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恶龙法则 作者:柔の千舞
第4节
“陛下!”他想站在那个人身边去,但是刚走了一步,就感觉到地面轻轻地起伏。这种颤动并不像外力的撞击那样激烈或者地震那样直接,它仿佛是一种有韧性的东西,或者说……就像有弹性的肉一样。
撒克洛摇摇头,这种比喻让他觉得恶心。
“别过来,”艾洛斯再次警告他,却没有看向他。
“亡灵!”撒克洛没有继续前进,但是忍不住提醒他。历史上记载,在魔神之战的时候,战火烧到了黑森林,两支队伍在这里短兵相见,然后是血流成河。战争的牺牲品并没有因为胜利而获得解脱,他们被缠在了这片土地上,直到现在。
三百年过去了,没有人记得他们。他们被永远留在了这片阴森的森林里。
“传说是真的……”撒克洛环视着这些亡灵,他们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无神地望向艾洛斯,而视线却有仿佛漂浮在空中。
亡灵就是这么一种可悲的状态,他们曾经温暖过,曾经活着过,曾经快乐曾经痛苦过,但是当他们成了亡灵以后,跟这个地方融合在了一起,现在,他们什么也没有。
金色的眸子没有一刻的分神,好像周围的亡灵与他无关。这会儿,他已经整个人趴到了地上,整只右臂深入地下,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似乎是在探寻什么。
会是找寻那个男孩吗?撒克洛忽然这样想,他站在那里被告诫不许靠过来,所以他就没有什么事好做了,只好站在这里胡思乱想。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母亲跟他说过的关于领地的告诫:她说,不要轻易尝试去进入你所不熟悉的,比你强大的生物的领地,那是十分危险的。越强大的物种,他们的领地意识越强,占有欲也越变、态,所以,撒克洛,请有礼貌地询问过以后,再进入,他们中,甚至会将空气与雨露看做是领地的一部分,而擅闯往往要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母亲只告诉过他,不要没有礼貌,却没有告诉他,如果闯入了以后该怎么收场。
第18章
撒克洛对魔神之战并不太熟悉,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作为颠覆整片大陆一贯的规则的这场战争,撒克洛不可能完全不清楚。
战争的代价是惨烈的,甚至是连魔神与黑暗之神都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人在这场大战中全身而退,甚至是光明之神。而这场战争的影响是巨大的,它甚至改变了整片大陆中的魔法元素,它们不如之前那么活跃,开始变得迟钝而缓慢,好像因为使用了太多能源而进入了节能期一样。以往魔法师能轻易地使唤它们,但是现在——它导致了魔法师在人们眼中的消失。在大战的一百年后,法师协会的轰然倒塌,显示了这个职业的人员流失,现在在希尔铎的宫廷里,连宫廷法师这个职务都没有了,它不再是上流社会的一部分,它随着魔法年代的消失而消失了。
与魔法元素一样,黑暗生物也变得低调了很多,它们隐匿在更深的黑暗中,或疗伤,或等待。人们以为大陆因为战争的胜利而属于了他们,其实他们错了,一些领地牢牢掌握在那些生物手中。比如这里,这里的空气,水,土地,这里的所有的活物和所有的死物都属于……呃,一株小树苗。
亡灵们没有悲喜的脸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虽然没有接近,但是一大批这样围着他们,实在有点儿不舒服,更何况他们的存在还影响了气温。
艾洛斯没有那么多抱怨,他正在顺着那个男孩被吞噬的痕迹寻找这片森林的主人的中心。他的人在这里,在撒克洛面前,但是他的手在另一个空间。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那种空间了,阴冷,寂静,什么也没有,只有沉睡的本体,静候时间的流逝。
龙就是这样安于现状的生物,只要有一张铺满金币和宝石的床,他们不想要任何东西。他们既不想要那强大到没有边际的力量,也不需要无数人的臣服。艾洛斯忧伤地想,所以他才会留在这块大陆,他熟悉这里的温暖和喧闹,一点也不想去那寂静的黑暗中。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了,他不会被强迫选择进入这样的黑暗,这多少是令人欣慰的。
不过,艾洛斯知道,他的表妹去过——这片森林原来的主人——所以她才会这样暴躁,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钱一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艾洛斯不着边际地想,最后他握到了一颗冰冷的宝石,他将它紧紧握在手心里,感觉到从宝石上传递来的寒冷正从他的手心蔓延开来,就像活着的植物攀上他的手腕。于是他想也没有想,将手从那里抽离出来——
撒克洛正思考着,在光明教会战斗的那会儿,最害怕的是什么东西,以致于那些黑暗法师成了开垦土地的农夫,不停地寻找着——也就是艾洛斯现在寻找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来了,是一种宝石。
一种来自黑暗的彼端的宝石,教会里称那种宝石为“冰冷的心”,那个传说已经快被人们遗忘了,毕竟这三百年里,光明教会发展地太过顺利,无往不利了。所以,那种可以克制他们的东西的传说已经慢慢地消失了。
在战争中,“冰冷的心”起了很大的作用。教会的战斗方式与人类不同,他们不擅长调动魔法元素攻击,那是魔法师干的事;他们也不擅长用冷兵器战斗,那是国王军队该做的事;他们擅长的封印,而且是对中高层的黑暗生物的封印。“冰冷之心”就是用来克制那些光明封印的。
低级的黑暗生物很容易被杀死,比如地精,食尸鬼什么的,一个火焰咒或者一把剑就能解决他们,但是中高层,尤其是高层的黑暗生物,比如狮蝎、狮鹫一些东西,他们无法被杀死,所以教会以信仰之力将他们封印。
而“冰冷之心”干的就是解开封印的事,当然,据说这个使用起来有许多的限制,而且非常稀少,至于具体情况撒克洛就不清楚了,他跟教会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没兴趣知道更多了……
大地忽然颤抖起来,森林里传来各种凄厉的尖叫声,活像被人砍断了手脚一样。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变得很大声,撒克洛甚至听到了枝桠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鸟的叫声,拍动翅膀的声音,野兽的嘶吼声……他从来不知道这个这个森林里的生物合在一起会发出这样巨大的响声,就像是整片森林都在痛苦地嘶吼一样。
撒克洛看向艾洛斯。
国王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脚边躺着两个男人,他们就是被拖走的那些人类。这会儿他们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活了还是死了。
男孩的披风被艾洛斯抓在手里,然后被他像扔破烂一样扔到了地上。
那不是主要的,撒克洛的视线被吸引到了艾洛斯的另一只手上。
那已经分辨不出是人类的手了。
他华丽的衣服虽然已经整洁工整,没有沾上一点儿的泥土,但是他手臂上的袖子却不翼而飞,刚才没入泥土的手的袖子都不见了,整个切口就像是用剪刀剪的一样工整,露出了他纤瘦白皙的手臂。
手臂的上半部分倒还好,下半部分却变了样,从手肘开始浮现出一种透明的鳞片,鳞片层层叠叠起来将他的手包裹住,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冰冷无机质的光芒。而他的手变得更不像话,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了,而更像某种爬行动物的爪子。这只爪子如果放平了,撒克洛估计跟他的整条胳膊差不多长,它的手背上覆盖着同样透明却小了很多的鳞片,手指修长,指甲锐利。撒克洛估计那指甲可以轻易地戳穿希尔铎最坚硬的铠甲。
而在艾洛斯这只奇怪的手上,漂浮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枚蓝色宝石。那枚宝石是一种很淡的蓝色,就像冰雪深处的那种浅蓝,却十分柔和,不具备一点儿的攻击性。
艾洛斯微不可查地轻轻皱了皱眉,“冰冷之心”太纯粹又太冷了,就像千万年被覆盖起来的冰层深处那纯粹的一点寒冰,带着万年不化的晶莹。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它在黑市上那么值钱了,光是用来做装饰宝石就值大价钱了。反正龙是不可能用一大笔钱去买这种东西的。
只是,没有经过“淬炼”的宝石,通常很冷,这是它本身的属性问题,倒不是要为难谁。尽管龙爪可以撕裂空间的缝隙,但是对于这种本质属性的宝石的寒气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不是以龙爪的形态握住这块“冰冷之心”的话,普通人类光是碰触就会变成冰雕,即使身在另一个空间,还是影响了这片森林的温度,让它比平常的地方冷了一些。
“好冷……”艾洛斯忍不住抱怨,他托着“冰冷之心”的手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冰,寒气刺地手掌生疼。以前那些法师找到了“冰冷之心”以后就会将它封存起来,艾洛斯听说过这件事情,但是用什么东西来封存的,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原本想着应该只是一般的伤害,自己皮糙肉厚的,忍耐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却是这样冷的刺骨。
“太冷了,这个东西……”撒克洛公爵跑过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他就不在意什么了,“赶紧封存起来!”
“我没有……那个东西,”艾洛斯原本轻快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凝滞,“我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封存……这东西太冷了!”如果他知道解开光明高阶封印的咒语,就可以立即使用它,但是来找冰冷之心之前,他既没有去打听用什么东西封存,也没有去找解开封印的咒语,他原本想着自己将冰冷之心带回去以后,慢慢再找咒语的!
可是现在,他无法封存这个东西,那就必须放开它,要不然,他会被他冻伤。龙的属性是和这个东西相克的。只是,一旦放开,这颗宝石就会再次回到它主人的体内,而它的主人——不用说,它会马上卷铺盖逃到艾洛斯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很不甘心,但是随着手越来越麻木,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
他不顺心的时候,可以发脾气,这会让整个森林的生物都战战兢兢的,但是却没法改变任何事。
“可恶……”艾洛斯小声咒骂,手指已经没有知觉了。龙爪是龙身上非常强大的武器之一,它连空间都可以撕裂,但是就是奈何不了这样的一块宝石。怪不得冰冷之心能卖上大价钱,怪不得黑暗之神的祭司们愿意牺牲一支部队去换取一颗冰冷之心……
“我来帮你封存它,”撒克洛忽然出声说,但是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找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你是有备而来的呢……”
艾洛斯第一次正眼瞧他:“你有办法封存这个东西?”
撒克洛叹了口气,有点沮丧:“封存这种东西是有技巧的,即使是黑暗法师,也只有高阶的几个人才知晓,它被当做一种技艺传承了下来……”
“说重点。”艾洛斯不高兴地说,他的手现在很痛,可是这个人似乎还打算长篇大论地跟他说什么技艺的起源。
“你真是野蛮,”撒克洛毫不客气地评价。
“我总是在法师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艾洛斯的脸阴沉地可以滴出水来,“可你不是骑士嘛。”
“我母亲是法师,”撒克洛公爵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没办法完全封存它,因为封存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这里荒山野岭的似乎没什么珍贵药材……”
“而且我快冻死了。”艾洛斯迅速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快点想办法吧!”
撒克洛这次没说话了,他抬手露出手腕,用另一只手的指甲轻轻划开动脉,然后走过去将伤口放在冰冷之心上面。
第19章
冰冷之心散发着寒气,越是接近它就越是寒冷。普通的人类不要说碰触,光是这样的接近就会被冰冻起来,但是撒克洛做起来就没有那么可怕。这太奇怪了,艾洛斯眯起眼睛打量他,他原本只是觉得他比一般人类强悍一点,但是现在,他恐怕要考虑一下这个人的种族问题了。
粘稠的血液滴在冰冷之心上的时候,就像璀璨的宝石蒙上了一块厚重天鹅绒,那种柔和的蓝色光芒黯淡了许多,随着一滴滴又一滴的血液留下来,最后它变成了一块漂亮精致的普通宝石,无辜地躺在艾洛斯的掌心。
撒克洛的血液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手里的那块漂亮的宝石这会儿看起来无辜极了。
“冰冷之心是很强大的宝石,我的血只能暂时封存它……”撒克洛看了看艾洛斯手心的宝石,“如果你现在不使用它的话,最好马上封存起来,要不然它马上就会恢复原样……”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样会乐坏皇都的皮草商人的。”
艾洛斯的手很快变回原样,他看着那枚宝石,刚才那枚宝石还杀气腾腾地打算冰冻他呢,现在温驯地不像话。他看了撒克洛一眼,他很想告诉他,他既不会封存的方法,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于是国王傲慢地说:“我还没打算使用它。”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这颗宝石封存起来。
撒克洛为难地看了看艾洛斯:“我们没有时间去找封存所要的药材了,时间上不允许……如果您坚持要将它封存起来的话……”
“你要给我一大桶鲜血,”艾洛斯认真地说,“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抑制它了。”
撒克洛倒吸一口冷气:“我的陛下,您显然不知道一大桶的鲜血对一个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将“一大桶”这段重点念出来,反正他一共就这么点血,一大桶就是要了他的命。
可是艾洛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大桶血而已,再说,你又不是人类。”
原本还算愉快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零点,周围的亡灵还没有散去,更衬得这里阴森森的。
艾洛斯有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偏偏头,说:“人类的血除了能诱惑下级妖魔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能封存这样强力的宝石的血液,不会是人类的。”
撒克洛自嘲地笑了一下。
艾洛斯这次眼神总算亮了一次,看到撒克洛的表情,无师自通地忧郁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你自己不是人类,”他漂亮的金色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同情与懊悔,“虽然你没有什么人类与别种生物的常识,但是我不应该这样直接告诉你,恩波总告诫我,说话不能那么直接……我向你道歉。”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黑暗生物,撒克洛在心里叹了口气,艾洛斯身上有着黑暗生物完美的特质,自私又傲慢,对生命的藐视和对力量、权力、财富的渴求。但是他表现地如此直率,却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
“对不起。”国王看到公爵不说话,郑重地道歉,随后又小声问,“我需要写悔过书吗?”他的臣子犯了错误,除了按照刑罚惩罚以外,宰相恩波还要求他们写悔过书给艾洛斯看,所以艾洛斯就这样问撒克洛。
撒克洛板着脸,但是心里很想笑,最后严肃地告诉艾洛斯:“不需要。”
艾洛斯松了一口气,他到现在虽然认识字,但是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他真害怕撒克洛真的要他写悔过书,那么只能抓着恩波一起帮忙了。
“行了,这颗宝石我自己想办法吧,”艾洛斯立刻转移话题,像往常一样拍拍撒克洛的肩膀。龙虽然是一种小心眼又锱铢必较的生物,但是对于别的生物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了。
“我有办法,”撒克洛说。
“是什么?”艾洛斯后退一步,将宝石握在手里,“你不会让我去找教会吧?”
“当然不,”撒克洛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好歹也是黑暗生物,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想着求助光明之神的教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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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今年八岁。比起那些连自己年龄都不知道的流民,他还知道自己的年龄。
他从半年前开始跟着流民流浪,流民的日子相当艰苦,无论是哪个城镇都唾弃他们,甚至驱赶他们,没有人会可怜他们,连农奴都耻笑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可怜人,所以看见流民就会自然而然地升起一种优越感。拉里知道这个,因为自己以前就是这样耻笑着流民,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到处流浪的一天。
农奴是很可怜的,他们终生为主人的土地耕种,却只换来睡觉的地方和一点儿黑面包,如果土地被出售或者捐献给教会,他们很容易被卖掉或者无家可归,他们不允许拥有自己的财产,所以他们也会成为流民。因此,在他们还是农奴的时候,就会放肆地耻笑和驱赶流民。
拉里不是农奴,他在成为流民之前的生活过得还相当不错,比大部分下层阶级的孩子要好的多,甚至还有可能去教会做牧师的实习生。他曾经是领主大人儿子的随从,直到……他的主人死去。他就和他的父亲过上了流民的生活。
半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大概不是特别漫长,但是对拉里来说,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经受的最可怕的事情了。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他和领主的儿子关系非常好,他们几乎不分彼此,早餐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宽敞的餐厅里吃,午睡的时候也是睡在一起,大概是因为领主没有别的子嗣,所以对方感觉特别孤单的关系吧。
他看到了厚重的绣花床幔斜分着垂落在两侧,高挑的天花板上雕画着精致的宗教画,他的身体有些麻痹,手指都动不了,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
但是被褥间薰衣草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太阳的味道让他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即使身体动不了,但是皮肤接触到柔软的衣料与床褥,干燥又舒适。
如果这是梦,最好永远不要醒了。
流民的日子很辛苦,饥饿、瘟疫、肮脏、潮湿,就连阳光落在身上都是冷的,相比这些,遭受人们的嘲笑和白眼几乎是无关痛痒的事情,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以前他嘲笑那些流民的时候,为什么他们的表情是麻木而无关痛痒的——连下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哪还有时间去关心尊严问题。
拉里曾经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但是生活会磨砺一个人,在成为流民的那段时间里,自尊心变成了最便宜和最不需要的东西,信仰也是如此。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薰衣草的气息让他昏昏欲睡,他缓缓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堕入海中,暖洋洋的海水将他包围,仿佛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宁静美好。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艾洛斯犹豫地目送着那个男人离开。
“完全没问题,”撒克洛公爵不明所以,“他父亲既然将那个孩子卖给了我们,那孩子当然是我们的了。”
艾洛斯支着下巴站在窗口,看着那个男人萧瑟的背影,忽然觉得人类很可怜,他们连自己的子嗣都会出卖。
“现在算是好的,在动荡或者灾荒的年代,很多人都会出售自己的孩子,甚至是配偶。”撒克洛看到艾洛斯的脸色有点阴郁,开导他说。
艾洛斯回头看他,原本不满的眼神变成了讽刺:“我现在知道人类为什么能控制整个大陆了,因为他们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是连自己的子女也能抛弃的生物。”
撒克洛公爵显然不知道艾洛斯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片刻,他开口说:“也许你不认同,但是不是每个人类都强大能保护自己珍贵的东西的。你可能觉得父亲向我们出售自己的孩子是件很龌蹉的事情,但是我却相信,他是认为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可以更好地生活才这样做的。”
艾洛斯眯起眼睛,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撒克洛第一次这样顶撞他,往常他对人类的评价的时候,就算他不赞同,也不过就是微笑着摇摇头而已。
“人类有别于别的生物,因为他们会做出妥协和牺牲,为了爱,为了信仰。强大的生物将这个称为懦弱,他们想要抓住任何想要的一切,并且相信自己有能力抓住一切。”撒克洛淡淡地说,“人类会审时度势,而那些生物只有贪婪与傲慢。”
艾洛斯楞了楞,随即脸上涨地通红,愤怒地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你说什么?难道你认为黑暗之神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人类懂得牺牲?!”
撒克洛没有说话,他俊美的侧影在阳光下有种平和宁静的感觉:“也许你觉得人类一无是处,既弱小又贪婪,但是人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不是吗?”
艾洛斯准备了一大堆理论来表现代表黑暗最强大的力量的魔神是如何的强大,但是当撒克洛说到魔神之战的结果的时候,他那一大堆话一点也说不出来。
他冷淡地转过头:“我又何必和一个连自己的子女都保护不了的生物争执。”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魔神之战他没有参与,但是他知道人类之所以能胜利并非是他们战胜了魔神,而是因为魔神们都太过强大,无法容忍与自己实力接近的力量存在,他们太过孤傲与自信,所以让人类捡了便宜。才不是因为什么人类有什么狗屁奉献精神呢!
第20章
拉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柔和的橙色灯光洒满了房间,被装饰品反射出更加精致的光芒。他眨眨眼睛,忽然发现这里并不是他的梦境,这是现实,否则他怎么可能每次醒过来都在同一个地方。
他打了一个机灵,猛地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一样发出抗议,他坐在床上倒吸一口冷气。他努力回忆起自己与流民们居住在传说中的黑暗森林——那个传说中黑暗之神的据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所有的人都决定留在这里,皇都是不会接纳他们的,森林里会提供食物,到秋末的时候,他们就打算去第三区。第三区正在受灾,他们倒是可以浑水摸鱼。
在皇都治下的黑森林似乎也不那么人迹罕至,负责巡逻的自己发现了侵入者,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从他们的打扮与气质上看来,应该是皇都的上层阶级,甚至有可能是贵族……
之后,他就去报信了,科恩说必须赶快转移并且密切注意那三个人的行动,只是刚想行动的时候,却听说父亲被什么东西绑走了,再之后……
拉里有些头疼地捂住脑袋,之后的事情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你醒了吗?”
拉里向窗边看去,灯光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的轮廓细致地描绘出来。他穿着一件米色的宽松长外袍,里面织就的金线和银线闪闪发亮,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束腰长衬衣,款式虽然简单,但是那些镶嵌在上面的宝石散发着奢侈的光芒。
拉里吞了一口口水,这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世界,你很轻易就能从他们的打扮上看出身份地位。这个少年的外套是金纱,这是一种重量轻的织布,以金线与银线织在其中。大致上来说,只有皇室才使用这种布料,但是富有的贵族,甚至一些富有的商人也可能偶尔会购买一些。他就曾经看到领主有一件这样的衣服,非常珍视。
当然,不管是对方的穿着还是房间的布置,都不是一般的贵族能负担的起的。拉里不禁猜测这个少年的身份,半年来,他走过了很多地方,阅历丰富,但是离上流社会却越来越远。
“大人……?”拉里不太敢说话,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试探与谋划,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对方耸耸肩膀,走了过来。走近了,拉里才发现对方是一个非常俊美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扎起来,偶尔几缕落在额前,衬托着皮肤更加白皙,甚至带着一丝苍白。他的眼睛是少见的金色,他的眉眼细长,给人一种傲慢与难以亲近的感觉。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露出一个微笑:“你饿了吧?能起来吗,虽然没赶上晚餐,但是我有很多点心,或者再晚一点,你可以等我的宵夜。”
这样热情的话语让拉里十分惊讶,他呆呆地看着对方,一副摸不着情况的样子。
少年背着手微笑着说:“你的父亲把你卖给了我,你可以在我这里生活……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会让你跟你父亲离开。”不等拉里说话,少年又弯下腰来,金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你父亲将你卖给了我,带着钱离开了,你生气吗?”
拉里下意识地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少年眯起眼睛,拉里这才发现刚才他尽管在笑着,但是那双金色的眼里一点也没笑意,就像他只是做了这样的动作而已。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对方觉得这似乎不太合理,语调也微微有些上扬,“他抛弃了你,将你当做商品一样跟我换了钱!”
拉里显然发现了对方不太高兴的表情,在他们这个阶级,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是买卖配偶与子女是很普遍和正常的事情。
“我应该生气吗,大人?”拉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还是有些结结巴巴,“是的,我很难过却不生气,因为我的父亲和我分别,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
“你有那么肯定吗?”少年轻蔑地摆摆手,蓝宝石的袖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拿钱走的时候甚至都没问我一句你的情况,你却为了救他连性命也不顾。”
艾洛斯看着男孩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被抛弃的阴霾,这样的对话倒像是在讽刺自己的自以为是。他不等那男孩回答,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是说了打赌吗?”一个轻快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
艾洛斯将门关上,看到撒克洛公爵正倚在门边,走廊里的烛光落在他墨蓝色的眼里,显得明暗不清,黑发仿佛要融入旁边的黑色阴影中,他抱着肩膀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一个朋友一样友好,充满善意。
艾洛斯哼了一声,但是没有转身走掉,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站在撒克洛身边,感觉还挺好。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人类世界中,他是唯一知道自己并非人类的人,又或者,他也知道了撒克洛也并非人类。
“我们刚才打了赌,对吗?”撒克洛墨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让艾洛斯尴尬不已,有点后悔自己应该利落地转身才对。
于是,他在那里绷着脸,一副不愉快的表情——他可是国王,国王不高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作为公爵的撒克洛应该有自知之明,赶快把话题转移开才对。
“看起来是我赢了,”撒克洛公爵一点也没明白国王隐晦表达的意思,用一种愉快的口气讨论这个问题,“你看,我们打赌那孩子会不会生气——他果然没有生气,不是吗?”
“哼,这个软弱的种族果然每时每刻都在刷新下限,”艾洛斯冷冷地说,他干嘛没事打这么个赌!外表又装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撒克洛站直身体,走到艾洛斯身边:“这个嘛,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嘛。”
“我干嘛站在别的角度,我代表我自己的角度,”艾洛斯不屑地说,一点也没回避撒克洛公爵的视线。
对方笑了一下,语气变得缓慢起来:“我想,人类大概是……觉得放弃虽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却会为另一个他们所爱的人带来幸福,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软弱地放手。”
“……谬论。”艾洛斯冷淡地评价。
撒克洛笑了笑,没有继续与他争辩:“这样的人类不是很有趣吗?”
艾洛斯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边:“一点也不有趣,我倒奇怪你融入了人类社会,还过得挺自在,又没有人发现你的不同,甚至还有一大堆的人类亲戚,我真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
撒克洛跟在他身后:“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艾洛斯很高兴他转移了话题,他接着说:“那正好,我有一大笔预算要做,你来帮我一起做吧,三区吵着要修建水坝,可是那个太花钱了,而且还是个无底洞……”
“那不是财政大臣的事吗?”撒克洛问。
艾洛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会将这么一大笔钱交给你完全不信任的人去打理吗?”
“可是……”
撒克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艾洛斯打断:“我打算夏天去趟三区,不管怎么样,在那里修建水坝的话,我得去那里看看,和那些工程师商量一下,然后再给财政部批复。”他在那里自顾自地说,忽然站停了身体,害撒克洛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撒克洛问。
“有东西……在盯着我们,”他转身看向走廊外面。
走廊外面是一个小花园,这会儿在夜色中,只显现出了被灯光照到的那一部分,花朵全部收敛了起来,倒是拼成精致图案的花径边的路灯边的一些小花正在兀自开放。
花园里看起来安静极了,初夏的风吹拂过来,带来了花园中草木的清香。
“陛下……?”
撒克洛刚说了一句,艾洛斯的手就碰触到了他的腰际。
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划过他的腰带,抽出了插在那里的细巧匕首,然后将它投掷了出去。
在那把匕首呼啸着冲向花园的时候,撒克洛跟着匕首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匕首像一道锐利的星光,隐没在黑暗中,但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中,撒克洛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它。
它插在离走廊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树干上,插中了一只蝴蝶。
于是,他把匕首连蝴蝶交到了艾洛斯的手上,困惑地看着对方。
艾洛斯接过匕首,将那只已经死掉的蝴蝶摊开在手上。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蝴蝶,而且这个季节正是蝴蝶翩飞的时候,在花园里这种蝴蝶多了去了。但是当艾洛斯将蝴蝶翻转过来的时候,撒克洛皱起了眉头。
在蝴蝶本来应该是躯干的地方,却长了一只尖尖的耳朵!整个蝴蝶的翅膀就是长在这只耳朵之上的,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
“这是……”
艾洛斯轻轻握住那只蝴蝶,将它交给了撒克洛。
“有人在监视我们,”艾洛斯的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去调查……”
撒克洛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真有趣,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些小东西了,”艾洛斯看向撒克洛说,“这是黑夜的窃听者,看起来我们遇上黑魔法师了。”
第21章
“什么!这么多?”艾洛斯将账单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右手拼命拍着桌子,对着装聋作哑的年迈的财政大臣嚷道,“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修个河坝而已,要那么多钱吗!”
“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估算了……”财政大臣正色道,将气急败坏的艾洛斯丝毫不放在眼中,“我初步估计,实际的工程费用还要超出三分之一,所以我请求保留后续支取权利……”
“不行,不行!这么多钱,我绝对不会答应的!”艾洛斯嚷道,丝毫没有古代神圣龙族的优雅风度,“想要我答应,除非我死了!”
看到财政大臣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艾洛斯再次着急地宣布,“听到没有!你不要以为倚老卖老这招什么时候都有用,我告诉你,没门!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动一分钱!”
撒克洛公爵有些郁闷地坐在一边的高背椅上,侍从再次将空了的水晶杯用葡萄酒注满。这场口水仗已经打了一个上午了,财政大臣将预算好了的款项交给艾洛斯,不看还好,一看就激动地拍桌子扔椅子,跟市井妇人没有一点区别,更谈不上什么皇室的脸面了。回想起前面几个国王,对金钱一点概念也没有,没钱了就跟财政大臣拿,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拍桌子的失礼场面。
想到这里,撒克洛环视了一圈会议室,幸好这里只有几个相关人员,两个随从,还有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对现在正在上演的口水仗视而不见,好像他就是这里背景的一部分一样。
这个孩子是他们不久前从黑森林里带回来的。鉴于冰冷之心的封存非常复杂,而艾洛斯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拿了出来,撒克洛没有办法,只有用自己的血封存了这颗贵重珍稀的宝石,然后将它封印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体里。这个孩子的身体作为容器,可以抵消宝石带来的影响,所以艾洛斯将这个孩子从他父亲手里买来,作为随从留在身边。
撒克洛当然是反对的,本身这个孩子就是流民,在大部分皇都的人的眼里,他就是等同于小偷和盗贼。
“我总不能白白养活他呀,”艾洛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得让我干活,要不我的钱不是白花了嘛,你要是不放心他,就让他在我身边做随从,我看着他。”还有一句话艾洛斯没有说出口,如果干的不好,我还可以扣工钱。
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身体里封存着冰冷之心,还是放在近处比较好。
“随你吧,总之我会尽快找到封存冰冷之心别的方法……”撒克洛觉得将冰冷之心放在人的身体里还是有点不靠谱,虽然书上记载过这样的方法,但是每个人类的情况不一样,所以副作用还真不好说。
艾洛斯点头答应,他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用冰冷之心,毕竟那颗宝石太过昂贵,但是一想到有人能在自己毫无察觉地情况下封印那枚戒指,觉得非常不爽。而想要知道是谁做的,必须先解开封印才能问黑暗商人西路……于是,在各种矛盾纠结中的情况下,只好先将冰冷之心封存起来。
当然,当撒克洛公爵询问起关于冰冷之心的用处的时候,艾洛斯表现出了没没耐性的样子,龙这种爱面子的生物,才不会承认有人能在不知不觉地靠近他封印戒指呢!
会是谁呢?艾洛斯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张略带羞涩又年轻的少年的脸,随即又摇摇头,那家伙才几岁,能使用这么强力的封印的人都应该七老八十了吧,人类的年纪是很容易从外表来辨认的。这么一想,他又将全副心思放在与财政大臣的对峙上。
上午的财政会议又是以双方相持不下结束的,艾洛斯回到自己的寝宫让拉里连倒了七八杯水才停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了!”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不解恨地说,“我迟早把那个老头子吊死在城墙上。”艾洛斯绝对不会忽略自己气的暴跳如雷,而那个财政大臣一脸淡定,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差不多应该同意了吧?”撒克洛坐在一边的高背椅上,摇晃着手里的红色葡萄酒,“再拖下去又要增加支出了。”
“……你怎么在这里?”艾洛斯这才发现这家伙刚才就跟进了他的寝宫,“我没记得叫你进来吧,而且,我什么时候问你的意见了?”
撒克洛公爵微笑着半起来欠了欠身,又重新坐下:“您忘记今天是‘补习时间’了吗?”为了让艾洛斯更好地融入人类上流阶级的生活,撒克洛会在一周的这个时间来给他补习一些常识与宫廷礼仪。
艾洛斯学了一年,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了,心里虽然想着自己迟早就卷钱离开这里,但是学习起来还是挺认真的。
“噢……”艾洛斯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明媚的阳光照耀进宫殿,更衬托出他的寝宫金碧辉煌。
“也许我可以……”艾洛斯忽然灵光一现,转头看向撒克洛,“我可以帮助建造堤坝,又不是很费力的事情,我只需要……”变会龙的形态,建个堤坝虽然有点难度,但是搬东西啊,让河水改道什么的,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了!
“不可以。”
艾洛斯的提议还没有说完,就被撒克洛打断了。
“你下去吧,”撒克洛对站在一边的拉里说,“下午跟内侍长学习礼仪去吧。”
拉里虽然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挺好奇的,但是他们显然是不想让他听见,他就只好离开了。不过国王为了省钱而去帮助修堤坝,这个好像有点……不能理解。
“为什么不可以?”艾洛斯看到拉里离开了,不满地反问撒克洛,“有我参与就简单多了呀。”
“如果你只是为了省钱的话,还是不要这样做了,”撒克洛站起来,将酒杯放到桌子上,原本微笑的表情变得冷淡下来,“你可不能夺走别人工作的机会。”
艾洛斯张了张嘴,不明所以:“喂!你是要走了吗?话还没说完呢!”
撒克洛已经走到了门口,转回身来说:“虽然佣金不高,不过在三区,这样一个堤坝可以让多少人免于饿死,你知道吗?”
“这个……”艾洛斯愣了愣,嚷嚷道,“可是精灵有时候也会帮忙建造一些建筑,那花园不就是吗?怎么我做就与精灵不同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撒克洛是用古代语说的,“这就是你和精灵的区别。”
“什么嘛……”艾洛斯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忽然有了脾气,看到对方转身就要走,连忙说,“怎么了?你不是说今天下午要教授礼仪吗?”
“临时有点事,下次再约时间吧。”说完,撒克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艾洛斯的房间。
艾洛斯愣了一会,回头看到空了的酒杯,一股火就窜上来:“临时有事?刚才喝酒的时候你怎么就那么闲!可恶,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啊,我可是国王啊!”
灵敏的耳朵听到房间里那个人恼怒的声音,撒克洛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安奴。”
“大人。”安奴在廊柱的阴影里走出来,微笑着打招呼,“正是午餐时间呢,我这样随时待命可是要加时薪了。”
“你自己带人去把那个孩子接到皇都,找个地方让他住下,”撒克洛公爵淡淡地说,“我要亲自考察一下。”
“咦?怎么改变主意了……”安奴向艾洛斯的住所看了一下,“我还以为你……”
“不要揣测我的想法,”撒克洛打断他的话,“不要再发生上次这样的意外了,就算皇室血脉遍天下,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明白了,”安奴立刻收敛笑脸,“我现在就启程。”
“嗯。”撒克洛轻轻应了一声,廊柱的阴影里已经空无一人,他看向这边精致的花园,精灵建造的花园吗……
艾洛斯是个好孩子,不管他是不是一个黑暗生物,也不管他是哪种种族,但在国王的位置上,他表现出了自己的善意与努力。
只是,在王座之上,并不是只靠着善意与努力就可以的。一切还未开始,关于阴谋,关于谋划算计,关于权利的游戏与纷争,关于牺牲与流血。
撒克洛站在走廊上,午后的阳光明亮地照在他的眼前,好像那真的是一条光明大道一样。他有点后悔将艾洛斯扯入皇室权力的纷争,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牵扯,他们之间的缘分大概仅仅只是一面之缘。
想到这里,撒克洛有些烦躁。他从宫廷里回来,他径自去了自己家的地下室。
“这个。”他将那天晚上发现的长着耳朵的蝴蝶扔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你过来看看。”他对着沉闷的空气说。
衣料摩擦间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脚步的声音,在烛光可以看到的范围内,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男人出现在撒克洛面前。
“噢,暗夜的窃听者,我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了?”男人的声音轻柔而嘶哑,带着一种优雅的缓慢语调,“您是在哪里发现的?”
“国王的花园。”撒克洛冷淡地回答,空气里弥漫着蜡烛与一种奇异的香料味道,让他有点不舒服。
“国王的花园……噢,那可不是一个好兆头,”男人舔了舔嘴唇,“您必须知道,这种东西不会毫无理由地出现,也不会只是路过……它死了,真令人惊讶,在充当窃听工具中,它的逃跑速度真是一流。”
“这个东西,你能帮我查查从哪里来吗?”撒克洛问,一点也不想炫耀他的国王是多么犀利与利落地在两千米开外,穿过三棵胡杨树插住了这只破蝴蝶。
“这个嘛,通常是黑魔法师干的事……”对方用一种推脱的语气说。
“别忘了谁给你庇护所,亡灵法师。”撒克洛的声音变得冷淡起来,他本来就心情不好。
“尽我的努力。”脸被兜帽的阴影覆盖的男人恭顺地回答。
撒克洛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地下室。
“我终于知道,作为一个王座储备者所需要的并不是善良的心与毫无挑剔的礼仪,它所需要的是更加暴力与血腥的牺牲。还未站在那里,我却已经预见了那条铺满牺牲者的荆棘之路。而明天,我将启程。”
艾洛斯轻轻合上日记本,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今天下午准你放假。”艾洛斯忽然说,“现在就离开吧,我要午睡了。”
“陛下?”站在他身边的拉里愣了愣。
“不要发出声音,我睡觉的时候听觉很灵敏,所以你还是离开吧。”艾洛斯将日记放入抽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落吊桥之前回来。”
“好、好的!”拉里连忙鞠了个躬,“谢谢您!”他转身跑出房间,下午,是护卫队将黑森林的流民遣走的时间,他现在去跟护卫队队长请求的话,应该能带他一起去吧?
第22章
恩波作为希尔铎最新任的国家宰相,感觉压力相当大,他还记得前任宰相是怎么死的——老实说,在宰相这个位置上能悠闲退位的在历史上还真没几位。
恩波今年五十岁,继任宰相的时候是四十九岁。希尔铎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是二十二岁,也是被称为“希尔铎之谜”之一的谜一样的宰相,据说他在做宰相之前是一位流浪的游吟诗人,也是唯一一位拿完学士城所有链坠的人。
当然,恩波的年纪嘛,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继任的时候年纪最大的宰相是七十二岁,过了半年就死在了觐见的走廊上。
恩波继任一年以来,并没有遇上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也就是夹在国王陛下与财政大臣中间,反正每次都是为了钱的问题,而国王陛下每次询问和商量的事情也大多是财政问题,所以他现在对金钱的数字格外敏感,搞的他好像是学数学出生一样。
今天国王下午找他去,却商量了另一件事。
恩波看着眼前的这份告示,想着出示这份告示以后会面临的情况。这是一份关于西境空置土地的告示,国王希望流民去那里开垦土地,这样他们今后可以获得拥有土地的资格,也可以拥有正式希尔铎居民的资格。
西境因为连年的战事吃紧而空置了大片的土地,加上本身这些土地就不太适合耕种,那边开始呈现一片无人区。那里不仅有战争的为题,更有土地本身的问题,大片的沼泽与森林,为两国划定了一条天然的界限。虽然两国之间都有过互相侵略的历史,但是最近趋于安和。
这样派流民去耕种的举动会不会惹恼克罗多国?那边莽莽的沼泽中隐匿着许多对人类来说危险的生物,而流民都只是平凡的人类而已,开垦那些土地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可以预见那些被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由流民的性命来交换的……
国王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单纯的愿意帮助流民呢,还是……想着想要与克罗多国开战呢?这样做是否会影响供需军队的贵族的利益呢?或者,国王陛下是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恩波一时间千头万绪,赶脚自己的白头发又冒出几把。
他看了看窗外,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虽然皇都实行宵禁,但是那只是针对贫民区而言。
“准备马车,我要去撒克洛公爵大人的府上,”恩波吩咐他身边的随从,然后将国王的诏令放进长袍外套的口袋里。
他刚走到门口,另一个随从却跑了过来。
“大人。”那个随从显然没想到会在门口与宰相大人遇见。
恩波正急着去找撒克洛公爵想办法,这份诏令明天就要告示天下,到时候就不能随便更改了:“什么事?”他看了那个人一眼,走了出去。
那名随从立刻跟在恩波身边:“大人,亚罗将军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是过几日就秘密回皇都。”
“秘密回?”恩波愣了愣,感觉这个消息有些不可思议。亚罗将军一直镇守西境,是什么事能让亚罗将军秘密跑回来?
“国王陛下……?”恩波站定,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问,“陛下知道吗?”
“好像还不知道,”那人小声说,“恐怕是打算瞒着国王陛下回来的。”
恩波皱了皱眉头,朝那名随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注意亚罗将军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随从点点头以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恩波一边向大门走,一边想着亚罗将军的事情。
亚罗将军与撒克洛公爵是这个国家的两根梁柱,缺了谁都不可以,皇室的意思也是将这两个家族的势力互相牵制,不致于对皇室构成威胁。这几年来,皇室纷争不断,亚罗将军一直蛰伏于西境,为什么忽然想要回皇都?
恩波能坐上宰相的这个位置,虽然是因为撒克洛公爵的扶持,但是既然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自然要做到不偏不倚,不能随便进入任何一个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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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森林赶回来的拉里气喘吁吁地走到觐见厅,时间比他预计的更久,还好是跟护卫队一起进出的,要不然今天就没办法回皇都了。
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拉里有些伤感的想,但是又一想,父亲会和别的流民一起去西境开垦,或许还有可能获得土地,比起这样漫无目的地流浪,这无疑是一条光明大道。
感谢光明之神!
他边走边想着这个事情,冷不防抬头看到国王陛下竟然坐在王座之上。
宽大的觐见厅里灯火通明,每隔几步就有一盏落地烛台,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吊灯将光芒折射地更亮,整个觐见厅里不见一丝阴暗。
金发的年轻国王坐在赤金的王座之上,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十分明亮,微微竖立的瞳孔让那张精致年轻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与年纪不符的凌厉感。他交叠着双腿坐在那里,脚下铺着猩红的天鹅绒地毯,从他的脚下,铺盖过冰冷的大理石阶梯,长长的大厅一直到了觐见厅的门口。在灯光下,纤尘不染的天鹅绒地毯看起来如此鲜艳,仿佛就像一条由鲜血铺就成的道路一样……
拉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扔掉刚才的想法,走到台阶下鞠躬:“我回来了陛下。”
“去黑森林了吗?”艾洛斯问。
拉里连忙回答:“去了,陛下。”虽然中午的时候,国王陛下没有明说让他去送父亲,但是拉里很感激国王能这样做。不但将身为流民的他收留下来,而且还为流民的生计着想,真的是太宽容善良了。
“流民们已经动身去西境了吗?”艾洛斯问,向拉里招招手,“走到我身边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拉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台阶,走到了艾洛斯身边:“是的,听护卫队的人说了以后,都很高兴,立刻往西境出发了——噢,护卫队还送了一些食物,哈森队长真是好人!”
艾洛斯点点头:“告示明天就会出,希望有更多的流民去西境。”
拉里点点头:“会的,陛下。”
艾洛斯的嘴角翘了翘:“你也想去吗?”
“……可以吗?”拉里反问,大概是今天见到了父亲十分高兴,或许是现在的艾洛斯十分平易近人,让拉里有些恍惚。
“不可以!”对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臂,“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对方忽然的动作让拉里吓了一条,手臂上传来一阵钝痛,拉里向自己的手臂看去,对方的手白皙而柔软,指节分明,那只蜘蛛的戒指却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让这只手看上去带着一种诱、人的妖娆。
拉里的脸涨地通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我很愿意呆在您身边……很感激您能收留我……”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艾洛斯松了一口气,连忙放开对方的手臂,向他解释:“抱歉,我不是要伤害你。”
拉里连忙摇头:“没有,陛下……”
开玩笑,这个孩子身体里有着价值连城的冰冷之心,好不容易封存起来的,可别出什么意外!艾洛斯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走吧,已经很晚了,小孩子就要早点睡觉嘛。看起来今天晚上没有访客了,我们还是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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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明天告示贴出来以后,派士兵守住告示,不许遗失一张,各地悬挂一周以后,全部收回。”撒克洛淡淡地说。
恩波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只要国王的告示没有在流民手上,那么克罗多国就没有证据说流民是听国王的命令来西境的,那么就算这样以开垦土地的名义不知不觉扩张土地,克罗多一时间也不会与希尔铎开战。
“我明白了。”恩波点点头。
关于亚罗将军打算秘密回皇都的消息,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来是消息渠道不方便公开,二来是,既然做宰相的都已经知道的消息,而公爵大人不知道,只能说明一点——亚罗将军看起来是完全不打算让撒克洛公爵知道这个消息。至于原因嘛……恩波宰相已经没心力去猜测了,毕竟年纪大了嘛,手边还有一大堆的工作呢。
“啊,还有一件事情,”恩波想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是关于皇后的人选。”
撒克洛皱皱眉头:“你整理一份名单交给我先看看。”
“好的,公爵大人。”恩波欠了欠身,“那么我先告辞了。”
皇后的人选……
这个事情想起来怎么这么令人烦躁反感呢?虽然明明是知道的,这只是一种政治联姻,选择能将利益最大化的家族的女性,但是一想到那个女人会站在艾洛斯身边,站在最接近他的地方……
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撒克洛懊恼地想,这个恩波就是不想让他睡个好觉是吧!
他烦躁地走到窗边,凉爽的夜风丝毫没有减少心里的烦闷,他看向寂静的天空,明明知道那个人随时会离开王座,但是……他想起今天早上的财政会议,那个人与财政大臣争执的样子认真而恼怒,那个时候——几乎有种这种日常的口水会议会一直持续到永远的样子。在今后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里,一直这样重复着……
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早上无奈的心情,却变成了一种宁静的美好。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微笑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在会议上拍桌子叫嚷,竟然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第23章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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