了他,否则唐悠竹这下马威也不见得要下得这么狠,明明看出叶西宫九已足够应付茫茫,却还要蟾啸迷心一起上!
茫茫虽是出家人,却也看惯世情,听他这么说便也明白了是什么惹的祸,捂着胸口强自咽回一口血,惨然苦笑:“贫僧若有法处,也不敢这般……实在是……陛下要杀要打贫僧都认了,只请求归还那人之物,贫僧与我那好友才好有个交代。”
唐悠竹眯了眯眼,忽然也不与他打哑谜了,索性直说:“朕手中握着的,乃是那警幻的天冲灵慧二魄,还是决计不还的——那警幻敢借之附身于我后宫中奴婢,做那魇镇我家良人的事,便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和尚倒也还算是个痛快人,朕许你迷途知返、概不追究便是。”
茫茫一惊一喜又苦笑,他实在想不到、更非常惊喜警幻也有这一日,可惜来得太晚,他和空空都有一缕神魂被警幻握在手心,只需警幻一催动,他们就是从魂魄透出的煎熬——可怜竟是兵解转生都没用,只要魂魄还是那个魂魄,警幻就随时能收拾他们。
唐悠竹看他为难,虽不知详情,也只淡淡一笑:“你和那道人也不算弱了,一般时候不是警幻的对手,但若是警幻与天冲灵慧魄都失了联系呢?若那二魄还受了重创呢?”
茫茫捂着胸口,琢磨一下那蟾啸与三剑之危,倒也信唐悠竹有这本事,可这到底该如何……
茫茫大士是隋初生人,说来比空空道人略大几十岁,阅历原该多些,可惜他却是个自不记事时就在深山庙宇中长大,跟的那个师傅又是难得一个真不过问红尘的,因此于世事上比空空多有不及。早年初入红尘时,便吃了很多亏,及至遇上空空,诸事多由他做主方罢。便是如今,茫茫大士也算见多识广了,遇上这样难以抉择的事情时,却总还是要去问问空空。
比起卦算天意,他更相信那个满脸精灵地帮他报复那陷害捉弄他之人的小道士。
唐悠竹看茫茫半晌无语,也不逼他,只道:“那人触犯朕的底线,只除她两魄已是轻的——若要求饶,也需本人前来请罪,朕方考虑一二。”他握住雨化田的手,笑着对茫茫强调:“记住了,是‘本人’亲来,少给朕玩儿些装神弄鬼的!”
茫茫点头,反正他只负责传话,若是警幻不肯,吃点儿苦头看看这天冲灵慧魄被彻底毁去的修者是怎生模样,也值得了。
这人说来也妙,茫茫不觉得自己才从警幻手下吃了大苦头、转眼就被唐悠竹两番围殴有甚不妥,虽他此时伤得比空空还狼狈些,却只一心惦记着空空才负伤归来,警幻就毫不留情那般催动秘法折磨他的不是,虽唐悠竹停手说话时仿佛放松,他也不肯再尝试偷袭雨化田,颔首应下之后,翩然远去。
留下一个宫小九气哼哼:“居然这样都没砍下他的脚来!”又瞪叶西二人:“取他心口喉咙有甚用?他就是喉咙破个洞,血照样只从嘴巴里头喷出来……”叶西二人剑气凛然,却不与他对答,与糖酥二人微一颔首之后,径自远去。
宫九一遇上叶西冒剑气就浑身不自在,偏偏这直接滚地求抽又太掉价儿了:西门吹雪居然是那混账玉罗刹的儿子,叶孤城虽遭遇更类于己,却好歹他娘没害了他祖父性命……如此三人,竟是宫九自己最倒霉,偏九公子是个自己倒霉了、便要看他人更倒霉的。虽至今还找不到如何让叶西更倒霉的法子,却生了几分类似于面对唐悠竹时的不肯示弱来,因此这大好剑气,他竟是享受不得。
此时一肚子话没说完,也不敢追上去继续教导这两个表弟,只得悻悻然与唐悠竹抱怨,唐悠竹挽着雨化田的手,也是不耐烦与他多说的时候,便道:“貌似那和尚脚上也没流出多少血——金蛇剑金蛇锥可比凡间武器强悍多了,可惜啊,朕原以为你能用上,却不想也是明珠暗投了。”
宫九遂怒,一时都忘了与唐悠竹辩解叶西二人之剑虽只是凡铁凡火炼制,却是他们由后天入先天的本命武器,自然非同一般,只一手剑来一手锥:“来战!让你看看什么是明珠暗投!”
☆、第 93 章
唐悠竹根本不理会他——又不是疯了,他才激了警幻,自个儿倒先和小九儿内杠,是怕人找不到趁虚而入的时机不成?
自顾自拉着雨化田、打着小呵欠,歇午晌去也!
留下个宫小九气得跳脚,又有内阁那边给方才动静惊着的诸位大人如何打探、素慧容谭鲁子等人又如何搪塞,皆不细说,只道空空茫茫那边:
茫茫大士迫于警幻辖制,虽知道唐悠竹惹不起,却也宁可拼着回来受警幻责罚罢了。空空道人却是个有心气儿的,即便修行多年也没彻底让他心中那股不认命、与天争的劲儿消了去,况茫茫所说者,警幻问那皇帝讨要的竟不是什么风月宝鉴、实乃是她失手被收走的天冲灵慧魄——这听在空空耳中,可不就成了警幻明知道那皇帝不好惹,却拿住了他遗失风月宝鉴的罪过,要推着茫茫去送死吗?
当然唐悠竹在空空道人心中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将心比心,这警幻辖制空空自个儿也罢了,原是福祸自取、怨不得人,但警幻连着茫茫大士也不放过——原先也还好,那禁制更多是一种威慑,偶尔有催动时,也是警告居多,可之前警幻毫不留情地让他们滚地哀嚎数日夜,却让空空道人心中大恨。
自他与茫茫大士相遇起,那傻和尚就一直傻呆呆的,兼之一副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自幼茹素都能吃出那般肥头大耳的模样,看着憨态可掬,也无忧无怖,偏给那警幻几百年禁制下来,原本好好儿一个光可鉴人的秃头,如今成了个用幻术都遮盖不住的癞痢头不说,还那般滚地哀嚎的狼狈……
警幻出来折腾那一遭之后,空空道人原已经安抚下去的心魔再次出来刷存在感,为的什么?不就是这一口咽不下去的怒气嘛!
现在警幻又闹出来这样推着茫茫去送死的事儿来,空空可就再忍不得了,只是当着自己伤得不成样子、还要傻乐着安慰他“再忍忍,等警幻给那皇帝收拾了也罢了,或至少你我能出一口气,且不需与她动气”的茫茫,空空垂目掩住眼中那两缕幽光。
又几日,陪茫茫一起熬过了警幻听说了那口信之后的又一场竭斯底里,空空接下了再与皇帝交涉的差事儿,但通报入内之后,他与唐悠竹谈的,却先是如何用魂魄中之一二者,影响其他魂魄、控制整个灵智,并,如何彻底毁灭一个灵魂。
空空道人的跣足也是再如何的幻术都遮不住的存在,但他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脚却淡定极了:“这法子不拘对人魂鬼魂神魂,都是合用的,虽然效力如何,端看动用者的能耐——想来陛下不缺那样人,又或者实在无法,多用祭祀也便是了。”
唐悠竹没应下那祭祀之事,却和他谈起一般红尘俗世之人也学得的修行之法来,空空看了殿中诸人,也看出惟有雨化田未得修行之法,自觉猜中唐悠竹心意,便取了两套功法,其中一个惟有炼气法门,正经儿筑基长生又或法术手段半句未提,另一个却是双修互助之法,尽与了唐悠竹,口中则道:“若陛下不肯用祭祀,便取那风月宝鉴残骸,或者再加上那林姑娘的眉心之血,想必也有些效用。”
空空道人对于灭警幻之事,竟是比唐悠竹还用心,如此于谈判实在不利,好在唐悠竹得了那两块玉简,又有大基三系统鉴定过的,一曰存真、一曰契阔,前者在空空口中不过是一炼气法门、可在大基三系统识别出来的却是一套上上佳的功法也便罢了,那契阔有一点最好,这修炼的两人那是真真正正的死生契阔——
唐悠竹其实无所谓长生,他最怕的其实是雨化田死在他照顾不到的地方、看顾不周的时候,最怕的乃是历经三生才遇上的这么一个人,一个疏忽就又没了。
如今得了这么一部能让他们二人生死相依的法诀,唐悠竹可不就得大喜?连带着也没什么趁机剥削空空的心思,又想着那风月宝鉴虽有些趣味,到底损毁也便损毁了,再什么都不比去除一个已经对他家酥酥不怀好意的东西要紧,便也不再拿乔,只是黛玉眉心血的事却要问问,空空也爽快与他说了: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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