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16节
轻应了一声,视线专注在卷宗,神情淡淡地。
撇了撇嘴,讨厌此时此刻的气氛,她干嘛有一种被人忽略而失魂落魄的感觉,她不是一直希望图萨西塔能无视自己的存在吗?这样自己就能无拘无束地生活在这座王宫里,不用担心这位女王随时随地的‘关怀’。
然而,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怎么了?
她的心又是怎么了?
窗外湛蓝的天空,晴朗的发白,她的心情也有一些发白,灰蒙蒙的白。
“月白,想不想去孟菲斯住一段时间?”侧眸,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怔住的夏月白,图萨西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出其不意的提议,猝不及防的震惊。
“为什么让我去孟菲斯?”茫然地开口,声音稍稍紧绷。
“你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孟菲斯,我以为你对那里有兴趣。”
声音不自觉的一沉,目光亦然。“是因为赫梯公主吗?所以你要送我走。”
“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将卷宗朝桌上轻轻一抛,她笑,即使这个笑容在她眼底并没有多少温度,她仍然笑得自在悠扬。
“……我不知道。”
“月白,我只是提议,不是非要你去,如果你不想”
“我去孟菲斯。”霍地起身,动作太快,撞着身前小桌一阵摇晃。
图萨西塔微微一怔。
丢下笔,顾不得笔杆在纸上滚动带出一条多余的漆黑色痕迹,夏月白快步朝大门走去,她的步履仓促,一如她眼中轻微颤动着的失意仓皇。
却在跨到门口的一霎,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先她一步将原本半开的大门用力合住。
很快的速度,有些急。
完全闭合的瞬间,她看到门外面侍卫眼神轻轻一闪。
光亮的黄铜门板,模糊地反射出自己与身后的面孔,一个神色委屈,一个沉默专注。
背后传来熟悉的味道,若即若离。她听见图萨西塔的呼吸,如同一只困兽般粗重的短促喘息,有种压抑过后急剧想要爆发的危险。
而自己的手心有些冷,有些颤,同时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同样的……一种压抑过后的辗转不安。
“月白……”冰冷的唇压上她滚烫的后颈,在她惊觉恐惧想要拉开门的刹那,十指蓦然被从门上滑落的双手覆盖,紧紧地缠绕。“为什么生气?”
修长的手指没有给她挣扎的余地,钻进她的指缝,猛然扣紧,随之而来压迫般的体温,还来不及抗拒,整个人已被身后滚烫的躯体禁锢在冰冷的铜门之上。
“……我……没有生气。”低下头,吐出一句抽吸般的低语。心慌的好像整个人都要昏倒了,因为身后那人喷洒在颈窝的温度实在太烫,瓢泼大雨也无法浇灭的足以燃尽空气的高温。
背后的身体没有动,只是逐渐地僵硬起来,贴着夏月白微微发颤的背脊。半晌,她听见她略带低沉的话音。“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图萨西塔,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手背狠狠地一紧,她以为图萨西塔的手指已经刺破她的皮肤,因为双手完全感觉不到血液的存在。吃痛的皱眉,咬着唇忍下口中的痛呼。
“见鬼,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明白,你能不能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抗拒着她的呼吸在自己发间的纠缠,手背霍地一松,被她指尖力道逼退的血液重新流回双手。转眼间,腰突然被图萨西塔一把用力搂住,无声无息地陷进由她的双臂圈出的灼热天地。
“你不用明白,我明白就行了。”
脸庞骤然升腾起两团火,夏月白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自己为什么就会像个迷路的孩子般一下子惊慌又迷茫。
用力挣扎,拼上了全身力气的劲头,想要远离这个怀抱。
出乎意料的轻易,她挣扎而出,因为用力过度一头撞在身前的大门。
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而被撞的额头随即被身后的双手摸上,轻轻使力将她的头揽入胸膛,极轻极慢地揉着被撞得微肿的地方。
“傻丫头……”温柔而低哑的声音,夏月白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最终,只是低下头,静静地,拉下她的手。“我去孟菲斯,不管什么原因,我会去。”
“你敢!”
“让我去的是你,不让我去的也是你。”眉宇间闪过一丝烦燥,回头撞见一双明显失去了淡然变得混乱的棕色眸子,夏月白轻吸一口气,再次低下头。“图萨西塔,给我一个理由。至少你要告诉我,让我去孟菲斯是为了什么?”
沉默。
身后图萨西塔的温度逐渐消失,夏月白听见她的呼吸,一下下,沉得让自己有种慌不择路却只想逃走的冲动。
然后,她的手轻轻地从腰上滑落下来,淡淡的气息依旧在耳边缠绕,只是有点冷。“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咣啷……”门开,夏月白一把拉开面前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再次接触到门外侍卫微微闪烁的目光,她朝他笑了笑。白色的长裙在青夏的热风里轻盈摇曳,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子,曼妙,优雅,像朵骄阳下盛开的莲花。
注视着那抹白色的窈窕背影带着倔强的气息,完全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图萨西塔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内,一动不动。
良久,她朝门外侍卫做了一个关门的手势。
门轻轻地合上,她在门缝闭合的一瞬间,转身。
走到夏月白的桌旁,指尖划过桌沿,缓缓地。而她的视线,亦是安静地被指尖牵引着,抽离了阳光的眸子,浅浅地漾着一道金色的光斑,金属般坚硬的色泽,演漾而出的却是一抹温柔无奈的影子。
低低一声长叹。
★★★ ★★★ ★★★
新年虽然过去将近二个月,但是底比斯并未因此褪去热闹喧嚣的气息。相反的,从三角洲涌来的大批平民,令这座“百门之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繁华王城。
不过,今天的底比斯,却比新年里更加热闹非凡。
皆因盛开在安纳托利亚的两朵高原玫瑰,今天将带着她们清冷的芬芳抵达底比斯。
城门内外,早就人山人海,那些争先恐后地想要领略赫梯公主美貌的人群,将城门通往王宫主道的两侧全部占满了。
官方派来维持秩序的军队几乎有种力不从心的焦躁,随着不断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年轻的战士只得一步一岗,用身体铸起一道人墙。
显然,埃及为了迎接两位赫梯公主的到来,也花费了大量的心力……庞大的仪仗队,精美的黄金马车,小心谨慎守候在城门边的官员,都是底比斯身份显赫的贵族和将军。
腥红色的地毯,从巨大的城门内一直延伸至城外十里,宛若一条闪耀波光的红色河流,迤逦,艳丽,耀眼。
精心细致,一丝不苟。
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到,为首的宰相巴哈里率领着众人,站在酷热的阳光下,焦急地恭候着即将到来的尊贵客人。
远远地,太阳摩擦着沙漠蒸腾出的一波热浪虚影中,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缓缓出现在人们的眼底。
巴哈里再一次整理衣服,掸掸衣袖。
最先踏上红毯的是两排并驾齐驱的骑手,马蹄踏出整齐的节奏,不紧不慢地朝着城门徐徐行进。
巴哈里抬头望了一眼,迈步迎上前。
马队行至城门边,骑手拉转马头,朝两边让出道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如同听话的士兵般朝两侧横退了数步,继而在骑手一声令下,驻立不动。
据说赫梯人拥有了这世上血统最优良的骏马,高原的青草和雪山的泉水喂养出耐力惊人的战马,它们矫健的肌肉和优雅的骨骼结合出完美无缺的力量之美。
崎岖的山路,平坦的高原,都变成了它们健壮身影后一闪而逝的掠影。
赫梯骑手翻身下马,却没有朝城门走来,而是曲膝跪在马旁,头朝着红毯的方向。
巴哈里停下步子,瞥了一眼紧跟身后而来的乌纳斯,这年轻男人笑得一脸明媚温和,投向前方的目光与周围那些期待的视线相似,只是他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丝古怪。不及细想,耳边传来一阵略微沉闷的马蹄声,他赶紧回头,抬眸望去。
一团火红色的身影,端坐在漆黑的骏马上,踏着滚滚热浪而来。
深栗色波浪般冗长的发,东方头纱渲染着血色妖娆的红和阳光蓬勃的金,漫不经心地从头顶披散而下,拢着她修长挺拔的身躯,随着马蹄缓慢而前的步伐,抖散出一地慵懒的妩媚……
任何人见到了这样的身影,都会心驰神往。任何人见到这样的身影,都会无法抑制一把扯下那片面纱的冲动。
不疾不徐地来到巴哈里的面前,马蹄声止。
红色纱巾在她周身荡漾,却始终无法透过它望见她的脸,或是那脸上必定倾城倾国的笑靥。
原本热闹嘈杂的空气,悄然间在她身下骏马的脚步声里缓缓安静下来。那些人头攒动的平民,那些维持秩序的士兵,那些被高温烤得有些不耐烦的官员,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这个即使以纱遮面,却挡不住从那骨子里透出冷艳气息的异国公主。
巴哈里来到她的马前跪下,这是身为宰相的他只对法老王才行的大礼。然而,纵使如此,马上的人也并未出声,安静宛如一缕精美别致的风,安静地沉默着。
“阿娜希迦公主,欢迎您来到底比斯,您的到来”
“王呢?”纱巾后面的脸,微微一垂,朝着匍匐在地的老宰相看去,柔和的噪音,婉转中带着不动声色的高贵。
巴哈里不由自住地在心底暗暗一凌,俯下身,再一次行了个礼。“王原本要来迎接公主,可是边境突然传来战报,王一时间脱不开身,所以特令老臣代表她前来迎接公主殿下,有失周到之处,还请公主殿下谅解。”
“女王陛下自然是国事繁忙,阿娜希迦能理解。宰相大人,请起。”
“谢公主,公主这边请。”撑着地面站起身,弯着腰退后一步,手向前一展。
漠视周遭闪闪烁烁的视线,阿娜希迦握着缰绳的手腕轻轻一抖,黑色的骏马带着与主人同样高贵优雅的气势,一步步踏入阳光中绽放着耀眼光芒的金色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一圈一圈的肉肉,决定开始虐腹运动!哎哟尼玛,做完运动又酸又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秋是爬上来更新的,然后爬走。。。。
☆、第 三十七 章
底比斯的繁华,在经历了千年烈火烙印般痛苦的回忆之后,与阿娜希迦记忆里的模样相差无几……很好,也很欣慰。
只有保持了这份让世人嫉妒的奢华与繁荣,才能在最终摧毁这座令神也为之动容的美丽城市时,给她带来最大程度的快乐。
这种快乐,是饮血的兽,在饱尝了长久的饥饿挣扎后,才能真正体会的满足。
它的芬芳,如同死亡在腐烂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瑰丽而多情的气味。而一座城市的坍塌,一个国家的灭亡,那将是一场死亡的盛宴……为了埋葬这座被神宠爱的沙漠国度,为了这场祭献众生的血宴,这一程屠戮才只是一个开头。
等了多少个年头,到底是多久呢?
连她自己也计算不清了,在最初的三百年里,她刻画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记号,一笔一划,在自己的脑海里,在自己的身体上,镌刻下匆匆流逝的短暂岁月,以及那些岁月给她带来的绵延无尽地耻辱……后面的几百年岁月,她只顾站在洪荒流转的尘埃里,再也没有兴趣记下时间的脚步。
一个神,蜷缩在人类的身体中,看着时间从眼前无情地流走,她慢慢地苍老,慢慢地虚弱,等待着一个叫死亡的轮回。
神的灵魂,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需要面对一生一死的无奈,她早就习惯了看着自己出生在希望中,又死于绝望下……
她算什么神,一个连时间都无法抛开的神,一个在岁月面前没有半点尊严的神,一个逃不开生与死纠缠的神,一个千年间从没有感受过众生顶礼膜拜的神……她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
恨。
她独自蹒跚走过的所有岁月里唯一不会褪色的,只有她的恨。
端着镶嵌着蓝宝石的纯金酒杯,阿娜希迦笑意潋滟地注视着舞台上的表演。暗红色的眸,漾着一泓旖旎火芒,一如她杯中的醇香佳酿。酒不醉人,人自醉。
靠着黄金椅背,手指抵着额角,图萨西塔不动声色的眼扫过阿娜希迦的方向,短暂的停留,深棕的眸又静静地移向歌舞喧闹的舞台。
今天的晚宴是专门为欢迎两位赫梯公主而准备的,席间陪同的人,除了随行的赫梯官员,还有上午去城外迎接的诸多官员和将军。
曲是悠扬的,舞是轻快的,这歌舞妖娆的让人心乱。
犹如大厅里一些人的眼睛,在偷偷望向阿娜希迦时,他们的眼里透着一种类似意乱情迷的混沌眼神,然后当整个目光连带着他们眼底的灵魂即将被痴迷占据时,那些眼睛极其仓促地转开,仿佛从梦中惊醒的人,带着如梦初醒又失魂落魄的神色。
天生的尤物,那种与生俱来的妖冶,怕是只有伊西斯女神回眸间的一笑,才能与之比拟。
有趣,不是吗?
淡淡一笑,依旧不动声色地将整个大厅扫视了一圈,然后将侍女送上的酒杯握在手中,扣在杯沿的食指轻敲金色杯边,一下一下,伴着音乐撩人的节奏。
她承认阿娜希迦很美,美得少见,那样的容貌同她缠裹在身的一袭黑色长裙相得益彰,妩媚却又冷艳,妖一般不经意间夺去了人们的视线和呼吸。而在她身旁的露雅,就稍显逊色,也许是年纪尚小的原因,少女般明艳的脸庞,扬着傲慢跋扈的神情。
“公主殿下,巴哈里得到神的眷顾,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赫梯的两朵玫瑰,巴哈里惶恐请两位公主赏脸。”微笑着举着杯子,他朝桌后的两位公主恭敬地俯了俯身。
阿娜希迦拿起桌上的酒杯,朝他扬了扬。“宰相大人不必多礼,请。”
“大人,请。”露雅跟着端杯,瞅着眼底微微浑浊的巴哈里,她应付着抿了一口酒。
巴哈里笑着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阿娜希迦一仰头,一只空杯放回桌上。
又朝她们俯身行礼,他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侧目抬头,露雅看向黄金王座。
这位沉默寡言的埃及女王,一身沉稳凛冽的干净气息,安静地坐在那张象征着尊贵与荣耀的王座上,周遭闪烁的目光对着她的方向,而她浑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沉迷于舞台的音乐,偶尔地,手指在扶手轻轻扣动。
从她们走进大殿直到现在,这位埃及女王与她们说的话少得可怜,除了最初礼貌性的问候寒暄和几句不冷不热的公事化腔调的祝福,她就在也没有开口。
图萨西塔的冷漠和傲慢,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她在面对两位来自军事帝国的公主时,竟然也是如此的淡漠和高傲。
在赫梯听到了许多关于图萨西塔的传言,从她如何得到王位,在到她亲征叙利亚;从她倔傲冷漠的乖张性情,在到她狠辣暴戾的执政手腕;从她雍容俊美的样貌,在到她极具威胁性的身手……埃及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王,她为充满男性色彩的王权世界,添上了一笔异样华彩的锋芒。
神一般的风采,亦有着连神都会为之嫉妒的俊美容颜,在那顶凝聚了上下埃及至高王权的鹰蛇金冠下,散发出不可一世的桀骜与冷竣。
果然不愧为自己的王兄,赫梯王蒙巴萨津津乐道的埃及女王。
眼神愣直地看着那袭在火色金光中仍然可以兀自耀眼夺目的身影,簇拥在她周身的那层淡淡的柔软金色,分不清到底是火把洒下的光芒,还是这座黄金厅堂绽放的色泽,亦或是那个始终面带浅笑的年轻女王散发出来的,堪称为桀骜张狂的温度。
忽然,见她动了动身体,似乎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嘴角轻轻一牵。
露雅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朝身后望去,于是看见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站在门边,微微发红的脸庞,身上穿着一条不起眼的白裙,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拎着裙摆小心地走进来。
回头再望向图萨西塔,她的目光还在那个女孩的身上,只是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似乎不见了。
夏月白迟到了,都是因为图萨西塔傍晚突然说蜂蜜糖吃完了,让她立刻去做。顶着烟熏火燎的高温做完糖果,赶快回去洗澡换衣服,佩妮给她准备了礼服,但她嫌那身漂亮的礼服穿起来太麻烦,光是看着三层套裙和一堆嵌着宝石的黄金胸饰,夏月白就觉得又热又重,谁都不想在夏天顶着一脸浓妆和一条棉被出门。
套了一条还算得体的长裙,她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太阳殿西侧的偏殿,这里是专门用来招待外国王室皇族的地方。
眼角扫过通道两侧前排的宾客,一大半是埃及官员,还有一些外貌不同于埃及人的外国人,想必就是赫梯国的官员。就算是埃及的官员,自己能叫出名字的也就十几个。古埃及的人名,实在不太容易记住,七八个字组成的名字,绕舌又拗口。
一眼便看见了巴哈里和乌纳斯,还有几个经常在南苑出入的文官武将,夏月白朝他们微笑点头,加快脚步朝大厅深处走去。
目光搜寻着今天的主角。
下午在阿蒙宫就听说赫梯的两位公主到达了底比斯,侍女们一传十,十传百,将她们听见的传言添油加醋地又一番传播。然后,传到夏月白耳中的消息,已经不知道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了。
她们说,赫梯的两位公主,美得就像女神,拥有了只有伊西斯女神才能匹敌的美貌。
她们说,赫梯的大公主,坐在马上的飒爽英姿,像屹立在沙漠边缘的雕像,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她们说,这位公主是赫梯王同父异母的妹妹,却是他最宠爱的妹妹,比他的亲妹妹露雅公主还要得宠。
她们说,这位赫梯公主,名字叫做阿娜希迦。
很好听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包含了何种美好的寓意,却已经被这个缭绕着丝丝缠绵的名字所吸引,拥有这样动听名字的女子,该是多么的美丽温柔。
所以,迫不急待地想要将这个名字与真实的人联系起来,于是,当夏月白越过大厅正中的环形舞台,看见一个身穿黑裙的年轻女子时,她立刻就能断定那个人就是这名字的主人……
不为其他,只为她抬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瞥的刹那,那张一笑倾城的容颜,那双在水晶灯折射下几乎是半透明的眸子,仿佛有种魔力……在那魔力的牵引下,夏月白滞住了脚步。
肋骨部位某个地方突然间尖锐地抽痛起来,木然的神经被这疼痛包围,转瞬之间就凝固了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唇边的呼吸有些重,不明究理的。
眼角有些湿润,不明究理的。
身体的温度有些低,同样的,还是不明究理的。
为什么会这样……
“月白。”一道声音冲散了纷扰涌入耳膜,淡淡地,来自王座。音调不高,却有效地让夏月白原本混乱僵滞的大脑,暂时清醒开来。
抬眸,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图萨西塔的目光直视着自己,璀璨的灯火倒映在她棕色的眸底,随着她微微一笑,那片灯火碎成一团金色的斑斓,像两簇柔软的火焰。
她笑,抬手一招,冲着还在愣神的夏月白。
第一次,不讨厌她用这种唤宠物的方式召唤自己。
再次抬脚,经过阿娜希迦桌前时,忍不住又朝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公主看去。
她在笑,朝着自己……说不出的魅,说不出的妖,夏月白感觉背脊一阵深寒,不应该出现在盛夏沙漠国度的料峭寒冷,阴冷一如北冰洋的海水。
一低头,加快步伐,一溜烟踏着台阶来到图萨西塔的身边。
“东西呢?”侧目,淡淡地开口。
“给你。”将糖果盒递上前,拿着盒子的手居然在发抖。
接过没有打开,直接放在桌上,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夏月白略微苍白的脸色,图萨西塔向后一靠,同时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坐下来。”
低头看着她拍的地方,又抬头望了望她,半晌,扯开一个古怪的笑容。“这里?!”
挑眉,笑。“我说的不清楚?”
“是不,我不能坐这里。”点头,紧接着摇头,几缕发丝随着头部的摆动划过肩膀,有点仓促不安的意味。
“为什么?”
“为什么?”重复着她的话,心底暗自叹息。这位女王的疯,她见识过,只是没想到她还能疯到这种癫狂的震撼程度。“这是你的……王座。”最后两个字,夏月白刻意将娴熟的古埃及语说的极慢。
“我自己的王座,我认识。怎么了,有问题?”一招手,侍女上前为她空掉的杯子注入酒,潺潺的流水声随着金色壶口落入纯金杯,天下最动听的曲子,当是这醇香美酒婉转入杯莫数。
“图萨西塔,我和他们坐一起就可以了。”瞅了一眼大厅里黑压压的人群,察觉出大厅中有些视线正从舞台上移开,逐渐焦距到她们的方向,夏月白尴尬地开口。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坐下来,或者我帮你坐下来,你选一个。”侍女行礼退下,悄悄地。
看着图萨西塔拿起杯子,纯金的酒杯,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眼角瞟向身后的台阶,估摸着自己在不引来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的几率有多大,三四步的距离,应该没有难度。“这是两个选择吗?你别开玩笑了,大家都在看着呢!”
想法直达大脑,右脚已经迈出,只是……
“图”脚还没落地,手腕就被她拽住,整个身体截停在有些倾斜的角度。随着手腕上猛然向前一扯的力道,夏月白来不及转身,侧着身体直直倒进那把耀眼华丽的王座。
手忙脚乱地撑着软垫爬起来,一头长发海藻般零乱地披散在肩上,说不出的狼狈。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尽量不显粗鲁地甩掉仍然钳制在腕上的手。
压低声音,怒道:“你疯了!”
“我给过你选择了,是你自己选的。”扬起酒杯凑近唇边时,她低声开口,漂亮的唇线贴着杯沿弯成一道惬意的风景。
“我”看着图萨西塔将那杯腥红的液体慢慢倒进喉咙,夏月白的眉头抽搐地跳了一下。
“吃东西。”
“不饿。”腕上的手已经松开了,她揉着自己被抓得发胀的手腕,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却见她悠然自得地看着舞台,一脸安静张扬的浅笑。
挪了一下身体,始终只在这张椅子的边缘坐了一个小角。
毫不夸张地说,这张镶嵌着无数珍奇宝石又用了不知多少黄金铸造的几乎比床还大一圈的坐榻,尽管被称作椅子,就算四个人并排坐着也是绰绰有余。
向身旁非常不自在的夏月白瞅了一眼,图萨西塔自顾自从桌上拿过鳄梨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咀嚼,继续看着如坐针毡般来回挪动身体的夏月白。
向后舒服的一靠,斜进身后的软垫,一边吃着手中的水果,一边享受着夏月白局促不安时脸上那片微微涨红的细腻色泽。
抬眸,正对上那双戏谑地棕色眸子,漆黑的眼闪过一丝别扭。倔强地偏开脸,望向大厅里喧闹表演的瞬间,人群中那些原本盯着她们的视线猛然闪开,速度很快,但他们满脸的惊诧却没有来得及完全抹去。
皱眉,发现自己今晚也许不应该来这里。
身姿曼妙的舞娘,扭动着玲珑的纤细腰身,手脚上缠着的金铃伴着动作,发出清脆动听的节拍。在她们充满挑逗的眼神扫过人群时,座位上的男人笑得很放肆,因着酒精的作用,因着夜色越来越浓,更因为居高临下的埃及女王对这种充斥着迷乱气氛的放纵态度。
“你几岁开始学跳舞的?”
猛然一僵,不是因为她的问题,而是因为她不知何时悄然靠近的气息,低低的话音卷着丝隐约的酒气,随着呼吸撩拨着她的耳垂,从耳膜直达大脑火烧般的滚烫炽热。
“五岁。”不自觉地朝旁挪了一挪,尽管只是一公分不到的距离。
不动声色地笑,从夏月白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里挑起一缕,捏在指尖轻轻缠绕。“什么时候在跳一次,我想看。”
身体,硬得像块石头。脸热,皮肤烫得像烧起来了。如果现在给她一面镜子,夏月白相信她一定能在镜中看见一张即将滴血的脸。咬了咬嘴唇,不知要对有些无赖,又有些任性的图萨西塔说些什么,索性选择沉默。
将指间的发丝一圈一圈缠紧,又一圈一圈的松开,淡淡的火光在黑发上闪耀,微弱的光芒,折射出一层细碎的暗蓝色。
“又生气了,嗯?”
“我没那么幼稚,不会每天把时间浪费到无聊的人说出的无聊的话上。”口干舌燥,喉咙干涸的像在沙漠里走了好几天,拿过杯子喝了一口,仍然觉得口渴。
“无聊?”她轻笑出声,食指一掸,细柔的发丝从指缝滑落。“那么对你来讲,什么才是不无聊?”
“……”发丝再次被轻轻地牵动,感到她的手指插入发间,撩起一片黑发在那修长的指间划行,那种熟悉得让人呼吸混乱的温柔动作,随后……
身后炙热的紧迫和温度没有了,伴着图萨西塔安静从容的话音,消失在夏月白已经火烧火燎的耳畔。
她说:“吃东西,你太瘦了。”
虚脱般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有些头晕,有些目眩。为什么紧张的时候,胃里抽搐的想吐?
瞅向桌上的食物,拧紧眉头。眼角飘来一道白影,随即身后塞进一个垫子,顶着腰部将她身体与椅背的空隙填满,有力舒服的支撑点。
一愣,看着图萨西塔放下垫子收回手,又斜斜向侧边一靠,神情淡然地接过侍女送上的酒杯,一双流动着浅淡金丝的眼睛向着前方,全神贯注地神情,漫不经心的眼神……
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在桌上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盘中捡起一块蜂蜜饼,金黄色的面饼散发出甜香的味道,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或许是放的有点久了,面饼有些软,不如刚出炉时的松脆,但仍然很香。
悠悠地转动目光,偷眼望向图萨西塔。
她在看表演,灯火折射着她的眼眸,安静而清澈,如同她此刻隐匿在脸边发丝下线条俊秀的轮廓,亦是安静而清晰的。
而她头上那顶鹰蛇相缠的王冠,却在不知不觉间绽放着俯瞰众生的傲慢……淬砺了火光的耀眼,融入了优雅的高贵,那是世间唯美而独一无二的象征……
它默默无声地向世人宣布着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个浅笑轻扬的年轻女人,她是拥有了整个埃及帝国的王者,她是这世上高贵而独一无二的法老王。
敛下视线,神色些许的黯然。
心里有个声音,尖叫着,挣扎着。
那苍白恐惧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个能在最喧闹的场合仍然清晰可闻的话。
它说,不能靠近,不要靠近……不能靠近,不要靠近……
不能靠近,不要靠近……她。
★★★ ★★★ ★★★
几乎是在第一眼,阿娜希迦就认出了夏月白。几乎是第一眼,她差一点没能抑制住飞身过去,将那纤细的喉咙一把捏碎的冲动。
一千年了,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影子般的小女孩,换了一副容貌,却还是没能摆脱眼底永远青涩而单纯的眼神。
单纯……多可笑。
只有自己这个傻子,才会错信了她的伪装,以为她只是一个孩子,无害,胆小,甚至有些脆弱。
所以,当她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衡量人心时,自己从未阻止过她的窥探。
所以,当她悄悄靠近时,自己从未驱赶她。
所以,当她手捧着一根白色的羽毛递来时,自己欣然接受了。
所以,当闲来无事时,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分享着安静而永恒的时光。
所以,当她受了委屈哭个不停的时候,自己搂着那副弱小的肩膀,告诉她要坚强的面对。
所以,当自己被亲生父亲剥夺了神权,推入无尽轮回的黑海时,她就在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用着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坠入无底深渊。
所以,一千年了,自己的恨,没有随着时间迁移而减少分毫。
因为……在经历了她无情的背叛后,那一段从没说出口的爱,焚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长评,打滚想长评。。。
☆、第 三十八 章
当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带着那一抹迷醉人心的微笑出现在眼前时,除了令人感到惊讶,还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糊涂。
特别是这个意外之人还是赫梯公主,抛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不谈,恐怕还应该有些受宠若惊的无措感。
然而,这些感觉,夏月白统统都没有。
除了起初的一丁点意外,她并未因为阿娜希迦的到来而惊慌,目光平静地看着桌旁那袭色如深海的暗蓝长裙,夏月白等待着正在喝茶的阿娜希迦开口。
一杯茶,这位公主也能喝得这么闲适优雅,看她握着茶杯低头浅饮的模样,似乎她端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黄铜茶杯,而是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小心地呵护,温柔地对待。
轻轻地放下杯子,抬眸间,嫣然一笑,暗红的眼漾着一卷阳光的亮度,却没有太多阳光的温度。“夏小姐,昨晚在宴会的一面,我对夏小姐印象很深刻。”
微笑,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我对公主也是印象深刻。”
挑眉,显然有丝讶然,她问:“夏小姐不妨说说看,你对我有什么印象?”
“高贵,优雅,美丽。”
精致的眉嘲讽地挑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弯成两道美丽的月牙湖,莹莹闪闪间如星辰坠入湖底般璀璨。“谢谢。”
微笑,浅浅颔首。“露雅公主没和您一起来吗?”
手指沿着裙上金线绣出的精美花纹轻轻地游移,漫不经心地动作,她一声叹息。“她去找王了,自从昨晚见到了女王陛下,那小丫头就一直惦念着陛下,一大早就吵嚷着要去见王。”说话间,抬眸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月白。
“哦……是嘛。”
“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夏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四处走一走。众神为之流连忘返的底比斯千殿王宫,我可是倾慕已久了。”
“能陪公主游览,是我的荣幸,公主请。”起身,伸手一展。
笑容可掬地缓缓起身,轻抖裙摆昂首迈步,暗蓝的裙浪擦着桌脚划过,抖出一道轻盈的蓝色波浪。
看着阿娜希迦踱着不疾不徐的脚步,仪态万千地跨出门槛。
夏月白朝候立一旁的佩妮看去,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 ★★★ ★★★
一路走来,多少双惊艳的眼睛留恋在阿娜希迦的身上,多少张痴迷的面孔朝着阿娜希迦的背影怔怔发呆,她却视而不见,依旧淡然信步在蜿蜒如河的宽阔长廊,如同她扬在唇角的那道角度恰当的微笑,从容而淡漠,漫不经心的冷傲。
两人走了一段,期间遇见了乌纳斯,这个滑头的家伙说了三两句客套话,脚底抹油一阵烟似的溜了。回头看他迈着大步离开的匆匆背影,夏月白皱起鼻子,嘟嚷了一句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你说什么?”
惊,回眸,正好撞见阿娜希迦似笑非似的眼。说实在话,夏月白还是第一次遇见眼睛是这种颜色的人,那种暗红的眸色,像醇烈的红酒,像浓郁的霞光,更像……已经凝固的冰凉血液。“没什么。”
“夏小姐,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克里特岛。”这个来历,夏月白用来骗过了不少对她出身感兴趣的人。那座位于地中海北部的遥远岛国,很多人都只是听过并未去过。
在这个三千多年前的古老世界里,长途旅行已实属不易,更别提漂洋过海横渡危险的大洋,加之自己异于当地人的长相,大家对她的话早都信以为真。
一阵温热的风沿着门廊吹来,夹杂着一缕尼罗河涨潮时河水充盈在干燥空气里的湿润水气,缭缭绕绕地围着两人的脚下打了一个圈,又顺着宽敞的走廊向前飞去。
当那风声渐行渐远,阿娜希迦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柔和的声音,安静中带着婉转的质疑。“克里特?几年前,有一批克里特岛的流浪艺人到哈图莎王宫表演,我曾见过他们,似乎……”话音一顿,斜睨向夏月白,在她对自己的目光一闪而避的瞬间,阿娜希迦忽尔笑了,伸手拢了拢肩头的长发,不愠不火地声音淡淡地响起。“夏小姐的容貌,不太像克里特人。”
暗自一惊,目光微变,随之微微笑起,镇定自若地开口。“我可能与公主见过的克里特人不太一样,但是人的容貌,也不像雕像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也是千人千面。”
赞成地点头,笑得不以为意。“夏小姐说的有道理。”
“公主,请叫我月白吧。”
侧目,波光滟滪的眸,在阳光的折射下闪过一丝暗光,淡淡的。“月白……这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一点羞涩,看着廊边池里迎风摇曳的睡莲,微风而过,吹皱一池绿水,倒映的莲影水墨画一般模糊在层层涟漪之间。
“公主的名字也很美。”
“我听你直接称呼陛下的名字,可见陛下对月白是相当的宠爱。”法老王的名字,犹如神的印记,不要说念出来,就是在心里想一下,也是对神明的亵渎。
没想到图萨西塔居然将这个意味着无尚尊荣的特权,给予了夏月白,来自异世界的夏月白当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然而,这让所有人嫉妒到眼红的殊荣,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能明白其中包含的意义。
被她这么一说,夏月白尴尬地笑了一下,步子一转朝青藤覆盖的花架走去。
嘴角轻轻一牵,不语,跟在夏月白的身后一同走出长廊。
上午的阳光,还不及正午刚猛,温度也没有那么高,头顶浓密的长藤青叶在光滑的青石地面投下斑斓的影子,遮挡了阳光的直射,一片阴凉,一泓宁静。
“月白,你是怎么来底比斯的?”明知故问,但她想听一听她的说辞。
皱眉,这个问题,也是她心中的结。想了几个月,一点眉目也没有,问过阿尔尼斯,他总是模棱两可地说不出个原因。“跟着船队来的。”
粲然一笑,视线绕着夏月白纤细的腰身一扫而过。“地中海的狂风巨浪,没想到月白这样单薄的身体也能撑过来。”
“从小在海边长大,已经习惯风浪了。”见招拆招,小心应对,她说得理直气壮。几个月不断重复同样的谎言,她早就能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编得合情合理。
笑而不语,还不想揭穿夏月白的谎言,看着她面不改色的说谎,更是一件讽刺的事情……就像那时,自己被她纯真无暇的眼神欺骗了,骗得很彻底。
刹那,眼底蓬勃如血的红光,从凌厉一暗的眼底急射出,呼啸如电。却在即将碰触到夏月白身体的霎时一阵颤抖,随即一捧飞沙般四散开来,转瞬在空气中消失于无形。
几步外的夏月白唯一被波及的,只是一把长发轻轻地扬起,仿佛被风不经意拂过。
愕然。
片刻,眉头轻蔑地一挑,平息了澎湃血光的眼缓缓抬起,看着头顶错落浓密的藤萝,茂盛的绿叶里隐约能看见一些半红半青的果实,随着微风不断拨动叶子,圆滚滚的果实时隐时显。
护身咒,只有埃及能力最强的祭司才能驱动的咒语,毫无疑问,这是来自于阿尔尼斯的杰作。
但又与自己了解的护身咒不太相同,似乎渗入了另一股奇怪的力量,那股能量通过与阿尔尼斯的咒语相叠相加,犹如为这咒语加了一层保护,将护身咒提高到了坚不可摧的程度,足以抵挡自己因一时失控而突兀出手的狠冽一击。
底比斯竟然还藏着这样一股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藏得太深,隐得太好,居然连她都没有察觉出来。如果不是今天冒然出手,她恐怕永远也会不知道在阿尔尼斯的身后,还隐匿着一个比那俊美的大祭司并不逊色多少的狠角色。
她烦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切超出自己掌握的情况都令她烦躁。
“公主,这个你吃过吗?”夏月白抬起的手里拿着一枚红色果实,发现身后阿娜希迦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几乎是在夏月白转身的同时,阿娜希迦脸上的狠冷消失在她唇角那道优雅的弧度里,视线轻盈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这不是藤上的果子吗?”
点头,并没在意她脸上一闪即逝的神情。“是啊,别看它不起眼,这小东西可甜了,你要不要尝一个?”
绿荫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浮动在夏月白微笑的眉眼间,黑亮的发,黑亮的眼,都那么让人……心烦意乱。“好,我尝尝。”朝她伸出手,阿娜希迦不动声色地笑着。
“这个不好,还没熟透,我给你找个更甜的。”说着,仰头在层叠的绿叶中仔细寻找,边找边将手里的果实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这果子越红就越甜,半熟的就有些酸,咝……”脆生生的果肉溢出微酸的汁水,从舌头到牙根一阵发酸,果然还是没熟透。
“哈,找到了,躲得还挺严实。”叶间藏着一个红通通小家伙,如果不仔细找,很难从叠密的枝叶中发现它。
伸手没碰到,掂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手指擦着几片叶子,刚刚碰到果子的边。“佩妮,帮我搬张凳”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臂冷不防从身后向上伸出,骸骨匀称的手,握着饱满的红果,轻轻一拧将它摘了下来。
猝不及防地回身,有抹淡淡的香味从眼前的身体散发出来,没给夏月白缓神的机会便突兀地钻进鼻息……暗蓝色的裙摆紧贴着自己的裙边在风中扬起,蓝色的涟漪荡漾开来将自己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包围,如同阿娜希迦身后那池被风吹乱的绿水……随着微风扯动了青藤摇出的沙沙声,呼吸里那缕冷香被风吹开,抖散,悄然无息的迤逦蔓延。
陌生的香气,陌生的笑容,伴随着阿娜希迦将手中的红果放进口中的动作,她慢悠悠地伸手从夏月白的脸边勾住一缕飞起的黑发,将它轻轻撩到她的耳后,光滑的指骨沿着夏月白刹那间僵硬的脸颊而过,明亮的红眸静静地一暗。
“很甜。”脚步斜跨而出,紧挨着呆立不动的夏月白朝她身后走去。
错觉吗?忽然,觉得阿娜希迦的表情有种说不清的熟悉,当她俯下脸时,当她抬指轻轻划过脸庞皮肤的一瞬。
那一瞬间,夏月白敢打赌,她在她暗红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某些东西……
一个少女的身影,一双白色的翅膀,一片海潮般坍塌的宫殿,一道迎面打来的黑浪……这些是什么……刹那浮现,稍纵即逝。
头突然有些晕眩,在一个深呼吸后,夏月白转过身。
“摘一些给我带回宫,给露雅也尝尝。”
“好。”思绪凌乱地散在脑中,听到阿娜希迦淡淡的声音,她本能的点头应声。
站在藤架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仰头寻找果实的美丽公主,浅浅一片青灰色浓荫从她表情认真的侧脸滑落,贴着她修长优美的颈线移动,又在她缓缓转身的时候,水泻般落在她的脚边,变成一地零乱的斑斓光影。
侧目,微微一笑。“不打算帮我找?”
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嗯。”
花藤架下一阵沉默。
“这个怎么样?”
听见声音,夏月白走到阿娜希迦身边,抬头循着她的手指望去。“熟透了,可以。”
摘下来,拿在手中掂量间,阿娜希迦又朝旁边继续移步。
“佩妮,去拿盘子来。”
“是。”佩妮快步离去。
阿娜希迦似乎又找到了合意的,伸出手在浓密的枝叶中一阵摸索,收回手时指间握着一个红艳艳的果子。
“我来拿着。”佩妮还没回来,看阿娜希迦一只手托着果子不方便,夏月白走上前伸出手,友善地提议。
低头一笑,不语,将东西放进夏月白摊开的掌心。
一条轻盈的白裙跟着那袭修长的暗蓝色身影,两人一左一右漫步在绿藤缠裹的微风里,时不时阿娜希迦会侧眸寻问夏月白的意见,在得到她认真的确认后,阿娜希迦得意地扬了扬眉……偶尔,简单的交谈几句,都是一些关于风俗民情的闲话。
★★★ ★★★ ★★★
露雅站在图萨西塔的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图萨西塔眼神晶亮的时候,竟然会流动出一道金色,露雅在她脸侧有些迷醉地发现。
极美的色泽,却又如罂粟般诡魅,不动声色地对着青藤花架的方向。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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