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法则 作者:柔の千舞

    第5节

    “堤坝一定要造。”哈森担心地看着坐在窗户下的少年，“再拖下去恐怕竣工期要拖延了……”

    “当心我让你把你拖下去！”艾洛斯恶狠狠地瞪着哈森，这个正直的护卫队队长今天居然没有去巡逻，而是跑到皇宫来找自己，“闭上嘴，你想让别人都知道我在这里吗？”

    “就算逃避财政会议，可是今天的要政会议怎么也不去参加？”哈森犹豫了一会问，“大臣们因为今天出的告示纷纷要求觐见……”

    艾洛斯晃晃手：“交给恩波和撒克洛好了，反正他们昨天晚上都商量好了。”

    哈森刚要说话，墙边的转角走过来一个瘦小的少年，黑色的头发和明亮的眼睛，干净利落的衣服几乎让人忘记他曾经是一个流民，只不过身材依然瘦弱的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鸡。

    “咦，大人？”拉里手里抱着一件外套，走过来向哈森鞠了一个躬，“午安。”

    午安？已经中午了吗？哈森不由得抬头看太阳——果然，不知不觉已经在皇宫里找了陛下一个上午了耶……

    “呀，该去吃午饭了。”金发少年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哈森转头一看，那个金发少年将金发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脱下了猩红色的象征皇室的昂贵外套，换上了一件史加利特布料的藏青色长外套，“把这件外套放到我的房间，我们在喷泉的宫墙那里汇合。”

    “好的，陛下。”拉里乖乖地抱着那件猩红的外套跑开了。

    “当心我衣服上的宝石！”艾洛斯在后面压低声音叮嘱他的侍从。

    拉里回头鞠了个躬：“好的，陛下！”

    “陛下，您该不会是……”哈森觉得自己自己护卫队的责任又变得沉重起来了，“想跑出宫去吧？”

    “这帮人今天估计是不走了，我可是想吃顿安生饭……”艾洛斯一边自己整理袖口，一边说，忽然猛地抬起头，指向哈森后面，“哇，美女！”

    “什么？”哈森不明所以看向身后，可是身后空无一人，回过神来的哈森气急败坏地转回身——哪里还有什么国王的身影，只剩下墙边错落的花枝在轻轻晃动，“陛下！”

    艾洛斯在另一边的梧桐树上看着哈森往另一边跑去，等他跑没影了才轻轻跃下来，这棵高大的树枝到地面的距离，他轻松地就像走下一阶台阶一般轻快。

    他继续整理着袖口，一边向宫墙走去。午间的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庞上，金色的眼睛懒洋洋地眯起来，刚走到宫墙边，就有人叫住了他。

    “艾洛斯？”

    艾洛斯转过头，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哎，诺曼？”

    诺曼穿着一身洁白的教会长衫，只在领口与袖口用金丝线绣着教会的标志，看起来整洁又彬彬有礼。

    “午安。”诺曼向他点点头。

    “午安，”艾洛斯露出一个微笑，对诺曼招招手，让他走过来，谁让他站的那个地方太明显了呢，“现在是饭点，难道你是来皇宫蹭饭的吗？”

    好像第一次有人说他蹭饭，诺曼笑了笑：“差不多吧，你呢？”

    艾洛斯拉着诺曼往宫墙的石阶上走：“我？在等我的随从呢。”

    诺曼的手被艾洛斯拉着，看着对方手指上的蜘蛛戒指笑了笑：“我可是第一次听说主人等随从的呢。”

    “哈哈，我们约了去吃饭呢。”艾洛斯站在宫墙上。

    在希尔铎的历史上，曾经有七次被围城的历史，敌人的军队一直杀到了宫外，却没有能进宫来，这和宫城的坚固与高大有很大的关系。将自己的家建造地固若金汤是所有国王该干的事，不过对于艾洛斯来说就无所谓了，毕竟对他来说，只要自己强大，巢穴是否坚固一点也不要紧。

    高大的宫墙上，可以看到上城区的整洁街道和行人，再过去就是下城区与贫民区的喧闹，整个皇都尽收眼底。

    艾洛斯深深吸了一口空气：“这种天气真不适合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诺曼也看下去，皇都繁荣而喧闹，比起一区来倒真是热闹了不少：“大贵族们看到今天的告示大概都来了吧。”

    “不过……”艾洛斯转头感兴趣地看向诺曼，“这个告示也有损教会的利益吗？”

    “差不多吧，”诺曼淡淡地说，好像在说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情，“在运往边境的军用物资中，教会占了两成。”

    教会拥有的土地相当多，除去一部分用于自己的日常食用外，还会卖做军需，可想而知，这个告示一出，教会的利益也跟着受损。

    “咦，你代表教会来抗议吗？”艾洛斯困惑地看向诺曼，他一直以为诺曼应该是那种祭司神官之类的实习生，毕竟他太年轻了，而教会的掌权者大多已经老得跟财政大臣同辈了。

    诺曼抿抿嘴，有些无奈地回答：“我是跟着枢机主教来的，不过嘛，宫廷太大，走散了。”事实上，应该是枢机主教跟着他来皇宫的才对。

    “这样啊……”艾洛斯点点头，“走散了没关系吗？你要去哪里？”

    诺曼偏偏头，笑了一下，“等下我自己问人就可以了。”

    艾洛斯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拉里匆匆跑过来：“啊，我的随从来了！”他向正往这里跑过来的拉里招了招手。

    “他看起来……”诺曼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活像一具骷髅架子的孩子，应该说贵族都是剥削阶级，可这也太可怜了点，“有点瘦。”他委婉地说。

    艾洛斯赞同地点点头：“啊，他真的太瘦了，现在我每天要求他吃三碗饭！”

    “现在？”

    “他以前是个流民，”艾洛斯顿了一下说，“反正他们都不赞成我收留流民做随从。”

    诺曼愣了愣，淡淡地说：“是啊，流民很可怜……”居无定所，被所有的人所唾弃，连最低下的农奴和奴隶都不如，在进入教会之前，他和他的母亲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可我不是因为他可怜才收留他的，”艾洛斯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那双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格外明亮与清澈，理所当然地说，“光明之神的教条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可怜’没有用处，它不是行事准则，它……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看到诺曼没有回答，艾洛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先去吃饭了，好吃的话，下次再请你吃！再见。”说着，转身冲拉里喊道：“闭上嘴，等我下来！”说着跑下了宫墙。

    诺曼看着轻快的身影很快到了喷泉边，冲那个瘦小的男孩招手微笑，然后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宫门。

    他回过头才发现宫墙上的风很大，掠起自己的衣摆。

    “可怜”不是行事准则，是啊，教会又不是因为自己“可怜”才将自己从臭水沟里拉出来的。也许有些人因为“可怜”而获得了帮助，但是，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偶尔的“可怜”而发生改变。

    那个孩子……诺曼想起艾洛斯明亮清澈的眼睛和偶尔流露出的傲慢与天真，他总是将这两种矛盾的气质融合地很好，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贵族家庭培养出的这样的孩子。

    “诺曼大人？”身后的神官恭敬地轻声询问，“主教大人派我来给您指路，关于今天告示的事情……”

    诺曼转身走下宫墙的石阶：“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派人去西境。”

    “咦？”

    “那一大片土地不是还没主人吗？”诺曼向与皇宫相反的地方走去。

    “可、可是……”神官跟在诺曼身后，停步在宫殿门口，不知道是先去回主教的话，还是跟着诺曼走。

    诺曼走出宫殿以后抬头看向天空，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

    “这么好的天气……果然不适合商量国家大事。”

    xxx

    艾洛斯跟拉里去了下城区。

    下城区是下等阶级与中等阶级的居住地，比起贫民区的脏乱差来，这里显然要干净整洁的多。这里被规划地很好，商人、娱乐业者等等都被集合在指定的区域，当然，既然是下城区，也就少不了小偷、娼；妓及扒手赚钱的好地点。

    下城区不限制贵族的进出，所以即使像艾洛斯这样穿着昂贵布料的衣服，佩戴着明亮精致的宝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在一家餐馆坐下，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餐馆里的人热衷着自己的食物和八卦。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吃饭？”拉里忍不住问艾洛斯，他倒是担心以自己的小身板保护不了艾洛斯，万一有什么危险人物，他怎么担的起责任，早知道就不把哈森大人甩开了，有护卫队队长在身边，这里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艾洛斯当然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我听一个女仆说这里的牛肉馅饼很好吃，苹果派也不错。”他很快就向餐馆的伙计要了这两样东西，“分量多一点，我们很能吃！”

    餐馆的伙计嗤笑了一声，接过他给的银币，点了点头，反正他是看不出这两个瘦弱的孩子怎么能吃了。

    艾洛斯扁扁嘴，对于自己被小看很不高兴，决定等下吃完以后再追加一份！他四周转头看了看，一边喝着凉水一边听这些人讲八卦。

    拉里曾经也跟着父亲来过这样的地方，但是他却没有艾洛斯适应力那么好，他惊讶地看着对方。他明明是一个国王，傲慢又暴躁，但是这会儿，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等着开饭，听着八卦。

    “你快把我看出两个洞来了。”坐在拉里对面的国王不满地说。

    “抱歉，陛……大人！”拉里连忙道歉，“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出宫来？”

    “随便逛逛，在宫里就是无止境的口水仗，而且……”艾洛斯支着下巴，他的金发因为刚才挤过人群的关系有些凌乱，几缕散落在肩膀上，带着一种凌乱的精致，“而且嘛，我有点想要出门，所以要看看普通人的样子。”

    出门？

    第24章

    “听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名挑战者了！”邻桌的那个男人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着，“那些贵族们就是嫌命太长，所以都巴巴地去送掉。”

    “这个还没死掉呢，而且据说是用了代理骑士，贵族们惜命着呢。”另一个人用嘲讽的口气说，“为了莱顿家的小姑娘，每个月都是有不少人死去啊。”

    艾洛斯竖着耳朵听着，他还挺熟悉莱顿这个姓氏的，毕竟跟他关系最好的那个人类就是这个姓氏。不知道这个姓氏是不是常见的，也许说的是别人呢，他心里嘀咕的，但是还是注意听着。

    “有什么办法，谁让那姑娘长得漂亮呢？”

    “怎么不说，谁让那姑娘是莱顿公爵的未婚妻，只要打败莱顿公爵，美人和名声都到手了呀！”

    莱顿家的公爵称号是世袭的，年纪轻轻的撒克洛已经袭得爵位，所以……撒克洛有未婚妻了吗？

    “哇哦，这种小地方真是好多小道消息，”艾洛斯小声感叹着，想要再次竖起耳朵听的时候，那桌人已经去谈论谁家生了个男孩，谁家生了个女孩那种无聊话题了。

    另一桌人商量的话题引起了艾洛斯的注意，他们讨论的是今天贴出的告示。

    “听说一些贵族已经派人去西境抢地盘了，肯定会赶在流民之前到达，”一个人说着，“不知道国王陛下是怎么想的，流民怎么能拥有土地呢？”

    “反正结果不是一样的吗，”另一个人无所谓地说，“告示这样张贴出去，耕种五年以后，土地就会赠送给耕种者，这样一来不是间接送土地给那些贵族嘛。”

    “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国王的命令啊。”旁边几个人无奈地说。

    艾洛斯没有什么反应，拉里倒是听得一脸苍白，下意识地去看向艾洛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父亲……

    艾洛斯正在消灭桌子上的食物，抬头看了一眼拉里：“赶快吃完，没什么好听的。”

    “是的。”拉里连忙开始吃桌子上的食物，虽然被宫廷中的侍从教导礼仪，但是在餐桌上还是改不了那种抢掠一般的手势。

    艾洛斯冷冷地扫了一眼隔壁那桌正在热烈讨论新法令的人们，对穿梭在各桌之间的伙计又要了两份苹果派。他将硬币扔给那个伙计，我就说要追加的嘛，他在心里说。

    小餐馆的八卦多不胜举，哪位大人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在哪条街里有着他的情妇，或者是哪位大人又夜宿花街，错过了重要的会议之类的花边新闻。也有人说起了城外的流民，据说是被护卫队驱赶出去了。

    “皇都才不会让这些流民进来，贫民区都比他们好的多！”其中一个人说。

    艾洛斯支着下巴看了拉里一眼，那个孩子明亮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紧接着就是继续吃着手边的食物。

    拉里很能吃，但是刚开始会因为不习惯而吃的很少，现在已经能吃下一个成人的饭量了，可是还是长得那么瘦。希望在夏天的时候能长胖一点，艾洛斯无所谓地想，省的别人总觉得他是在虐待童工，天天带着这么一具瘦瘦的骷髅晃悠可太丢人了。

    “拉里，我要去一趟三区。”艾洛斯对坐在他对面的随从说。

    随从正吃地起劲，然后愣了愣，抬头看向艾洛斯，想问一些什么，嘴里却塞满了食物，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可以吃完了再和我说话，”艾洛斯向他建议。

    就算拉里把食物给吞了下去，表情依然是惊讶的：“……什么时候？”这段时间他正在学习宫廷礼仪，虽然他也有做过随从的经历，但是乡下领主的地方跟宫廷没得比，所以礼仪要全部重新学习过来。昨天，他的老师就讲到了关于皇室成员出行的礼仪，近一点的地方就不用说了，远一点的地方，比如去其他的五个区的话，通常要提前两个月准备，关于衣食住行也要和当地官员领主打好招呼，一起开始准备。

    “现在。”艾洛斯回答。

    拉里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抬头看了一圈嘈杂的周围：“……现在？您是说……？”

    “拉里，我们已经出发了。”艾洛斯笑嘻嘻地说，“这里是第一站，接下来嘛……”

    “请、请等一下！”拉里第一次声音盖过对方，随即马上压低声音——当然，这里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们，就算是注意，也是因为对方的衣着华丽的关系，“您是说，我们现在就要去第三区？没有护卫？没有别的随从？没有仪仗之类的……？”

    “没有，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艾洛斯心安理得地说，然后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也会保护你的，没准回来的时候，你能比现在还胖一点。”看着对方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艾洛斯觉得自己的威信被挑战了。开玩笑！他是经历过黑暗的魔神时期，残酷的魔神大战直到现在的龙族，难道还会保护不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类和他身体里的那颗宝石？

    “可是……三区灾况听说很严重，我们就这样过去，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拉里犹豫着说，他之前经过三区的边缘地带，那里的情况很糟糕。

    “的确有点不太合适，”艾洛斯出乎意料地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吧，我们吃完就去莱顿家，撒克洛应该已经回家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拉里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当然，艾洛斯是不会管拉里的意见的，名贵的宝石是用来收藏的，意见什么的，不应该由宝石提出来吧？于是，他催促拉里赶快吃完，带着他回到了上城区，然后一边问路一边到了莱顿家。

    平时这个时间，撒克洛·莱顿公爵早就已经回来了，但是今天却连影子都没见到。艾洛斯一边感慨着“公爵之类的实在太辛苦了”，一边带着拉里在他们家见客厅里等着撒克洛，反正无论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他们家的甜品好好吃，”一向爱吃牛肉和甜食的龙向拉里极力推荐烤布丁和蓝莓松饼，然后用抱怨的口气说，“我觉得皇都里，手艺极好的甜品师都被撒克洛那混蛋拐回自己家了！”

    拉里才刚吃完午饭，没有龙的食量那么大，所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烤布丁，想到国王要离家出走，考察灾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食不知味。一想到护卫队队长哈森和一干大臣遍寻皇宫无果的样子，就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这简直太坑人了好吗？

    结果，他们没等来撒克洛公爵，却看到一名少女推门走进见客厅。

    有着与撒克洛相似眉眼的漂亮少女，黑色的卷发更是映衬着她的肌肤胜雪，小巧的脸上，墨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们。

    拉里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所以脸立刻不争气地红了，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真让教导礼仪的老师蒙羞。

    当然，艾洛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这个女孩子几乎无法移开视线，周围安静地几乎就剩下自己的心跳一样。原本还想嘲笑一下拉里，结果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漂亮……”他听到自己喃喃自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孩子身上……佩戴的宝石。如鸽子蛋一样大小的血红色红宝石被镶嵌在秘银制成的托盘上，仿佛托着一簇鲜亮跳跃着的火焰一般，它是如此精致和不可思议，和人类拙劣的工艺一点也搭不上边。艾洛斯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来自精灵的杰作。

    他被那枚漂亮的宝石吸引地不能自己，几乎想要上去将那条项链抢下来，然后叼回自己的巢穴去，永远不被别人看见。但关键时刻，他少的可怜的自制力终于起作用了，于是他不停安慰自己。你拥有这个国家所有的财富，不要为了眼前的这么一条项链就放弃了那些财富……我当然知道它很美，可是现在必须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从宫廷里回来的撒克洛一脸郁闷地看着见客厅里不知所措的表妹迪莉娅和两个眼睛发直的孩子。

    “表哥？”少女看到俊美的表哥脸色阴沉地站在见客厅门口，连忙跑过去，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随着女孩的位置转动眼神，这才发现撒克洛公爵站在门口。

    “他们是你的客人吗？”迪莉娅问表哥，她刚才只是有些好奇表哥的客人，没想到只是两个孩子。虽然说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但是这样的直视还是让迪莉娅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早就习惯了男性欣赏的视线。

    “嗯，”撒克洛转过头，试图将另外两个人这样热情的视线逼退回去——拉里一看到少女身边的撒克洛，几乎是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丝毫不敢再把头抬起来；另一位是国王，那就不是能被撒克洛的视线吓回去的角色了，他满不在乎地继续研究这个女孩子身上别的宝石的式样。

    “那个……我只是……”女孩艰难地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放弃了，“抱歉，表哥，我该离开了。”说着她行了个宫廷礼以后，提着裙子落荒而逃，不管怎么样，她总觉得那个金发少年的眼神热情地快要将她身上的衣服剥光了一样，特别特别令人不好意思！

    撒克洛看着像只蝴蝶一样花枝招展地落荒而逃的表妹，有些郁闷地将见客厅的门关上。走到艾洛斯面前，用手晃了晃：“我表妹已经走了。”

    “啊？噢……”艾洛斯回过神来，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表妹身上有不少好东西啊。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撒克洛嘲讽地看着他。

    平时艾洛斯肯定会反驳，不过这会儿——谁看到那么多财宝会不动心呢，那小姑娘就像一个宝石展览架到处逛，真是让人无法不心动啊！

    看着撒克洛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艾洛斯连忙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那个……今天辛苦你了，公爵。”

    “不客气。”公爵的话就像从冰河里捞出来的。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个忙。”艾洛斯连忙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第25章

    “不可以。”撒克洛公爵在听了艾洛斯的要求以后断然拒绝，“这样的事情是行不通的，我不会同意的。”

    艾洛斯皱起眉头，耐着性子试图说服他：“就我们两个人，快去快回，如果要出巡的话，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

    撒克洛公爵看了站在门口的拉里一眼，压低声音说：“这与花费没有关系，既然是人类的国王，那有些规则必须遵守，而且允许消失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天。虽然国王看起来是个没什么用的头衔，对国家也没有什么贡献，但是超过一天消失，国家都会乱了套！”

    “那就一天啊！”艾洛斯挑起眉看着撒克洛公爵，“有什么关系？”

    撒克洛公爵想要嘲笑对方没有常识，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你知道三区离这里有多远吗？一天之内来回——除非我们乘龙去！”

    在对方还没有开口之前，撒克洛紧接着说：“可是随着魔神大战的结束，龙都远离这片大陆了，剩下的几条龙都在沉睡中，我们还没沦落到要去打扰这些大家伙！”

    “那……”

    艾洛斯的话再次被打断，撒克洛公爵继续说：“当然，我们还有传送魔法阵，不过这东西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可启动不起来，魔法元素都歇菜了，魔法阵成了一块装饰图案……”

    “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艾洛斯恼怒地伸手按住撒克洛喋喋不休的嘴：“你就那么爱教训我吗？我长那么大，只有族长这样训过我！”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撒克洛第一次遇到这样要求人停止说话的动作，他讶异地看着对方。对方精致的五官因为恼怒与不耐烦，显得微微有些扭曲，却又有一种好像撒娇一般的感觉。让原本偏于中性的容貌显现出一种妖异的妩媚。

    “听我说，”艾洛斯继续按着对方的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们，乘龙去。”

    对方依然一副傻傻的样子看着自己，艾洛斯皱皱眉头，将手小心翼翼的放开，但是并没有收回去，防止对方再继续对他展开训斥的时候，可以扑上去。

    等了三分钟，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于是艾洛斯狐疑地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撒克洛？”他警惕地向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法师在这里施展定身术什么的。

    “呃，我觉得……可能有一点什么小问题……”撒克洛还停留在对方刚才柔软的手指覆盖在自己的唇上所带来的细微的悸动与对方如此靠近自己的距离，以致于没怎么听到艾洛斯后面说的话，倒是能看到他张了又闭的唇。

    “什么一点什么小问题？”艾洛斯不耐烦地问。

    “是啊，什么小问题……”撒克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努力地将头转向别的地方，试图想起他们刚才争论的是什么问题。

    过了五分钟以后，撒克洛终于想了起来：“我们去哪里找龙？”

    艾洛斯翻了个白眼，一副无力的样子靠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上：“……我还是自己去吧。”他做了这个决定，然后站起来，“你看起来就像脑子进水了，等我从三区回来了再来找你。”

    “等一下！”撒克洛下意识地拉住艾洛斯的手，“我们一起去！”

    艾洛斯眯起眼睛：“你确定？”

    撒克洛点点头，如果阻止不了对方，还是跟着去比较保险。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派人去跟恩波说一下，”撒克洛站起来，开始部署一些事情，精英模式全开，“护卫队那里也要打招呼，由他们护送我们去三区。这几天的事情就先由恩波来处理，然后关于出行……”

    “不是说坐龙去吗？”艾洛斯不耐烦地甩开撒克洛的手。

    “龙呢？”

    艾洛斯指指自己：“我就是。”

    xxx

    撒克洛对黑暗生物的了解来自童年的时候，母亲对自己的睡前小故事。他和母亲分别的是十岁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童年好像只有那些黑色的睡前故事和母亲温和宠溺的笑容。他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对于一些与继爵、权力游戏无关的事情，不让他倾注一点儿的注意力，所以他对那些事都忘的差不多了。

    龙是黑暗生物中的一个代表，他们的力量稍逊于魔神，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们的社会构成非常复杂，当然，就像所有的黑暗种族一样，是由力量来决定一切位置的。撒克洛当然没有见过龙，只在母亲的只字片语中体会过那种庞大的生物。

    “龙吗……”他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你说的是……那种巨大的龙吗？大陆上还存在着那种东西吗？”他刚说完，意识到自己口中说的“那种东西”可能就是艾洛斯，于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不该这么口不择言。

    好在艾洛斯没感觉到那是冒犯，他点点头：“是啊，我是龙，我没有跟着迁走，我选择留在这里。”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因为撒克洛震惊的表情让他很有满足感，于是他扬了扬下巴。

    “如果你是龙，那……为什么来这里做国王？”撒克洛下意识地问。

    因为缺钱——总不能这么说吧！于是艾洛斯表现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用一种痛心疾首的口气说：“还不是因为你拉着我，痛哭流涕地请求我吗！”

    撒克洛被对方那种义正言辞的姿态给震慑住了，他确定自己那时候并没有悲惨到痛哭流涕的地步，但是这会儿有点不敢说出口。他一直以为艾洛斯是那种不太强大的黑暗生物，毕竟这个和平年代，强大的黑暗生物不是搬家就是沉睡，要不然就是陨落了，谁还会迎头碰上一……条龙？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进一步确认：“您……真的是龙？”

    撒克洛的态度显然惹恼了艾洛斯，他用力按下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用一幅冷酷的语气问：“你这房子是不是不想要了？”言下之意，他很可能动手掀房顶，以表示对方质疑自己的愤怒之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撒克洛立刻表明自己的忠心，“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艾洛斯看了一下窗外：“当然是晚上了。”

    于是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坐在沙发上等天色变暗。

    现在的季节是初夏，贝塔尼节没过几天，还没有到夏至，但是白天的时间已经明显比晚上长了。艾洛斯有些不耐烦，但是坐在他身边的撒克洛却一点也不嫌时间长，他打量了表现出无聊的国王一眼，疑惑又爬上他的思绪。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除了傲慢一点，自私一点，暴躁一点，没有常识一点，偶尔语无伦次了一点，不尊老爱幼了一点，对宝石和金币偏执了一点……基本上也就没什么缺点了。老实说，比起一些嗜血的，残忍的，暴虐又肆意的黑暗生物来简直好了太多了。在魔神年代的时候，人类的城市生存地十分艰难，如果魔神心情不好的话，很可能会被屠城，黑暗生物的暴虐性格可见一斑。

    但是……

    撒克洛看向艾洛斯，这个年轻人有着如阳光一般灿烂的金色长发，在后面简单地挽起来，露出欣长的颈项曲线，延伸到略为瘦削的背脊上，宽松而华丽的衣服更加让他显得有种中性的纤弱感。他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就像春日里开放的樱花的颜色，有时候会显得有些苍白。他的眼窝细长，眉峰微微向上挑起，给人一种凌厉和挑剔的感觉，金色的眼睛很漂亮，像陈列室里那些精美的宝石，微微竖起的瞳仁让整个人看起来与庸碌的普通人略微不同……

    但，即使是这样，撒克洛还是无法相信，这个年轻，略微纤弱，脾气又不太好的孩子会是……一条龙。

    就黑暗生物的龙来说，他们通常没有什么善心，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更学不会去当一个人类的国王，出席各种财政会议，为了金库的开源节流整日愁眉不展……他们贪婪而暴躁，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会让一个小村庄都葬身火海。它们的本质就是冰冷的，因为它们就是爬虫动物，甚至很多学者认为它们的身体里流淌的并非血液……

    而这个少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坐在他的身边，并且在盘算着晚上去第三区的灾区考察一下，然后决定拨款的数量。

    他看起来和龙那种生物一点也搭不上边。

    艾洛斯正在喝红茶，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每天被各种会议烦的都没办法好好睡觉——所以，他决定将这里的金库全部卷走以后，好好地睡个三四百年，当然了，巢穴周围各种魔法阵必须不能少，否则人们很可能将他的财宝全部……

    他想到这里，忽然站了起来，连红茶都打翻在了身上，杯子落到地上砸的粉碎。

    拉里正晕晕欲睡呢，刚才艾洛斯和撒克洛在那里争执着，害他精神紧张了半天，这会儿才缓过来，杯子落在大理石上粉碎的声音让他整个儿激灵了一下，接着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了……呀，陛下！”

    他看到艾洛斯脸色苍白地看着撒克洛，连红茶倒在身上都没有意识到一样，金色的眼睛比平时更为锐利，盯着公爵的样子，好像有种震惊的样子。

    “怎么了？”撒克洛也反应过来，他刚才还在对方是条龙的定义里还没回过神来呢，这会儿对方却这样看着他，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一样。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艾洛斯的脑子乱成一团，他能卷着财宝逃跑的前提是，别人不知道他是一条龙，这样他才能将财宝安心放在巢穴里，而不会被人类骚扰，他可不想发生在那位表哥身上的事情再在自己身上发生一遍。

    可是，现在！

    不对，刚才！

    刚才，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了。当国王和金库同时消失的时候，这个公爵会不知道跟谁讨债吗！？那自己以后还会有安生日子过吗？

    第26章

    “呃……没什么，就是……”艾洛斯又重新坐下来，满脑子都是杀人灭口的念头，“我只是……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情？”撒克洛问道，伸手让拉里继续去门口蹲着，毕竟他们现在的谈话可不方便让第三个人听见。

    “就是……”艾洛斯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就是一个相当深刻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他顿了顿，终于理清了思路，露出一个微笑，“我还是自己去吧。”

    “什么？”

    艾洛斯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你在这里帮我看着，万一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还可以控制一下局面，反正从这里去三区，以我的速度，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回来了。”

    撒克洛公爵茫然地看着他，心里又有掩饰不了的失望：“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啊……恩波还在呢。”

    “总是，我就是这么决定了，”艾洛斯气势磅礴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在这张桌子雕工精美，又镶嵌了宝石的份上，没有拍碎它，但是足够让房间里的人吓一跳，“我去，你留下。”看到撒克洛公爵欲言又止，连忙说：“不许发表意见。”

    看到撒克洛公爵乖乖闭上嘴以后，艾洛斯满意地点点头，对付人类，不管是国王的身份还是龙的身份，都特别霸气！虽然现在失算了一步，在撒克洛公爵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只要不露出真身，他就不知道到底是哪条龙打劫了希尔铎，自己带着一大笔钱再换个巢穴就好了，反正现在大部分龙都搬走了！

    所以，艾洛斯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他偷眼看了撒克洛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不能跟他一起飞觉得遗憾，于是他就安慰他：“还有下次机会的嘛，我现在是去视察灾区，又不是去玩。”他严肃地教育对方，然后放缓声音，“下次，我让你坐在我背上，我带你去玩。”

    虽然他的目的不是坐在他背上看风景，但是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撒克洛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艾洛斯满意地点点头，让拉里过来帮他整理衣服。

    本来还觉得时间过的慢，现在换好衣服，回过神来却发现夜幕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大地。

    “我该走了。”艾洛斯站起身来，向撒克洛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看艾洛斯要走，拉里马上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艾洛斯连忙把他推开几步：“你留下，怎么去哪里都要跟？”

    拉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随从当然是哪都跟的，何况他还是个贴身随从。

    艾洛斯将拉里丢给撒克洛：“看好了，我回来之前，这孩子就住你这里，也别让他回去了。”

    撒克洛终于抱怨了：“我又不是保姆……”当然，也就是这么一抱怨，还是等艾洛斯出了门以后才说的。

    艾洛斯前脚刚走，迪莉娅就敲门进来：“表哥，克兰德家的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不去了，”撒克洛板着脸回绝，“你自己去吧。”

    迪莉娅还挺期待今天晚上的宴会的，克兰德家一向是在社交圈里很得人缘，什么东西到了他们家人的手里，就变成了时尚，所以她今天还打定主意想要去见识一下呢。但是，现在撒克洛不去，她也不好自己去，失望地看着撒克洛公爵。

    撒克洛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压根没看自己表妹一眼。迪莉娅只好收起一脸郁闷，好奇地打量拉里。说起来，刚才这里还有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怎么好像也没看到那个年轻人走出去，就只剩下随从在这里。迪莉娅来皇都也有一段时间了，上流社会的人也见了不少，一看那个金发的少年肯定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家庭，虽然是哪一家还说不好，不过看他在公爵府的态度就知道地位肯定不会低。现在，表哥一脸憋屈和不愉快，难道是跟那个少年有关系，这是吵架了吗？

    想到一直一脸严肃冷漠的表哥，会和那一个孩子有关系吗？

    她正站在门口胡思乱想呢，没想到撒克洛忽然站起来往外走，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低头对她说：“那孩子帮我照看一下，我有点事情走开下。”

    迪莉娅对撒克洛这样的像使唤仆人一样的态度习以为常，乖乖点点头，向拉里招招手，让他跟过来。

    撒克洛不去理会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向天空望了一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明亮的烛火，将整条柱廊照地十分明亮。比起来，外面几乎暗的有些浓烈，今天竟然看不到星辰，只有一轮新月挂在天空中。

    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龙的影子。那种优雅又致命的爬行动物，拥有地面生物羡慕的飞翔的能力，当艾洛斯翱翔在天空的时候，看到渺小的地面人影的时候……会是什么想法？

    撒克洛忽然发现自己十分在意艾洛斯的想法，这种想法让他十分纠结，于是他转身去了府邸另一边的地牢。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那个亡灵法师的房间——准确地说是牢笼。

    “亡者，”他说，“我来听消息。”

    这位亡灵法师的名字并不叫亡者，在亡灵法师的认知范围内，名字是非常隐私的东西，除了血亲以外，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对方，就像将性命交托在对方手上一样，所以他坚持不会告诉任何人名字。于是撒克洛公爵就自作主张地用“亡者”来称呼他了，反正对于他来说，亡灵法师就是这么不死不活的东西。

    亡者正坐在床边冥想，在撒克洛看来，也有可能是在打盹，所以他忽然出声，才会让对方吓了一跳，毕竟这里通常除了送饭的人以外，是没有人会路过的，而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好处，其中安静就是好处之一。

    “消息……？什么消息？”亡者困惑地转过身，看到撒克洛冷酷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那个……您是说暗夜的窃听者？”看起来撒克洛今天心情不好，他还是顺从一点比较好，毕竟他现在依托在对方的庇护所里。

    亡者走过来，从一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上有一个奇怪的符号，撒克洛好奇地看他打开盒子，那只奇怪的蝴蝶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既没有腐烂，也没有干枯。它安静地躺在那里，翅膀上的诡异花纹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可怖，而类似耳朵的躯干上那一道巨大的伤痕，则显示它已经死亡的事实。

    “你把它做成了标本？”撒克洛一脸嫌恶地看着这只蝴蝶，“它看起来好像还是活的一样。”

    “只是看起来像，”亡者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我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嘛。”

    亡灵法师这个职业在大陆上来说，绝对能排进前三，所以在魔法元素开始沉寂，法师职业开始陨落的时候，亡灵法师也同样被排挤出去，毕竟，在人们看来，亡灵法师除了亵渎尸体就没干什么好事了。

    想到亡灵法师的种种劣迹传说，撒克洛皱皱眉头：“然后呢？”

    “首先，我要从暗夜窃听者的制作方法开始说起，”亡者咳嗽了两声，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已经有很久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了，“那是黑魔法师用来监听对方说话声音的一种傀儡，通常法师会借助大自然的生物，比如鸟类、昆虫类，爬虫类……”

    他说到爬虫类的时候，撒克洛不由自主地歪了歪嘴角，想到了那个少年不可一世的傲慢，于是他有些粗暴地打断亡者的话：“说重点！”

    于是亡者愣了愣，嘀咕了几句，大概是野蛮人之类的话，继续说：“我的意思是，监听这种技术活，距离越远，对监控者的要求越高，而所需要的联系就越紧密，所以暗夜的窃听者就非常好用。”

    撒克洛完全听不懂对方的意思，于是脸臭地摆出一幅不耐烦的表情，亡者只得加快解释的进程：“暗夜的窃听者身上的耳朵……”他指了一下蝴蝶翅膀中间像耳朵一样的躯干说，“这是从某个人身上割下来的，而那个人则在窃听者身边，被窃听者身边则是这个——暗夜的窃听者。这就好比窃听者的手里拿着风筝线，而风筝无论去什么地方，去多远，都依然掌控在放风筝的手里，这也就脱离了我之前说的那个限制——距离的限制，因为耳朵就是人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远还是近？”撒克洛冷下脸问。

    亡者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掌握住了风筝，那么顺着风筝线去找放风筝的人，那就简单的多了。”

    “所以，暗夜窃听者这个东西，并不是一个好的窃听工具？”撒克洛问。

    亡者继续摇摇头，他似乎很容易否定别人的话：“只有窃听者毫无顾忌地想要窃听的时候，这个是最好用的。它有自己的意识，会躲避人们的视线，会逃跑，会躲藏……能捕捉，不，能这样用匕首刺穿它的人，除了精灵中的战士能办到以外，我不认为人类有察觉和杀掉这种东西的能力。”

    撒克洛听着，心情有些沉重。艾洛斯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他想起他们相见的那一刻，那个金发少年茫然地站在一片血腥地之中，周围是拼命吞吃的食人蜥。现在想起来，他站在那里并不是因为害怕和茫然，而是因为强大，强大到即使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也无所谓，他不需要担心任何的力量，因为他本身的力量就强大到无可企及。

    这样的认知，让撒克洛觉得很失落，而又再一次地提醒，对方是一条龙，强大的，傲慢的龙。

    第27章

    啊，我应该吃了晚饭再出来的……

    艾洛斯拍动翅膀，让凉爽的晚风鼓满自己的翼膜，向上穿过积满水滴的云层，奋力一拍翅膀，跃出，顷刻间周围只有风掠过的声音，寂静的夜空中，一轮如勾的新月静谧而美好，周围的星星如同黑色丝绒上的璀璨钻石在闪烁着奢侈的光芒。

    只是一年的时间而已，却好像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很长时间一样。

    艾洛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高空中洁净的，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夜晚的空气，好像连烦恼都一下子忘掉了一样。他好像真的有很久没有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肆意飞行了，他眯起眼睛，感受这种久违的感受，让他怀念和惬意。

    越是飞行就越觉得做国王是一件没意思的事情，那个看起来金光灿灿的位置将他禁锢在那里，让他整天为一些琐事操心，连入睡都时刻保持着清醒。当然，一想到那些金光灿灿的财富的时候，这种不快总会抛到九霄云外去，所以，艾洛斯打定主意，虽然以后他还是国王，但是有空的晚上还是可以这样飞一下，让自己松松筋骨。

    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倒是有些后悔没有把撒克洛带过来，这是很美丽很漂亮的景色，对于人类来说，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见到，所以他想跟那个男人分享一下这样的美景。这份静谧的月光和璀璨的星辰，这里无关任何生物的声音，只有风掠过耳畔的呼吸和冰冷。

    当然了，他也挺后悔没有吃过晚饭就来飞行的，因为那实在太耗费体力了。前路漫漫，他还要飞行一个晚上和白天——想到这里，艾洛斯觉得周围的景致都变得无趣起来。

    xxx

    撒克洛还在地牢里看着那只诡异的蝴蝶，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只蝴蝶的躯干并不是长的诡异，而是它确实就是人类的耳朵。

    “我这两天一直在寻找，”亡者并不打算告诉撒克洛寻找的过程，只是用一种愉快的语调说，“我发现耳朵的主人肯定在皇都里，至于他为哪位工作，我就不清楚了。”

    “耳朵的主人是黑魔法师？”

    亡者摇摇头：“耳朵的主人是为黑魔法师工作的，或者用更简单的比方来说，那个人只是工具而已。在战争年代，这样的人会达到一个可怕的数量，他们被要求聚在一起，执行各自的任务，筛选情报，得到一些对自己的势力有用的信息。”他神经质地笑了一下，“那绝对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因为大部分的结界都不能防止他们进入，而秘密嘛……天知道还会有多少秘密剩下来。”

    “你觉得还有别的窃听者吗？”撒克洛问。

    亡者看了撒克洛一眼：“这要看你们招惹了谁，请原谅，我是一个亡灵法师，这不是我擅长的范围。”

    “好吧，我要你找到它的主人，”撒克洛只能退而求其次，“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插手了。”

    亡者的声音很轻柔，温顺到几乎让人模糊他的性别：“愿意效劳，我会找出那个地方。”他从灰色的大袖子里伸出手，那是一双十分年轻的手，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但是他却有一张四五十岁的苍老容貌。

    亡者在那里低声吟唱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悼词，地牢里黯淡的烛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显得阴森又诡异，而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

    原本安静躺在盒子里，被艾洛斯一刀扎死的那只诡异蝴蝶忽然昂起身体，轻轻地拍了拍翅膀。它身上还有一大道伤口，可它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一样，在再次扇了一下翅膀以后，居然腾空飞了起来。

    它活过来了！

    撒克洛惊讶地看着亡灵法师，后者报以微笑：“请让我来为您带路。”

    蝴蝶在狭小的地牢房间里绕了一圈，然后飞了出去。烛光反射在它身上的磷粉上，让它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轻巧和苍白。

    亡者跟着它走了出去，撒克洛愣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一路上自然没有人阻挡他们，就算亡灵法师的身份可疑，但是当大家看到跟在后面的公爵后，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闭嘴。

    蝴蝶带领这他们走出了府邸的大门，随后优雅地拐了个弯，飞向不被路灯照亮的黑暗中。

    皇都的区域划分十分森严，撒克洛所在的地区是在上城区，这里是所有中上层贵族的居所，教会也设立在这里，这块区域几乎占据了整个皇都的二分之一。而其余的二分之一则被划分成了下城区、外城区和贫民区。

    下城区的居民以下层贵族与富人为主，其余的都是有正常居民资格的普通平民，大多是商贾与各种作坊主人。而外城区与贫民区现在几乎已经连在了一起，是皇都最底层的居民，那里的混乱程度几乎与三百年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那里龙蛇混杂，可以说几乎所有的职业都在那里被囊括了，各种小偷、骗子、杀手、妓、女等混迹其中，即使是护卫队也不愿意去那里。

    按照撒克洛的判断，外城区人员复杂，绝对是个躲藏的好地方，那只蝴蝶应该会带他们去那里，毕竟像上城区和下城区这些地方，身份的盘查十分严格，可疑分子轻易是混不进来的。

    可是他想错了，蝴蝶并没有飞过上城区的护城河，倒是向另一处热闹的地方飞过去。

    今晚，克兰德家正在举办宴会，这是为克兰德家的小女儿举办的生日晚宴，上城区里的上层贵族都接到了邀请，当然，莱顿家也不例外，之前迪莉娅就对无法参加晚宴而表示遗憾，这会儿自己却来了。

    蝴蝶飞进了克兰德家敞开的大门，亡者犹豫了一下，在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了？”撒克洛也只好停了下来。

    亡者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委婉地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反正……”他看了一眼飞进去的蝴蝶，“它会为您带路的。”

    撒克洛也觉得一个亡灵法师跟着进去不太好，于是点点头：“你回去吧？”

    他说着转过身看着那只翩飞的蝴蝶，蝴蝶的个头不算小，但是夜晚这样飞进人群中，却没有人看它一眼，撒克洛正觉得奇怪呢，亡者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暗夜的窃听者之所以位列监视法术之上，那是因为普通人类无法看到它们，就像人们无法想象自己的秘密是如何被一个在千里之外的人知道的一样。看起来，公爵大人也不是普通人类啊。”

    撒克洛猛地回过头，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亡者大概已经回去了。

    他的秘密又被一个人知道了。

    撒克洛叹了口气，觉得世道真是太艰难了，好在知道他秘密的这两个人都不算是人类——不过，这算不幸之中的万幸吗？撒克洛现在还不能确定。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跟着蝴蝶吧，毕竟这会儿他还不能拿这两个人怎么样。

    想到这里，撒克洛跟着蝴蝶向克兰德的府邸里走。虽然他没有带邀请函，但是光凭他的爵位和衣着，也就不需要什么邀请函了。

    但是，事情却向撒克洛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展了。这只蝴蝶的主人是克兰德家的人，还是克兰德家邀请的宾客之一？如果是宾客，那么又是来自哪个家族？能出入克兰德家今天的宴会的人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平民贵族。

    他们想干什么，在希尔铎使用黑魔法，这是三百年来都严令禁止的，撒克洛没有那么古板，跟教会不同，他承认黑魔法的存在，甚至无关紧要，只要不威胁到国家的利益就行——但是现在，它被使用来监视国王，那这个问题就要提升到国家安全的问题了。

    各种猜想纷至沓来，让他十分不安，连对擦肩而过的贵族朋友都懒得应付，直到那只蝴蝶拐进了克兰德家的后院。

    除了前厅以外，他们家的后院也办起来了宴会，这里的宾客主要是与克兰德家交好的，并且大多是女客。

    克兰德家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家庭，他们同样拥有公爵的头衔，管理着五区一大片的土地，同时在皇宫中，也担任着安全部门的总阁大臣，哈森的护卫队就是归他们管的。当然，自从哈森跟国王的关系好起来以后，很多时候国王都是通过哈森直接下达命令，这样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既然是国王的举动，那么不管哪个大臣都得靠边站。

    也正是因为克兰德家高贵的地位，所以撒克洛对蝴蝶会在这里有些郁闷，他虽然不太喜欢克兰德家，但是也不想去招惹他们。

    克兰德家的历史上，也有与精灵交好的人在，所以克兰德家的后院比起一般贵族府邸的后院来，要精致的多。

    这会儿，湖水映着湖面上飘忽着的蜡烛光芒，将整个庭院营造出一种浪漫而唯美的气氛，精致的建筑被碧绿的藤蔓缠绕，旁边的草地上摆放着加长的餐桌，餐桌上摆放着那些精致的餐点供客人取用。人们低声谈论着最近流行的话题，表情愉悦，衣着得体，所有的一切都遵循上流社会应有的模式和顺序，让人不忍打破这种愉快的气氛。

    这会儿，这只蝴蝶翩飞着，像一朵苍白的花朵，周围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好似夏日的墓地中的磷火，最后它停落在一名女性的手指上。

    那名女性背着撒克洛站在湖边，她穿着一件女仆的衣服，当那只蝴蝶落在她的手指上的，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强力揉碎一般，散落了开来，最后变成粉尘落在了地上。

    撒克洛知道，亡灵法师的法术已经消失了，那只窃听者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地死亡了。

    与此同时，这名女性忽然捂着耳朵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入了湖中！

    第28章

    经过一夜一天的连续飞行，艾洛斯终于在入夜的时候到了三区，期间他只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休息过一点时间，整个行程非常的仓促。

    好在龙是那种即使一百年不吃东西都不会饿死的爬虫类，不过这会儿他体力消耗巨大，很久没有这么没命地赶路，还真有些吃不消了。

    三区的灾况要比他想象的严重地多。

    到处是泛滥的洪水，上面漂浮着各种垃圾、动物的尸体，甚至还有人类肿胀的身体，在月色下，这些尸体透着一股恶心的乳白色，与黑色的河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艾洛斯在各种漂浮物之间跳跃，试图看清这段河流的情况，但是，他过了一会才发现这是无用功，因为泛滥的面积太大了，除非他变回龙的样子，在天空中鸟瞰下去，否则整个地区的情况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现在天色太晚，遮蔽物又太多，虽然龙有不错的夜视力，但是低空飞翔的话，被人类发现的几率就提高了，不到万不得已，艾洛斯还不想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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