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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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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4节

    他眼光甚高,普通货根本看不上眼,好不容易挑中两件纯手工和服、一套白玉杯盏、又买了些零碎的小物件,从绿间那拿来的银两就给花得差不多了。

    路过甜点摊,最后剩下的一点碎银也换成了一盒精美的香草糕。手捧那个小盒,想到恋人欣喜的可爱表情,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后来干脆用跑的,赤色的身影疾风一般在人群中穿梭。

    想见他。

    ※

    这边厢,和赤司分别后,黑子独自在摊位前逛了两圈。低存在感的优势在这种时候就显示出来了——其他人互相推搡的空隙,他可以轻圌松走到最前面,付钱,拿货,走人。

    很快,清单上的年货就买齐了。他动作娴熟地将东西打包好,恰好遇上了水户部夫圌妻俩。

    女人的购圌买力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逆天的存在,黑子见前辈骆驼般背满了东西,主动帮忙分担了一些。买好了东西,回到说好的汇合地点——白云镇西侧的一个路口。这时,水户部的妻子杏香忽地拍了拍脑袋,“我忘了买梳子!”刚才光顾着抢年货,把这事忘了!

    水户部看妻子泫然欲泣的表情,摸圌摸她的发,示意她留在这里等,自己返回集市去买。

    余下黑子和杏香两个人,一个安静地看书,一个百无聊赖地用路边的野草编织手环。时间在恬静之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太阳渐渐落山,黄昏的色彩在天际蔓延。

    杏香正欲编第六个手环,黑子突然起身,满脸肃容,将她推到马车上,“快进去!”

    “怎么……?”她迷茫地问。不等问完,眼前的情景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路旁的树林中走出十几个男子,谄笑着聚拢过来。

    清一色的黑衣羽织,正是恶圌名昭著的“盲山”!

    为首的男人从脖子到手背,全都是毒蛇的刺青,眼神也如同蛇一般。

    他的绰号叫“毒蛇”,是“盲山”的创始人,也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此刻,他的视线在黑子和杏香身上来回巡视,心底暗暗评估:那个女人模样身段都不错,好好打扮一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至于男的……

    “毒蛇”自己对男人毫无兴趣,不过今天碰到一个大客户,出手非常大方,想买一个少年当小姓,要求也简单:清秀干净的。他正头疼货源问题,没想到随便挑条小路走,居然就给他碰到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今儿运气不错,”他愉快地吹了个口哨,对手下们吩咐,“两人都给我活捉!”

    “头儿,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给您办妥了!”一个小弟笑着说,连刀都不拔,直直往黑子那边走。在他看来,对付这个白圌皙文弱的少年根本不需要武圌器,一个手刀就解决了。

    “黑子君……”杏香声音发圌抖。

    “别怕。”黑子安抚她,不动声色地给马解了套,同时,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枚银针,握在手心。冷静地观察着对方,发现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是好事,黑子眼底波光一闪。对方越是大意,他越能出其不意。

    默默数着对手的步子,还有三步,两步,一步……就是现在!

    黑子突然动了,趁着山贼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银针猛地对准章门穴刺了下去!

    那个小弟只觉得腰部传来点点刺痛,抬手就要给黑子一拳,然而,拳头只举了一半,整个人就软倒在地。

    章门穴,俗称“死圌穴”。

    即使轻微的攻击,也能造成可怕的杀伤力。

    黑子长舒一口气,身为医师,他对死圌穴只有初步的了解。刚才的攻击,他也没有把握,纯粹拼运气罢了。放倒了那个男人,黑子环视一圈,见“盲山”的人都面露惊色,趁此机会,一把拉住杏香上马,用圌力一夹马肚。

    马儿长嘶一声,转眼间就冲出了山贼的包围圈。

    眼看就要突围,不想一道鞭圌子从身后甩过来,精准地打断了马腿——两人一马都栽倒下去,黑子尽可能护着杏香,后背撞到地面上,疼得眼前一黑。“游戏到此为止。”满身毒蛇刺青的男子冷笑道,猎物险些跑掉,令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他高高扬起手里的鞭圌子,猛地挥下!

    听着鞭圌子破空的凌厉声响,黑子全身都绷紧了——那道鞭圌子,能生生将马腿打断,打在人身上是怎样的疼痛,他简直不敢去想!

    就在这时,鞭圌子的破空声戛然而止,而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黑子缓缓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烈焰般的赤红长发。

    赤司挡在他面前,单手握住那条长鞭。

    玄色衣衫迎风舞动,在黄昏的天空下,宛如神祗。

    头圌目脸色骤变,“什么人?”

    他凭借一圌手出神入化的鞭技走遍天下,这个人居然能单手挡下来?

    赤司没有理他,低头扫过黑子身上的淤青,目光愈发幽深。

    他的人,岂能容这些蝼蚁随便践圌踏?

    赤司抽圌出双刀,银亮的刀刃映出一双冷凝的眼。

    “我是他男人。”

    tbc?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章9

    在头圌目的指示下,一群山贼纷纷拔圌出武圌器,以围合之势,缓缓聚拢。

    他们人多,没一会儿便完成了包围圈,将赤司、黑子、杏香三人圈在里面。

    赤司只粗略一扫,对这伙贼人的数量和武圌装程度,心下就有了底。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面对这群杂碎,本没什么压力,只是现在情况不同。

    他要护着黑子,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赤司紧了紧手里的刀,面容沉静。

    战况拖得越久越麻烦,稳妥起见,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他们。

    赤司脑海里飞速模拟各种情况,精神高度集中,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办,我好想回家……”娇圌弱的女声,放到平时,赤司大概还会绅士一下,但现在,他只觉得麻烦。

    杏香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遇上“盲山”这种恶圌名昭著的歹圌徒,怕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抖得筛糠般。和陌生的赤司比起来,同在一个村庄生活十多年的黑子显然是更好的撒娇对象。她哆嗦着往黑子怀里扑,眼角带泪,“黑子君,如果我们被捉到了,怎么办……”

    如泣如诉的声线尖尖细细的,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无端惹人心烦。

    黑子忽然伸手,温柔却不失强圌硬地捂住她的嘴。

    杏香睁大了眼,想说话,却惊觉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原来,黑子在捂住她嘴的同时,还按住了她的哑穴。

    “很抱歉,现在请安静,”黑子在她耳畔极快地低语,“不要令他分心。”

    说完,他悄悄取出几根一寸长的银针,握在手心。

    不为伤人,只为自尽。

    他相信赤司的能力,以一对多不在话下。但如果“盲山”的人挟持他,反过来制约赤司的话……黑子凝视着赤司的背影,暗下决心,就算帮不了他,也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就在这时,赤司动了。

    他淡然地往前走,步履优雅,好像面对的不是致命截杀,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什么情况?

    山贼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脑子坏了吗?居然单枪匹马往包围圈正中心走,简直就是把命往他们手里送。

    然而,一身毒蛇纹身的头圌目却无端感到了危险迫近,眸子一凛,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同时下令,“大家散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赤司却比他更快!

    他猛地压低身圌子,重心降低,习武的身圌体瞬间如弯弓般俯冲出去。刹那间,刀刃的银光流转——鲜红的血液从山贼们颈间喷圌涌而出,他们一个个都大睁着眼,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丧命的。

    转瞬之间,赤司一共挥出了二十刀,每刀都瞄准着一个山贼的脖子,刀刀致命,招招见血。

    很快,方才还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一群贼人,已经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赤司轻轻一甩刀,将刀刃沾上的血给弄干净。

    平日在家里,赤司也常常用这套刀法砍柴,黑子每每看到都觉得好厉害,劈柴的效率很高。赤司也不觉得拿砍人的刀劈柴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哄媳妇开心,他并不介意这些细节。

    此刻,这套刀法终于行使了本来的使命——杀圌戮。

    相对的,赤司也终于展圌露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之外,冷酷决绝的另一面。作为统领一方的王,他的温柔只给自己人,对于敌人,只有毫不留情的杀意。

    杏香已经吓傻了,刺鼻的血圌腥味令她作呕,白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赤司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附近挑了个较为隐秘的地点,就地挖洞,打算掩埋尸体。

    多年刀尖上舔血的经历,他对杀圌人藏尸这种事情早已驾轻就熟。杀死这伙山贼的事,他并不想声张。毕竟,若此事宣扬出去,难保不会引起仇家的注意。他正在挖洞,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身边,带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赤司头也不抬,“你不要插手。”

    黑子置若罔闻,蹲下来,撩圌起袖子一起挖。

    “我陪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在赤司平静的眸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受伤了,这个人陪他养伤;

    他残废了,这个人陪他治病;

    现在,他杀圌人了,这个人陪他掩埋尸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待到水户部和小金井回来,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新年采购,回到了诚凛。

    那天的事情对杏香的刺圌激太大,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某种角度说,也是件好事。

    ※

    转眼就到了年末。

    过了今圌晚,又是全新的一年。

    “守岁”是一个传统的习惯,每年这个时候,但凡有家室的人,都会选择一家老小聚在一起,热圌热闹闹地吃东西聊天唠嗑。

    黑子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诚凛的大家都很疼他,每年都有一堆人提出,要接他过去一起守岁,今天也不例外。

    第十次婉拒了人家的邀请,黑子坐在火炉前,挨着赤司坐下。

    “去年这个时候,我是在日向前辈家。前年的时候,在木吉前辈家。再往前一年,是在降旗君家里,他母亲的枣泥糕特别好吃。”温暖的火光下,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我现在还记得伯母做的枣泥糕的味道,甜而不腻,入口有一种糯糯的口感……”

    黑子的吃货属性藏得比较深,平时基本看不出来,只是一旦牵扯到“甜点”这个领域,他立刻就人格突变一般,从面瘫寡言的少年变成一只滔滔不绝的吃货。

    赤司宠溺地看着他,等他足足用一盏茶的功夫发表了对枣泥糕的热爱后,取出一盒精美的香草糕,“尝尝这个。”

    香草糕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新式点心,还属于稀罕物,价圌格也不低。

    黑子第一次吃,取出一块,上下打量许久,缓缓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浓郁的甘甜在嘴里扩散,透着淡淡的芳圌香,独特的甜美味道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振!

    太美味了!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大概只有——没吃过的人生不完整!

    “喜欢吗?”

    “非常非常喜欢。”黑子一边赞美,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吃了好几块,小圌脸塞得鼓鼓的。

    送出的礼物备受喜爱,理应感到高兴。只是,看着那张小圌脸上幸福的表情,赤司却觉得心情有一点点微妙。

    怎么感觉香草糕在媳妇心里的地位比他还高呢?错觉吗?

    一盒点心迅速见底,还余下几块,黑子犹豫了一会儿,递给了赤司。良好的家教下,不论多喜欢的东西,他也不会吃独食。

    “怎么?不吃了?”

    “不能我一个人吃。”

    赤司哑然失笑,“不用省着给我。”

    “可是,你都没尝过味道……”黑子坚持道,身侧的男人忽然俯身过来,紧接着,唇齿被撬开,对方的舌圌尖长驱而入,肆意攻城略地。“唔……”在那人滚圌烫的视线下,黑子觉得呼吸困难。

    享受够了他嘴里的甜美,赤司才放开他。黑子的唇本来是很浅的淡粉色,被这么蹂圌躏一番,染上了几分艳圌丽的色泽。赤司一开始只是想小小的恶作剧一下,见此情景却不免有些情圌动。

    手指缓缓抚上那红艳的唇,笑得意味深长,“可以让我再吃几口么?”

    余下的几块点心,赤司都是先放到自己嘴里,再嘴对嘴喂给黑子,喂完后还免不了深圌吻一番。等点心吃完,黑子已经快昏圌厥了。

    赤司大人终于满意了,举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优雅的举止完全让人联想不到方才的流氓行径。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圌了舔嘴角。

    味道真好。

    临近午夜,外面愈发圌热闹了。

    烟花的火光,礼炮的声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快乐的氛围盈圌满了诚凛这个小村子每一寸角落。

    这是和赤司本家完全不同的气氛。

    每年,赤司家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作为少主,赤司一向是坐在最正中的位置,和底下一群人虚与委蛇。众人表面上笑得灿烂,心底在酝酿的,却都是些再阴暗不过的念头。

    “赤司君,快来!”黑子的声音拉回了赤司的思绪。他点燃了两束小礼花,一束给赤司,一束自己点燃。

    他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花,满脸的欢喜。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赤司难得孩子气了一把,也蹲了下来,凑过去和他一起。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的年轻人。

    礼花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凌晨,大家才陆续回家休息。

    医师的体力比武将差得多,疯玩了这么久,赤司依旧神采奕奕,黑子却已经困倦得不行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看他站着都快睡着了,赤司不由分说,把人捞起来抗在肩上,“回家睡觉了。”

    黑子挣扎着,“我还不困……”话音未落,就因为困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简直就是赤圌裸裸的打脸。

    “为什么不肯休息?”在他看来,黑子个性很成熟独圌立,并不是贪玩的稚童。

    “如果睡了,就结束了……”眼皮如有千斤重,黑子却还是顽强地撑着,不肯合眼,“第一次和赤司君一起守岁,不想这么快结束……”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都想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黑子拼命强打起精神,恨不得将这个夜晚无限延伸。

    赤司胸口微微一痛,低头吻了吻他,“小傻圌瓜。”

    细碎的亲圌吻沿着他的前额一路往下,最后落到他的颈间。“明年,后年,之后还有很久,我们都会一起。”

    夜晚终将结束,我们的时间却会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我爱你。

    ※

    黑子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一度以为还在梦中,揉了揉眼睛,又掐了好几下胳膊,才确信这是现实。

    这还是他那个小房间吗?

    只见房梁和窗框都悬挂着大红色的丝绸,桌椅上也都铺了华美绒布,上面放着精致的杯碟。小小的床铺更是焕然一新,床单和被褥都是红色绣金边的缎面。他记得昨晚是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中衣睡的,现在身上却是一件浅紫色的丝质和服,复杂细腻的祥云图案明显出自优秀的女工之手。

    黑子呆立半晌,一头雾水。

    这时,房门被推开。赤司提着一壶酒走进来,“醒了?”

    他也换上了之前在白云镇买来的新衣,黑底云纹,愈发衬得俊美无双。

    黑子看了眼从简陋的山村小屋变身为华丽寝室的房间,“赤司君,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昨夜在你睡着后,稍微拾掇了一下。”赤司将酒壶放到床头柜上。

    黑子心里有一堆疑问,比如这些昂贵物件从何而来,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赤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疑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赤司说,“我要走了。”

    ※

    黑子心里清楚,一旦他伤势痊愈,势必不会再待下去,正如蛟龙不会屈居于小河小溪,大海那样广阔的天地才是它的归宿。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他依旧眼眶发酸。

    幸而他一向老实持重,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稍作调整,冰蓝的眸子复又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

    他翻身下床,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一大包干粮,几件结实的新衣服,应付各种常见伤病的药包。将这些行李交给赤司后,他披上厚外套,匆匆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身后牵着一匹骏马。

    赤司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从哪儿来的?”

    “我托了木吉前辈,拜托他帮忙联圌系马匹商人。”黑子将骏马拴在门前,“这匹马是昨天送到的,刚好派上用场。”他说得轻描淡写,事实上,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几乎花光了他行医几年来全部的积蓄。

    赤司何等精明,怎可能不知道这份饯别礼的沉重?

    黑子性子内向,不善言辞,也很少说些甜言蜜语。他只会静静地帮赤司打点,在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消除后顾之忧。

    复杂的情绪在赤司眼底交织:感动,怜惜,不舍……最后,仅余一片似海的柔情。

    能得这人真心相待,此生足矣。

    “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么?”

    赤司没有正面回答,牵起黑子的手,走回屋内,在装饰华美的桌前坐下。

    他举起酒壶,给两个精致的白玉酒杯斟满酒,一杯给黑子,自己举起另一杯,朗声道——

    “吾倾慕汝已久,在此立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完,他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一整套圌动作流畅优美,再标准不过的成亲礼节。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这是属于他们的成亲典礼。

    黑子微怔。老实说,虽然赤司先前给了他玉佩,也说过求亲下聘的话,他心下感动,但并未当真。这个年代,男男相恋是不被主流社圌会认可的,对赤司身后的名门望族来说,更是“有辱斯文”的污点。

    仰头看去,只见烛圌光映着赤司庄重的面孔。

    他是认真的。

    黑子压下心头的震颤,举起酒杯,“愿饮此酒。”说完,一口闷干。

    从此刻起,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不再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他们之间,已经缔结了一种比血脉之情更加深沉牢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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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他的哭声,赤司停了下来,体贴地找了个枕头给他垫腰,继续新一轮进攻。

    “宣了誓,喝了酒,你我欢圌爱,天经地义。”

    黑子几乎要哭出来,“真的不行了!”

    “乖,再一次……”

    ※

    这边浓情蜜圌意,另一边的洛山城,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向赤司重国汇报。

    屈膝跪拜的男人有一身刺目的毒蛇刺青,不是“毒蛇”还有谁?和赤司交手的时候,他深知自己打不过,狡猾地退了半步,避开了要害,同时痛呼倒地,屏住呼吸,装作一具“尸体”。黑子他们离开后,他偷偷从掩埋尸体的土坑中爬了出来,带着一身伤,费了好些功夫,跌跌撞撞地来到洛山城,投奔他们的靠圌山——赤司重国。

    “盲山”原本就是赤司重国手里的敛财工具,专门进行暴利的人口圌交易。重国利圌用手里的权圌柄帮“盲山”开道,而“盲山”则定期将利润的一半交付于重国。

    “大人,请您务必为我等报仇!”

    一道出去的二十个兄弟全部殒命,只余下他孤身一人。对于那个坏他好事的赤发青年,他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但恨归恨,他并未失去理智,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果断前来寻求靠圌山的帮助。

    听完他声泪俱下的汇报,赤司重国眯起眼,“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

    “白云镇附近。”男人展开了一幅地图,手指着一个小点,“就是这里。”

    重国把圌玩着手里的佛珠,脸色阴沉。

    赤色头发,武艺逆天,这样的人,除了自家侄圌子以外,不作他想。

    没想到那么多高手围圌攻击杀,逼得重伤落水了,那个好侄圌儿居然还能逃出生天?!若他回到帝光,拿回了兵权,过来索命只是迟早的事!

    “我给你五百人,立刻启程,将他给除掉。”

    “恕属下冒昧,那附近有好几个村庄,如何从里面找出他来?万一他易容,或者……”

    “你不需要找,只要将所有人都杀了便可。”重国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宁可错杀,决不错放。”

    tbc?

    ☆、诚凛灭亡之日

    ?  章10

    赤司重国说话算话,当下交给他五块令牌,每块令牌可以指挥他麾下的一百人。“毒蛇”拿着令牌,很快就召集五百人,浩浩荡荡地南下,直奔白云镇的方向。

    在一张详细的羊皮卷地图上,“毒蛇”的手指轻轻滑过。

    先前遇见赤司几人,是在白云镇的外围。那会儿他们带着马车,明显就是采购完年货,打算回家。因此,白云镇可以排除。

    他在羊皮卷上“白云”两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白云镇附近有四个小村庄,分别名:曲仁、云溪、创旗、诚凛。综合现有情报,最可能成为赤司征十郎藏身之处的,就是这四个村落。

    重国派来的这五百人,皆是年富力强、武技出众的武士,且都配备了好马好刀。一队精锐行进速度极快,不到三日,便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曲仁村。五百多号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村庄外围。

    “动手!”伴随着一声令下,全副武圌装的武士们策马而出,宛如一群鬼魅。

    曲仁村的村圌民正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殊不知一场浩圌劫即将降临。

    村口的阿花家,一家人正在热闹地吃团圆饭,小阿花刚满四岁,一头浓圌密的赤色头发,生得玉雪可爱,她娇憨地在祖父母膝盖上玩耍,逗得一家人开怀无比。

    冷不丁地,一群黑衣的男人破圌门圌而圌入,手持长刀,不由分说,将阿花给拖走了。她的父母被这个变故给弄懵了,呆愣半晌,才发疯般追出门,跟在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后面。

    阿花被带到村外的一个小土坡上,和她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个村圌民,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的发色都是赤色的。

    想到惨死在赤司刀下的二十个兄弟,“毒蛇”恨得发狂。愤怒转化为杀意,他看着眼前这一大群人,哑着声音高喊一声,“杀!”

    武士们听令,纷纷举起了长刀——手起刀落间,刀刃的寒光与鲜血交织,只听几声闷响,二十几个村圌民的人头悉数落地!

    阿花是其中年纪最小的,才四岁。她的脑袋骨碌碌滚了几圈,最后在一对男女面前停下。

    而这对男女,正是她的父母。

    “我的伢儿——她才四岁啊——”阿花的母亲捧着爱圌女的头颅,哭得声嘶力竭。

    “我、我跟你们拼了!!!”年轻的父亲悲愤交加,随手捡了根木棍便冲了上去,要为爱圌女报仇。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是谁,家人忽然惨遭杀圌害,都不可能冷静。越来越多的村圌民拿起武圌器,要为惨死的家人报仇。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又没有武圌器装备,全都成了刀下亡圌魂……

    一个时辰后,武士们进行了一次彻查,回来禀报,“大人,曲仁村已经没有活口了。”

    闻言,“毒蛇”在羊皮卷的“曲仁”两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翻身上马,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去下个村子。”

    余下三个村子,云溪、创旗、诚凛,必然有一个,是赤司征十郎的藏身之处。

    月光之下,男人的神色显得无比狰狞。

    ※

    血圌腥屠圌杀发生的时候,赤司刚给黑子沐浴完,将他抱回床圌上。

    因是第一次做,先前积压的欲圌望一次性释放,难免忘情了些。看着黑子白圌皙皮肤上遍布的青紫吻痕,以及被咬破红肿的嘴唇,赤司有些自责,“抱歉。”取出提早买好的药膏,给某个蹂圌躏许久的地方上药。

    处理好伤口,又熬了点粥,看看窗外暗沉的天色,赤司心里清楚,差不多该上路了。先前他和绿间定下了秘密碰头的时辰地点,作为计划中的第一环,无论如何都不能延误。他坐在床边,抚圌摸圌着爱人冰蓝的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缱绻。

    黑子很敏锐,“要走了么?”

    赤司“嗯”了一声,俯身亲了亲他,耳语道,“等我回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赤司家的情况着实复杂,外有政圌敌,内有叛党,赤司自己的行动都步步惊心。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让黑子先留在诚凛,等外面的形势稳定了,再来接他。

    两人现在正是心意相通浓情蜜圌意的时候,被圌迫分开,心底都仿佛空了一块,怎样都填不满。

    赤司恋恋不舍地抚了他许久,见他闭上眼,好像睡着了,这才下床穿衣,扎好头发,背上行囊出门。

    在他关上大门的一刹那,床圌上“熟睡”的黑子睁开了眼睛。

    再见了,征君。

    门外,那匹用黑子全部积蓄换来的马正在吃草。赤司深吸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上马,猛一拉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往前飞驰而去。

    两侧的树林飞快后移,猛地,赤司仿佛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黑子连外衣都没穿,就这样光着脚站在门口,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黑子微微张嘴,说了几个字。

    不是任性的“不要走”,也不是矫情的“我等你”。距离太远,他的声音已经传达不到赤司了,然而以他俩的默契,单凭口型,赤司也绝不会弄错。

    那句话是——“愿君安康”。

    刹那间,往事一幕幕重现,赤司心中酸涩无比,看着那抹单薄又孤寂的蓝色身形,只想冲回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要分开。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和绿间联手定下的计划还在等他实施,他的前方还有很多敌人,如果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什么都保护不了。他硬着心肠不再回头,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为了身后这个人,他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接连三天,暴雨倾盆而下。这种天气行走山地是很危险的。“毒蛇”的大队人马不得不停止前进,找了一处地方休整。赤司却没有因雨势而停下,日夜兼程往秀德城赶,阴错阳差下,恰好和这群人错开了。

    等到雨过天晴,“毒蛇”一行再度出山,打算血圌洗云溪、创旗、诚凛三个村落的时候,赤司已经快马加鞭地抵达了秀德,和绿间、紫原顺利碰头,按照计划,开始走下一步棋。

    这一切,位于诚凛村的黑子概不知晓。

    又一次在早饭上准备了两副碗筷,黑子看着对面的空座位,有些晃神。

    古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确是真圌理。父亲过世后,他独自生活了好些年,都过得好好的,这才和赤司一起生活几个月,回归一个人茕茕孑立的日子,竟会如此难受。

    习惯了夜晚身边有个温暖的抱枕,习惯了归家的时候听到“欢迎回来”,习惯了那人帮自己梳理鸡窝般的头发……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好在医师的工作很多,忙碌之下,也就没那么多感伤的时间了。

    一月本是寒冷的月份,加上连续几天的冷雨,村里的伤寒病人一下子多了许多,为数不多的草药很快见了底。好不容易挨到放晴,黑子立刻带上背包,前往山里采药。

    他前脚刚走,一只庞大的黑衣队伍就来到了诚凛。

    木吉只远远和领头的“毒蛇”对视一眼,便明白这群人来者不善,当机立断,吩咐日向和丽子护送村里的孩子们从小路逃出去,“谨慎起见,你俩先带孩子们去避一避。”他并不是乱选人的。日向武技不如火神,但弓术一流,远程攻击百发百中,而丽子虽是一介女流,既有女子特有的细心,又有非凡的见识和勇气。

    安排好后,木吉一脸憨厚的笑容,无惧黑衣人们泛着寒光的刀刃,迎了上去。

    “诚凛不过一介贫穷小村,大人们特意前来,有失远迎,真是万分抱歉。”他礼貌地说,试图沟通。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凶圌残程度。

    “毒蛇”一开始就没有和他谈话的打算,来这里以前,他们已经将曲仁、云溪、创旗三个村的人屠圌杀殆尽,等到了诚凛,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无需废话,大伙儿上,不留一个活口!”他下令道,同时,手中银光一闪——银亮的匕圌首笔直飞出去,准确地命中了一个老者的心脏!

    木吉目眦欲裂,“母亲!”

    颤圌抖着扶起她,只见匕圌首深深没入了她的胸口,人已经没了呼吸。

    母亲近来身圌体好了些,每天早上都会在村口纺纱,借以补贴家用。今早也不例外。木吉万万没想到,早晨还慈祥地和自己打招呼的母亲,居然会这样死圌于圌非圌命!

    “毒蛇”从背后抽圌出长刀,大吼一声“杀!”带头往村里冲。忽然,刀剑相撞之声响起,他诧异地低下头,只见木吉手握镰刀,正死死抵着自己的刀刃!

    “怎么,你想拿镰刀和我打?”

    “有何不可?”

    木吉咬牙,悲愤交加下,手里的力道惊人,竟和男人的太刀不分伯仲。

    庄稼人所拥有的,无非就是劳作的那些工具,比如镰刀,锄头。现在大敌当前,这些劳作工具瞬间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砍杀敌人,保卫家园。

    木吉很清楚,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了。但身为村长,身为诚凛的保护者,他绝不会退缩半步!

    “我是村长,人在,诚凛在!”

    其他人原本有些胆怯,被他的勇气所感染,也纷纷聚拢过来,手里拿着务农的工具。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不能退缩!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娴淑的妻子姊妹,他们不能退缩!

    “人在,诚凛在!”为了家中年迈慈祥的双亲,他们不能退缩!

    一时间,村圌民的气势骤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

    “毒蛇”却不以为意,嘲讽地看着他们,“今天,就是诚凛的灭圌亡之日。”

    ※

    黑子采好药,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下走,意外地撞上了日向和丽子一行。

    见他俩形色匆匆,身边还带着十几个村里的孩子,黑子惊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一大群黑衣的家伙,我和日向先带孩子们上山来避避。”丽子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秀气的眉宇蹙起,“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诚凛只是个小山村,不可能得罪人啊。”

    得罪人……黑子细细咀嚼这句话,脑中浮现出赤司和他提到过的政圌敌。

    心中一咯噔,难不成,这群人是冲着赤司君来的?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

    黑子压下心中重重的疑虑,对日向比了个手势“走这边”。他经常上山采药,对山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哪里可以躲雨,哪里可以藏圌人,都一清二楚。

    黑子带他们来到一个山坳,这里地势隐蔽,从外面很难看到里头的详情。更妙的是,很多参天古木在此,有几棵死掉后,树干空了,足以容纳几个成年人,简直是天然的藏身之所。一行人刚刚安置好,就看到山下升腾起滚滚浓烟。日向与丽子对视一眼,都有些焦虑。

    那是诚凛的方向。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约摸两个时辰后,一个孩子按捺不住,“什么时候回家?”

    丽子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笑着说,“很快了,再等等。”

    小家伙撅起嘴,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很不满,“这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可以回家的时候,村里的叔叔们会来接我们的。”

    闻言,小男孩凑到最前面,透过树干裂开的缝隙死命往外看,满心期待地等。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脖子发酸,他终于看到有人影从山下往这边来,欢呼一声就冲了出去,丽子又急又忧,“快回来!”

    “丽子姐,有人上山来了哦,肯定是来接我们……”

    话音未落,一只箭矢就洞穿了他的喉圌咙!

    他眼力不错,的确是有人上山来了,只是,对方并不是来接他的,而是来索命的。

    “毒蛇”带着大队人马,循着足迹找上来,看到地上的男孩尸体,冷哼一声,“给我搜!除了这小圌鬼,一定还有人躲在附近!”

    他拎起男孩的尸体,长刀一挥,砍下头颅,插在一根桅杆上。那根桅杆很细,也很长,上头密密麻麻挂了好些人头,全都血圌淋圌淋的,映在黑子眼里,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木吉前辈……伊月前辈……水户部前辈……

    记忆中笑盈盈的一张张脸,和眼下满是血污的人头重叠在一起,强烈的冲击令肠胃一阵翻圌搅,黑子拼命捂住嘴,才忍住没有呕出来。

    前辈们对他而言,是朋友,是兄长,是家人。

    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时,只听“咯嗒”一声,原来是日向身边的一个女孩因为害怕,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对警觉性极高的山贼头领而言,已经足够引起注意了。见男人越走越近,日向捏紧了手里的弓矢,丽子也握住了怀里的短刀,精神都绷到了极致。

    黑子抹了一把脸,敛起脸上的悲戚。

    牺牲他一个诱饵保全大家,或者,所有人一起死——两个选择,黑子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他用嘴型对日向丽子说了句“活下去”,摸出一个药包,拴在箭矢尖端上,闪身冲出了藏身的树干,一箭射圌出!只听呯地一声,箭矢落到男人脚边,药粉在冲击下猛地炸开!

    “毒蛇”反应很快,当即屏气。他身边的武士们就慢了半拍,吸了好几口药粉。很快,他们纷纷感到胸口窒圌息,难受地在地上打滚,不停地捶打胸口。

    “是你!”看到黑子,男人眯起眼,在他射圌出第二包药粉前闪身靠近。两人的体力和反应力差距都太大了,男人一把拧住他手腕。“赤司征十郎呢?”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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