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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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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感化反派的正确姿势 作者:十二月kk

    第8节

    城主府外,南宫隐自从那穿三清宗道袍的男子加入战局,原本将赢之句在你来我往之间已经陷入了胶着之中。

    南宫隐扇骨擦过新入战局这人刺来的剑锋,秦小双、红裙女子紧跟其后两面袭来。

    她矮身错开红裙女子手中剑锋,扇骨横扫,红裙女被带的迎面撞上想要背后袭击南宫隐的秦小双,那边穿道袍的男子剑光闪来,下一刻,他和南宫隐同时皱眉向后跳去——

    一道凛冽的剑影未见其主人,已经带着寒芒从天上横劈而下。

    南宫隐站定,脸上的白布碎成两半飘落在地上,那边齐思远、叶云起落地,只见道袍男子比了个手势,三人迅速退入城主府中落到晶体山山尖。

    他们三人只见原本半开的墨莲已经完全枯萎,道袍男子去看墨莲莲心空无一物,又去看跪在地上的楚珩。

    当他看到已经没有呼吸的许念时,脸上似是有所不忍,最终叹息了一声,在齐思远、叶云起紧跟而来时御剑而起,带着那两名女子快速的消失在空中。

    齐思远落到山尖,叶云起那边抱着山下的风铃儿紧随其后,等上来就见齐思远把许念抱在怀里,风铃儿在叶云起怀中哭的打嗝,见楚珩跟在齐思远身边赶紧问道:“小师兄你没事吧?”

    楚珩却不答话,他死死盯着在齐思远怀中许念垂下的那只小手,齐思远摸了摸许念心脉。

    先是心中大惊,这孩子全身经脉都已经千疮百孔,虽未断裂但也几乎与全废无异。

    他小心翼翼的打入一丝真气,这缕真气带着他的神识在许念经脉中游走了一圈。

    齐思远脸色越来越差,这时神识突然察觉到怀中小孩那颗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非常轻的、微微的起伏了一下。

    “还有救!”齐思远低声对楚珩说道,说完也来不及去照顾楚珩此刻情绪,御剑化作一颗流星快速的朝三清宗飞去。

    叶云起走过去,动手拍了拍楚珩的脸,楚珩眼帘垂着,对叶云起的动作仿佛没有任何感受,风铃儿在叶云起怀中抹着眼睛哽咽道:“小小师兄怎么了?”

    “小师叔既然说还有救,就一定有救。”叶云起御起木剑,去抓楚珩,“你就不要摆出个死人脸了,再说你们师兄弟情谊也不过三四天,你应该庆幸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要不然这会儿岂不是要伤心死了吗,叶云起站着说话不腰疼,暗自想到。

    风铃儿听到他这凉薄的话语,不禁缩了缩脑袋,想从叶云起怀里跳下来。

    这时城中传来巨大的轰塌声,叶云起不再磨蹭,抓着楚珩扔到木剑上快速的朝城外飞。

    几息之后,叶云起带着两个小鬼站在奠城外,这座古怪的城池正在慢慢消失,不一会儿就彻底消散不见,眼前只剩山中草木依旧。

    而脱离了奠城的漆黑雨夜,外间阳光正好,草木间虫鸣鸟叫,阳间的生机第一次让人这么清晰的感受到。

    南宫隐手中持扇遮住半张脸,看着奠城消失准备走人,叶云起这时转身先是对着南宫隐客气道:“刚刚师叔行事太过急躁,不知那剑锋是否伤着了姑娘?”

    南宫隐不看他,先去看了看楚珩和风铃儿两个小孩,见楚珩神色惶惶,惶然中又带着无法说明的哀戚,又不见许念那小孩,顿时皱眉:“还有一个孩子呢,那个孩子怎么——”

    她话未落下,快速后退两步,折扇向前挡去却被一杆银qiang划过折扇,粉白桃花面的扇子被一划两半,和她之前蒙脸的白布一起寿终正寝了。

    南宫隐木着脸去看收回长qiang的叶云起:“你也用qiang。”

    又见叶云起和她一样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连身上气质都与她一样凛冽凌厉,南宫隐眉间微皱。

    “只是好奇姑娘为何遮脸。”叶云起笑嘻嘻道,“姑娘长得又不丑,眉眼端正秀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南宫隐不理会他,一张清秀的脸最后看了看楚珩和风铃儿,突然祭出她那把长qiang御起而飞,转瞬间就是不告而别。

    叶云起并没有追她的意思,收起银qiang,转身祭出木剑带着风铃儿和楚珩回三清宗去了。

    三个月之后——

    冬雪初化,风中尚带着寒意,风铃儿穿着棉衣,手里举着一支开了好几朵黄色小花的迎春树枝,蹦蹦跳跳的跑到南园园子中。

    南园竹楼的回廊上,齐思远靠着廊柱,手中拿着针线正苦兮兮的缝着一件素色的棉衣,他身边楚珩给坐在靠椅上的许念又盖了一层毯子。

    “小师兄!小师叔!”

    风铃儿举着花枝咋咋呼呼的跑过来,先去看许念,见他眯着眼晒太阳,但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小手伸过去摸了摸许念额头可怜道:“小小师兄,冬天都快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动吗?”

    许念瞥了眼风铃儿,不吭声,小丫头举着花枝往他鼻尖凑:“你闻闻这花,可香了!”

    许念只觉风铃儿这小丫头举着花枝往他脸上凑,像是在戳他,动了动脖子想躲,可是身体依旧老样子动弹不得。

    许念眼睛睁大,待要出声,楚珩横出一只手挡住风铃儿,处于变声期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公鸭嗓斥责道:“铃铛,你戳着阿念了。”

    风铃儿鼓起腮帮子收回手,转而去看齐思远给许念缝棉衣,那边楚珩像是担心许念冷,又拿出一床毯子往要许念身上盖,许念弱声道:“好沉的,师兄。”

    楚珩这才收回毯子,许念看着自己身上盖了三层的毯子,楚珩是生怕他冻着,但是经脉每天都在温养,许念每天身上都热乎乎的,到是真不觉得冷。

    但一对上楚珩看他如瓷娃娃一样小心的眼神,许念又不好意拒绝他的好意。

    齐思远那边收线,抖了抖手中的小棉衣,感叹道:“格老子的,拿针比拿剑还难,幸亏小爷我天赋异禀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第30章 风铃儿

    这边楚珩伸手把棉衣接过来,他先是对着许念比了比:“看起来还是挺合身的。”

    许念看着这件棉衣,还是去年秋天来三清宗时,朝雾给他做的那件,如今竟然还是合身,看来他这小半年是一点个子也没长,还是原来那么高,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沮丧。

    又去看楚珩,楚珩去年年末过了十三岁生辰,他那时还在昏睡中也就错过了,现在楚珩不仅个子又长高了小半头,人也进入了变声期。

    风铃儿形容楚珩现在一开口说话,就像鸭子在嘎嘎嘎叫。她当时不仅嘴上说,还手比在嘴边做鸭子嘴,屁股撅起来学鸭子一摇三晃的走路。

    而且还是故意在楚珩面前这样做!

    纵是楚珩时时端着一副“君子”的模样,那一日风铃儿也被他追着敲了满头包。

    许念想到他醒来后,齐思远给他说起这事,每想起来一次就觉得好笑,风铃儿见他眼睛弯起来,那边院子中楚珩被齐思远捉去两人正在过招,不知道这玩意看着有什么好笑。

    她看了几眼就想打瞌睡,又看到许念一张脸白莹莹的,眉目秀致像个一动不动的像个玩偶娃娃,头发在身后只是松松束着,眼珠子转了转跑到许念身后:“小小师兄,我给你把头发束起来吧!”

    许念非常果断的拒绝道:“不用劳烦师妹了。”

    “哎呀!不要跟我客气嘛!”风铃儿小手已经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发带,动手拆了许念原本的墨蓝色发带,动手开始给许念扎头发。

    许念坐在靠椅上,感受着一缕头发被辫成了小辫子,那边又是一缕被辫起来,可想而知风铃儿那所谓的束头发,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把头发在脑袋后面那么一绑就完了。

    奈何他此刻连脖子都动了,除了能开口说话,整个人还真是和一只瓷娃娃一样。

    许念心中只好默默想到,等能动了一定要把风铃儿这熊孩子揍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齐思远和楚珩那边对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许念不再去想自己头上现在编了多少小辫子,专心去看楚珩和齐思远。

    楚珩自从在奠城经历了那么一遭后,人比原来勤奋了一倍不止,连剑法也确实进步了许多。

    许念醒来一个多月,整日不能动,每天除了背《上清道义》,就是坐在回廊下,身上搭着毯子看楚珩练剑。

    久了久了,他虽不能亲自动手去练一遍上清十八剑式,可脑中每日都有一个小人在模拟着十八剑式,他现在虽不能动,可是十八剑式已经如同拓本一样刻在了脑海中。

    他现在看着楚珩与齐思远过招,楚珩原先的剑是学江云子的中正平和,但是每每和人过招到激烈处,流露出的还是少年的一腔锐气。

    但是从奠城一事之后,许念再看楚珩,他似乎已经完全抛弃了曾经对师父的一味模仿。

    如今毫不客气的随自己心意而走,十八剑式做下来不仅有着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勇,已经隐隐带上了一些凛冽之风。

    有些像是奠城中他们遇到的南宫隐,一杆长qiang使得仿佛带着千军之势,凌厉无双,凛冽无双。

    只是毕竟还是比不上齐思远修剑三十年有余,放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剑修中数一数二,齐思远对他喂招为主,但到打斗高chao处,楚珩还是几招内败下了阵。

    楚珩收剑,擦了把额头上落下的汗珠,和齐思远转身往回廊上走,想喝口水解渴,那边就见风铃儿拍拍手高兴道:“小小师兄,我扎好啦!我编的辫子可好看了!”

    楚珩心中纳闷,什么可好看了,那边齐思远掂着茶壶仰头刚喝了口水,也是听到风铃儿的话,低头去看许念。

    就见许念木着一张脸,头上小辫子大概编了十来条,每条小辫子发梢绑的都是不同颜色的细细发带,发带还专门流出一条长尾巴。

    冬末春初的风吹过来,数十条颜色深浅不一的发带迎风飘荡,可谓五彩缤纷加姹紫嫣红,正是春初一股人间好颜色,好不……惹人夺目。

    “噗——”

    齐思远一口水喷了出来,蹲在地上指着许念“哈哈哈哈哈哈”的笑的肚子疼,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珩手疾眼快拍出一张避水符,将齐思远喷出来的水隔开,去看许念,先是愣住,随即像是考虑到许念的心情,转过身,也不出声,就是肩膀一耸一耸的。

    许念见这两人反应,就知大概不是揍风铃儿一百遍的程度,必须是……揍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遍的节奏啊!

    “好看吧好看吧!”

    风铃儿绕到许念身前,正准备炫耀到,可是一看许念那迎风飘荡的小辫子,又改成咬着指尖:“哎呀,怎么变成彩旗飘飘了,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许念听到这形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师妹,能拿一面镜子给我看看吗。”

    风铃儿快速的摇头:“不好看的!师兄你还是不要看啦!”

    齐思远蹲在地上,一边哈哈哈笑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化出一面水镜竖在许念脸前,许念看着水镜中满头五颜六色,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铃铛!还不赶快给我拆了。”

    风铃儿如小鸡点米,赶紧跑回许念身后去拆,只是拆起来速度倒没编起来那么快,她为了图省事都系成了死结,那边楚珩抿着嘴也过来默默给许念拆辫子。

    “以后不准这么淘气了。”

    楚珩鸭子嗓:“你就会欺负你小师兄现在不能动,他要是能动了,就算脾气再好也要揍你。”

    齐思远那边站起来摆摆手,贱兮兮的鼓励道风铃儿:“小孩子嘛,淘气才是天性,我上清道义讲究自然自在,不要压抑本性吗!”

    楚珩和许念齐齐瞥了他一眼,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典范。

    一上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中午楚珩和风铃儿吃饭,许念从醒来一直吃的都是丹药,江云子说他要养上大半年才能再食五谷,这半年都要靠丹药度日。

    许念打了个呵欠,从醒来后还有一个后遗症,明显比以前嗜睡,有时候困意上来转眼间就能睡着。

    七秀峰秦君若善医道,说他这是身体在我自我调节,困了的话让他千万不要忍,只管去睡。

    齐思远见他困了,准备抱他去床上睡觉,楚珩却被他快一步,已经擦了手走过来把许念抱起来。

    他现在高许念快两个头,又是剑修力气自是不用说,抱着许念轻轻松松的。

    楚珩一只手穿过许念的腿下,一只手护在他背上,许念坐在他臂弯,小手圈住他脖子,头靠在他肩膀上,已经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小声含糊道:“好困啊……”

    话落,就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齐思远看着楚珩,眯起眼睛笑道:“这可真是,让我想到了当年,我就是这样带你的。”

    齐思远还比划一下:“你也是就这么小,我当时不是让你坐在肩头就是这样抱着你。”

    “不过我当时可没有你这么小。”齐思远又笑嘻嘻的补充。

    风铃儿看着靠着楚珩肩膀睡着的许念,羡慕道:“师兄,你什么时候也这样抱抱我呗。”

    楚珩看着她,温声道:“小师妹,你可以试着躺床上闭上眼梦一梦啊,说不定梦里面我能这样抱一抱你呢。”

    风铃儿眨眨眼,天真的追问:“为什么一定要做梦才行?”

    齐思远快嘴解释:“楚珩是在告诉你,你做梦去吧。”

    风铃儿:“……”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第31章 山间日月(上)

    许念再醒时,未时将过,下午的日光没有正午时分那么明亮,但在如今还有些寒意的暮冬时节也算难得的暖阳。

    他此时躺在竹床上,阳光从窗阁照映进来,楚珩就盘腿在他身边打坐,他那边睁眼这边就有所察觉,楚珩低头去看他,许念刚醒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眼神迷糊还没完全清醒。

    这一个月来,许念除了吃就是睡,脸上到是难得长了些肉,有了一些小孩子特有的、脸庞的圆润感,配着被温养的莹莹如玉的肤色看着像是个雪娃娃。

    楚珩伸手戳了戳雪娃娃的脸,戳了之后心想反正师弟现在动不了,又伸手摸了摸许念的脸。

    许念觉得楚珩这是在赤裸裸的吃他豆腐,动了动脖子,侧过头躲楚珩的手,然后愣住——

    楚珩也大惊,惊过咧起嘴笑开,鸭子嗓开口:“阿念,你能动了。”

    许念试了试,手也慢慢的可以活动起来,他试着坐起来,但是手上腕间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

    楚珩伸手去扶他,许念才慢慢的半坐起来,光这一小会儿,他已经开始喘气,人靠在楚珩身上。

    楚珩转了转身子把他抱在怀里,第一次觉得如果小孩子都像许念这样软软白白的,话也很少,人也很乖,那他肯定会很喜欢小孩子。

    许念不知楚珩心中在想什么,楚珩不是话多之人,如今变声期轻易不愿意开口,他靠在楚珩怀中慢慢休息,过了会儿开口:“师兄,我想试试下床走路。”

    楚珩点点头,自己先下了床,又整了整许念衣服,把小孩抱在床沿,许念两只小腿耷拉着,他托着小孩子一双小脚,许念晃了晃,低下头看楚珩给他穿鞋。

    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不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许念有时候也有种自己多了个哥哥的错觉。

    他有时还会因此想到霍诗韵和许昭,想起曾经的年月中有两个人也是这般不厌其烦的照顾他。

    楚珩那边给他穿上鞋,把小孩抱下来,也不敢松手,矮身牵着许念小手,另一只手护在小孩身后。

    刚开始他倒也没有这么细心,最开始许念醒来那几天楚珩也是笨手笨脚,经常顾头不顾尾,不是磕着许念脑袋就是弄疼许念。

    也是照顾了好几天,才磨出这么一番小心翼翼。

    许念也不敢让楚珩松手,就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牵着一个小小孩子慢慢在卧室中走着,看着像是刚过了周岁的孩子正被大人扶着学走路的模样。

    日光倾斜,许念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楚珩就把他抱起来,还是让小孩做在自己臂弯的那种抱法。

    许念两只手圈住他脖子,低下头看着楚珩的发顶,想到幼时他大概只是刚过许昭膝盖,那时许昭牵着他学走路,松开手他就能晃晃悠悠的走两步,许昭就惊讶的叫霍诗韵来看。

    这些都是非常细小埋藏在记忆很深处的回忆,许念想起爹娘常常想起的是霍诗韵在灰色天空下对他最后的那一个笑,和许昭扛着他在燕河边看花灯。

    今天楚珩牵着他走路,才是轻轻触动了点记忆的头绪,想起那还说不上久远但已经隔了有些让人的叹息的时光。

    楚珩把许念放到竹椅上,见他发起了呆,以为许念无聊,想了想去二楼拿了本书,是本灵异志怪话本,许念看着他:“师兄,你要给我读话本听吗?”

    楚珩想的是塞到许念怀中小孩自己翻着看,但一想许念哪有力气低着头翻书,犹豫了一会儿,看南园就剩他们两个,才咳了两声,点点头,翻开第一页用鸭子嗓给许念读起话本。

    这话本的故事还有点意思,不过顶不住楚珩变声期的鸭子嗓声音,一时间竹屋中楚珩的鸭子音遍布。

    风铃儿掂着一口袋蒲公英种子,从屋外探个头:“师兄,话本再好听,也抵不过你现在这声音啊,像是屋子里面养了一群鸭子一样。”

    楚珩就停了声,转头去看风铃儿,风铃儿后退一步,觉得楚珩目光有点阴森森的,赶紧讨好的举起手中的小口袋:“我从七秀峰朱羽姐姐那里讨了蒲公英种子,现在中下等五月的时候就开花了。”

    楚珩看着她:“然后等六月,满院子风一吹都是蒲公英种子?”

    风铃儿捧着脸:“那一定好美的!”

    楚珩对这小女孩心思不感兴趣,轻轻哼了一声,许念扯了扯他袖子,他平时就喜欢看花看树看风景,要是院子里能种点东西也不错。

    “蒲公英开得花是小朵黄色的。”许念难得站在风铃儿这边,“叶子还能泡水喝,清清凉凉的很好喝的。”

    楚珩这才抱起许念,对风铃儿温声道:“那就麻烦师妹去挖土种花了。”

    “不是,诶?小师兄能动啦?”风铃儿看着许念,又去问楚珩,“等等,麻烦我种花,那师兄你干什么?你就看着我给你们种花?”

    这样说着,三人已经走到院子中,除了一张石桌几个石墩,和一棵刚发了点新芽的大槐树,这院子确实空荡荡的没什么别的植物了。

    所谓的南园,听着好听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在南边,修者又大多寡欲,以前住过这里的前辈大概也是没有什么种花弄草的心思。

    “师兄,小师兄不能来帮忙我理解啦。”风铃儿看着楚珩,试图用眼神唤醒楚珩的良知,“你又不是不能动。”

    楚珩平静的回道:“我这跟鸭子一样只会嘎嘎叫,哪能帮你种花呢。”

    风铃儿……原来楚珩在记仇,亏她以前还夸楚珩是三清宗脾气第一好,她真是年幼无知看人不清啊!

    于是下午的阳光下,许念被放在石墩上坐着,风铃儿哼哧哼哧的挖了大半个院子的土埋种子。

    楚珩其实倒也没闲着,他看了看大槐树粗壮的枝干,想到了什么跑二楼翻出来了一堆东西,掀了袍子掖到腰间,身手利落的爬到树上绑拳头粗的粗麻绳,最后竟是做出了个秋千。

    等两人各自做完手上的活,风铃儿抹了把脸,看到秋千兴奋的跑过去,往上一坐自己荡起来:“这是小师叔上次拿来的东西,他总说给我们做秋千玩,自己都忘了!”

    楚珩坐到许念身边,把从屋内拿出来的茶具放到石桌上,倒了杯水,捂在手里等茶杯中冒了些热气才递到许念嘴边,许念伸出手没有让楚珩喂,自己握住了茶杯小口啜着,楚珩这才反应过来许念已经能动了。

    风铃儿在那边喊道:“师兄,你过来推我一把呀,你不要这么偏心眼里只有念念师兄嘛。”

    许念乍听到这一声念念师兄,顿时呛了下,楚珩把茶杯接过来拍了拍他背,笑了笑,许念就听到耳边楚珩声音压得低低的,勉强压住鸭子音喊道:“念念。”

    许念直接愣住,心想楚珩怎么不学好呢,这念念听着多像女孩名字,楚珩见他愣住,想了想小时候齐思远喊他宝宝,在他看来许念也还小的很,这才是真正的小宝宝。

    楚珩压着声音又试着喊道:“宝宝,你喝慢点。”

    “我……”许念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哽咽,他咽了咽口水,“我不小啦。”

    楚珩比了比他们坐在那的身高,意思你这么矮,这么小,不就是还是个宝宝吗。

    许念不知怎么回他,只是依稀眼前的光景在往回走,如那一日那个人也是这样喊他。

    “哎呀!师兄你就不能起来去推我一下吗!”

    风铃儿窜到楚珩背上,在他耳边大喊道,打断了许念的微微恍惚。

    楚珩则被她吓了一跳,愤怒的起身要把这熊孩子抖下去,风铃儿搂着他脖子就是不松手,高兴的咯咯咯笑起来。

    回廊下没有再挂纸条的风铃也被风吹得叮铃叮铃的响,一时间院中热闹非凡。

    许念坐在那里看着,那颗因为离开父母之后而整日惶惶的心,在飘荡了许久之后这一刻突然有了安放之处。

    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第32章 山间日月(中)

    许念能动之后,除了江云子第一个赶来查看了一遍,另外四峰峰主也纷纷前来,许念被围在中间,七秀峰峰主秦君若指尖搭在他脉门,眉间皱成一团就没有松开过。

    陈求道、魏正则、范清让也凑着个脑袋好奇的看着,屋外楚珩到是被齐思远带走了。

    南园园子里秦君若的两个徒弟霸占了秋千,陈求道的大徒弟看着,讨好道:“绮年师妹,我帮你推秋千吧。”

    绮年的师姐青叶站在师妹身后,轻轻一推,秋千荡了起来,青叶笑道:“钟师兄,不用麻烦你啦,我家师妹还是让我来吧。”

    风铃儿在一边也想挤进去和他们玩,但是这几个少年少女最小的也都十五岁,陈求道的二弟子殷南飞直接拎着她后领子往后一转:“小师妹,你人小个矮,往这里挤我们一个看不见,不小心撞着你踩着你了怎么办?”

    他这话一说,绮年和青叶捂着嘴笑,风铃儿气的往竹屋里跑,一进屋就听到秦君若叹气:“他原本就经脉就比寻常孩童幼细,但之前因为仙骨极佳进入了炼气期,经脉已经得到温养好上了许多,经此一劫,虽然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如今经脉——”

    秦君若顿了顿:“他现在的经脉很薄,就像一张纸,在以后的修炼过程中只能非常慢的吸收真气,并且每天打坐前都要吃回春丹先将心脉温养一遍。”

    这话秦君若并没有避讳许念,修真者心智向来比普通人更加坚韧,她也不认为这话应该避着许念,许念扬起头看到众人都是一脸可惜,他脸上到是毫无难过的神情。

    陈求道一张圆脸难过的好像是能感同身受一样。

    他上前大手抚上许念的发顶,见许念脸上没有伤心,以为稚子年幼不知其中利害。

    叹息道:“孩子啊,悟道是很重要,但真气的吸收是身体能随着境界同步的基础。在炼气期同样是吸收真气进入下一个境界,别人一个月的时间你可能就要耗上三个月。但是等过了炼气期到筑基期之后,那时需要吸收的真气是炼气期数倍不止,你还能耗得起那时间吗?”

    秦君若打断陈求道:“不过他这次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这孩子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造化呢。”

    陈求道点头:“也是,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这样说着,陈求道原本满脸感同身受一样的愁容又换回一张和气的笑脸。

    江云子请秦君若来看许念,没想到另外三峰峰主也都和看什么稀奇玩意一样一同过来了。

    毕竟那一夜秦君若断言许念只有一成活下来的希望,谁都以为这孩子熬不过那一夜,没想到不过一个季节,如今人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阿念先休息吧。”

    江云子往外赶人,秦君若第一个起身,面上虽冷但是口中话道:“我回去给他再炼制些回春丹。”

    魏正则自己就是一脸病容,看着许念语气平静:“活下来就已经是大造化,切勿自己多思多虑,反而对于悟道无益。”

    许念点点头:“谢谢魏师伯。”

    魏正则露出一个和蔼些的笑,伸手和陈求道刚刚一样摸了摸他脑袋,才跟在秦君若后面走出卧室,陈求道又是关心了许念几句才接着离开。

    屋外风铃儿见师伯们一个个出来,心想秦师伯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又见魏师伯还是一脸病容,心中担忧到到魏师伯能不能活到悟道进入化神。

    最后见陈求道出来,看到她还揉了揉她脑袋,脸上端的还是一副见谁都笑的和气模样。

    风铃儿等这三人都走了,才跑进卧室,此时就剩下她师父范清让和掌门江云子。

    “师父!”

    风铃儿扑进范清让怀中,范清让自己就是个矮瘦小老头,抱着小徒弟苦脸:“我怎么觉得你又重了。”

    风铃儿又从她师父怀里跳下来,对着江云子喊道:“掌门师伯。”

    江云子看着她:“能不重吗,她每日早课饭量都快赶上阿珩了,真是太能吃了。”

    风铃儿委屈道:“那是我要长个子了啊,当然要多吃点呀。”

    范清让这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龟壳,又拿出几枚铜钱,都一一摆放在许念身前。

    许念见过这些东西,他小时候宫中有人被请来给他占卜,说他贵不可言,是天上星宿降世,怎么好听怎么说,说的都成一吉祥物了。

    范清让这边又掏了掏,掏出一个签筒,他晃了晃,见许念、风铃儿这回反而好奇起来,风铃儿伸手过来要看:“这个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

    “这个……”范清让脸上冒汗,这是他年轻时下山在中原地区,从人家寺庙里顺手摸走的,当时也是好奇这玩意能算命,后来发现就是骗人东西。

    “这是个签筒,下面可以晃出写着字的签,是专门给小孩玩的。”

    范清让递给风铃儿,找到借口:“我专门买来给你的,你拿着玩吧。”

    风铃儿好奇的接过来,不过倒也懂事没有立即给自己晃一根签出来,范清让这时要给许念卜命,她得保持安静。

    那边范清让脸上严肃起来,看着许念,手摸上龟壳,许念也被看得严肃起来,腰板赶紧挺直了些,范清让一双手摸上龟壳,几枚铜钱自己滚了进去,一时间龟壳中稀里哗啦一阵响,等龟壳一抛,屋内几人都去看。

    “好奇怪!怎么没有铜钱落出来!”风铃儿看着龟壳第一个嚷嚷道,许念对此是一窍不通,不免疑惑的看着范清让。

    范清让尴尬的咳嗽两声:“有时候难免失手,且让我再卜一次。”

    说罢,范清让拿起龟壳这回左摇摇右晃晃,铜钱在龟壳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范清让往半空一抛,等落下……床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枚铜钱落出来。

    范清让这回不禁皱起眉头,拿着龟壳检查上面新刻的字:“许念,丙申年四月初一,这应该没错吧?”

    许念点点头:“是我的生辰没有错。”

    范清让吸一口气,捋起袖子这回使劲的晃啊晃,把龟壳竖着往床上一摔,众人只见龟壳滚了几圈,然后还是没有铜钱落出来。

    “好神奇啊!”风铃儿睁大眼睛,嘴半张着特别实诚的感慨道。

    范清让扶额,但也不放弃,又扔了几次仍然没有铜钱落出来,他这时想了想,把龟壳上刻着的生辰抹掉,这次一扔,龟壳落到床上,几枚铜钱也滚了出来。

    “怪哉怪哉。”范清让摸着自己那一小撇羊角胡,“难道是生辰出错了?”

    风铃儿这时已经探头过来去看铜钱:“横艮左离,上乾位下坤位,这是什么命格?”

    范清让把徒弟小脑袋瓜子揽一边,自己去看,看了半天笑道:“逢凶化吉之相,以后必有大造化。”

    听到范清让这样说,屋内众人都露出笑来,许念看着范清让,心想观星峰峰主亲自为他算命格,那应该无错。

    却不知观星峰算卦说吉不说凶,那边范清让和江云子出了屋,在院中范清让才皱着眉摇摇头:“先死之身却未入轮回之中,本就是逆天之命,先是幼时坎坷,再是回天道轮回,顺先死之身。”

    江云子皱眉:“这孩子会早夭?”

    “不,按原来面相和卦象根本是一出生就是已死之身了。”

    范清让忍不住啧啧啧称奇:“卜卦半生,第一次见如此命格,不过卦中大凶之中伴随变卦,每逢必死之局就伴着生机一线,他既然已经破了未生便死之命,以后定有一番造化在等他。”

    江云子听到这番说词,到是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笑出来像是安心了。

    屋内,风铃儿摇着签筒听着哗啦啦的声音,那边开口闲聊:“刚刚几位师伯出来,还是陈师伯最和蔼,脸上永远都是乐呵呵的。”

    这话落下,风铃儿又疑问:“不对啊,小师兄你这么惨,他怎么还是乐呵呵的!”

    许念盘着腿,碰了碰风铃儿那晃着的签筒:“陈师伯长着一张笑脸,没笑也看着像是天生带笑吧。”

    “哦,也有道理哦。”

    风铃儿晃出一只签,去看签文:“红尘笑我太多情,我本人间一过客。”

    “什么意思?”

    风铃儿挠挠头,许念也不懂,风铃儿便跑到窗阁前往外看,却见范清让和江云子并不在院中,只好跑回来把签筒往许念手里一塞:“小师兄,你晃一根看看。”

    许念拿着签筒晃了晃,一根签掉出来,他和风铃儿去看,风铃儿念到:“多情最是无情处,三生石上说三生。”

    这签文一出,就算不懂何意,许念也知他晃出了一根下下签,风铃儿看不懂但还是好奇的接着晃。

    晃出了“身无彩翼双飞凤,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晃出了“文曲下凡,逢凶化吉”,最后他们都确定这签筒就是给小孩玩的,晃出来的签文是没有一点可信之处。

    楚珩和齐思远回来时,风铃儿正缠着许念给她讲故事,楚珩走过去把她拎开:“你就不能安生会儿吗。”

    又去说许念:“别理她,你现在好好休养才是正事。”

    “都是师兄师妹的,”风铃儿跑到齐思远身边要抱抱,齐思远把她抱起来,风铃儿对着楚珩做鬼脸:“师兄你心都偏得没边了!”

    楚珩弯腰,都和化为日常习惯一样了,顺手就把毯子盖在许念腿上,许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缩回手奇怪的看着楚珩:“好冰,师兄你去哪了?”

    “上清峰半山腰有一个小瀑布。”楚珩搓了搓自己手,“山里本就寒气重,又是水边所以有些寒凉吧。”

    他说着,又看到许念腿边一个签筒,不由拿起来:“这是寺庙里用的签筒?”

    “师兄你见过啊?”风铃儿顿时怂恿到,“晃一根晃一根嘛!”

    楚珩不置可否,随手晃了晃,一根签掉出来,他看了两眼,风铃儿小爪子伸过来抽走念道:“红尘应笑我,众生皆苦。”

    这签文一出,全屋静了一瞬,许念出声,语气有些不在意:“这是晃出来的最不好的一根了,师兄你手气真差,再晃一根看看?我和铃铛刚开始晃出来的也是下下签,后面晃出来的都是上上签了。”

    齐思远到是真的都不信,一手托着风铃儿,一手直接从楚珩手中拿走签筒嘲笑道:“凡人修仙妄图窥探长生,妄图跳出轮回之外,这本就已是逆天道而行,谁会真信天命呢?”

    说着他晃了晃,一根签掉出来,上书“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签文一出,风铃儿是一点都不知道何意,楚珩和许念顿时都目光古怪的看向齐思远,齐思远翻了个白眼:“这签文,绝对,绝对都是瞎写的啊!”

    第33章 山间日月(下)

    山间日月悠长,冬日总感觉比山下长些,四月末山外桃花将落,山中芳菲却是正盛。

    上清峰半山腰,树影婆娑,山路坎坷不平,正值晨阳初升,繁盛的枝叶间偶尔几缕日光穿透,投到枝叶岩石间就是一个碗口大的光斑。

    树影间,一个身影背着个圆筒形的箩筐,身影像是跳跃的小鹿,每次落地都是脚尖一点,一晃眼身影就已经在几丈外,等这身影停下,已经在上清峰半山腰一处水潭尽头。

    水潭尽头是一处小瀑布,大概只有一丈多宽,从上而落的瀑布终年不歇,水顺岩石落下溅起白色的水花。

    瀑布正下方是一块大青石,被这垂落的泉水打磨的泛着青黑的光华。

    楚珩停在水潭边,先是把背后的箩筐轻轻放下,箩筐里许念一直抱着膝盖默背《上清道义》,感觉落地了才爬起来探出脑袋。

    楚珩伸手先是拂去落在他头上的晨露,才双手伸到小孩腋下把他抱了出来。

    此处草木繁盛,落下的日光都像染上了翠色,许念身下垫了块毯子,从储物袋中掏出《上清道义》,靠着箩筐开始每日的早课。

    那边楚珩穿的是洗得半旧直衣,都是齐思远少年时穿的,楚珩并不嫌弃,三清宗出产的都是道袍,他直接穿齐思远少年时的衣服也省的下山只是为了买件衣服。

    许念那边,江云子于上月开始闭关,剑修课也停了,不再安排叶云起或者齐思远看着他们,修道的所有东西都让他们自己领悟,真正的开始了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的生活了。

    许念与楚珩做什么都在一处,风铃儿观星峰的师兄们得了范清让吩咐,将她拘在了观星峰,务必让她赶紧更进一层。

    许念难得觉得早课没有风铃儿这个小闹腾还有些寂寞,这边眼睛从书上转到楚珩那里。

    楚珩已经脱了外衣和里衣,上身赤着,露出小少年没几两肉的劲瘦腰身,鞋也脱了,光着脚全身就只剩一件亵裤。

    许念看着就替楚珩觉得冷,楚珩那边把衣服盖在他身上,变声期的鸭子嗓还没有过,楚珩照旧保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他转身就下了水,走向小瀑布撑手往上一翻坐到了大青石上,瀑布的水带着刺骨的寒凉,往下垂落直直打到他身上,楚珩却习以为常的盘腿静坐,开始了每天的锻体时间。

    许念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抱进怀中,还有一点楚珩身上的余温,看着楚珩在那里靠肉体凡身承接瀑布落下,这是齐思远教给他的锻体方法。

    楚珩每天早课都来这里淋一两个时辰,而许念此时仍然不良于行,他不放心许念一人待在南园,于是每日都背个大箩筐把小孩装在箩筐里,一起背到水潭边,时时刻刻保证这孩子在眼前才放心。

    齐思远表示,这绝对比他当年带孩子用心多了。

    楚珩那边打坐默背上清道义,忍受着垂落而下的瀑布,每当肌肉筋骨感觉快要承受不住压力时,体内真气就会流遍全身经脉,一层层的洗刷着他的筋骨。

    这样的过程相当于重新加固经脉和骨骼肉身,但过程也如同筋骨被生生的拔掉一层皮再重新长出来一样,是如同十指连心般的疼。

    齐思远炼气期时就是用的这个法子锻体,如今教给楚珩,其实是担心楚珩坚持不了多久,但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楚珩仍然每日坚持靠这个方法锻体,从未停过一日。

    瀑布下,身子正如同过了冬在春日里抽条的柳枝一样的小少年,再睁眼时已经日光大好。

    他脸色被瀑布淋得发白,人也有些疲惫,侧过头去看岸边,就见许念抱着他的衣服靠着箩筐睡着了,《上清道义》反扣着落在身边。

    远远看着那孩子看着小小的一团,所在那里睡觉看着就像什么林间无害的小动物睡着了。

    楚珩凝神,真气集中在眼中,看到小孩睡得很安稳,他现在视力极佳,甚至能看到小孩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浅浅地影子。

    真是,看着乖乖巧巧的,还那么小那么软……

    楚珩原本每次锻体之后都疲惫至极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些笑。

    他看着许念此刻的睡颜,又想到去年十月初七那天雨夜,那场大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骤雨下,这孩子青白无息的脸庞。

    现下再看着许念睡的乖巧安稳的模样,心间第一次升起一种又酸涩又开心的感情。

    他先是想到,这孩子如果这辈子都是这一刻的安稳无忧该多好。他这么小,看着就是娇养着养大的小团子,是如何熬过那父母双亡、突遭大变的颠沛流离?

    楚珩又想,他修道变强,要变得非常非常强,如果再遇大难,就算是为了报许念救他一命的恩情,就算拼上一身血肉也不要这孩子再受一点伤。

    他想在这孩子以后的生活中,免他之忧,免他之伤,免他流离无所居所,让他知道……

    楚珩这时已经跳下大青石,迈着齐腰的水走到岸边,突然自己也愣住,让他知道什么?

    楚珩有些迷茫的跳上岸,走到许念身边,盘腿坐下,低头伸手把盖在许念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同时手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许念嘴里嘟嚷了两声,头一侧歪在了他身上,把他当做枕头靠着继续睡。

    楚珩缩回手,任由许念靠着他,他开始静心凝神打坐,山间风声吹过,枝叶间娑娑作响,楚珩这次却很难静下心,只能睁眼发呆。

    他看到有小小的飞虫从眼前飞过,看到风中尘埃飘飘荡荡。目光向前落到水潭,有水鸟落了下来,水鸟身后几只小水鸟跟着大水鸟亦步亦趋,看着又笨拙又可爱。

    楚珩目光收回来,低头又去看许念,突然愣住。

    他看到他们身下幼芽生出,看着像是刚刚破土,又见幼芽边草叶繁茂,繁茂的草叶间夹杂着没熬过冬季的枯草。

    新生与壮年,壮年与老去在随处可见的杂草中轮回出了从生到死的一个圈。

    楚珩目光落回许念还是孩子的脸上,许念也会像这幼芽一般慢慢长大吧,他已经比刚来时长高长胖一些了。

    他以后会长的和他的小师兄一样高,会和他一样像这样十三四时开始变声,开始抽条一样的长个,他走过的路这个孩子也许会相同的,或者不同的再走一遍。

    所有不一样的生命,在这一刻突然都像是诠释了初生与经年而过后,我们纵是来时的路是那么不一样……

    可那些不足一一道来的苦难也好,不可追回的幸福也好,那些幼时流过的眼泪,那些歇斯底里般自怨自艾的不甘,突然仿佛都知晓年幼的他也会在某一刻,走过与我有那么一段感同身受般的路途。

    生生不息,繁衍循环,楚珩第一次仿佛触到了自然二字。

    他仿佛看到一年复一年,他就守在这个孩子身边,看着他走过与他相似或者不相似的道路,看着他从这么小一点长成与他一样的少年,胸腔中就像竖了一根琴弦,被不知名的手拨动。

    大道自然,生生不息,大道无形,草木皆情。

    楚珩闭上了眼,周围细小的真气绕着他不断升起然后归于他的体内,这恍然间楚珩终于进入了《上清道义》中第三境界,悟本心。

    楚珩再睁眼时,许念正拿着木剑慢慢练着,一招沧海起明月晃悠悠的做出来,木剑起到半截,山间雀鸟不怕人,直接落到了他剑尖上。

    许念呆住,自己一双大眼睛和小麻雀那双绿豆眼互相瞅着,也不知道各自看彼此是不是都一样呆蠢。

    楚珩笑出了声,小麻雀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许念抱着木剑跑到楚珩身边,好奇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悟到下一个境界了?本心这一境界是什么样的?”

    楚珩伸手摸了摸他脑袋,也不介意自己的鸭子嗓,只是回道:“等你自己到了这一境界就知道了。”

    许念心想楚珩莫不是在敷衍他,但又好奇,楚珩是怎么突然间就悟了第三境界,他记得齐思远说楚珩在原来的境界上已经卡了两年有余了。

    楚珩那边把衣服穿上,指了指箩筐,许念乖乖走过去,楚珩把他抱进箩筐,然后转身背起来。

    这次回去楚珩慢慢走着,许念从箩筐里站起来,趴在他背上,知道楚珩变声期不爱说话,也不打扰。

    楚珩到是怕他无聊,伸手摘了片草叶,横在嘴边先是试了试,刚开始都是“噗噗”的声音,许念正奇怪,慢慢地后面就连起了一段悠长的小调。

    山间林影婆娑,小调悠长伴着不知名的小鸟也在吱吱喳喳的叫着,楚珩吹完,许念特别捧场的啪啪啪鼓起掌,又问他:“师兄,你还吹别的吗?”

    楚珩想了想,想到秦小双去年深夜里唱的那几句桃花扇,就试着吹起来,许念一听,等落了声疑惑道:“桃花扇吗?”

    楚珩应了一声,许念眨眨眼:“可是师兄你好像吹跑调了。”

    楚珩:“……”

    楚珩耳尖略红,有些恶狠狠的回道:“有得听就不错了。”

    许念只好“哦”了一声,楚珩这边继续吹他拿手的那一段,走了一路小调的声音在山间飘荡了一路,伴着这声音楚珩背着许念朝南园走回去。

    年复一年,山间就这么重复着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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