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
观情斋 作者:青丘
第22节
她身上开始出现了许多云纹,这些云纹覆盖在她的身上,此事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她们手里拿着灯笼,警惕地看着她。
过去的虹翘还会恐惧,但是现在,她只剩下混乱,她抬头问道:“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位女子开口道:“咒术失败了。”
虹翘说:“我杀了所有人。”
女子说:“你没有杀了你自己。”
虹翘睁大眼睛,她说:“公子没有说……”
虹翘脑中回想起了胡悦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杀了所有人……”
虹翘摇着头,她说:“但是,如果失败,公子应该杀了我,死的应该是我?”
其中一个女子说:“你还是你吗?”
虹翘捂着自己的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一头的白发,她抬头看着两个女子,女子眼中却充满了畏惧,她们朝着身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灯笼闪出了诡异恶绿光。
虹翘问道:“我还是我吗?”但是她发现她的声音已经变了……
她摸着自己的嘴角,嘴角在微笑,难怪她哭不出声音,没有眼泪,此时她只是在微笑,没有一丝的悲哀。而后她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而就在此时,两个鬼女缓缓地往后退去,而‘虹翘’放下胡悦,她露出了一丝冷笑道:“你们该去找你们的主人了,告诉他胡悦在我的手上。”
鬼女慢慢低头,慢慢地消失在了门口。
胡悦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头如血的头发散在地上,‘虹翘’看着胡悦的脸说:“胡生啊胡生,我们又见面了。”
此事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虹翘’看了一眼胡悦,随后前去开门。
‘虹翘’打开门,梦灵站在门口,她看了一眼虹翘,冷哼一声说:“哦?还真是意想不到呢。”
梦灵朝着房屋看去,她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虹翘’看着梦灵,她说:“你是如何做到的?”
第72章 楚之君(一)
子至午七数,甲逢庚为煞,甲至庚七数。数中六则合,七则过,故相冲击为煞也——子午相冲两位女子互相打量着对方,眼中自有算计,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默数时,最后‘虹翘’轻一笑声,说:“没想到你们那么着急,因为云咒,是吗?”
梦灵盯着‘虹翘’,眼中满是戒备,她警惕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虹翘’捂着嘴呵呵轻笑道:“是,那么你可以回去了,法术并未成功。如果不是,那么你也可回去了,你斗不过胡生,他的布局远在你之上。而姑娘你太会出错了……”
梦灵说:“你!”梦灵美目一转,问道:“阁下是何人?
‘虹翘’整理了一下头发,原本的一头青丝,如今成了霜雪,如银瀑般垂于身后,此时‘虹翘’右手一甩,手中多出了一把拂尘,她慵懒地看着梦灵说:“我是谁不重要,但你在此时出现,就有资格和我做个交易,现在的胡悦已被我封死,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他就算无法真正死去,也永远不会再醒来。或者说……你想要我把他交给你?”
梦灵眼中闪出一丝凶恶,但是随后便笑问:“哦?那么说你已经掌握了胡悦的生死大权?这我倒是开始好奇,您的交易又是如何呢?”
‘虹翘’没有理睬她的试探,她坐在了石凳上说:“你对玄冥子没说全,只说了生死符,却没有过多地谈论那个局。这份心思虽是正确,却也显得拙劣了。”
梦灵说:“你既然说到了此处,说明……”
‘虹翘’打断了她的话,说:“无谓的试探就停止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思考这些废话了。”
梦灵嗤笑一声,说:“哈?你又……”
忽然梦灵只觉得胸口一疼,嘴角居然流下点点朱红,她捂着嘴,几乎站不稳,她踉跄几步,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她单手撑地,一只手捂着自己像是要碎裂的胸口,随后她快速地瞟了一眼手背,看着手中的纹理,说:“怎么可能?”
‘虹翘’说:“哎,失算的人开头都是这句话……好吧,我也俗套地回答你,你中了胡悦的咒。”
梦灵咬着牙,说:“怎么可能?这样的咒……”
‘虹翘’说:“云咒为他所创,他岂会不知?这是其一。其二,他在小英身上就留下了一个咒术,时间还是很早之前,说明他早就已经怀疑小英,做下了防范,至于这具身体上的咒术,同样也是可以引发小英身上的咒术,这样,他即使无法解开你的咒术,依然可以对你下咒。而他因为不会死去,所以中咒之后同样可以对你们采取行动,不但如此他料定了你必定会前来查探情况,所以只要你来,便就会中招。而你则一而再,再而三的踏入他之全套,谁为螳螂,谁为黄雀?”
梦灵皱着眉,捂着胸口,暗骂道:“卑鄙……”
‘虹翘’看着梦灵,随后说:“天真,还是太天真,你和这些人打交道,还说什么卑鄙呢?卑鄙难道不是必要的条件吗?你不想一下,为何来的人不是玄冥子,而是你?其实如果是玄冥子来了,那么中招的便是他,而非是你啊傻丫头。”
‘虹翘’微微一笑,继续说:“好了,你准备怎么样?和那么不要脸的人斗,你有多少本钱呢?”
梦灵说:“我可以和你做交易,但是我要楚珏的命……”
‘虹翘’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却并没有笑话她,她说:“哦?居然不是胡悦的命?姑娘对楚珏的命还真是执着呢?莫非是因为他是胡悦心上之人?”
梦灵瞪着眼,‘虹翘’会心一笑道:“我理解,像胡生这样的妙人,虽然无耻赖皮不要脸了点,但是依然有他的好,自然是有几个人喜欢的,不过我劝你呀还是放弃吧。”
梦灵嘲笑道:“呵呵,莫非阁下想要说,你也留情于胡悦?”
‘虹翘’哈哈大笑,她说:“我是不会对任何人再有感情的,傻丫头,死过一次的你,难道你就不懂何谓情深不寿吗?”
梦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臂,她咬牙道:“到底你答不答应,只要能够除掉楚珏,就再也没人能阻碍……”
‘虹翘’蹲下身,她伸手轻轻抬起了梦灵的下巴,看似清风扶柳,但梦灵却无法挣脱这样的力道,‘虹翘’迫使对方看着自己,‘她的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份疑惑并非伪装,她摇头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傻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到这个地步呢?你到底明了这其中的纠缠有多深?百年的局,设局百年,到头来胡悦这一辈子弄成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只是为了造出一个云咒来给你们耍得?你不去思考这些,却纠结一些完全不着调的东西,你错的太多了,错过了本该抓住的机会。”
‘虹翘’朝着空中一挥,两指之间便夹着一片柳叶,她把柳叶划过了梦灵的脸庞,随后说:“也罢,天命总是如此恼人,那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情。然后……”
‘虹翘’凑近梦灵的耳旁,低言数语,眼睛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看着院中的一棵柳树。
梦灵猛然抬头,她看着‘虹翘’,随后说:“你……”
‘虹翘’伸手挡住了梦灵的唇,她略微有些失望地摇头说:“你远没有胡生狡猾啊,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看都是被人利用的好材料啊。”
梦灵被她如此挖苦,心中愤恨,不过她自己也感受到体内的疼痛得到了缓解,但是手上的云却并没有消失。她看着‘虹翘’,即使知道自己的体内依然残留着云咒,但是却无可奈何,她忿怒地看着‘虹翘’,说:“我要的只是开局而已。”说完甩开‘虹翘’的手,便离开了观情斋,此事虹翘回头看了看房内,开口说:“怎么样,我那么做还算合适吗?胡生?”
胡悦捂着胸口,靠在门上吃力地点了点头说:“姑娘果然……了得啊。”
‘虹翘’瞥了他一眼说:“没想到居然在最后一刻躲开了要害,你怎么那么滑溜呢?老老实实得被我封死不是更好,一切由我来替你办妥,否则到时候楚珏一来,你到底是下手呢还是不下手?”
胡悦脸色惨白,他说:“你是什么时候寄魂在虹翘身上的?”
‘虹翘’失望地摇了摇头,走到胡悦身边一只手指点在胡悦的额头,道:“你个死没良心的,别忘了进入心魔镜中,如果不是我帮忙,你等不到那个人来救你。”
胡悦眼珠微动,他说:“是琴弦。”
‘虹翘’说:“怎么?当初你入心魔镜中,那个叫‘小英’的丫头在你的茶水里动了手脚,所以让此女侵入你的梦中,成了阻碍,坏了盘算,否则也许你还真的能顺利出来,探测出所有你想要探测的东西,毕竟你无法真正的对谁动情,哪怕是楚珏死命地拴住你,你也是会对他狠下心。所以这一点你知道,楚珏也知道,但是有人不知道,所以他们心急了,而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来做我要做的事情。这便是天意啊,天意难违啊。”
胡悦一阵咳嗽,嘴里吐出了血沫子,他艰难地问:“你和楚珏……到底是什么人?”
‘虹翘‘微微一笑说:“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就没有过问他吗?”
胡悦实在有些气空力尽,他抓着门框不让自己滑下去,现在如果‘虹翘’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没有一点的反抗能力。
‘虹翘’自嘲说:“他和我一样,但是却又不一样,我们的情况也不一样,不过你也不要太大意了,楚珏对你有情那也是有原因的,但不管如何,他的确动情了,对你这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也动心了,那么对你们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胡悦冷笑道:“姑娘虽然说话刻薄了点,做人阴险了点,但是话中却都是玄机呐。没错,我对谁都不会动心,而他的作用只是开启生死符。”
‘虹翘’同意地轻拍着手,说:“明智的选择,而且今日,楚珏一定会有动作。”
胡悦吃力地笑道:“哈哈,说不定他已经跑了呢?”
‘虹翘’看了一眼胡悦,她说:“你在,他就跑不掉。不过你们……都不是我的目的,但楚珏的手里有我要的东西,如果他不在了……”
胡悦实在无法长久支撑下去,他倒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虹翘’。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对这个女人做什么?”
‘虹翘’微微笑道:“这世上再无虹翘,只存柳姬。”
柳姬蹲下身,低头看着胡悦说:“胡生啊胡生,你知道楚珏花了多少大的力气才保住你吗?”
胡悦说:“那么,姑娘又要如何继续保住小生呢?”
柳姬为之一愣,随后笑道:“不愧是被楚珏看上的人,果真机敏非凡,保住你,我自然有办法,但是你又为何确定我会这般做呢?”
胡悦捂着胸口说:“自然是为了对付楚珏,因为如果单单是你,楚珏不会犹豫,否则您也不会等到此刻,当初你让我找一个人,此人便是但是如果我在,他至少会有所顾忌,这样的理由还不够的话?就像姑娘所言,我当初早就知道了虹翘身边有人监视,那你附魂与她,我岂会没有后手?这其中的道理,姑娘也该有所料到。”
柳姬不做声,她看着胡悦,胡悦身上的纹理越来越明晰,他皱着眉,但是依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绝对不能倒下,因为柳姬下一句话的态度,将关系到他所有的布局。这是致命的一子。
胡悦暗暗握紧拳头,柳姬冷眼看了看他,随后笑道:“他为何对你如此用情,的确也是值得。其实你要的东西,在你,不在楚珏,更不再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至于那个局,那是命数,何曾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胡悦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放松了拳头,随后说:“那就有劳……姑娘了……”之后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柳姬看了看胡悦,皱着眉头,但还是费力把他扛了起来,嘴里嘀咕道:“胡生啊胡生,你怎么那么沉呢,是楚珏给你吃得太好了吗?明明只是喝酒的酒虫而已。”
一边抱怨,一边把人架到了床上,因为他的身后还插着那把红色的匕首,所以干脆让他脸朝下,直接扔上床,柳姬转了转手腕,随后看着四周说:“情深不寿,月盈则亏,楚君啊,楚君,你到底会走哪一步棋呢?小妹好奇万分呐。”
柳姬坐在了凳子上开始闭目养生,她手中拂尘一甩,忽然门口便多了两个诡异的纸扎人偶,一哭一笑守在两侧,渐渐地她头发的颜色也开始变化,白发渐渐地变回了青丝,又成了虹翘往日的模样。
鬼女二人守在门口,但却再也无法进入,里面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不在知晓。
燕儿咬着牙说:“现在如何是好?”
柳儿依然盯着观情斋的大门,开口说:“告诉主人。这一切还在主人的计划之中。我继续留在此处。”
燕儿点了点头随后消失在了柳儿的身后,而柳儿依然犹如木偶一样站立着,看着门口。
话说两头,胡悦被制,柳姬坐等楚珏,而另一头,中了咒的梦灵一路疾奔,赶回了虹翘的小楼,门口站着玄冥子若有所思。
她微微踌躇,用衣袖遮盖掉了手上的痕迹,随后装作没有任何异常,调整呼吸后再往前走去。
“你怎么还在此处?”
玄冥子哦了一声,他说:“你回来啦,那么看来是我们赢了。我这会儿在想一个问题。”
梦灵朝他看了一眼说:“什么问题?”
玄冥子双手负于身后,他抬头看着远处说:“我这一生一直都在云咒之中徘徊,说到底我也是一个中咒之人,正因中咒,故而魔障,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却开始有了些其他的踌躇了。”
梦灵嘲笑道:“你莫非是想要知道为何当时的胡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玄冥子说:“老狐狸有老狐狸的想法,而他的云咒却让人觉得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云咒到底所指何物?这层……我一直都没勘破。”
梦灵说:“胡悦当初是进入那个局后唯一一个回来的人,我并没有看到他真正入局,在局的外围我便死了,所以到底最后如何,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而他现在这番摸样,必定是有其原因,云咒最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断绝任何变数,云咒原本是为了稳定整个九元天局阵,并且留下了生死符于世上,这是开启局的唯一留存于世的方式。而这一切却被胡悦自己给割断了所有联系,只保留云咒和那块生死符,这简直就像是……”
玄冥子说:“简直就像是他为了断绝所有以后开局的可能性。但是你说他只要恢复记忆,必定会再开局,那他之前这一切的行为不都是矛盾的?开局之前的胡悦,和开局之后的胡悦为何会差别如斯之大?这和他失去记忆又有何关联?”
玄冥子皱眉,他抱着双手继续道:“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暗招未明啊,可惜我们时间不多了。而楚珏依然没有动静,此人深藏不露,而我朝能够真正问鼎中原,也是因为那最后一战的秘辛,那么和皇家关系如此暧昧的关系。他亦然也知晓云咒,接近胡悦也绝非偶然。但是他的动作,你我都不清楚,这楚侯与皇朝之间的关系,你我也知之甚少,你如何确定楚珏的魂魄能够开启生死符呢?”
第73章 楚之君(二)
梦灵心中闪过算计,但是之后她还是镇静地回答道:“因为他能够往返于黄泉两岸,胡悦在入局之前,把生死符之事告知与我,此时的胡悦可谓是比你现在还要痴迷入局,为了入局不惜一切代价,不仅以开国先帝最后一战为赌,这是拿天下苍生赌一个局啊。但是胡悦当初就是个喜欢留下后路之人,所以他在入局之前告知我生死符的开启,并且提到了一句如果有人能够往返黄泉,那此人的魂魄便能再开生死符,引人入局。”
玄冥子唔了一声,他摸着下巴说:“罢了,只能一赌了,现在胡悦怎样了?”
梦灵咬了咬嘴唇,但是依然没有把柳姬的事情告诉他,她回道:“如你所料一样,自然是他们的破除之术失效了,虹翘已经没了,胡悦也因此受了伤。胡悦元气大伤,这番动作,他除了开启生死符,再无其他的办法与你我周旋。对了,你把小英藏哪里了?”
玄冥子说:“不急,她还有用处,不过已经不能出现在这里了。至于虹翘……老狐狸如果不是恢复了记忆,他断不会让虹翘如此涉险,看来我们也不用在担心他的记忆是否恢复这件事,而且看他准备一心在生死符这件事情,与你所言也是相吻合的。只要恢复了记忆,他便会继续开局,但问题是……他恢复了记忆,那么势必也想起了入局之后的事情,但是我们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入局之后的消息,这到底是为何呢?”
梦灵捂着手臂,她闭上眼,强忍疼痛,随后开口道:“这非我们所能了解,只要他利用楚珏开启生死符,能让我们入局,之后的一切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到时候再除掉他也不迟。”
玄冥子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他沉默片刻说:“不对,这当中必定有名堂,不行,我还是不能完全放手。”
梦灵暗暗捏了手臂,她默默点头,玄冥子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那边儿还有什么情况?”
梦灵说:“没有了,接下来就是等楚珏的出现,只要他答应以魂开启生死符,那么我们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半。”
玄冥子侧目说:“只有一半?”
梦灵说:“没错,只有一半。因为在那之后,我已经死了。所以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局面。正如你所言胡悦过去汲汲营营只为了先帝的基业而奔波,但是开启之后却有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而且不生不死地存活于世上,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变故。我……并不知道。”
玄冥子失笑道:“也就是说哪怕我们除掉所有的障碍,依然有一半的变数?”
梦灵冷笑道:“怎么?现在怕了?是不是迟了些呢国师大人?”
玄冥子甩了甩袖子说:“我岂是会不留后招之人?”
梦灵道:“至少现在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只要开启生死符,你便可观看到所有云咒的变化。但机会稍纵即逝,只有开启后的一个时辰内云咒会被全数激发。”
玄冥子眼中若有所思,他说:“一个时辰吗?哼!”
说完便离开了小楼,梦灵见他走远,她捂着手臂靠在门前冷哼道:“你以为只有你留后手吗?”
梦灵手里捏着那枚柳叶,随后看着玄冥子的背影冷笑数声,便离开了。
就在太阳偏西,但却还未至黄昏之刻,突然之间京城的护城河开始产生了大量地雾气,天气本就燥热难耐,原本的太阳忽然被乌云所遮盖,这却并没有降低温度,反而使得闷热更加严重,仿佛到处都被这股无法言喻的潮闷水气所包裹,这东西市井、御道之间都成了这一片雾蒙之象。
市街之上,即使面对面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异变天象所吓得惊恐万分,纷纷早早地就回到了家中,紧缩家门,闭门不出。今年本就天时异乡多变,怪事也频繁发生,京城居民人心惶惶,但却不敢明着说出来,只怕那祸端染上家门。
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市集,却像是被灰色的纱棉所包裹一般,街上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而在这样的气氛下,皇城常年紧闭不开的陈德门,今日却在这番古怪的天时天象之下开启。
从浓雾之中只走出了一个人,随后大门又关了起来,大门关上之刻,身后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音:“天意难违啊,这一切都将不会改变。”
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哈哈一笑,似轻藐,又似苦笑,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朝着浓雾之中慢慢走去。
胡悦终于又醒了过来,他动了动手指,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睛,柳姬已不在屋内,但是大门和窗户都敞开着。他努力撑起身体,身后的匕首已经不见了,他身上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伤口。他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僵硬地几乎挖法自如转动。
他硬是提气,让自己坐起身子,此时门外响起了声音:“你终于醒来了。”
胡悦抬眼一看,进屋之人居然是。他微微一愣,但随后便问道:“怎么是你?”
老者从屋外进入,他说:“为何不能是我呢?”
胡悦眼神又沉了几分,说:“的确如此,那我们又见面了,故人。”
老者看着胡悦,浑浊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神色,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
胡悦抬头看着老者,老者说:“我来见故人,乃因你天命将至,接下去的三件事,故人你务必要听仔细了,这关系到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以及牵涉到数万乃至整个社稷的命脉,也可以说你一生之苦难,只为现在的选择。”
胡悦没有打岔,老者满意地点着头说:“审时度势,好啊!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绝对不能开启生死符,那个局是你花了一生的赌注所封存的,你可愿意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胡悦眼中闪出一丝红光,老人摇头道:“如果你必须打开生死符,然则……你必定会那么做,那么你绝对不能让楚珏活下去,绝对不能让楚珏活到开局之时。他活着就绝对不能开局,而开局必须要他死。”
胡悦紧握拳头,那双无情的眼中却有了一丝犹豫,老者叹息道:“天意,果然还是被他算到了。你如果对楚珏用情,那最后一件事情,便是当开局之时,楚珏依然活着。你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
老人张来了嘴,但是忽然老人的面部开始脱落,随后传出了女子的声音:“胡生?你也该醒醒了。”
胡悦忽然睁开眼睛,那里还有什么老者,此时柳姬已经彻底成了‘虹翘’,黑色的头发重新梳妆盘起,云鬓珠钗,看似和平时的虹翘无任何的异状。她已经给自己切了一壶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桌子的精致茶点。
胡悦这次再从床上爬去,他摸了摸背后,果然那把匕首已经消失,他开口说:“姑娘可否告知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姬抿了一口茶说:“已经到了酉时三刻了。”
胡悦低吟道:“那……还有时间。”
胡悦下床,随后看着柳姬顿了顿说:“姑娘能否允许我离开观情斋,完成你们所算计的事情?”
柳姬伸手道:“这是你的住处,自然不必问我。”
胡悦嗯了一声,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柳姬笑着放下茶盏,说:“你想要问我当初问楚珏要的是什么?”
胡悦点头,柳姬哈哈笑了起来:“这恕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岂不是也有将我军的本钱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楚珏会因为你而改变决定,这就是你最大的赌注。”
胡悦蹙眉,柳姬坐到他身边,凑近他的耳畔道:“最大的赌注就是你自己,你可要想好了怎么利用自己这颗子啊。”
胡悦侧头冷眼看着柳姬,柳姬朝他笑了笑,毫不介意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指着门外说:“外头有一个人在等你,探头探脑得有些时候了,你去见他吧。”
胡悦看了一眼柳姬,柳姬示意他想走便可走,绝不阻扰。
胡悦起身出门,柳姬眼中的笑意也消失,她说:“然后也该是我落子的时候了。”
胡悦一出门,背对着门站着的是左一棋边马上转头相迎,胡悦却不吃惊,他说:“先生替我传到话了吗?”
左一棋说:“学生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胡悦眼神示意他暂时别开口,随后带着他来到了离观情斋不远的天门寺,一路上他看着满城的雾气也不多问,到了之后,他停下脚步才问道:“好了,先生可以把楚珏的话带给我了。”
左一棋笑道:“果然是胡公子,没错。侯爷让我给公子带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胡悦看着左一棋,他摸着下巴说:“哦?这句老掉牙的提点能真的让胡某死而后生吗?还是他真的准备抽身走人了?如果这样……也好。”
左一棋拱手一拜,说:“这一阵雾就是侯爷的助力。”
胡悦看着四周的浓雾,他说:“楚珏是想要我……”
左一棋抬头笑道:“侯爷还要我问公子一句话。”
胡悦说:“何话?”
左一棋说:“公子是否还记得曾经的约定。”
胡悦只觉得脑中某一处像是被细针刺入一般,他捂着头看着左一棋,说:“记得……”
左一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说完他凑近胡悦耳畔低语道:“如果公子忘记了的话,我也可以提醒一下公子。”
说完他不动神色地把两样东西塞入了胡悦的手中,说完再拜,便离开了。
胡悦摊手一看,发现是蜡丸,里面还有东西。
胡悦捏着手中的蜡丸,他看着满城的雾气,雾气之中隐约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但是却怎么都看不清,但好似在这浓雾之中什么都有。
胡悦捏碎蜡丸,蜡丸之中是一只,蜡丸之中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段字:贤弟,勿回观情斋,切记。
胡悦看手中另一个蜡丸,随即捏开,发现,只是一直纸鹤。胡悦手中纸鹤忽然飞了起来,胡悦冷笑一声:“楚兄啊楚兄,你还有心情玩这名堂?”纸鹤像是感受到了胡悦的气息,它停留在了胡悦的肩膀,随后又飞到了胡悦的面前,尖尖得嘴角快速地啄了胡悦的嘴唇一下,随后便往前飞走。胡悦顿时脸红了红,但是明知道周围无人,也不自然地咳嗽数声,跟着纸鹤而行。
纸鹤灵性,一直保持着在胡悦之前,却又绝对不会淹没在雾气之中,胡悦往前走。
雾气之中四周的青瓦白墙都显得若影若现,而此时光线透不过这阵雾气,四周已经犹如黑夜一般,隐约间能够看到民户房屋内的烛火,但是却极其的黯淡。
安静也是让胡悦感受最深的一种气氛,没有声音,除了眼前的这一只纸鹤,仿佛是一根线,引着胡悦前行,再无其他。
一路至静,一路至昏。胡悦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辰,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在哪条街道之上,抬头见不到明月星辰,也不能感受到落日的气息,低头只有脚下的道路,却连四周的明瓦牖户也看不清晰,似有若无,却只知道这一路走来,他的心却一点点清明了起来。
这一盘棋不止一人在下,胡悦只是这盘棋中的一方,甚至只是一颗子而已,生死符必然会开启,那是因为生死符进入胡悦身体之后,胡悦就不再是那个醉生梦死的胡生,而是一个开启者。而他亦知生死符所开启的个局是胡悦绝对不能碰的禁区,这就成了一个矛盾,一方面胡悦必须要开生死符,另一方面生死符所引起的那个局则是他决不能开的。这两难之间却容不得他转圜。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注定好了似地。
玄冥子的入局绝非偶然,说到底他也只是一步棋,逼他的一步棋。现在云咒反噬之术失败,那等于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第二个虹翘,威胁胡悦的虹翘,所以要么想办法把玄冥子彻底消除,要么就只有开启生死符,而被生死符侵入的胡悦,已经没了第二条路。开启成了他的本能。
此时此刻楚珏为何会在此显得如此至关重要,乃至所有的矛头从胡悦,转嫁给了楚珏,把他给逼到了生死之间?如果这一切都是柳姬的局,不,不会是她的。
那只有一个人,楚珏口中闭口不提的那最后出现的人。
而他会是谁?又能是谁?这一切和云的关系是什么?云为何是云?它不单单只是云咒,云咒为胡悦所设,作用却是一把双刃剑,一面开启生死符,一面断绝所有可能接触到局的人事物。这才是所有事情的源头,云究竟是什么?它的作用的改变才是至关重要的。胡悦能够抓到关键的地方,但是却又无法看透全局。
终于纸鹤停在了一棵海棠树梢上便不再移动,胡悦发现四周依然浓雾弥漫,但是树下却有一石桌和一对石凳,雾气仿佛有意识地避开了此处,微弱地天光投在桌上,这个石凳石桌和观情斋内的石凳是一模一样,胡悦仔细观察一番,桌面上放着碗碟和酒杯,精致的下酒菜,醇香的美酒。一切就像是等着胡悦前来一样。四周幽暗异常,但是胡悦能感受到这里的空旷,似乎是在一处风景尚佳的地方,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只有这个桌子点着蜡烛。偶尔又暗香送来,但却无鸟兽之鸣,虽在室外,却让人不觉清冷,也许是因为夏季,四周温和宜人,菜肴和美酒的香气亦使人舒心。
胡悦看了看菜色,也都是他过去偏好的那些下酒菜。这应该就是楚珏预备的了。但是,却不见楚珏的人影,胡悦手里拿着扇子,眼角打量着四周,但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干脆甩开衣摆,坦然入座。
现在虽看不清时辰,但他这一日所遇之事太多,不及饮食休息,他不客气地自酌自饮,拿着手中的酒杯微微一转,酒盅光泽一照,照出了一个女人的脸,女人脸色惨白,她站在胡悦的身后,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但胡悦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女子也注意到了光线,一闪而过,酒杯内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影了。随后身后便是稀稀疏疏的衣摆声音,伴着声音地还有女子高昂的熏香胭脂的芬香气息。
第74章 楚之君(三)
胡悦斜目微探,随后仰头一饮,伸手持箸,丝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下酒菜都是冷肴,所以并不知这桌酒菜到底是何时而做的,但食材皆新鲜爽脆。此席的确适合备于不知何时而来的客人。
胡悦吃喝一通,吃完之后,他放下筷子,身后恰到好处地递过了一盏茶盘,茶盘上沏了一盏胡悦平时常喝的茶。茶盏内有一小块得茯苓,因是暑气过重,特地为他准备的。
胡悦没有回头,他也不说话,端起茶盏,茶还是热的,泡得刚刚好,但是胡悦的眼角也看到,那女人的手是白纸所糊,上面的红色指甲显得非常粗糙突兀,他吹了吹茶汤,一盏茶饮完,胡悦把茶盏放置在桌角,对着身后说道:“饭都用完了,你们的主人还不出现吗?我这般吃喝一通如若不亲自道谢,实属失礼啊。”
身后之传来了一声窸窣的声音,但是依然没有人,也没人答应他。他双手放在桌边,又等了数刻。随后便准备起身离开。他开口道:“胡某有要事在身,既然此处主人不愿意现身,那胡某也只有先走一步了。”
“公子留步。”
依然不见人,却听到犹如银铃般的声音,仅凭其声,便能猜测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位绝色佳丽。
胡悦停下,他说:“哦,姑娘还有何指教?”
“公子再等片刻,楚君必定会来。楚君说公子是第二次来此做客,绝不可怠慢。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侍婢。”
胡悦心中思量,现在楚珏如果不来见他,那他会去见谁?还是在做何种布局?
胡悦开口问道:“那姑娘为何不现身?只剩下我一人在此暗处独酌独饮,岂不乏味。”
“公子赎罪,因为婢子没无实体可显呐。如若不弃,婢子且奏一曲,以供公子解乏。也可赎怠慢公子之罪。”
胡悦拿着烛光一照,身便的女子居然是纸扎的,一张惨白的脸,诡异的五官。配上这样的声音,让人心中不免一颤,纸扎女人随后又退入了黑暗中。胡悦身边响起了窸窣的声音,看来这样的纸扎之人不止一人,胡悦回头一看,酒菜已经收好,桌面上放着书、棋盘、一盏重新沏好的清茶以及一壶饭后可用的花酿。
胡悦放下手中的蜡烛,随后又坐了回去。颔首致歉道:“冒犯姑娘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那就有劳姑娘。”
一声俏笑,而后箫声随花香而起,春江花月夜,一曲夜风追月来。
他看着棋盘若有所思,这局棋局似乎还有什么寓意,胡悦的心思便入了这棋局。忽而胡悦闻到一丝清香,似乎还有人特地还为他点了熏香,合着夏日特有的夜风清香。这一切无不周到用心。
棋下半局,萧瑟相合,添灯盏茶,花月相邀。虽然没有一个人来,但是胡悦却被伺候的极其舒坦,如果不是还记得子午生死符之约,这安乐雅致的确让人忘时忘忧,此时雾气之中吹来一阵风,风似乎伴着熟悉的气息,但是却又不那么熟悉。胡悦第一感觉只有冷。冷得仿佛隔绝了一切的情感。
这份冷冽,让胡悦暗暗攥紧了拳头。也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雾气被风微微吹开,边上那些纸扎的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气一般,箫声恰巧停在了最后一音,柔声道:“恭迎楚君。”话毕,也倒在了地上。随后化作了香灰,灰烬像是有感知一般,形成了一股烟雾,引像了月华。四周弥漫着一股似花香又胜似花香的气息,而来着却依然信步而行,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任何的变化。这样的的气氛让胡悦捏紧手中的棋子,紧紧地盯着浓雾之中的变化。浓雾之中缓缓走来一人,熟悉的脚步声却没有让胡悦放松警惕。
“哎,贤弟啊,你这步棋下得太险了。”
浓雾散离,空中的明月也终于破云而露,一丝清霜落入人间,只照在一人身上,远处,那熟悉的身影踱步而来,单手持尺,似乎犹如往常信步观情斋无异。虽无笑意,但看向胡悦的眼眸却是温润似水,哪怕到了如此生死时刻,他依然如此,何曾改变?
胡悦说:“楚兄不是告知我‘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是一步死棋,却可开生局。难却不得不为之,只是这步需要牺牲楚兄你啊。”楚珏拱手说:“所以我送上门来了,贤弟的下一步棋,该落子了。”
胡悦说:“嗯,是该落子了。” 说完手上的棋子,落下踌躇已久的位置。随后似笑非笑,但却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地神色抬头看着楚珏,楚珏也走进了他的身边。
胡悦与他对视,最后低下头看着棋盘说:“你没有去观情斋吧。”
楚珏微微欠身道:“这要多谢贤弟的神机妙算,回去了,也许就不能来赴约了呢。愚妹让你受苦了。”
胡悦咧了咧嘴,似乎想要回答,但还是没有开口。楚珏看着胡悦的眼睛,说:“贤弟这几日,清瘦许多,疲态尽显。为何不在此处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呢?”
胡悦回头看了看香茗熏香棋盘,除了那些纸扎的‘佳人’有些惊悚外,其他的一切的确符合世外桃源的清雅之境。楚珏自顾自地坐到石凳之上,自己给自己倒茶,顺便又给胡悦的茶杯中添上新茗。
胡悦也跟着入座,说:“我要是在这里待久了,有很多人会坐不住。”
楚珏捏着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地说:“你猜到了多少?”
胡悦说:“不多,但现在猜到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个局晚了十年。”
楚珏手中茶盏的汤面微微一皱,随后一笑,说:“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胡悦捏了捏手,他没有回答,但是却没有看着楚珏。楚珏冷峻地眉眼之间有了些许忧思,他道:“现在有太多的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贤弟,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条命可是你最后的砝码,不是吗?”
胡悦被他这句话刺中心口,只觉得心中有一处在隐隐作疼,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说:“没错,楚兄的介入让原本众矢之的的我,成了他们每个人都不敢轻易除去的存在,如果不是贤兄,我过不了这十年的太平日子。在此,楚兄受我一拜。”说完便要起身而拜,楚珏迅速玉尺上手,一尺抬住了胡悦的手臂,随后说:“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拜我才助你,别忘了,我助你,护你,救你,只为一个情字。”
胡悦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楚珏身旁,低着头,楚珏把胡悦拉到自己的身边,他抬首看着胡悦,伸手摸了摸熟悉之人的脸,这个人一直都不属于他,为何会如此执着,他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但是却一直都不肯放手,他能解开世上任何的谜团,但是却解不开这道谜。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即使解开了谜团,他依然不会放手。自古痴情误尽人。
胡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楚珏的手,随后说:“还有一个关键,楚兄你却一直不肯告诉我。”
楚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接下去说:“生死符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保命符。此番苦心,贤弟不可不明啊。”
胡悦有些失笑,问道:“所以你想要把矛头都指向自己,嗯,成了一半,现在他们的确是那你当祭品用了。现在细细想来从遇到玄冥子那刻开始,你便开始留意这其中的动态了。许多引我入局的‘怪事’也都是你有意的牵扯和安排。这一切你都只是想要试探我身边‘有心’之人。楚兄的心思实在太沉了吧。”
楚珏顿了顿,他喝了一口茶,说:“有茶无酒,实在不适合我俩啊。”
胡悦不理睬楚珏的岔话,直入主题地说:“开启生死符,便会开启‘九元天问局’。需要有能够往返黄泉之魂,所以当初你让我引梦进入黄泉河道,就是为了告诉在虹翘身边的小英,你就能够开启生死符对吧。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你的身上。”
楚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泽,他说:“贤弟如此想的?”
胡悦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所以我也不想和你继续这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局,现在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要开局,但是如果让他们开局,会有多大的几率开局?而失败之后的结果,也是……”
楚珏沉默片刻,他说:“如果失败,天下山河就尽覆了。苍生何辜啊……”
胡悦说:“但是我不得不开启。我曾经就那么干了。的确,成一半,输一半。无论事后有多后悔,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弥补我所做的一切。当初我没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现在我用一切方式断掉过去给自己设下的局,但……人算不如天算。”
楚珏抿了抿嘴,说:“贤弟岂是信天命之人?即使到了万劫不复之地,贤弟依然会尽力一搏,难道不是吗?”
胡悦突然一怔,他看着楚珏,叹气道:“用楚兄的魂识去开启,这是我现在想到最合适的方法。也是目前唯一的方式。楚兄你绝对无可能活到开局之时。”
楚珏放下茶盏看了看月亮说:“尚有一个时辰,才到子午交换之时。如果用我的魂识开生死符,我有几个问题,贤弟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这不会影响到我允诺你的所有事情。”
胡悦点了点头,道:“楚兄请问。”
楚珏微微笑着捏起了边上的棋子说:“你其实根本没恢复记忆,对吗?”
胡悦一愣,他不言不语看着楚珏,许久后才开口道:“楚兄你怎么看出来的?”
楚珏说:“因为我太注意你了……”胡悦咳嗽一声,示意你可以问下一个问题了。
楚珏叹息道:“下一个问题,你现在这一子落下,便会把所有这个局相关的人都引来,好处自然是这些人浮出了台面,坏处你可能会重蹈覆辙,但是……你还有什么能输的呢?”
胡悦唔了一声,没有反驳,也的确无话可说,胡悦说:“那么楚兄你还愿意用自己的魂识来赌我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吗?”
楚珏说:“这就关系到我下一个问题了。”
胡悦屏息听着楚珏的问题。楚珏凑近胡悦说:“你有没有对我用情?”
胡悦看着楚珏的眼睛,两人之间皆无对话。胡悦抿嘴不语,时间本就所剩无几,但是两人之间的沉默好似永无止境。
胡悦低下头,说:“可能要让……楚兄失望了。”
楚珏眼神黯了下去,他叹了气说:“猜到了……
胡悦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说:“好了,时间快到了。”
楚珏说:“但,还没到。”
胡悦说:“不但时间没到,人……还差很多。”
楚珏说:“很好,既然达成共识,那这点时间足够贤弟就把所有该极其的人事物都集齐全吧。”
胡悦拉住楚珏,想了一下问道:“可有办法救虹翘和小英二人?”
楚珏说:“你想要救她们,她们自然没事。问题是如果让你做选择,二者只能选其一,你又当如何?”
胡悦惨然一笑,放开了楚珏的手,拱手做了一个请字,楚珏说:“至少在此处,你我二人都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而不该说的,你我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再出此处,我们就真的需要面对外面的风雨了。”
胡悦看着远处,苦笑道:“至少我不想让虹翘成为第二个梦灵,没想到到头来我也是只能看着她受苦沉沦,只能看着最在乎的人去作牺牲,一直都未曾改变啊。”
楚珏眼中一闪,他没想到胡悦在不经意间已经把自己作为最在乎的人……但随后也失笑道:“也不算牺牲。我说了如果你想,可以救虹翘和小英二人。只看你的选择。”
胡悦自知说漏了嘴,窘促地拿起石桌边上的酒壶,斟满两杯酒,拿起一杯递给楚珏说:“楚兄这一杯酒有三敬。”
楚珏接过,等着胡悦说何谓三敬。胡悦说:“第一,敬兄不离不弃。第二,敬兄护悦周全十载,第三,敬兄的‘选择’。”说完仰头一饮,水酒入喉温润,而到腹则辣热异常。但是原本甘醇得酒却让他觉得苦涩燥热。
楚珏不言,也是喝干了杯中之酒。他问:“你还想要知道最后那人究竟是谁吗?”
胡悦哈哈大笑,说:“此时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等子午交汇之时。生死符再开,生或者死,这就是定数。对我对你,都是一样的。该来的人绝不会少任何一个。”
楚珏说:“这十年来……”
胡悦打断楚珏的话,他笑道:“十年的人世风雨,十年的杯酒红尘,楚兄可知足?”
楚珏把酒杯放回石桌,说:“不知足,贤弟呢?”
胡悦也把酒杯放回石桌,他双手习惯性地放在两只袖子内,缩了缩脖子说:“自然是不知足,但……也知足了。”
楚珏说:“那贤弟答应我一件事,可愿意?”
胡悦微微蹙眉,他说:“现在我任何事情都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做不到。”
楚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中的玉尺再一次出现,他单手一挥,忽然一阵清风而至,雾气渐渐地消退了。四周变得清晰,今夜是满月,月下一切都看的清晰。
皓月之下,出现在胡悦面前的只是一处空地,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空地,四周围着围墙,但是里面却空无一物。这般苍白,空旷的场地,不是别处,正是楚珏的府邸。
楚珏微微欠身,笑道:“招待不周,失礼了。”
胡悦看了看四周点头道:“我这下彻底能明白为何楚兄死皮赖脸地赖在我观情斋这样的破草庐不肯走。这儿……什么都没有。”
楚珏却说:“怎么会呢,这儿什么都有呢。”
胡悦若有所思地朝着四周的空地看了看,这儿的地面是用得是金转,四周的围墙也非常的豪华,但是里面的确任何陈设物件都没有。但他细看地面,这些金砖的布局却都不简单。
胡悦站在这样的地方,他忽然觉得从内心深处没来由的恐惧。这种恐惧非常复杂,许多无法名状的情绪在胸口翻涌,但是在心中却是空空如也。犹如此处的环境一般,胡悦的双手冰冷,之前的温润酒水和怡人熏香完全不复存在。这儿除了冷,只有空。胡悦看着身边的楚珏,楚珏依然犹如往常一般微笑着看着胡悦,但是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那份属于这儿气息的冷意。犹如尖刺,刺入胡悦的心中。
胡悦微微移动自己的脚步,发现地面居然又浮现出许多的字,这些字类似云咒,但是却又不是,字时隐时显,忽而山川河岳,忽而日月星辰。千变万化之间,仿佛包罗万象。
这里就是楚珏的住处,而他居然是这样一个地方的主人。
他究竟是谁……
第75章 楚之君(四)
楚珏看着胡悦的脸色并不好,但是他却不如往日那般察言观色,他淡淡地说:“这儿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你是第二次来此了。”
胡悦转过头,楚珏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时间要到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说完他向胡悦伸出手,微微一笑,此刻的楚珏已经不再是一头黑发,一头银丝,一双又冷又无情的印眸,但是他却在笑,笑得还是胡悦熟悉的那个人,仿佛下一刻便是死死拖着胡悦前去酒肆喝酒听曲。
十年,这笑容温柔儒雅的人陪伴了胡悦十年,他对他,怎能无情呢?
胡悦苦笑一声,转过身,单手一转,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红色的匕首,匕首迅速地刺入了楚珏的胸膛,楚珏闷哼一声。
胡悦低着头,看不清此刻他的表情,胡悦刀锋一转,刀子更深地埋入了楚珏的身体。这致命一刀之后胡悦感觉到楚珏的力道迅速地减弱,他一把抱住楚珏,楚珏只剩下最后一句话的气力。身体也变得很沉,胡悦几乎无法抱住他。只能单膝跪倒在地。
楚珏抓住胡悦的手臂,胡悦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楚珏非常虚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从现在开始……全靠你一个人了…记住,绝对不能出错…不要哭,否则我会心疼……”
此言一毕,楚珏手上的力道再无,胡悦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脸上居然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
但是胡悦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所有的情绪,他静静地看着已经死去的楚珏,匕首依然插在他的胸膛。而楚珏断气的那一刻,正值午夜。但是也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原本应当照常第自然开始了变化。
生死符,开启。
此刻,熟悉的阴魂之气出现,地面浮现出了巨大的鱼形,鬼女再现,她们手持灯笼,面色清冷,脸上不存一丝血色,苍白的面孔,空洞地眼神,她们道:“此物还与汝手。”
胡悦看着柳儿手中的盒子,再看看二人说:“哦,没想到你们居然就是看管此物的人。”
柳儿看着胡悦怀中的楚珏,并不像死去的样子,双眼微合,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看着众人,但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热阳气,这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柳儿把盒子交于胡悦之后并未回答,便退了回去。她说:“我二人还有最后一项事宜未尽,先行告退。”
柳儿最后看了一眼楚珏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胡悦。
胡悦突然喊住了二人,说:“看在二位曾助我的份上,我给二位一个提醒。”
两人站立,似乎此时此刻,她们对胡悦有一种畏惧,这份畏惧不知是因为楚珏已死,还是因为生死符的开启,还是当胡悦真正持有了那个匣子之后。
胡悦说:“告诉你们背后之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等着他。”
二人微微一晃,只现一阵微弱的绿光,再无踪迹。而胡悦依然抱着怀中已无生气之人,毫无放手之意,此时从远处走来一人。
他道:“你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这一点我很欣赏你,那一刀果真是干净利落。”
胡悦说话的声音不响,但是却分外的冰冷,没有怒,没有怨,也没有恨,贪嗔痴三火具不见,他说:“人还未到期。你来早了呢。”
玄冥子一步一步走向他,他说:“生死符已开,这只是第一步。我需要得到所有的云咒,这样才能进入开启‘九元天问阵’之中的安全。”
胡悦点了点头,放下楚珏,站了起来说:“的确只是第一步,不过你只说错了一件事,这只是我的第一步而已。”
此事原本什么都没有,极其空旷的王府地面,那些时隐时现的字全部变成了云字。而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不停地变化一般。
这些云字全部是由躺在地上的楚珏所散发。而每一个云字所形成的咒术则是千变万化。
就像楚珏所言,此处什么都有。这里成了一个云咒所设的巨大法阵。这是楚珏给胡悦的最后护航。
玄冥子凝神以对,他说:“你想要困死我?
胡悦说:“困死你?何来此言呢?这里已经没有生死的区别了。你可知为何生死符要子午开启?”
玄冥子只觉得四周的云咒似曾相识,但是却完全和自己过去所掌握地不一样。当他能够看透一层云咒的时候,下一层云咒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是他现在不能移动分毫,说被困死一点也不为过。
胡悦却并不被地面上繁复的咒文所影响,他踏出一步,地上的咒文便发生了变化。与此同时原本天空高悬的明月忽然渐渐消失,但和天狗食月不同的是,月亮消失的同时,太阳却一点点地出现了。形成了日月相争共存的局面。而此时胡悦身上也充满了云纹,原本梳起的发也披散开来,一头红发像是血也像是火一样。
他露出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笑容,说:“既然开了,焉有退路?云咒犹如云行,自然而展,自然而舒,你又如何能够完全掌控呢?你会想要去掌控天上的云气吗?”
玄冥子凝神以待,他明白现在的胡悦已经不是他所能制衡的,一不小心他就会被这些咒术所吞没。胡悦看了看天上日月相争的奇景,说:“人,都该来了。”
他话刚说完,直接王府大门打开,从暗处走来一团似火的身影,来人正是彼岸花魂梦灵,她并没有看向玄冥子,反而是看着身后说:“你要的条件我答应了。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玄冥子心中暗自一顿,顿时明白自己被梦灵给出卖了。但玄冥子依然沉着冷静,估计着各方的心思和能耐。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一阵银铃娇俏地笑声打破了这番窒息的气氛。
“啊呀,我来迟了……诸位可要见谅啊。”
胡悦看着来人,一身的素白装素,清丽不可方物。她手持拂尘,脚踏云咒,似乎并不受到这些咒术的影响。她笑道:“还有何人未到吗?胡生?”
胡悦说:“还有一人未到。”
柳姬笑道:“莫非是你想要让已经死去的楚珏还魂?”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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