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夭华 作者:纸扇留白
第4节
于是,就见秋凤越领着一串孩子招摇过市,孩子要么吃花生、要么啃地瓜,有小贩经过,再给孩子抓把干果。秋凤越就拿着花生逗怀里的娃娃,娃娃粉雕玉琢,小脖子上戴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金项圈上又挂着个镶嵌各色宝石的长命锁,小家伙张着嘴,露出几颗乳牙啃长命锁。娃娃被逗哭了,秋凤越就不慌不忙地抠一点儿地瓜沫塞进他嘴里。
小孩儿都喜欢跟着秋村长,不仅不用干活,还有吃的。虽然,秋村长偶尔也会很恶趣味的整他们……
今日,秋凤越运气不错,本想去河里摸鱼,却无意在河边发现好大一丛野草莓,附近还有好多樱桃。孩子们乐坏了,河水一冲,就一口一个吞草莓,秋凤越抓着把樱桃,在娃娃面前晃啊晃,然后一个一个吃进自己嘴里。
不一会儿,娃娃爆发,攒紧秋村长的袖子嚎哭……
孩子们围成一圈儿,窃窃私语,最后选中一个叫“皮蛋”的孩子。
皮蛋抖了抖小胳膊,颠颠跑到秋凤越旁边,甜甜一笑,问:“村长,累不累,我帮你抱小皮蛋吧?”
皮蛋、小皮蛋,没错,这俩是兄弟。
“不累,你看,我要累了能拎起这小胖仔?”为了证实自己不累似的,秋凤越故意提溜着小皮蛋后颈的衣服,在空中抖三抖,小皮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秋凤越剑眉一扬,咬开樱桃,凑到小皮蛋嘴边,小皮蛋“呜嗷”一声就要吞进嘴里。
小皮蛋舔了半颗樱桃,含着两泡子泪,笑开了。
秋凤越突然把他小身板一推,佯装生气:“哭什么哭!烦死了,找你小哥哥去!”
皮蛋赶忙抱他,哪知小皮蛋小身子一扭,扑回秋凤越的怀里,死命抱着不撒手。
“……”
皮蛋心里默默流泪:小皮蛋,以后你哭得再厉害,作哥哥的我不管你,真不是我的错!
“嗯嗯,小皮蛋真乖,来,哥哥喂你吃草莓”,秋凤越满意了,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小皮蛋可爱、越看越让人忍不住欺负。于是秋凤越狠狠掐了把他嫩嫩的小脸儿,小皮蛋皱了皱他稀疏浅淡的小眉毛,估计草莓的诱惑够大,他居然没哭!
这时,背着竹蒌、提着野味的夏景鸢出现在河边,问:“做吗?”
秋凤越挑眉,“做,为什么不做?”
于是夏景鸢放下野味、竹蒌,开始架火,周围有孩子围上来,问:
“大哥哥干什么?”
“烤肉,煮野菜汤”
孩子们欢呼,“大哥哥,我们可以帮忙吗?”
夏景鸢笑道:“可以啊!”
几个孩子脱了衣裳、长命锁扔在草地上,扑腾进浅溪,抓了几尾活蹦乱跳的肥鱼,笑着搁草地上。看他们流口水的馋猫模样,夏景鸢不禁会心一笑。
秋凤越屈膝托腮,边安抚往外拱的小皮蛋,边道:“你这身儿还挺适合你的!”
夏景鸢今日仍是粗布衣,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长发高高扎起,晒黑了些,骨子里的傲气、尊贵却无法忽视,倒让他像是隐世高人一般。
小皮蛋伸着肉爪,小身子一拱一拱要去夏景鸢那儿,被秋村长狠狠掐了几把屁股。
“咿呀!……咿咿呀!”小皮蛋一爪子拍上秋凤越的脸,眼睛瞪着溜圆。
山花烂漫,草长莺飞。
采药的小姑娘折了几折桃花,送给夏景鸢。看她扑红羞涩的小脸儿,夏景鸢笑着接了,然后又挑出开得最好的一枝桃花,问:“可以帮我送给你们村长吗?”
借花献佛,秋凤越把玩着桃花枝,腹谤。
小皮蛋肉乎乎的小胖手卯着劲儿去抓桃花,被不留情的拍下,顿时要哭不哭的嘟嘴。
“要这花儿干嘛?吃进嘴里吗?”秋凤越凉凉道,无视小家伙可怜的小眼神。
夏景鸢烤了只兔子、两只山鸡,还架着火滚了锅野菜汤。为了满足孩子们热辣辣的期待,他又烤了好几条鱼。
从始至终,秋凤越都观察着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惊讶他烤肉、煮野菜汤那一系列得心应手的动作。很快,就见他递过来一条烤好的鱼,温声道:
“尝尝”
秋凤越尝了口,立即啧啧称赞:“不错,好吃!”
“那你多吃点儿”,夏景鸢指着他怀里嗷嗷叫的小家伙,问:“他能吃吗?”
“不能,他太小了”
夏景鸢又盛了一小碗儿野菜汤,问:“这个呢?”
“应该……行吧……”不确定的语气
小皮蛋急了,咿呀咿呀乱叫,秋凤越赶忙压下他作乱的小手,对夏景鸢道:“一点儿,就喂他吃一点儿!”
一点儿就一点儿,小家伙张着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等喂食。
浅溪处,桃花逐流水,孩童们吃饱了到处嬉笑、扑浪,小皮蛋则犯困,在秋凤越怀里睡了,秋凤越把他放在草地上,在旁边守着。
夏景鸢手持那几枝桃花,靠着秋凤越坐下,笑道:“送给你”。
“谢了”
夏景鸢捏了捏小家伙的脸,手感真好,随即又掐了一把,道:“这长命锁倒也精致,莫不是找了能工巧匠?”
秋凤越甩了他一个白眼,“老爷子送的”。
“老爷子真有钱!”
“这算什么!――每个在有匪岛出生的孩子都有一对长命锁,以后嫁娶,老爷子也会再送一套贺礼”
夏景鸢抓住关键:“你也有?”
“没有,我没有出生在这儿”
“等我回去,也送你个小玩意儿好不好?”
秋凤越完全表达了自己的蔑视:“九鸢,你是在哄小孩儿吗?”
夏景鸢小心观察他的神色,悄悄摸到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愿怜你、宠你,知你寒、知你暖,你我一世唯双,你可愿予心于我?”清冷却宛若春风之姿撩人的嗓音如在耳边吟唱,蛊惑了心神。
秋凤越轻喃,被风吹散了的、消逝在风中的一缕声音终究化为虚无。
他说:“或许……我只是太寂寞了……”
东风花草香,伊人一方,暖水玉山隔相望,一代春!
又有桃风起,阡陌不语,一生一世笑红尘,一双人!
“秋凤越,我等你”
夏景鸢在风中笑得孤傲,笑得意气风发,笑得……瞳孔深处微不可察的落寞。
嗳嗳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傍晚,孩子们兜着草莓、樱桃,或者拎着几尾鱼回家,小儿无赖,村头乱跑同大人捉迷藏。夏景鸢和秋凤越一前一后,拉长的身影交叠恍如一人,没有人知道,这样一直走下去会不会走到天涯海角,抑或走到地老天荒?
☆、第十一回有匪岛的野心
夏景鸢回到院子,见桌子上已放了几道家常小菜,萧慕白几人围着桌子坐等着,神情肃穆。
“摆出如此阵仗,看来这几天是收获不菲”,夏景鸢坐上位,摆出个“请”的手势,“是先交流情报,还是先填饱肚子?”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视几眼,绿盈先开口,道:“解药做好了,我下在饭菜里。樽今早试验了下,现在功夫已恢复七八成。”
萧慕白接口:“海盗混在村民中,平时与普通村民无异,只有货船经过时才会出海掠夺,只抢财、不伤人。”
“村里稚儿长命锁、金项圈等物一应俱全,上等成色。”
夏景鸢回想今日那群孩子身上的挂饰,不似民间俗物,尤其小皮蛋脖子上挂着的那串,简直可媲美宫廷之物。
萧慕白回想了下,也附和樽,道:“妇人的首饰也无比精美,看来有匪岛很有钱。”
“什么有钱啊”,绿盈突然插嘴,愤恨,“都是抢别人的东西,一群强盗!”
“……”
萧慕白和樽皆无视状,扭头。
夏景鸢思索片刻,道:
“有匪岛的村民,从出生到嫁娶都会收到老爷子的贺礼,这个老爷子需要调查一番。”
“村民的坟地圈在固定区域,年代并不久远,我推算它的存在也就百年。”
“村子里,村长是秋凤越,不过管事儿的却是苏吟和梅疏影,他们也是海盗的三位当家。”
“老爷子是上任村长,在村子里很有威望。”
“据说,秋凤越他们三个就是被老爷子从外面捡回来的。”
…………
……
大家七嘴八舌,交流得到的“情报”,唯有绿盈最兴致勃勃,时不时手舞足蹈,跟市井八婆神似。夏景鸢神游物外,微扬的唇角透露出愉悦。
是夜,刚过三更,萧慕白敲响月下门。
“大哥深夜造访,何事?”
“不过是想确认皇子的态度罢了”,萧慕白态度恭敬异常。这几日,他考虑许久,海盗大费周折擒助他们,不伤他们性命,还放任自流,不为财,是为了什么?
――萧慕白只能想到是为了第九代,或者说是第九代的财宝。而夏景鸢近日行为诡异,整日不知所踪,萧慕白实在不得不怀疑他。
“萧当家多虑了,你我的交易不会更改”,夏景鸢身着单衣,更显单薄瘦弱。
“如果海盗以你性命要挟呢?”
夏景鸢回以两个字:“谈判”
“……”
“其实,我们谁都不知海盗的目的,与其乱加猜测,倒不如――等!”夏景鸢望向窗外,轻笑,反问:“该来的总会来,萧当家以为呢?”
窗外月色清如许,隐藏在暗处的,又不知有多少?
萧慕白不再言语,应是默认了他的话。
第二日,下了小雨,苏吟一身书生装扮,手持油纸伞,出现在了院子门口。他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笑道:“可否进去一絮?”
萧慕白蓦然想起那句话:该来的总会来。
“久候了!”
今日夏景鸢换回了一身青衣,长发高扎,俨然一派风流侠士,樽和绿盈立于左右。他神情淡然,似早有预料,正襟危坐,家主般行礼:
“久候了,坐;绿盈,上茶!”
“不必如此客套,在下百忙之中抽身前来,自是有事相商”
苏吟收了油纸伞,笑吟吟地落坐。
夏景鸢未言一语,倒是萧慕白先沉不住气了,冷哼道:
“哦?我倒不知主人和阶下仇有何事相商?苏二当家,有事,也只管吩咐我们罢了。”话虽如此,难掩的自嘲和故作贬低的姿态不难看出夏景鸢的愠怒。
苏吟仍是好脾气的笑,道:“当时别无他法,冒犯了各位也是无奈,各位不也是伤了我们好多兄弟吗?如若秋大当家没有及时赶到,恐怕在下和梅疏影也该见阎王了。”
“野蛮凶恶之徒!莫不要我们束手就擒不成?”“蛟龙”号水手们惨死,萧慕白怒不可遏,“草菅人命,还在此强词夺理,你们这海盗当得真是令人发指!”
苏吟神色微变,沉吟:“这才是强词夺理了,本就是雷爷劫了你们,而我有匪岛未曾伤你们一分一毫,即使是怪罪,也轮不到我们吧!”
萧慕白冷哼:“一丘之貉!”
“……”
苏吟真没想到萧慕白口无遮拦,竟这般兴师问罪,不是说“阶下囚”吗?阶下囚有这么咄咄逼人的?
旁边,夏景鸢勾唇,似笑非笑;就连樽也饶有兴致,盯着苏吟苏书生的苦瓜脸,目不转睛。
这时绿盈端来了茶,看见这一场景,莫名其妙。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夏景鸢才斟酌着开口道:“不是有要事相商吗?苏公子且说来听听。”
“不必见外,唤我苏吟即可”,抿了口茶,清咳一声,“其实是想与夏公子商讨一下寻宝的具体事宜”。
震惊!――海盗怎会知晓如此机密?萧慕白怀疑地看向夏景鸢,夏景鸢对他一笑,示意他冷静点儿。
“苏先生是从何得知寻宝一事?”
苏先生轻笑,答曰:“我们在无零山庄打探许久,总算小有所获。”
这下,萧慕白的脸都绿了。
“我们的要求嘛,很简单:我们护你周全,你寻出宝藏给我们”,苏吟笑言笑晏晏,对着夏景鸢道。
语罢,不止萧慕白觉得荒唐了,樽和绿盈也觉得这人纯属笑谈。
“哦?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如此蛮横的条件?”
苏吟笃定:“会”
“为何?”
“为什么不会呢?”他状似苦恼地抓抓额前零散的发,“你是聪明人,权衡利弊之下,怎么会拒绝呢?”
“如果我就真的拒绝了呢?”
苏吟笑得单纯而无辜,道:“对你没什么影响,可你身边这几位的安危,在下就保证不了了。”
――“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要挟主子!!”绿盈冲出来,各色粉末藏在指尖,就要甩出去。
樽拔刀,出手只在一瞬之间。
反倒是萧慕白镇定自若,朝苏吟道:“你若想与朝廷作对,尽管出手。”
“哈哈,笑话,若不是知道你们是朝廷的人,我何需如此大费周张?”苏吟敛目,煞气尽现,“何况,我们海盗都是亡命之徒,还怕你区区朝廷?大不了同归于尽便是。”
夏景鸢抚额,“言重了,我幸得圣上恩宠,愿以病弱残喘之躯报答圣上,只是天不随人愿,只得来生结草衔环,一偿夙愿。”
九皇子好会装哦!绿盈暗赞
苏吟的表情扭曲了,“大义赴死?”
夏景鸢把玩纸扇,流转玩味笑意。
“唉,既然兄台大义凛然、不畏生死,苏吟也只能下狠招了”。苏吟大摇其头,像是极为遗憾,朝外做了个手势,就见两个村民领着个红衣丫头进来了,衣服、腕子上的铃铛很是清脆悦耳。。
――“啊啊啊!――是漂亮哥哥!!”
红衣丫头突然咋唬开了,奔到夏景鸢面前,软软的娇音,道:“你这么漂亮,做小红的相公好不好?”结果被一把提起领子,耳边有阴恻恻的笑。
“小红啊,前几日谁拿了大哥的雪见烤鱼来着?”
呜呜呜……小红终于知道为什么书生看见她烤鱼时,故意视而不见了。怪不得秋老大被他治得小媳妇儿似的各种乖巧,呜呜呜呜……这明明是只大狐狸精……小红抽噎,抖着小肩膀乖乖地走到苏吟身后,老实了。
小红窄袖短衣,缀有数个铃铛,铃铛随她的动作叮叮当当。空气中暗香浮动,是绿盈故意散出去的迷魂香,而小红身上带有的异香,竟中和了迷魂香,且越来越浓,如夜放昙香引人折醉。
绿盈偷偷打量了小红,实在普通,她身上的铃铛倒是让绿盈十分在意,甚至有莫名的惧怕。这时,小红突然朝她做了个鬼脸儿,绿盈一怔,气急,也回了个鬼脸儿。
满室香气浓郁,夏景鸢以折扇半掩脸面,哑声道:
“摄魂香”
摄魂香,摄魂夺魄,是南蛮苗疆之物。凡嗅此香者,神志颓蘼、神情恍惚,如行尸走肉般徘徊世间。
“咯咯,美人哥哥好聪明哦!”小红笑得单纯无辜人畜无害,“不过我改良了配方,药力变弱,只能维持几个时辰而已”。
“你是苗人?”
“我――”突然收到苏吟的眼色,小红赶忙转了口,哼道:“跟你没关系。”
夏景鸢收了折扇,扔给樽,又面向苏吟问:“你这是先礼后兵吗?”
“是又如何?”
樽接了折扇,折扇隐约有香味,脑子恢复清明的同时也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于是接口道:“苏先生未免自负了些”
苏吟惊讶:“你没事?”
“属下奉命保护主子安危,怎可有事?”
小红不和绿盈闹了,也看过来,却是看向夏景鸢,夏景鸢回以浅笑。旁边的绿盈忍不住嗤笑:
“区区鼠辈,雕虫小技而已,也敢在主子面前卖弄?!”
成功激怒了小红,小红身上叮叮当当乱响,小脸儿简直要喷出火来。
苏吟见势不妙,赶忙挡在她面前,怒斥:
“竖子无礼,逞口舌之快、做意气之争,就能改变局势不成?”
绿盈被他突然的气势吓得一缩,下意识地找九皇子求助。
夏景鸢眼神安抚,“虽说是在你们的地盘,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唉,总觉得被人看不起了”,苏吟苦着脸,灌了口凉茶,“那就领他们见识见识海盗的手段吧!”
两个村民上来就要拿下夏景鸢,樽见状,剑出鞘,被轻易闪开了。来者不善,樽和村民交手,旁边绿盈护着主子,书生和小红紧张了,好好的谈判怎么就打起来了?萧慕白中了迷魂香,绿盈□□乏力,帮不了他,夏景鸢道:
“杀了他们,金蝉脱壳,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逃走”
书生指指自己,又指指小红,“他要杀了我们?”
“哼,痴人说梦!”
小红弹了弹身上的铃铛,顿时一股诡异的气味逸出来。绿盈趁机解了萧慕白的毒,拉他守在门口,以防惊动其他人。
三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苏吟就一文弱书生,哆嗦着身子躲在小红身后,自然帮不上忙。樽受气味影响,招式逐渐无力,被打退好几步,眼看就要处于劣势,危急关头,萧慕白几根银针脱手而出,隐入村民周身几处穴道,村民身体一瞬间的僵动,随即绿盈投出微不可见的白虫钻进村民口中。小红惊叫:
――“傀儡术!”
就听绿盈大声命令:“杀了苏吟!杀了红衣女孩儿!!”
两个村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挥刀砍向苏吟和小红,吓得俩人哇哇大叫,狼狈逃窜。
萧慕白很清楚,要逃出去,只能趁此机会杀了这四人,然后易容,利用苏吟二当家的身份出海离开。为避免夜长梦多,只能速战速决,萧慕白便配合樽,和村民围攻苏吟、小红。
小红身小灵活,竟是游刃有余地周旋;苏吟就狼狈多了,被樽步步紧逼,偏偏脚下打滑,直摔趴在地上,樽的剑瞬间对准他,刺上去。
小红眼看樽的剑就要穿胸而过。吓得小脸儿一白,捂眼……
此时,绿盈守在门口,夏景鸢立在一旁。
忽然一道冷风袭来,如利刃,绿盈简直觉得自己被一刀竖劈,骇得挪步。
红色残影飞入,“叮”,樽的剑撞开,连带樽本人弹开几丈远。
――“秋老大!!”
来人一身绯红,英姿飒爽,腰间别有双剑。
正是苏吟心心念念的秋凤越!
秋凤越快如飞鸿、疾如猎鹰,瞬间挟持了夏景鸢。
“看来谈判崩了。既是先礼后兵,谈判不成,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腰间双剑――妖剑雪见,细长、无剑镡,妖剑雪见一出,煞气森寒,血流成河。
雪见出鞘、回鞘,只在一瞬间。无血,却见夏景鸢的左手小指突然脱离,断了一指。
就见秋凤越浑身笼罩着森森杀气,如地狱修罗,道: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那就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十二回心殇
这一切来得太快,夏景鸢只是看见一道残影,他知道是秋凤越,却在刹那后,左手感到突如其来的刺痛。夏景鸢看向秋凤越,突然就想苦笑:无论哪次见面,你总能给我惊喜!
秋凤越……
“――轰隆――”天空一道惊雷炸开,随即雷声滚滚、雷电交加,数条闪电划裂苍穹宛如游龙!天空悲鸣,大地颤抖,移山倒海莫若如此。
断指之痛,痛彻心扉!
“我以圣上九皇子夏景鸢之名许诺:助秋凤越寻找宝藏!宝藏一旦找到,朝廷不得染指分毫!”
语气铿锵掷地有声,如珠玉跌落玉盘,又似野兽濒临死亡的哀嚎。
他的身体半搭在秋凤越怀里,垂下的面容下,墨瞳深处仿佛有海蓝色的波浪滚出。这时苏吟正要从地上爬起来,无意间抬头,透过他散乱垂下的乱发,隐约辨认出一双狰狞可怖的海蓝色兽瞳,顿时骇得一身冷汗,再看过去时,又是一双普通的黑眸了。
……错觉吗?
苏吟遍体发寒,对着秋凤越,欲言又止。
秋凤越一无所察,得到满意的结果,便松开夏景鸢,看他踉跄不稳地摔在地上,也没在意,领着苏吟等人离开了。
路上,苏吟满面忧容,道:“没想到那人竟是皇子,我们这算跟朝廷结了梁子吗?”
“应该是”
“朝廷不会事后围剿我们吧?”
“应该会”
“那你觉得,碰上朝廷,咱们有几分胜算?”
“估计有匪岛无一活口”
“……”
秋凤越、秋老大、秋村长,你回答得这么直白,作为属下很伤心的好么!苏吟这下彻底欲哭无泪了。
“所以啊,为了活着,就赶快找了宝藏逃跑吧!”
“然后自立为王?”
秋凤越笑得豪爽,“那是当然,我可不想受什么皇帝的鸟气。咱们按照原样儿来,换了个地方,也没人敢欺负咱们兄弟!”
“……”
有这么个二愣子的老大,果然是我上辈子造孽太深了吗?苏吟深感无力,默默诽谤:如果真的自立为王,最后辛苦的还不是我和剑客!你这老大,除了吃喝嫖赌,就会惹是生非,现在宝藏还没一撇儿呢,就得罪了寰王朝的皇子,是嫌自个儿命长吗?
有匪岛在逐年下沉,迟早会葬身大海,要怎么安排有匪岛的村民是个难事。秋凤越想得没错,天下以寰王朝为尊,各小国要么内忧外患、要么依附于寰,更甚者,小国命途多舛想法子当大国,大国穷兵黩武争当强国,强国又吞噬小国。无论是哪国,都根本无暇顾及一群海外岛民,还可能因为宝藏摊上灭顶之灾;可是,如果有足够的财宝,就可以寻一方宝地自立为王,自给自足便可。
虽然“自立为王”只是设想,却并非天方夜谭。为了赌那几分的可能性,苏吟等人愿意尝试,将设想变为现实。
这边,夏景鸢倒下后便昏迷不醒,绿盈诊不出病症,眼看主子的脉相越加微弱,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萧慕白似是不满夏景鸢的轻率,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不闻不问;樽不懂医,也是无用。
此番出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路漫漫,更是凶险。
断一指,左手从此四指,以九皇子睚眦必报的性情和皇帝的护犊之深,有匪岛恐怕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夏景鸢做了个梦,梦里也是这样疼。
那个男子挑断了他的筋骨,把他禁锢在“笑雪居”。
明明是倾城的容颜,偏偏心如蛇蝎。
“笑雪居”外,男子病容憔悴,手中账本厚有一寸,一边拨动算盘,他看到账本上赫然标注四个小楷:
――“有匪山庄”
☆、第十三回 相思不度
天气热,老爷子抱着小孙子也不溜达了,就在一棵老梧桐树下支了张竹椅,躺上面儿,小孙子不安生地爬来爬去,破坏花花草草。突然,他胖胖的小身子被一双大手捞起,顿时“咿呀”起来。
老爷子以为是秋娃子,就没管。可听虎子“咯咯”笑得清脆,简直能想象到他小嘴儿边下那几道哈喇子,秋娃子爱逗小孩儿,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任何被他逮到的娃娃,不出一会儿就会嗷嗷大哭。那些小娃娃还偏偏就喜欢找他。
老爷子掀了半个眼皮,好家伙,哪里是秋娃子,分明是那个险遭海难的客人,顿时坐不住了,招呼道:“你这孩子,大晌午的,也不出个声儿!”起身倒了碗冰镇酸梅汤,顺便给虎子倒了碗凉茶。
夏景鸢接了酸梅汤,酸甜爽口,馋得虎子流口水。夏景鸢便喂了他一小口,虎子咂吧咂吧小嘴,立即闹腾开了,两只小胖手直勾勾地伸向酸梅汤。
“虎子,喝凉茶!来,爷爷喂!”
夏景鸢在一边儿看着,道:“这么热,来碗冰镇酸梅汤真不错。”
“是啊”,老爷子笑得眯眼,“娃子你想喝,就来我这儿。秋娃子那儿藏了不少果酒,你要想尝尝,我给你要一坛过来。”
“好啊,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老爷子听了这话,舒心啊!哪儿像自家几个孩子,给做顿饭都不让,把他当菩萨似的供着,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还没老在床上呢,就开始嫌弃他老胳膊老腿了。想到这儿,老爷子更是觉得这孩子窝心啊,赶忙又倒了几碗酸梅汤,忽然见他衣袖里的左手四指,小指处缠着绷带,顿时吹胡子瞪眼,问:“哪个混小子弄的?”
夏景鸢涩笑,“是我愚钝,劈柴不小心弄伤了”。
“劈柴啥的,就叫秋娃子干,你这手……唉,”老爷子看他脸色苍白,便帮他把了把脉,顿时叹气:“先天不足,不好补啊!”
“不碍事的,小时候他们都说我得早夭,结果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夏景鸢不动声色得抽回手,笑得释然。
虎子扒着盛酸梅汤的碗,夏景鸢笑着逗他,随口问:“这孩子的长命锁真漂亮,哪买的?”
老爷子道:“家里的,老祖宗留下的,堆了一屋子。”
“您家真有钱!”夏景鸢佯装惊讶,后又觉得唐突了,赶忙摆手,“抱歉,我口无遮拦,冒犯了!”
“没事儿,不是啥宝贝,不能吃不能穿的,就给娃子们玩儿了”
夏景鸢笑道:“这倒是了”。
窝在怀里的虎子突然闹起来,梗着小身板要下去,夏景鸢心念一动,扭头,果然看见秋凤越走过来,还朝虎子挤眉弄眼的。
“你这娃子来的正好,一会儿给――”老爷子突然卡住了
夏景鸢垂眸,像是隐忍,“老大爷,我叫夏景鸢”。
“哦,夏娃子啊!”老爷子转对着秋凤越,继续说:“你给夏娃子搬几坛果酒去”。
秋凤越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应了,不忘讨价还价:“今天多给几块儿冰,行不?”
老爷子也很爽快,两个字:“不行!”
“……”
秋凤越默默无语,上前拉了把夏景鸢,被不着痕迹的躲了开。
“老大爷,我先回去了,您好好歇着!”
“好好,夏娃子慢走啊!”
老爷子送走了夏景鸢,又抱起小孙子躺回竹椅,扭了个身,利索道:“秋娃子也走吧”。
这算是逐客令吗?
秋凤越垂头丧气,但看老爷子昏昏欲睡,赶忙一个闪身溜进屋里,在一个漆黑大缸里飞快捞起块儿冰,笑得那个小人得志啊!
夏景鸢回去的时候要穿过一片小树林,本想从老爷子那里套话,却中途蹦出个秋凤越,他心里自然不痛快,脚程也不觉慢了许多。没走多久,他警觉身后有人,就听粗俗不堪的话传来:
――“他娘的九鸢,等等老子!!”
混蛋!真想杀了他!!
夏景鸢没理会,继续埋头往前走,身旁飞起阵风,一双草鞋映入眼帘,抬头,就见秋凤越志得意满的模样。
“有事?”
秋凤越取下腰间葫芦,献宝似的,“冰镇葡萄酒,秋氏自酿”。
夏景鸢听了,似笑非笑,“秋当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啊,就是找你九鸢”,秋凤越没理解他话中讽刺,老实回答:“拿给你的,你尝尝”。
此刻,小指的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极力隐忍之下,他冷冷甩出一句:“找你的梅子去,别来烦我。”
梅子,梅疏影
秋凤越的脸色明显变了,想发火,又强忍着,将酒葫芦塞给他,转身就走。
夏景鸢冷哼,酒葫芦大力摔在地上,也扭头走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狠?
为什么你伤了我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你伤了我,却不来看我?
为什么……
秋凤越,你个……你个杀千刀的混蛋!
夏景鸢越想越气愤,没走多久,就蹲下身,攥紧左手,仿佛小指还在。湿润的黑眸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本应哀伤的脸却勾起一抹极其阴嫠的笑,如此这般,令他面容看起来狰狞诡异。
他又折回,捡回了摔裂的酒葫芦。
等回到院子,天色已暗了。绿盈一鸣惊人烧了一桌子的佳肴,樽估计又去后院练剑了,至于萧慕白……两人如今形同陌路。夏景鸢找到萧慕白,看他摩梭着血玉的珍惜模样,莫名怜惜。解释也好,沉默也罢,事已至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皇家威仪不可侵犯,但凡与朝廷有瓜葛的,莫不是以杀戮收场。
萧慕白看见他,怔了半晌,飘忽的神情似在梦中,然后他伸出手,将血玉递过去,满腹的不甘、愤怒最终只剩下了无奈。世事无常,强者为尊,萧慕白接受这样的结果,主动了断,兴许还能保留下萧家漕运最后的傲骨。
“物归原主。萧家不再参与寻宝一事,殿下另请高明”。
夏景鸢接回血玉,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外面传来打闹的声响,俩人对视一眼,看出不妙,赶忙出去,就见秋凤越领着苏吟站在门口,绿盈和樽拦着。
秋凤越看了一眼樽按在剑柄上的手,嘴里叼了根草,冲他们身后走来的夏景鸢喊:
“老爷子让送来的果酒,还有几块儿冰。”
放下酒坛,秋凤越和苏吟也没打算停留,抬脚就走。萧慕白急叫住他们,问:
“如今我萧家不再插手寻宝一事,我是否可以离开有匪岛?”
秋凤越回头,语带怜悯:“不可以”。
“为何?”
“雷爷看上你了,来信说,明儿要把你接回月亮湾去!”说完唉声叹气
萧慕白脸色煞白,那个在“蛟龙”号上被他一剑穿心没死的海盗头子?什么叫看上他了,其实是想报一剑之仇吧?!
第二天一大早,雷爷就亲自来接人了,秋凤越驮着虎子,忙不迭地跟着跑去看热闹。
院子里,萧慕白僵坐在茶几旁,神色阴晴不定,手握紧成拳。偏偏绿盈一直在旁边晃来晃去,不停地往外面瞅。
夏景鸢还赖在屋里,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手持一副画卷:画上的男子和衣而卧,薄衫半褪,窗外的桃花旁逸斜出,一枝探进,人面桃花相映。
题字:笑倾
――莫不是说:一笑倾城,还是名为“笑倾”?
那梦中痴痴低喃“笑倾……我的笑倾……”,勾起的涟漪在心里荡漾不散。
透过窗户,看见萧慕白单薄略显瘦弱的身影,那个人,拿得起放得下,隐忍而不怯懦、圆滑却不市侩,懂得莫强求,可见梅之傲骨、兰之君子的风姿。“蛟龙”号上那场沐浴时的调戏,一向清冷的心境竟也心猿意马了,尤记得萧慕白那副模样,妖冶魅惑,颇有这画上男子的几分神韵。
没多久,雷天霸进了院子,后面跟着驮了个娃娃的秋凤越。门外还有几个扒着墙头探头探脑的,没敢进来。
“――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萧慕白已经镇定下来了,神色如常,起身迎了过去,不紧不慢道:
“走吧!”
第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