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节
观情斋 作者:青丘
第23节
胡悦说:“他若活着,在场所有人又岂能安生?特别是姑娘,如果楚珏还活着,你是绝不会在此处现踪的吧。”
胡悦环视三人,他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依然死去的楚珏身上,随后微微一笑说:“现在你们要的条件都到期了,子午相交,日月并行,这里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不再天干地支之内。这就是生死符开启的情况,但是你们要开局却还需要有最关键的一个因素。”
玄冥子冷冷问道:“什么因素?”
胡悦说:“九元天问阵,如果天没有发问,如何成局?”
原本笃定得柳姬眼中也划过了一丝狐疑。众人看着胡悦,胡悦则死死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要等的是那最后一人。
而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为此而来。但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回答天的问题呢?胡悦,玄冥子,梦灵,柳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目的,而这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却只能通过开启九元天问局来解开。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而胡悦口中那最后的一人,究竟会是什么人?
胡悦心中没有定数,他在赌一个环节,一个不是他自己所落的子。但是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子。他暗自捏紧拳头,因为无论他猜的的哪几人中任何一人来此,这都是一个破局,只有……
就在所有人屏息以待的时候,玄冥子却已经有了动作,他身如闪电,瞬间便在了梦灵的背后,他两指凝气,直指梦灵的后背。
梦灵只觉得一阵压迫感从背后袭来,磅礴之力,但却持而未发。仿佛泰山之崩却由一根丝弦所控。
梦灵心中一凛,这等本事却不曾见玄冥子过去所用,他果然是深藏不露。但是现在他身处此地,再有能力又能如何?
梦灵冷哼一声并没有回头,玄冥子却开口道:“阵前倒戈,可非良策啊。”
梦灵侧目看了一眼柳姬,似有求助之意,但是柳姬只朝她宛然一笑,便把注意力又集中在胡悦目光之处。胡悦余光扫到柳姬握着拂尘的手暗暗蓄力,她心中也并非如她表面那般轻松自在。
梦灵冷笑道:“倒戈?何来此意呢?国师大人要的讯息我都给你带到了,而且如果你错过机会,那可如何是好?”
玄冥子哈哈一笑,但手中的力道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再重三分。
此时,日月同天,六合七过,子归于午。这诡异的天象昭示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受原来的时空限制,所以在此处所做任何的猜测也好,推算也罢,都是枉然,等,只有等。而胡悦则是现在所有人的焦点。
胡悦守在楚珏尸体边,寸步不离。此时,日月同在,却并没有多么光亮,四周延伸之处却显得格外的混沌,好像这些云咒才是维持着空间稳定的主力。地上的字慢慢地扩散,而在混沌之中人影幢幢。这几人的平衡全靠倒在地上的楚珏所护。
胡悦看了一眼玄冥子,开口道:“你现在最好省一些气力,之后有你发力的时候。气空力竭可是会丧命的。”
玄冥子看了一眼胡悦,胡悦却再也没朝着他们看去,梦灵却死死地盯着胡悦,犹如寒冰的眼底,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玄冥子自然不会放过眼前的任何细微变化。他哈哈大笑,也缓慢地收手。他看着胡悦说:“老狐狸,你到底等得是何人?”
胡悦依然没有回答他,玄冥子讨了个没趣儿,但是却不在意,因为天局将开,那接下来就是他一生所求的时机,玄冥子的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锐意和狂热。
胡悦疑惑地看着玄冥子,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出声。他依然一动不动,等待着最后一人的到来。
终于,从远处又传来了人的脚步声。这个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关键,来了。
第76章 天问(一)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屈原《天问》天若无问,何以成局?
天若有问,何人作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投去,从昏暗之中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左一棋。
左一棋看了看胡悦,他笑道:“公子当初让我带话与楚君,那一句‘不要回观情斋’其实很有含义。一来,防止楚君涉险,二来,则是告诉他开局之地绝不能在观情斋。因为当所有人都来此,你却在观情斋留了最后一个线索。如果我有心,必定会去。会去必定会来此。这真是一妙招啊。”
梦灵问道:“他留给你什么线索?”
左一棋说:“哈哈,胡公子答对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抓住了我一个我非常要命的软肋,哎,说要挟都不为过啊。”
柳姬一听“性命攸关之物”心中不由得一紧,再看那左一棋无丝毫紧张局促之色。心中便知某个关键的环节已经被他所知晓,不禁暗自蓄劲于手,伺机消除这个变数。但,他心中依然有所疑惑,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左一棋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柳姬的杀气,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随后便继续对着胡悦道:“公子走到此步,你会没想到吗?”
胡悦坦然道:“猜到了,但是却不愿意去想。”
左一棋点了点头,目光随后越过胡悦,投向躺在地上的楚珏。眼神略微复杂,他叹息道:“十年之后的选择居然是这样……” 左一棋却突然向前一冲,他瞬间来到胡悦的面前,伸手便是一掌,胡悦只觉得胸口受到一击极其霸道得冲击,随即口中一甜,左一棋冷冷地开口道:“这一掌是为楚君。”
在场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却都不敢大意,现在胡悦还不能有事,所以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左一棋的身上,如若他还有接下去的举动,他们便会出手干预。
左一棋再抬头看了看胡悦,却恢复了之前的谦和有礼拱手道:“但,公子这一次的豪赌,可算押对宝了,怪只怪楚君对你用情太深。放不下,便不了情呐。”
胡悦见他变化之突然,也有些诧异,心中暗自小心,说:“我只问先生一个问题。”
左一棋微微欠身,示意作答。胡悦说:“你和楚珏是什么关系?”
左一棋若有所思,他说:“你为何不直接问我是何人呢?呵呵,有意思。我与楚君……我应该算是他的下属吧。”
胡悦说:“还有一个问题……”
左一棋微微一笑说:“最后一人,不是我。”
胡悦听闻他如此说,心中一顿。便也不再提问。胡悦看着众人说:“你们所有人 都各有所思,个所有求。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这其中包括楚珏,也包括我。这个局晚了十年。十年之间变数骤升,所以才会让如此多的人卷入此局,这并不是好事。”
左一棋笑着说:“是啊,这局本该在十年前就开启,楚君一人之力为你挡尽了十年的风雨。可是,胡公子何等人物,你所设下的局也让很多人头疼不已啊。”
说完便嘲笑地看着其他人,梦灵刚要开口,就被柳姬拦住,玄冥子也不为所动。
胡悦原本毫无动摇的身体却微微一晃,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楚珏,但随后便马上移开了目光,他看着左一棋,说:“而你也有你的所求,不是吗?”
左一棋不予置否,他说:“是,而楚君也知道。我也许是助力,也许是阻力,这一切端看公子你的手段,楚君走这一步除了对你一往情深之外,还有……”
胡悦打断道:“不必再用楚珏的事情来动摇我的心性,如果我能被动摇的话,便不会有此番情景。”
左一棋一时无语,但是眼中却多了一丝期待的神色。原本还要说的话却笑着闭上了嘴。
胡悦说:“现在天时虽至,却并未到一周天,还有人要退出,我可用云咒送其出去。但是想要再进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有谁想要离开?”
所有人都并未动摇,胡悦冷笑一声随后看了一眼地上楚珏身上的匕首,他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胡悦轻试嘴角,他并未抬头,发话说:“没人要离开对么?”
胡悦踉踉跄跄,他回头看了一眼楚珏,眼中却再也不是毫无波澜,这一眼也许就是楚珏等了多年的答复,胡悦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他空中一抓,红色的匕首顿时回到了胡悦的手中,随后胡悦朝着所有人一笑,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在刺入的那一瞬间,血花四溅,所有人都为之错愕的同时,胡悦身上开始不停蔓延出由鲜血化成的云咒,最后一个云咒,正是他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的眼角跳动,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胡悦已经无法开口说出声,但是他朝着玄冥子动着嘴唇,嘴型话道:“最后一个云字,你可看到了吗?”
匕首从胸口猛然拔出,落在了地上,胡悦浑身颤抖,双膝跪地,血依然顺着他的身体不停滴往地上流淌,他抬头看着天,朝着天伸手,所有的云咒顿时绵延,和原先的云字相融合,顿时四周日月星辰同时出现,山川河岳皆显具象。一切都犹如被血染红一般,呈现出一色的凄艳。此时胡悦的血像是有规则一般地把众人围在其中,血字不停地演化成云咒,在这其中伏羲八卦,河图洛书缓慢浮现,地面开始产生了变化,土地开始变得松软,原本只是光秃秃的地面,现在却冒出了一些花草,草木葳蕤,长势极速,渐渐地把胡悦和楚珏的身体掩盖了起来。草木迅速地变化,一枯一荣,只在弹指之间。
胡悦喘着粗气,血不停地从嘴里冒出,他歪头看了一眼,隐约能够从杂草之间看见躺在他身边的楚珏,他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展露出真正属于胡悦的笑容。第一个冲过去的是梦灵,她喊道:“胡悦!你……”
玄冥子动了动嘴唇,随后捏着手,一言不发,而柳姬依然死死地盯着左一棋,仿佛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但此人却是她最大的隐忧。
左一棋却是最冷静的一人,他看着四周,极度冷静压抑着情绪,说:“开阵了,九元天问阵马上就要开阵了。众人留神!”
此时胡悦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他捏着拳头,在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许多声音,但是他的意识却被拉到了久远之前。
“你为什么要帮我?”
“天命如此。”
“天命?哈,我从不依靠这种虚无的东西……”
“那你为何问我何为天命呢?”
“因为……我要赢过他!”
“又有何意义呢?天不与人争,人又怎么争得过天呢?”
“为还苍生赢出一个太平世道。”
“那有一个机会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
又有一个声音进入了胡悦的脑内。
“替我换取这万里河山。”
“哦?”
“如果你能替我赢得江山,那我就把那东西赠你。怎么样?先生难道不想要吗?”
“ 你欠我一个机会。”
谁的江山?谁的机会?谁的?他是谁?他又是谁?胡悦的脑海糊涂了,但是他所有的问题却换来一个问题,“最后的机会是什么?”此时他最后一个意识便是看到了楚珏,楚珏一身冰冷,手里拿着那把尺,他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身后说:“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了。贤弟要把握啊。”
当他在睁眼,他却安然地躺在床上,四周的情景十分陌生。恍惚之间仿佛有人推开了门。
“师哥,你醒了?”
胡悦看着来人,那是的梦灵一身鹅黄淡妆,那是最初的梦灵,从小无父无母,追随在胡悦身边的童女,胡悦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随着他的视线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努力撑起身体,梦灵忙扶起他,她朝着胡悦看了看,甚是关切,她道:“师哥你这一次突然晕迷,已过几日,现在可无恙否?”
胡悦淡淡地嗯了一声,而梦灵仿佛非常习惯他的冷漠,随后进来的人胡悦只觉得陌生,似乎他并没有见过,那个人俊朗之姿,更显人中龙凤的气魄。
他神色也是关切,坐在床边看着胡悦问道:“先生身体可有不适?几番大战的确有劳先生了。”
胡悦说:“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愣,他朝着梦灵笑道:“先生又开玄机之言了。我当然是我啦。”
胡悦顺势摸了摸肚子,发现并没有伤口,随后他又说:“你是谁?”
那人这才皱眉,他挑了挑眉眼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胡悦摸着额头,忽然脑子突然疼痛起来,一旁的梦灵说:“他是赵王啊,你忘了么?”
胡悦再看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赵……风雪夜归人……阁下是……”
对方双手抱胸,认真点头说:“的确的确,最初我们见面就是在风雪之夜,看来先生是饿傻了……哦,我说错了!我只是说暂时饿傻了。”
梦灵赶紧端来一碗汤水说:“师哥,赶紧喝了。”
胡悦借过汤碗,却并没有下口,反而问:“您在此做什么?”
那人这才严肃地看着胡悦说:“先生助我之恩,赵某没齿难忘,但是先生你要的……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胡悦捏着拳头,他说:“考虑什么?”
那人抿着嘴说:“还有最后一战,先生真的不出手?虽然先生不能错过天机,但如今……”
胡悦沉默许久,而后坚定道:“九元天问局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那人脸上再无笑意,他盯着胡悦的眼睛,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站在一旁的梦灵也是紧张,捏着拳头看着两人,最后赵王笑道:“哎,还是拗不过你,算我怕了先生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随后说:“我向来守诺。当初若不是先生出山助我北定四国,西退西戎,南下长江,怎有今日,也许是我太贪心了,也许是我太依赖先生了。”
胡悦接过盒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忍,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那人顿了顿,站起身道:“最后一战,问鼎中原,倘若胜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如果败了,那也就是一个死。大丈夫存活于世,顶天立地,生死皆当有所为也,而今天下大乱,名不聊生,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只求一战定江山!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胡悦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他起身拱手道:“您此去必定旗开得胜。”
那人眼神一紧,他抓着胡悦的手臂,胡悦感受到他手上的热量和力道,他牢牢抓着胡悦,无奈地摇头说:“哈哈,这全赖天意了。对了,一直都知道先生画计一流,本来还想让先生替在下画一幅画,这幅画让我留在身旁,日后看到画像也记得与先生这段时日生死与共的情分,因而此时此刻,我依然只是我本人而已。不是什么赵王,我只是我,先生当日风雪之夜所认识的那个落魄的逃亡之人,但过了此时,我如若不成王者,那便是败寇了。无论哪一类人,都不是先生愿意结交的吧。”
胡悦失笑,那人回头也笑着看着胡悦说:“也许我还是有些怕了,毕竟此番真的生死未卜,对方兵力远胜于我,我……先生助我至此,出生入死,赢了各次硬战,但最后这一场必须由我亲自了断。否则如何成为这天下共主呢!”
胡悦开口道:“您必会旗开得胜,自此君临天下。而画也会实现。这乃是命数。”
赵王回头看着胡悦说:“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如果我活下来,赢了天下,我我能在见到先生吗?”
胡悦微微一愣,赵王自知有些失态,他又是笑了笑说:“那我就认为这是先生与我的约定,我向来守诺,先生也要守诺啊。”
胡悦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捏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双手抱拳,郑重拜道:“悦在此恭祝主上凯旋而归,问鼎天下。”
赵王握拳而拜:“这最后一战,倘若我赢得天下,必定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我不会忘记先生……不会忘记你。自此一别,望各自珍重,请!”
胡悦抱拳而拜,但是脑海中还是非常地混乱,有好几种声音在脑内徘徊,他强忍着痛苦的晕眩感,脸色惨白。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身边的一切仿佛又非是幻术所变。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意识介于溃散和凝聚之间。
他一口喝尽了梦灵端来汤药,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热流从空中蔓延四肢百骸。渐渐他开始稳住了心神。他环顾四周,简单的房屋,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就只剩下桌子上的沙盘和罗盘最引人注目,角落里散落着堆积的书卷竹简。他能感受到此处的亲切和熟悉的气息。但是却分外的茫然。
现在的他,是还未进局的胡悦,那个冷漠,只关心术法天变的胡悦,同样也是帮助赵王获取天下的那个胡悦,而现在他的确心中只剩下那个局,这一步步走来,胡悦已经不能再错一步,如若错了,楚珏……
胡悦又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捂着头,不自觉地唤道:“楚珏……”
边上的梦灵转头问道:“师哥说什么?”
胡悦摇头说:“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之后可能有事要托付与你。”
梦灵点了点头,但是依然不放心,她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师哥,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胡悦看着她,她见胡悦没有赶她出去,倒是有些意外,便说道:“师哥,你让赵大哥独自面对这场如斯悬殊的战役,这场战……如果没有师兄的运筹,赵王胜算实在渺茫,如果他这次败了,这天下可就……”
梦灵看了看胡悦的脸色,以为他有所犹豫,便继续说:“梦灵不知师哥心中的打算,但是梦灵看得出你对赵王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入世助他,但是为何在你为了此局连赵王的事情都放手不管了?这个局到底是什么局?”
胡悦捏着手里的盒子,他皱眉说:“赵王必然获胜,这你不用担心。”
梦灵微微一顿,心中尚有疑惑,但是胡悦的确看上去很疲惫,她哎了一声,还是退了出去。胡悦见梦灵退走,踉跄着倒在了床上,他马上看着盒子。皱眉道:“这是为何?是天局的原因吗?”
第77章 天问(二)
他颤抖地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居然是生死符,他摸着胸口,从衣襟内也落处了一块生死符,原本的血色消失不见,两块生死符皆放在了一处。一模一样,分不出真假、先后。
胡悦他捂着额头,自从醒来,那番剧烈的头疼就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虽有药物缓和,但是时不时得顿疼依然让他无法细思。胡悦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待胡悦努力再睁开眼,他稍稍能回想一些零碎的线索,这儿就是当初最后胡悦还未开启生死符,进入九元天问阵的情况,九元天问的秘密全天下可能只有胡悦明了最多,也是最靠近这个阵法核心的人,但只要开启阵法,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超出他的预估和测算,他只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那么只要……他看着手中的盒子,只要把这个盒子给毁去。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如果毁了盒子,天局未开,那么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他想到赵王最后的那一声各自珍重,胡悦握着拳头。他不能再错一步了,楚珏已经无力再替他守关了。
这两个生死符的作用是什么?但是剧烈的疼痛使得胡悦实在无法正常思考。
此时他只能拼命的地呼吸,然后挣扎爬起来,原本紧紧捏在手中的生死符因为胡悦拼命忍耐疼痛,他手中的血液滴入了生死符之中。
其中一块生死符呈现出犹如鲜血般的颜色。而这一块正是胡悦从玄冥子和梦灵手中所得的那一块。胡悦明白,以血为凭,这是生死符的关键。胡悦收好两块生死符,现在一块已经确定是之后的生死符,而且的确依靠它可以开启九元天问局,但是另一块到底是什么用途他却不能确定。
胡悦凝神打坐,此刻他把心中所有的谜团都串联起来,哪怕暂时无解,也都联系在了一起,胡悦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到底是在过去,还是一个虚构的情景之中。
调整一炷香的时间后,他的头疼并不那么剧烈了,虽然一身的冷汗,还在不停喘气。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他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寒风拂面,窗户外是一个河岸,这里的一些景象和当初他进入心魔镜中那个芦苇荡有点像,但是却又不一样。仿佛心境之中有那么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便是这河岸。胡悦对此非常熟悉,一份混杂着惆怅的熟悉之感。
梦灵看着胡悦出了屋,心中便知胡悦已经做好了准备,便问:“师哥你要的东西已经到手,那何时入局?此外,当初你说赵王此战的成败关系到甚大,又是何解?”
胡悦捂着额头,问道:“赵王走了吗?”
梦灵并没有觉得胡悦有任何异样,所以倒是痛快回答说:“是,走了,你真的不帮赵王?这一仗可是硬仗,如果败了……”
胡悦沉默片刻,此事他可以确定赵王就是当日的风雪夜归人,也是开国帝王,九五之尊。那么这一仗他势必不会败,至少他不会死,否则如何称帝呢?
胡悦回答梦灵道:“他不会有事,也必定会取下这江山,但是这一仗我不能插手。”
梦灵继续说:“那师哥这生死符……”
这下胡悦捏紧拳头,他说:“你说……为何要开启生死符?”
梦灵为之一愣,她摇头道:“你为何如此问?难道不是你最想要开启这个天局吗?现在你已经拿到了所有的关键,为何要问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开启生死符的除了师哥,再无他人了。”
胡悦冷笑一声,他不再回答,他说:“所有的关键呐……”
胡悦没有理睬梦灵的叫唤,他心想至少现在的梦灵还是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再回想之后的梦灵,胡悦苦涩地摇了摇头说;:“乖巧难得,难得乖巧啊。”
胡悦离开了小屋,这儿一番世外桃源之象,但是身在乱世又何来桃源之地?胡悦沿着河畔独步而行,随处可见流离失所,沿着河岸一路望去尽是萧条,河面上漂浮着逃难百姓不及带上的物件,有女子的梳子妆奁,有儿童的泥偶锣鼓,偶尔零星可见一些逃难之人,互相搀扶,但却面色麻木,仿佛行尸走肉,眼中已经看不见恐惧,也不见希望。仿佛活着只是本能,而这一路上的百姓虽是饥寒交迫,但是却至少还没有饿到吞土食子。这也许是因为赵王刚刚收复此处,便开始了开放粮仓,以救济百姓。随时荒凉,但却有人,但别处呢?胡悦抬头看着阴暗的天,天下的苍生何辜呢?
胡悦逆流而上,这条河里还能看到类似漂浮的死尸。这些人胡悦不认识,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他所有的思虑都变得像是湖水一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的自己,问天,替苍生问天。他不是无情冷漠,他只是看得太多生死离别,苦难哀愁,知道太多的人情冷暖,世道无常。只是他的问题依然无法解答。他变得沉默,变得冷冰冰得,就像是寺庙中的泥塑,上天没有作答。他又能如何呢?赵王是一个机会,由他开创几百年的太平,虽然几百年的时间对于这漫长的天地洪荒而言只是沧海一粟,但有可为而不为,胡悦却无法无动于衷。
胡悦一路向着河水的源头而行,蜿蜒而上,如是溯源。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必然的,他必须按照原本的进展,并且不能有丝毫分差,此外……他还必须留下必要的准备。这一切似乎回到了起点。但却又似乎并非如此简单。这是一个圈,他在为以后开启生死符做下准备。比如……胡悦手中只有两块生死符,如何用着两块生死符做最后的布局?
所有的问题都聚集在了胡悦他为何会回到过去,在开启生死符之前。他不得不开,却有知道之后的众多悲剧。他微微蹙眉,但是随后却停下来脚步,此时从他身边走过了一位老者,老者没有看他,只是赶路。但是胡悦却感受到了此人身上的丧败之前,他回头再看,在他的身后不再是一片空旷,反而来来回回走了许多的人,而这些人则都已经没了人的生气。
胡悦不言不动,此时只听到一阵风声,风声之中传来了一声娇笑,风吹皱如碧湖面,一片柳叶落下,落在胡悦脚边的湖面。胡悦低首而视,湖中出现了一张面容清丽的女子倒映。
胡悦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一阵清风而过,随后女子露出一个嘲笑,说:“胡生,不认得我了?”
胡悦说:“夫人居然也进来了?为何不真身相见呢?”
柳姬哈哈一笑,说:“我不现身自有我的原因,而现在的我可是要好好听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出现。”
胡悦说:“我需要一个保障,这个保障就是把所有与此有关的人都拉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柳姬笑道:“哈,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此处咯?”
胡悦不以为然道:“如果有人能破局,自然是他的造化。如若不能那也是这些人求仁得仁罢了,何必怨我呢?所以我给所有人共同的机会。”
湖面划过一丝涟漪,女子的脸变得扭曲,她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胡悦说:“我已经回答了。”
柳姬道:“你可知为何我被楚君捆缚至此般田地?”
胡悦说:“为何?”
柳姬说:“因为我魂魄中的一部分,被他所困。”
胡悦嗯了一声,他的脚跟挪了半寸,站稳后问道:“他为何要困你的魂魄?”
柳姬发出了笑声,笑的凄冷,她说:“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狠心的人呐。他只对一个人有感情,而这个人却不会回应他的感情。你说这是不是对他最好的报应?”
胡悦再一次陷入沉默,他跳过了这个问题,问道:“我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柳姬说:“自然是死了,那一刀捅下去还能活吗?”
胡悦说:“那为何过去的人能够看得到我?”
柳姬叹气道:“因为过去的你没有死啊。”
胡悦心思一转,道:“因为生死符?还是因为……‘他’?”
柳姬说:“哈,怎么?没想到么?你花了三天的时间,让楚珏做足了手脚,楚珏也是为了你,花费了如此之大的心血,如若你出差错,他可就为了你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这我倒乐见其成,现在你只要你毁掉这手中的两块生死符,那一切都将要结束。包括你的生命以及赵王这最后一战的胜利。”
胡悦嗯了一声,这个最大的联系,原本他便也猜到八分,但现在由柳姬之口说出。却让他直接面对着选择。
胡悦说:“也就是说,如果我放弃开启天问局,那么赵王这场关键生死之战就会失败,而……”
柳姬甩着手中的拂尘道:“也许吧,这三百年的太平盛世,也许会烟消云散了。不过呢,没了赵王,也许还有什么李王,陈王出来平定天下,天下之事,本就分分合合,只是个时间问题和再死多少人的问题。胡生,怎么样?你是赌还是不赌呢?”
胡悦看着柳姬,柳姬却笑着往回走说:“别忘了,我也有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如果你猜不到,到最后我也将是你的阻碍之一。”
胡悦试探道:“为了拿回你的魂魄?”
柳姬又是一声浅笑,她说:“自然不是全部的目的。”
胡悦最后问道:“另外几人他们又在哪里?”
柳姬说:“那个小道士和那朵亡灵花?还是左一棋?他们自然也有他们的迷障。能不能破是他们的机缘,别忘了你不能犯错,犯错就会万劫不复。梦灵就是错太多,才落的如此下场的。而他亦然也。”
胡悦捏着手,随后便不再向前,而是回到了住处,梦灵没有消失,她依然等着胡悦,他推门而入,耳畔再传一阵风声“错的最多的人会死得越快。”
胡悦头脑又是一怔,他捂着头,用力推开了门。之后就对梦灵说:“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得出远门了。”
梦灵早已习惯了胡悦这样的个性,哦了一声,就进屋收拾,两人修道,本就清寒,除了梦灵有些女儿家的器物,胡悦几乎就一个包袱就全在里面了。胡悦叹气道:“哎,三百年前我也是那么贫寒啊……”
胡悦开口问道:“梦灵,你可有这次赵王决战的地形图?”
梦灵从包裹中抽出一张说:“有,这个地方还是师哥你极力促成的。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胡悦拿着图纸细细看来,他手中不停换算,随后在院内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放下手说:“原来是这样的……哎,果然天命啊!”
他捏着手中的纸转头对梦灵说:“梦灵我……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
梦灵笑道:“师哥但说无妨。”
胡悦说:“接下去我说的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以及……”说完胡悦掏出了那枚染上他鲜血的生死符递给梦灵,说:“以及这生死符你留着,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告知任何人,它将是日后再一次开启九元天问局的关键。也是最后的屏障。还记得我曾经交于你的云咒?这也是九元天局阵重要的依据,你务必要牢牢记住。”
梦灵接过生死符,胡悦发现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就是当日玄冥子给他的那只手指上的戒指。胡悦心中一阵恍惚。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梦灵从没见胡悦眼中有如此之多的情绪,她不懂,却信任。
胡悦说:“梦灵你要记住云咒,你要……记住每一个你看见的事物。”
梦灵乖巧地点了点头,当梦灵接触到龟板的那一瞬间,龟板就变回了原先灰白的模样,没了血色。胡悦忽然拉住梦灵,他眼神极其不舍地说:“梦灵,你……”最后的话没有说出,他什么都不能做。的确到头来他还是再一次地放弃了这个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小师妹。
胡悦捏紧拳头,心中一阵冷笑,即使让他回到过去,他什么都无法改变,这真是让他活生生地再受一次罪,再痛苦一次罢了。
但是,胡悦皱眉看着梦灵,心中的犹豫却无法说出,最后他说:“梦灵,记住如果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要去相信,只相信自己。一切以自己为重。”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胡悦的头疼再一次发作,他片刻的陷入了失神。再回过神,就发现梦灵认真点头,手中捏着生死符说:“师哥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嘱托。”
胡悦皱眉,想要再说下去,只见梦灵的额头忽然出现了一个裂缝,胡悦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梦灵原本素洁的脸庞开始出现了许多的裂痕。
梦灵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她的眼中留下了血泪,她苦笑道:“师哥,最后再叫你一声师哥,原来到头来你还是选择牺牲我。”
胡悦往后退去,梦灵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大,梦灵看着胡悦,眼中满是怨愤。胡悦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人拍住肩膀,胡悦回头,玄冥子居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露出嘲讽地笑容说:“怎么样?老狐狸你可算明白了吗?为何她会那么恨你?”
再回头,梦灵已经碎成了碎片。整个人瞬间崩塌,身上的衣服灰化如烟,梦灵和那块血色的龟板全部都碎成了碎片。寒风一起,再无踪迹。她们都被吹送到了过去,同样也是未来的那个时空。
玄冥子朝着空中摊了摊手,开口道:“你说她是真的梦灵,还是其他?我已经分不清了。”
第78章 天问(三)
胡悦说:“看来我们都进入了一个扭曲时空,此处虽然会有和过去有所交接交接,却又并非全部都是真实的,而我则即属于过去,又不属于过去。呵,是一个早就应该不存在的人。”
玄冥子说:“的确如此,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是当初开国皇帝遗诏之中要找的高人,哎,叫你一声老狐狸,还不如叫你一声老不死来的贴切。”
胡悦啊哈一笑:“其实我已经死了,我和楚珏都死了,你们也看见了。”
玄冥子说:“嗯,我也是,在你拿刀子痛死自己之后,你那花魂师妹爽利地捅弄死了自己,而那个附在虹翘身上的老女人就直接把刀子递给我,叫我也照做,这样我才能进入天局,我人老实,就照办了。”
于是玄冥子便把在乎越倒地气绝之后的情景给他说了一番。
胡悦在倒地之后,玄冥子马上有了行动,但是却被左一棋拦了下来,左一棋的动作却受制于柳姬,三方形成对持,只有梦灵一步一步走向胡悦。她的浑身抖如筛糠,原本苍白的脸上现在显得像是薄冰般的脆弱,她跪倒在地上,满眼的悲戚却无法流下一滴泪。她跪倒在胡悦的身边,血迹浸染,使得本就血红的衣衫显得更艳更凄。她颤抖地握住地上的匕首,随后她转头犹如嘲讽一般地看着其他的人:“这……就是入局的方法,只有用生死符所化的刀刺死自己,才能入局,九元天局阵本来就不是给活人所设的阵法。怎么样?国师大人,还想要去吗?”
玄冥子的脸一下子铁青,他眼中有着踌躇,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没了人气的胡悦,再看看其他两人说:“难道说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柳姬悄然一笑说:“莫非你认为还有其他的方式?九元天局本就不是为人所设,如果是人,便无法回答天问,所以只有死后所凝聚的魂魄才有资格,而如果只是简单的魂魄,自然会马上消散天地,三魂上天,七魄入地,哪来的时间入局呢?所以生死符的作用就是在这一刻,让生死的时间都凝固,但就此还不够,因为生死符开启之后,这样能够凝固生死的引力可以吸引四周围所有的魑魅魍魉,云咒最一开始的作用就是屏蔽这些东西。云咒,或者说云字其实就是胡悦通过观天测云,从过去的咒法中吸取提炼之后,形成的一种屏障术法而已。”
玄冥子捂着嘴说:“不生不死?如果无法通过天问,那么……”
柳姬看了一眼梦灵,笑道:“在场有个失败的例子了。你可以问问她的感受。”
玄冥子分别朝梦灵和左一棋看去,最后把目光留在左一棋的身上。左一棋微微欠身道:“久仰国师大名,学生有礼了。”
玄冥子说:“哦?也就是说所有进入天局失败之后的人,无法反回轮回。不生不死得寻找依附的肉身?这倒是和偷生庙儿一样。”
梦灵说:“只有胡悦一个人拿回了自己的肉身,但是却也陷入了不生不死,记忆错乱的状态之下,这已经三百年了。”
梦灵把生死符所化的刀扔在了玄冥子的脚边说:“你的选择是什么?还是说你现在怕死了?”
玄冥子看了看其他人说:“那你们三人又如何入局呢?”
梦灵凄凉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胡悦,从口中取出一粒血红的珠子,看着玄冥子说:“只要用生死符击碎,我便入局了。”
玄冥子看了看其他人,柳姬看了一眼左一棋,左一棋同样也从身上拿出一块通透的白玉说:“我和这位姑娘情况相似。”
柳姬无奈地唉声叹气说:“我这肉身其实没有死,所以我要进入,依然需要挨上一刀。疼煞我也。”
柳姬目光一转,说:“不过我可以替你们守一程,最后入阵。”
玄冥子非常诚恳地说:“我也可以做最后那个,我不着急和诸位死了又活,活了又想死的前辈抢时间。”
柳姬摇了摇手指说:“小道士你不懂,胡悦已经进入,如果你赶不上,或者说在他进入真正的天局之前找不到他,那么你就失去了所有的线索,你可能会在九元天局这个庞大的阵术的周围永远‘活着’,你的投胎转世,你的沧海桑田也永远只是阵术所幻化出来的幻境而已。哎,不过人生一世,何尝不也是黄粱一梦呢?”
梦灵皱眉,柳姬说:“其实最后关头你的师哥真的是无力保全你,他之所以活着是机缘,而你的消失则是定数,只怪你错太多了。”
梦灵凄冷一笑,不再作答,她转头看着身旁的胡悦,眼神尽是凄凉。
左一棋说:“既然三位都如此踌躇,那就让学生先来吧。免得再耗下去,就错了时机了。”左一棋看了一眼身边的柳姬,柳姬的眼神尽是敌意,但最后只是轻笑一声道:“请了。”
随后左一棋捡起地上的匕首,把身上的玉佩往空中一抛,匕首随即便刺碎玉佩,左一棋闷哼一声,便也倒在地上,绝了气息。
玄冥子蹲下身体探视这左一棋的气息,确定了其生死后心中却依然有所疑问,此时梦灵也拿起匕首击碎了手中的红玉,倒在了胡悦的身边。
只剩下柳姬和玄冥子,玄冥子沉默一番,柳姬也不再多说。玄冥子捡起地上的匕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众人,随后朝着柳姬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在我死之前能告诉我吗?”
柳姬蹲下身,凑近玄冥子的耳边,轻柔地撩起了玄冥子的鬓发,悄声道:“小童子还记得我吗?”
玄冥子猛然抬头,前所未有的怒气让他一掌朝着柳姬袭去,柳姬纵身一跃,毫无困难地避开了犹如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掌。她说:“小童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还要有本事,给你一则云咒你便发挥如此,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说不定你能做的比那个人更好呢?”
柳姬的语言让玄冥子五内翻腾,他愤怒,恼怒,但是却从内心中透出了一份期待,的确,目前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玄冥子五内翻腾,心中落定了决心,拿起匕首,刺入自己的体内。最后一眼看了柳姬,哪里还有什么柳姬,他最后一眼所见的,只是一张惨白人脸,这张人脸玄冥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张惨白的人脸让他原本的家人一夜之间成了石头。而他是唯一活着的人,唯一一个依靠云咒活下去的人。
惨白的人脸毫无表情盯看着他,随后他只觉得身体猛然的顿疼,那张惨白,毫无任何表情冰冷扭曲的脸慢慢化作了自己的长相,玄冥子朝着玄冥子笑了笑说:“有些时候,明白了太晚,不如不明白的好。”
玄冥子一脸凝重地说:“现在我们可是真的出不去了。”
胡悦嗯了一声,说:“但是我们却并没有进入主体,而是游走在局的外围。天,依然没有发问。我们就得静候。谁让老天是最大的呢?”
玄冥子非常夸张地拜了一拜说:“胡大山人!胡老仙,现在我一个头一回进入这个阵内,也只有仰仗您这来了又来的老熟人带路了。况且您是唯一拿回自己肉身的人,实在是另小弟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胡悦要开口,玄冥子瞬间凑近胡悦,眼神一沉说:“不过老神仙,你别忘了虹翘虽然被那老妖婆给占了,但是她身上的云咒我还是能够收回的,还有小英。你难道这得准备放弃她们吗?虽然我们生死未卜,但是别忘了她们还有一线生机。”
胡悦不语,玄冥子拍了拍胡悦的前胸,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襟,说:“好了,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干?”
胡悦看了看玄冥子的脸,随后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入阵?”
玄冥子摸了摸脑袋说:“如果非要找理由的话,那就是我想要赢过你,赢过当年的你,而非现在的酒鬼穷酸书生。或者说因为我这一辈子因为你的云咒而彻底改变,所以我要做到的就是控制云咒,而非被云咒控制。我要赢过那个创造改变我一生咒术的那个人。也就是你。”
胡悦苦笑着摇头,他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模糊了的茅屋,过去的生活早就寻不得踪影了,在别人眼里如此神通广大的他,其实就是一个没有归所,无法用情的幽魂罢了。“玄冥子没有放过胡悦神情的变化,胡悦缩了缩袖子说:“现在虽然未入局,但是却已经回不去了。如果你不想要步我师妹的后尘,最好就与我合作。这里虽然是与过去相合,但是却并非过去,我们只是存在在夹缝之中,而时间越长,我们越是找不到正确的法子,等过了时辰,我们就真的会彻底死去。而且永远无法轮回再世,只能像是孤魂野鬼一般依附与天地之间。梦灵就是最好的例子。”
胡悦朝着玄冥子扔去了一张图纸,双手附于身后,自顾自地往前走,但是目光却越来越深,玄冥子打开图纸,明白这就是当初先帝爷最后一战的地形图,而这里却同时也是真正进入天局的地方。
胡悦开口说:“他们打仗我们怎么入局?两军对冲,我们还没入局就被战马踩成烂泥了,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如果开局,赵王就会获胜,原因也在于我选的这个地方!”
玄冥子斜眼看着他说:“嘚瑟!使劲嘚瑟!知道您老的丰功伟业,你不说我也看出了其中的名堂。我问的是我们怎么入局?”
胡悦负手而立,看着天说:“先去那个地方,然后等。这里什么都可能是虚构的,实际上真正的我们都躺在楚珏后院里挺尸而已,虽说楚珏堂堂一个侯爷家里居然除了围墙竟无一物,但是这不代表着他那里真的寒酸,事实上,楚珏的府邸是整个京城最铜墙铁壁的防御,守在里面的楚珏更加是……”
玄冥子打断胡悦的话说:“打住,打住,知道你心疼你相好给你开路,但人都已经凉了,估计我们的肉身也凉得差不多了。那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破阵呢?否则等人来替我们收尸,把我们直接往土里一埋,上面夯土一堆,丧吊子一挂,那我们诈尸还魂也为时已晚了。”
胡悦叹气道:“不知道为何,我觉得和道兄你一道作伴,就觉得特别的有辱斯文……”
玄冥子用肩膀撞了一下胡悦,胡悦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把双手放在袖口内,呶嘴道:“国师这边请,您走错方向了。”
玄冥子抖了一个圈,走到胡悦身边说:“我只是回头看看有什么状况没,你太心急了。”说完便往前走。
话说两头,此事胡悦与玄冥子进入了幻想之境,而真实的情况则是所有人都已经横竖倒在了地上,包括最后的柳姬,在楚侯府之内绝了气息。只有云咒依然时隐时现护着众人的安全,就在众人处于非生非死的状况之下,忽然云咒停止了所有的变化,四周阴风作气。
诡异的阴风之中传来了一阵一阵哭泣的声音和鬼魅飘忽的声音,但是慢慢浓重的雾气从四周弥漫,把原本的云字所遮掩,甚至把倒在地上的众人都掩盖住。而在这些静止的人中,有一个人默默地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那如鬼魅般的童女再一次出现,两人低头道:“主人。”
在灰白的浓雾之中,那人坐起身,不言不语,两个童女中的一人说:“他也进入了。”“我知道。”
“现在主人有何对策?”
“哈……对策吗?入局不就是对策了吗?”
站起来的到底是谁?再惨绿色的灯光之下,鬼女露出了一丝笑意,在她们的瞳孔内,则出现了许多的女人,这些女人都是曾经她们帮助其孩子回魂的脸。惊恐、痛苦、悔恨、无奈、麻木,而身边的雾气全部都汇聚成了这些母亲的身形,她们站在鬼女的身后。痛苦地着挣扎着。鬼女二人盏灯一闪,那些雾气全部浸入了躺在地上的众人体内。原本的云咒开始被这些痛苦的灵魂所侵蚀,九元天问阵由此出现了一丝变异。这些痛苦的灵魂因为是又阵中来,所以外界的云咒不可能及时的控制。倒是原本的云咒一时间没了作用。
那人起身走到了云咒的边缘,却没有离开,他忽然回头看着胡悦的尸体,发出了笑声:“哈哈哈哈哈……胡悦啊胡悦,没想到你还有此招?妙哉,妙哉!”
局中的胡悦似乎亦有所感应,他回头看了一眼与前面走来的二人,这原本只是逃难的老欧扶着弱小的孙女,但随后这两人就变了模样,老欧忽然开始变得年轻了不少,与当初鬼子母中那疯狂杀人的母亲越来越相似。
第79章 天问(四)
胡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妇人身上,双方擦肩而过之时,她的身边搀扶着的儿童也变了模佯,成了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长相,手里抱着一座怪异的木雕的孩子,两个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胡悦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那一刻正巧与同样转过头来的孩儿目光交接,那孩子朝着胡悦笑了笑,便转头随着母亲远去了。
玄冥子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些异状,但是胡悦却感知这些似真似假,互相交错的人事物,很可能是因为原本楚珏所设的屏障被人所侵袭了。到底是何人所为?胡悦心中也在盘算,玄冥子显然不是最后的黄雀。但是目前只有遇到了玄冥子,其他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包括……梦灵。
胡悦眼中也出现了不安和踌躇,他加快脚步,对还在琢磨情况的玄冥子道:“我们要快些,楚珏那里可能有了变数。”
玄冥子见胡悦脸上的寒意,便知事态紧迫。也不扯他事,提着气,和胡悦一起加快了速度。速度之快,让四周的风景都变得模糊起来。
胡悦说:“梦灵现在在何处?”
玄冥子说:“这我不瞒你,梦灵在进入此局之后,我便再无见过。只是……”
胡悦侧目看了一眼他,说:“此时已非有所保留的时候了,你想要破局,超越我,就必须毫无保留的合作,否则你心中有盘算,又想要与我打擂台。那可是拖累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玄冥子说:“我倘若要骗你,为何还要和你说只是?老狐狸你心急了,都不肯把我的话听完全。”
胡悦微微一愣,随后玄冥子说:“只是你真的确定现在的梦灵真的是当年你那死在阵外的小师妹吗?”
胡悦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玄冥子,玄冥子知道在此事上胡悦心中有结,所以也不再故弄玄虚,而是直接说:“她来找我的时候,把我错认成一个人。”
胡悦问:“何人?”
玄冥子道:“她要找的是楚珏。”
胡悦闻言跌了一跤,说:“你哪里像楚珏了?”
玄冥子听到胡悦这般口气,顿时上了气头,他抬着脖子说:“没错,就是把我当你相好了,而且这个时候我本身就已经中了很深的云咒,她替我缓解,我给她提供机会和线索,于是我两就联手,并且重新编排,并且引你入局,这一切都发生在十几年前。”
胡悦说:“就你现在的年岁,十几年前你还只是弱冠少儿郎。这……”
胡悦低头沉思,但是却没有回答玄冥子的话。当他再抬头看着玄冥子之时道:“我们得尽快赶到,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里应该会有人在等我们。”
玄冥子跟着胡越往前,问道:“谁在等我们?”
胡悦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到了便知。”
玄冥子伸手指着胡悦,但是也无奈只能跟着走,两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期间谁都不出声,最后玄冥子忍不住道:“老狐狸,你有没有发现……”
胡悦点了点头,虽然期间总有零星的流民或者逃难者与他们擦身而过,但是同样的一批人已经出现了不下三次。
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全部都是过去曾经在胡悦面前或者胡悦所参与时间所死去的那些人。他们混杂在了路人之中,又得甚至出现在了路边的挺尸之间,他们犹如尸首一样躺在地上,破席半掩,那眼却死死地盯着胡悦二人。更着他们的身影而转动。他们与生前并无二样,只是并不会搭理或者上前拦住胡悦。当与胡悦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那些原本死去的人才呈现出了他们死时的痛苦面容。走过之后他们便没了表情。
胡悦警惕着四周,说:“果然没那么顺利啊,鬼魅是从内部侵蚀的,应……是那两鬼女做的手脚,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任何的情况,道兄你就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到达那个地方,无论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不可以停下脚步。”
玄冥子露出了一丝冷笑,他说:“还用你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脚步了,就算你死在我脚前,我都会一脚把你给踹开。”
胡悦呼了一口气,说:“很好,那接下去就各凭本事了。道兄请。”
玄冥冷笑,想要继续说,却被胡悦一把拉住,因为此事迎面走来的不再是那些已死之人,而是一群从未见过的人,他们手里拿着铁链,眼神却非常的呆滞,笔直往前而行,似有目的。铁链互相敲击,似有规则,却又凌乱,声音让人失魂落魄。这些人迎面向着二人走来。
胡悦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这群人,玄冥子也明白来者和之前的差别。也做了一个侧让的动作,两人一左一右,让原本不宽敞的河岸小径当中空出了一个道。
那群人走得极其缓慢,很久才走到了胡悦的身边,但也没有回头,第一个人从胡悦的面前径直而去,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直到第四个人,突然有了变数,他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站在了胡悦和玄冥子的中间,身后的人也停止了动作,那之前同行的三个人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胡悦和玄冥子互换使了眼神,又各退了半步,那人忽然之间举起了手中的铁链,朝着玄冥子硬生生地甩了过去,动作僵硬,但力道却犹如雷霆之势,让玄冥子一时无法阻挡,手腕被铁链所缠绕,就在铁链缠绕住玄冥子的手臂那一刻,玄冥子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手瞬时脱节了,铁链却越勒越紧,勒破了他的衣袖,掐入肉中,血肉模糊。
玄冥子还想使力,胡悦却厉声制止,就在玄冥子霎时分神之际,那人突然动了起来,玄冥子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被拖行。而拖行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胡悦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此时也顾不上脸面。直接哈着救命。
胡悦却并没有往前走,反而掉头就跑。玄冥子一时失声,几乎就像头牲口一般被拖着走。但是胡悦却也并非准备撇下他自己逃命,他来到最后一人的身后,一把拖住了最后那人的脚步,但是那人力如鬼神,几乎一瞬间胡悦也是被拖着走的。
胡悦运气,费了全身的力量才让这人稍缓了脚步,也给了命悬一线的玄冥子得以稍加喘息,胡悦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自然也知道胡悦无力再帮他其他,他必须靠自己弄断手上的铁链,他立即抽出手中的宝剑,但是连砍数下,对方的手臂都丝毫不损,玄冥子心中一横,就像要砍断自己的手臂,却被胡悦喝止道:“别做傻事,砍他的影子,他的影子不稳定!”
玄冥子连忙运气与手中的宝剑,一剑下去,影子果然被他斩断,玄冥子只觉得身体一松,那影子居然冒出了鲜血,而怪人的手臂却突然断裂,落在地上化作了烂泥。玄冥子这头的危机刚解,胡悦却并不轻松,因为他的手陷入了最后那人的背后,仿佛要被他整个儿吸收一般。
胡悦只能被他拖着往前走,玄冥子手持宝剑,来到怪人身边,朝着怪人的影子猛然以砍,那人就突然断成了两半,胡悦就在玄冥子差一点要砍断他手的那一刻,迅速时抽回,他恶狠狠地盯着玄冥子说:“你想要连我的手都砍断吗?”
玄冥子握住宝剑,站在胡悦的身边,眼神死死盯着周围说:“有命就行,你在乎那么多干嘛?”
胡悦拍着自己的袖子,说:“这一路凶险莫测,现在任何一步都不稳定,别忘了此处全靠楚珏尸身所护,我们能够继续开启,也靠着……”
胡悦猛然想到一事,他掏出手中的生死符,那块生死符的中间出现了一条裂缝。胡悦看着龟板,再看着前路。他的脑中忽然想起了柳姬的那句话:“梦灵就是错太多,才落的如此下场的。”此事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联系,一股寒意从头灌到脚底。
胡悦捏着龟板说:“错太多了,龟板碎裂……原来如此,梦灵最后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三百年前开启的那块龟板碎裂了……原先三百年前的龟板,因为我们错误太多,而导致崩溃碎裂,而之前出现的龟板,则是我这一次入局之中,由鬼女所赠的匣子中的龟板……”
玄冥子问道:“那个匣子内是什么?”
胡悦说:“那个匣子是空的,她们一直守着一个空的匣子,但是当我进入此局,这个空匣子里面却出现了一块生死符。这就是为何梦灵她的身上会有龟板,为何她能够引导所有人准备九元天问局。但是这一份记忆她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们现在所利用的龟板是原本三百年前赵王给我的那一块早就碎裂的龟板,而是多出来的一块龟板则我又托付给了过去的梦灵,她……至死都保存着这块多出来的龟板。”
玄冥子说:“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三百年前你就被人陷害了?”
胡悦捂着额头摇头道:“不,不是被人陷害,入局是我个人的意志。没错最后靠此替赵王赢得了天下,但是就是因为入局之后让我……让我进入了一个完全无法解开的局,因为所有的时空都是交错的。现在的我依然是三百年前那个局的一部分而已!三百年就是一个局。我从未出局过。而你们也是局中的一部分。”
玄冥子拉住胡悦的手,蹲在路边,手指戳子地上笔画着说:“等等,咱们慢慢理,也就是说,我们所用的龟板就是原本应该已经碎裂的那块,因为回到过去,所以用的还是你从赵王那儿要来的那块龟板,而你交付给梦灵保管的血色龟板,则完全是由那俩鬼女的空匣子中生出来的?所以也可以解释,梦灵没有完全灰飞烟灭的原因,就是要回来把这个生死符给了三百年后的你?而我们三百年后之所以能入局回到原先,完全是这个局本身的安排?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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