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夭华 作者:纸扇留白
第3节
――“哈哈哈哈!!”
躺在甲板上的雷天霸突然坐了起来,看见萧慕白惊讶的神色,只是摸了摸胸膛,大笑:“老子的心脏长在右侧,怎么轻易死得了!!”
“怎么会……!”
“不过,你那一剑可真疼啊!”雷天霸摸到一把血,啐了一口。
甲板上有海盗陆陆续续的站起来,看他们伤势很重,走路摇摇摆摆的,却并无性命之忧。反观水手们则死的死、残的残,没受伤的也被毒放倒了。
萧慕白被搀扶着才勉强站起来,脸色发白。夏景鸢的心口突然泛起一丝丝的于心不忍,便插口道:
“计中计而已,谁不会做?”
接着十几个青年鱼贯而出,围了过来。
雷天霸举起大刀,大笑道:“那就看看今儿个谁活到最后!!”然后朝海盗大吼一声:
“――兄弟们!!今儿个咱们就开开荤――!!”
嗜血凶残的海盗们立即振臂高挥,竟是来了精神。
夏景鸢烦躁不已,头也不回地吩咐:“樽,把这群乌合之众给我砍杀!”
“主子,樽被拦下了!”绿盈突然跑过来,她本就是用毒高手,自然没中招。
夏景鸢回头,发现樽被一个剑客拦下了,那个剑客霍然便是梅疏影。
这时又一个声音彬彬有礼道:
“――雷爷三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一个清俊文雅的书生出现在甲板上,拱手行礼:“雷爷,苏吟有礼了”。
雷天霸瞪着双虎目,怒骂:“你个小崽子来得这么快!”
苏吟耸肩,“当然要快,再慢点儿我又要给你们一个个疗伤了。”
一时间,三方对峙,剑拔弩张。
樽和剑客梅疏影对上,片刻,已过了十余招。
樽的剑,疾如闪电、重似泰山、翩若游龙,是以力挽狂澜之。
梅疏影的剑,大气磅礴力道万钧,有排山倒海、斗转星移之势。
胜负已分
萧慕白看了半晌,悄声细语:“我可以帮他”
夏景鸢了然,“放心,这里交给我。”
萧慕白忽闻到一股清香,四肢百骸逐渐凝聚了力气。
梅疏影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夏景鸢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形式所迫,夏景鸢不介意耍些手段。
雷天霸和苏吟看得咂舌
雷天霸心想:怪不得没人敢惹有匪岛,这身手,谁吃得消?
苏吟则担忧:怪不得秋老大对着剑客敢怒不敢言,唉,上次我骗他试了药,他应该不会记仇吧?
――咦?
苏吟眼尖,大喊:
“小心背后!”
说时迟那时快,剑客梅疏影翻身一跃,挑起剑借力躲过,“呲啦”,剑锋仍是划过他的侧腰,青衣顿时渗出血来。
“不知好歹的东西,剑客,杀了他!”苏吟气红了眼,同时一把银针甩出,击向十几个青年水手,怒不可遏:“背后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雷天霸和海盗见梅疏影遭偷袭受了伤,也抡着刀子朝水手砍。
夏景鸢使了个眼色,绿盈暗器出手。
这边,梅疏影受了伤,突然反身弹起,踩上樽的右手一勾,樽的剑脱手;同时换左手剑,截下萧慕白,手肘推进,正中其腹部。萧慕白腹部受痛,头晕眼花,就见梅疏影反手剑凌空刺来,剑影缤纷,竟是“落梅成雪”。
“落梅成雪”无处可躲,一剑刺穿肩部。
“承让!”梅疏影落定,抱拳,一派剑客风骨。
――“本皇子前来讨教一二!”
夏景鸢突然走到萧慕白旁边,见他白衣染血,脸上再不见丝毫笑意。
“主子不可!”樽和绿盈见状,忙阻止。
九皇子身子自小孱弱,一直用药调养着,也不见好。这次出海本就伤身劳力,怎可再伤筋动骨!
哪知夏景鸢转动折扇,一双凤眸似有苍蓝流转。
顷刻间,海水浮动,波涛推起浪潮,“蛟龙”号随波左右摇晃不止。甲板上众人不稳,忙抓住手边东西。梅疏影的身形岿然不动,盯着面前之人,诡异的气势让他敛眉。
夏景鸢扶起萧慕白,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居于桅杆之下,樽和绿盈也聚了过去。
苏吟一个文弱书生自然受不住,几次晃倒,还是雷天霸看不过去,拉了他一把。
――一道惊涛骇浪扑来,眼看就要盖上“蛟龙”号!
梅疏影蓦然一震,抬头间,就见巨浪从头开始凝结,分叉,分化出冰剑。然后冰剑倾泻而出,密密麻麻地逼向梅疏影。漫天的冰剑雨无法躲开,梅疏影持剑挡击,冰剑层出不穷,他身形动摇,很快便体力不支。这时有冰剑群冲向海盗,如受人操控般绕过夏景鸢等人。
冰剑入船则融,甲板上海水聚集成汪洋,慢慢凝聚成无数股水流。
无数冰剑逼近苏吟,苏吟哀叫几声,眼瞅着躲不开了,一个动作――捂眼!!危机时刻,梅疏影扔出手中剑,撞开苏吟,苏吟“扑通”被撞进海里。
没了剑的梅疏影刚要跳进海里,却发觉无法移动。他的双脚及腿部被无数股水流缠绕,竟无法挣开,也无法移动半分。
――刹那间,无数把冰剑刺中身体,梅疏影整个人如只冰刺猬。
苏吟冒出海面,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
云开见日,甲板在初日下巨细无遗,梅疏影满身的冰剑,血染红了冰水股股流出身体。
一袭青衣,尽是血水。
这般手段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萧慕白难以置信地瞪着夏景鸢,夏景鸢回以一笑,极轻、极浅的笑意带着睥睨众生的孤傲。随即夏景鸢欠身,捂口咳嗽了几声。樽和绿盈立即紧张兮兮地看向他,面带担忧、欲言又止。
当他咳完,掌心赫然一捧四溢的血。
突然――
一记流星划过甲板,撞击梅疏影,缠绕他的水流顷刻撕裂甲板,随他的身体飞进了海里!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在一瞬间!!
血腥味引来了鲨鱼,鲨鱼笔直游向梅疏影。
夏景鸢握紧了掌心,似有所察地扭头,一艘大船朝着这个方向驶来,它的桅杆顶端上站着一个人。其他人也纷纷察觉,看过去,不觉惊叹!
那桅杆上,一人手持长弩,束身红衣明艳张扬,长发高高扎起风中凌乱。
又三把长箭横空破出,击中鲨鱼,鲨鱼慢慢沉了下去。绿盈来不及惊呼,就见那人如飞鸿踏雪、雁飞于林,翩然而至,捞起梅疏影和苏吟扔上甲板。梅疏影身上的冰剑已全部融了,那人吩咐:“书生帮他看伤!”
夏景鸢眯起凤眸,那人明显是秋凤越,变化之大可谓让人瞠目结舌。
秋凤越红衣束身,系有金色肩盔,显得身姿修长挺拔而又妖娆华美,明艳夺目的脸蛋此刻冷漠如霜。
他星辰似的眸子斜睨过来,映着一枚朱砂泪痣果真是妖艳无双。
“好大的能耐啊!!”
就见秋凤越走到桅杆下面,突然一巴掌招呼过去,竟是对着夏景鸢。
樽拔剑,被瞬间压上右手,剑回鞘,秋凤越同时卸了他的胳膊。
夏景鸢被打得脸整个偏过去,生生咳出口血来。
“雷爷,船上的财宝归你,人――我带走!”
秋大爷正在气头上,雷天霸敢不答应么!
秋凤越烦躁地拉开红发带,长发倾泻而下,半掩的面容下难掩怒气。
就这样,秋凤越把他们个个扎成了粽子运回有匪岛的船上。
夏景鸢等人被关在存放货物的船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靠几支蜡烛照明。
☆、第八回有情无情
有匪岛的船称为“有匪”号,秋凤越瘫在甲板上挺尸,有小姑娘过来踢踢他,他摆摆手,赶人。
“小妮子一边玩儿去,别烦爷爷我。”
“哦,”小红闷闷不乐地走了,小声嘀咕:“我要告诉梅三,秋老大又说脏话。”
秋凤越一个驴子打滚站起来,笑得和蔼可亲,“小红想玩儿什么?告诉哥哥,哥哥陪你玩儿哦!”
小红乐不可支,“我要看你抓来的美人哥哥。”
“然后挑一个当你相公?”
“嗯!嗯嗯!”
小丫头片子面黄肌瘦,小脸儿还分散着几个雀斑,加上没几两肉的小身板……秋凤越嘴角抽了,道:“估计没人看得上你!”
“呜哇呜呜……”捂脸,嚎啕大哭,“秋老大欺负人……哇呜呜……!”
“喂――”
秋凤越还没来得及哄她呢她就跑了,不禁悻悻然:应该不会被告状吧?
秋凤越耸肩,招来一个小弟,问:“剑客还活着没?”
小弟诚惶诚恐,“三当家有二当家看着,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嗯”
萧慕白对苏吟的医术自是信得过的。既然没事了,他又斟酌地吩咐:“把那几个人里长得最娘儿们的提溜过来,呃……别让剑客知道。”
“最娘儿们的?”
秋凤越摸了摸下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硬生生笑出了满脸摺子,□□:“就是最好看的,叫九鸢的那个。”
小弟赶忙照办
“――记着别让剑客知道啊!!不然老子拿你喂鲨鱼!”
小弟踉跄了一下,跑没影了。
秋凤越回到自己房间,看大戏似的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没等多久,小弟扛着“最娘儿们”、“最好看”的“九鸢”来了。
秋凤越吓了一跳,蹦下床,忙问:“怎么回事?”
手里也没闲着,小心地接过夏景鸢放在床上,见他脸白如纸、气息微弱,赶忙下了话:“叫书生过来”。
小弟应了声,跑了。
秋凤越把他扶进怀里,按着他命门缓缓输入真气,眉宇间是散不来的阴郁。
苏吟很快过来,望闻问切一番,道:“先天不足又疲劳过度,我开个方子调养几天就好了。只是现在在船上,只能等靠岸了再抓药。”
秋凤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输真气的动作未曾间断,苏吟在旁边看着,心存疑虑,问:
“他伤了我们兄弟,还差点杀了剑客,怎么你还对他这么好?”
“有吗?”秋凤越眨眼,再眨眼,恍然大悟,“他先前替我付了一顿饭钱一顿酒钱,我是还他人情。”
苏吟沉吟不语,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许久,似要看出些端倪,或许是秋凤越掩饰得太好,苏吟未发觉他异常,只能无奈作罢,甩袖走了。
秋凤越微不可闻地叹息,看到床上逐渐显出血色的面容,这才放手。刚起身,身子晃了晃,秋凤越疲惫不堪地倒回床上,揉了揉额角,叫小弟进来: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再拿些吃的过来。”
夏景鸢一直昏昏沉沉地,他知道有人把自己扛出了船舱,只是这身体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毫无防备地被带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隐约感觉到身体被放在了柔软的地方,突然之间暖暖的,仿若三月的春阳充盈身体,又好像浮在海面上被海风吹拂。
不知过了多久,夏景鸢恢复意识,睁开凤眸,入目的是一片晃动的红纱幔,周围布置精巧奢侈又不失舒适,看得出房主是个懂得享受的人。耳边响有水声,夏景鸢挣扎起身,稍回头便看见秋凤越泡在木桶里闭目调息,长发凌乱披散,水汽打湿了额发,发白的面色下唇色却异常艳红,几分脆弱、几分妖冶交织,竟显出无法言喻的极致美感来。
夏景鸢靠近了几步,忽有所察地停住,看秋凤越缓缓睁开眼,惺忪的眼眸看过来,没了以往的神采。他很疲惫地靠在桶里,明知故问:“醒了?”
夏景鸢回以一笑,默不作声。
“……正好……在‘蛟龙’号,你那诡异的御水能力是怎么回事?”秋凤越突然强撑起身子站起来,神色一敛,吊儿郎当的面孔下隐藏着杀意,他不动声色地露出锋利的气势,像是威胁,又像是抗拒着夏景鸢的靠近,“你那般能力,绝非寻常人所有。九鸢,你究竟是谁?”
“只是一种神功罢了”,夏景鸢不以为然,走近,手伸进木桶里,不见有什么异常动作,“将内力注入水,水便随我驱使。”
秋凤越惊见木桶里的水流如鱼般流窜,几股水流游上他的胸膛,缠绕手臂,冰凉的触感像是爬着几条肆意横行的毒蛇。忽然他惊呼,问:
“它是不是会变成冰剑刺死我?”
剑客不就是被这样扎成刺猬的么
夏景鸢操控着水流,让水流缓缓爬过他的长发、温柔地游移在脊背,一本正经道:“不会。我不会伤你。”
秋凤越立即一副“你休想骗我,我可不是三岁稚子”的嫌弃表情,愤恨指责:“笑雪居那回,你踹老子那脚,敢情是老子做梦做的?”
“老子”一出口,缠在腰间的水流骤紧,勒得秋凤越龇牙咧嘴。
夏景鸢这才收了手,淡淡道:“莫要再如此粗野,我不喜欢”。
老子是海盗,管你喜不喜!!
――当然这话只能心里说说。秋凤越只是想起以前,只要他敢说粗口,剑客就敢拿他削铁如泥的秋水剑整个岛追杀他……
往事不堪回首,秋凤越替自己掬一把心酸泪,又看了眼不怒而威的夏景鸢,不禁悲从中来。就听那人又凉凉地补了一句:
“实在控制不住,就闭嘴!”
“……”
秋凤越抓起外袍穿上,然后跨出木桶,水渍浸透衣物,他也浑不在意,然后抓住夏景鸢的手,随他上榻,随口问了一句:
“九鸢,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你既然救了我,自然不会再杀我”,夏景鸢甩他一个白痴的眼神。
秋凤越于是埋头啃苹果,自我催眠: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
“那你呢?又为何救我?”
秋凤越抹了把嘴,把一碟子糕点推过去,“你也吃。我只是还你饭钱。”
对这个蹩脚的借口,夏景鸢不置可否。
窗外,大海风平浪静,下标有“双剑交叉”的骷髅海盗旗迎风猎猎,沙鸥翔集,海豚追逐“有匪”号。秋凤越百无聊赖,趴在窗上望着海面,目光坦荡而包罗万象,嘴角隐含有一抹浅笑。
夏景鸢撑不住疲惫,睡意困顿,便和衣而卧,入目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秋凤越托腮远目,那抹笑就如镜中花、水中月,遥远飘渺而不可及。
……
半晌无梦,等夏景鸢醒来,睁开眼,就见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睡颜,他抬手卷起散在榻上的一绺长发,又挑了自己的一绺头发,两绺合股,由指尖缠绕,手指缠满了,又松开,重新缠绕,恍惚生有一种结发的错觉。夏景鸢乐此不疲。
夏景鸢察觉身边的人气息变了,抬眸,正对上一双包揽了日月星辰般的眸子,不禁脸颊生晕,忙移开些,讪笑:“你醒了……”
秋凤越刚睡醒,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两人侧身对卧,靠得很近,近到眸子里映出对方的面容、鼻间萦绕着彼此的气息,亲昵无间的姿势自然熟捻仿佛已做了千遍。
秋凤越最先清醒了,问:
“什么时辰了?”
夏景鸢摇头,“我也刚醒,不知道。”
秋凤越起身,海风吹起身上单薄的外袍,有点儿冷。
夏景鸢关上窗户,道:“换身衣服吧。”
秋凤越就走进屏风后,换了身浅绛色的衣裳,因为衣袖宽大,他就束紧衣袖在手腕缠系了月牙色的布带,系了活结。只是长发凌乱披散,在海风中很是碍事。
夏景鸢问:“之前的木簪呢?”
“木簪?”,秋凤越作沉思状,“记得有这个东西……我放哪儿来着?”
“……”
夏景鸢愤恨扭头,对于某人,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有人敲门,秋凤越应了声,问:
“何事?”
小弟进来,讨好地说:“秋老大,有匪岛到了,嘿嘿,小的提醒您下船。”
“屁!老子知道了,滚吧!”
――一记眼刀子甩来,同时有剑气纵横,秋凤越忙几个闪身躲过,偏头看见了门外的梅疏影,顿时嘘声。
梅疏影伤势严重,此刻更是面目苍白,身体虚浮,脚步沉重无力,就靠一身傲骨硬撑着。
秋凤越被他嘲、训、追杀、砍惯了,冷不丁地看见他虚弱的一面,顿时也不敢顶嘴了,缩着脖子带有讨好地拽住他衣袖的一角,轻声道:
“就这一次,别生气了,啊?”
梅疏影冷冷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转对夏景鸢道:“你那几个朋友,我们不会亏待,也请你安分守己,不要做多余的事。”然后甩袖,足点海面朝有匪岛飞身而去。
夏景鸢听出话里的威胁,一笑置之。当看见秋凤越满面纠结和犹豫地看着梅疏影离去的方向时,他不觉脸色阴郁,讽道:
“想追上去就去追,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秋凤越二话不说,闪身追上,“那我就去看看剑客吧。”
他虽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动作却飞快,夏景鸢甚至没有叫住他的机会,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急慌慌远去,顿时气到发抖:
“好!很好!秋凤越,你真是好极了!”
秋凤越自然不知道夏景鸢的复杂心思,他一路追上有匪岛,放眼所及一片葱郁。秋凤越寻着梅疏影的气息,跟到了一片油菜花田。半身高的油菜花花海一片金黄灿烂仿若最绚烂的朝阳,梅疏影立在其间,血色浸染了青衣,秋凤越不觉放低了姿态,轻声道:
“别生气了,你打我砍我都好,就是别不理我……好不好?”
梅疏影神色阴冷,转过身面对着秋凤越,语带嘲讽:“我倒不知你何时和那人好到如此地步,竟都同榻而眠!”
那人自然是指夏景鸢,秋凤越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更没个正经,嬉皮笑脸凑了上去,说:“你想多了。九鸢不会伤害我的。他若有意害我,我早死好几回了。”
“……还有事吗?”意思是:你没事可以滚了!
“呃……你的伤……”
“――不用你管!找你的九鸢去!”
秋凤越的执拗劲儿也上来了,上前几步擒住他的肩膀,佯装凶恶:“跟我回去!!要死也别在有匪岛上碍我的眼!”
梅疏影甩不开他的手,虚弱的身体突然倒下,吓得秋凤越赶忙抱住他下滑的身子,板着脸教训:“看吧看吧!都成这样子了还倔什么倔!”
青衣又渗出斑斑血迹,伤势加重,梅疏影的意识逐渐模糊,下一刻,他竟伸手抱住了秋凤越的腰,逐渐勒紧的力道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嘴里徒劳地喊着:“陪着我,秋儿……别走……”
秋凤越故意一滞,硬是扯开了他,把他扛到肩上,语气不觉颤抖:
“不,我什么都没听见,梅疏影……不要逼我了……”
秋儿……小秋儿……
…… …… ……
仿若回到那十几年前,不知愁滋味的小小少年拿着糖葫芦到处招摇,馋的路边“小夜猫”伸爪子抢走,由此开始了一段孽缘。
那时,秋凤越还不是海盗,只是一个老乞丐捡来的小乞丐秋儿;梅疏影也不是剑客,而是书香世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曾几何时,谁又牵手跑过庭前红线系满枝的月老庙、偷过林子里的杏子?两小无猜,童言稚语。七夕节的那晚,他耍宝似的变出条系有铃铛的红绳,问:
“秋儿,铃铛好看吗?”
“好看”
“……送你!”
……
梅疏影的铃铛早已在梅家灭门后扔入火海,连同那段青涩懵懂的依恋一起葬送。
如今,没有秋儿,只有秋凤越。
☆、第九回 待客之道
“有匪”号靠岸,岸边有个老人领着一群娃娃张望,海盗们看见了立即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老爷子!――我们回来了!!”
苏吟领着夏景鸢等人下船,不忘再次提醒:“聪明人,想活命就乖乖听话。”突然见一个娃子冲撞了过来,歪歪扭扭的小身板让苏吟一连“哎呦”“哎呦”了好几声:
“慢点儿啊虎子,你走得都挺不利索,还敢跑?――摔了磕了,哭鼻子的还是你!”
娃子“啪啪”,小肉手给了两巴掌
苏吟直接扛起他,吆喝:“卖小孩儿喽!不要你了!!”
虎子骑在他脖子上,笑得流口水,小嘴含糊着:“驾!驾!――骑马马!”
老爷子过来,问:“秋小子和梅小子呢?”
“他俩早来了,估计又在岛上你逃我砍呢”
老爷子又来到夏景鸢他们面前,问:“你们是谁?”
绿盈早已柳眉倒竖要叫嚣,被夏景鸢拦下,斜睨了一眼,绿盈顿时吓得嘘声。萧慕白见状,便朝向老人拱手道:“在下萧慕白,同友人出海,未料遇上大风浪,幸亏有秋公子相救。”
老爷子想到昨晚确实是电闪雷鸣的,不禁安慰:“年轻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来了就是客人,有匪岛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多谢老人家”
苏吟在旁边逗弄着几个娃娃,嘴角含笑,对这些“客人”的表现暂时满意。
海盗其实都是有匪岛的居民,平常种地、打鱼、和媳妇儿耕耘织布,生几个胖娃子到处调皮捣蛋。
夏景鸢等人被安排在村子的边角上,可以看到院子后面一大片草地和草地远处的树林,树林深处隐约可见织锦云霞般的桃色。
傍晚,院子再没了外人,萧慕白才有机会召集大家,问:
“樽的功力恢复了吗?”
苏吟给他们每人下了不知名的药,功力被压制,身体也提不起力气。
樽摇头不语
夏景鸢问:“绿盈,能配出解药吗?”
绿盈迟疑了会儿,下定决心,“只要有药材,配出解药不是问题”。
萧慕白看向夏景鸢,夏景鸢却突然扭头,语气冷漠:
“我出去走走,有什么事你们先商量,回来告诉我。”
他自然能猜到萧慕白想说什么,只是很讨厌别人对他有所图罢了。
夏景鸢去了院子后面的树林,苏吟既然敢把他们当客人大摇大摆地招呼进有匪岛,自然是笃定岛上没什么不可外传的秘密。
夏景鸢顺着林子里的小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倒也别有风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那片织锦云霞般的“桃色”,原来是一片桃花林。
桃花繁盛如锦,落樱缤纷,夏景鸢走入林子,月色朦胧,愈发有天上人间、人间仙境的意味,他一开始就察觉到林子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寻了许久,在一株粗壮的桃花枝上隐约辨认出一个人影,不由轻声问:
“秋凤越吗?”
那人躺在桃枝上,懒懒应了声:“嗯,九鸢啊……”
夏景鸢也飞身跃上桃枝,坐在他旁边,问:“心情不好?”
“……嗯,”秋凤越有气无力。
“来,躺我这儿!”不等他拒绝,夏景鸢就扶起他的身子歪在自己怀里,忽然瞧见他衣服上沾有血渍,忙问:“你受伤了?”
“是剑客的血”
秋凤越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调整了躺姿,瘫在夏景鸢的怀里合眼假眠。
落樱缤纷,如絮似雪,秋凤越一只手伸出手,感觉着桃花瓣飘入手心,再被风吹落,唇角扬起的笑意恬静而美好。这时另一只手慢慢扣上他的手,十指相扣,秋凤越挣了下,没挣开,恼羞抬头,却看见夏景鸢带有狡黠、像偷了腥的狐狸一般的笑容。
秋凤越脸色一黑,提脚踹了过去,想当然,踹了个空。
两人都没吃东西,秋凤越进了林子,打了只山鸡,开膛破肚就着山泉洗干净。夏景鸢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忽见他在山鸡上糊了层泥巴,表情不由得僵硬。
秋凤越甩了他一眼,道:“嫌弃就别吃。”
“不”,打开纸扇,半掩面容,“我只是过于惊讶罢了,毕竟……”身在皇城,吃惯了山珍海味、鲍鱼鱼翅,突然看见这么脏兮兮的一坨,难免接受不了。后面半席话,夏景鸢也只是心里想想。
秋凤越看那张半露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突然鼻子哼了哼,没再说话。
叫花鸡熟了,秋凤越刨出来,撕下半个鸡,剩下的递给夏景鸢。叫花鸡外面抹了层蜂蜜、里面填了果子,仅是看着就食欲大增。
夏景鸢接过,尝了口,不禁叹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叫花鸡。下次我做给你吃。”
“就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遭受质疑,夏景鸢也不恼,“以后会相信的”。
秋凤越哈哈大笑,边找了张大叶子把自己的半只叫花鸡包起来。
“你不吃?”
“嗯,留给剑客的”
秋凤越包到一半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一抹冷冷的自嘲。
“叫花鸡这么美味,做你的朋友,一定口福不浅吧!”夏景鸢忽道
“没有,叫花鸡就你吃过”。
夏景鸢顿时眼里带笑地看着他,分明是在嘲讽。
秋凤越被他看得心虚,犹豫了下,改口:“还有梅子”。
“剑客梅疏影?”
秋凤越不情不愿耷拉下头,算是默认了。
夏景鸢继续问:“看你这么关心他,你和他难不成是拜把子的兄弟?还是……是青梅竹马?”最后一句算是调笑了。
“呃……早多少年的破事儿了,谁还记得清!”。
夏景鸢心绪杂乱,听了他这话,心里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闷闷吐出一句:“我看你就记得很清”。
秋凤越苦笑,或许是心里太苦闷了,还是氛围不错什么的,眼前夏景鸢的脸现在看来竟让他无比安心,让他有种冲动把早多少年的破事儿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这么多年了,秋凤越第一次有种一吐为快的冲动,也很快实行了,晃了晃手里的半只叫花鸡,叹息:
“说起来,梅子第一次吃叫花鸡,反应跟你刚才一样:惊讶、嫌弃,不过碍于我的面子才吃了几口”
“……我没有……”某人无力地辩解
秋凤越自顾自得回忆:“梅子吃了叫花鸡,拉肚子,他的小厮通风报信,于是梅子的父亲就找了几个人狠狠揍我,赶我滚!”说完,瞄了夏景鸢一眼。
夏景鸢赶忙表示忠诚:“我不会吃坏肚子;我的父亲很讲道理;你滚了,我也跟你滚。”
“说起来梅子的老爹真够狠,把老子往死里打,要不是老子命硬,还真被他爹送黄土里去了。我生来就跟着秋爷爷到处乞讨,后来爷爷死了,又被老爷子捡了回来,磕磕绊绊活了二十来年,活到现在,真是老子上辈子积了德!”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你遇见了我,我会保你会一世平安。”
说这话的时候,夏景鸢放下了折扇,眼里蒙上了一层温柔的水色,看向秋凤越的目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的柔情,此刻他含笑的模样像是隔着层水雾,氤氲而多情,偏偏又看不真切。
秋凤越想说他“油嘴滑舌”,可是或许是他这目光太……深邃了,像那片海,秋凤越觉得自己简直要溺死在里面了。
秋凤越强撑起不屑的打量,打量他苍白的脸色,大咧咧的嗤笑,又刻意加重了讥讽的语气:“就凭你这病怏怏的身子,保护我?――痴人说梦!!”
夏景鸢不同他争辩,仍是笑,笑得像朦胧下的月色,直视着秋凤越的眼睛,朱唇轻启:“以后,你会相信的”。
这时林子里又走进了一人,秋凤越起身,道: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好”
夏景鸢目送他走远,看他迎上那个人,递上包好的半只叫花鸡。那人朝夏景鸢方向一瞥,锋芒毕露的气势分明就是梅疏影。夏景鸢迎视,不占上风也未着下风。
第二天,夏景鸢起了个大早,进了厨房,围着灶台转。樽和绿盈在厨房门口跟着,绿盈一脸惊悚,问:“主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樽一声不吭,只是冷硬的面孔上多了丝担忧。
“你们这是在做饭?”刚睡醒的萧慕白见他俩围着厨房,奇道。然后就见尊贵的九皇子走出厨房,手里操着把菜刀。
可怜刚睡醒的萧慕白被一身粗布衣、农夫打扮的九皇子惊吓了。
“大哥,你们昨晚谁掌勺?”
“大、大哥?”萧当家说话都带颤了
夏九皇子耐心解释:“我估摸着萧当家比我年长,我就擅自称庄主为大哥了。”
“……”
“大哥也别见外,唤我景鸢即可。”
萧慕白突然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对,还没醒,这是做梦!
有匪岛,今日风和日丽,牡丹吐蕊樱桃红,鲜鱼肥美飞兽走,是个春游的好时机。
夏景鸢背着竹蒌,施施然走出院子,进了林子。一路上遇见好几个稚龄孩童,也是背着竹蒌,红扑扑的苹果脸在朝阳里扬着大大的笑容。
“大哥哥也是来割猪笼草的吗?”猪笼草喂猪
夏景鸢抹了把汗,笑道:“我是挖野菜的,不过我不认识野菜,你们能帮我吗?”
几个半大的孩子立即乐了,“好呀好呀!大哥哥就跟着我们吧!”
他们穿着褂子,鞋是草鞋,到了地方,边拿镰刀割猪笼草,边帮忙寻找,喊:
“――那是蕨菜,能吃!”
“――木耳!”
“――银木耳,熬汤可好吃了!”
“――竹笋!”
……
不一会儿,竹蒌满了,夏景鸢也气喘吁吁,累得汗流浃背。他分了孩子们几把刚采的野果子,算作道谢。
“大哥哥,再见啦!!”
“再见!”
夏景鸢满载而归,回到院子时,樽打了野味,绿盈采了草药,萧慕白正在研究热情的村民送来的菜肴。一连几趟,夏景鸢才满足地放下竹蒌,提着只獐子出了门,临走前,特意嘱咐樽和绿盈莫忘了正事。
☆、第十回 一代春一双人
秋凤越是个名义上的村长,村民有事一般去找苏吟和梅疏影,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无论什么事,只要到了秋凤越这里,就会小事变大事,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即便如此,秋凤越的村长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秋凤越闲来无事,就会驮个奶娃娃、拉个小娃娃,叫着几个大孩子绕着村子“巡视”,就跟野兽巡视地盘儿似的。巡视半晌,就摸了把桂嫂晒在外面的花生、顺了几个于叔刚烤好的地瓜。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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