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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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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禄星 作者:石头羊

    第18节

    “屋子太大了,说话都有回声,其实我平时一个人在家都不害怕的,就是新的房间太好太大了,我有点不习惯……”

    略显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郑小山平时也不是那种很依赖大人照顾的孩子,可是因为没怎么来过陈京墨家,对于独自呆在这样一个空旷的大房子里他多少有点不安。

    闻言的陈京墨显得有点哑然,在心底多少对自己和郑常山平时的对他疏忽感到有些抱歉,但今晚那件事实在是需要他亲自到场,所以他也实在抽不开身。

    而这般想着,一向没哄过小孩的陈先生多少是有些放心不下,在想了想他只能放缓声音这样承诺道,“我一定很快就回来,你睡不着可以稍微等我一会儿”

    “恩,等你回家京墨哥。”

    知道陈京墨的承诺比自家大哥靠谱多了,穿着身大嘴猴睡衣的郑小山也懂事地点了点头,见状的陈京墨略显温和地勾了勾嘴角,用自己的手掌便不自觉地便摸了摸郑小山的脑袋。

    “我是不是比我哥听话多了。”

    眨眨眼睛一副机灵鬼的样子,陈京墨一听郑小山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在眯起眼睛显得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一脸严肃的陈先生点点头难得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道,“是的,他应该管你叫哥哥才对。”

    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郑小山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显然也不打算在缠着陈京墨继续帮自己做那些做不完的家庭作业了。

    而此刻正坐在楼下客厅干等着的林桥和白柯听着楼上传来的孩子的笑声,在惊悚的对视了一眼后立刻凑在一块开始窃窃私语的聊起天来了。

    白柯:“诶,林管家,这孩子谁啊,是咱们陈家未来的小少爷吗。”

    林桥:“滚,胡说八道什么,陈先生小舅子,暂时在这儿住两天。”

    白柯:“哇,那未过门的太太面子可大了去了,咱们老爷什么时候帮别人带过孩子啊……”

    林桥:“……”

    也不知道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电视剧的白总监一张嘴就把林桥雷的够呛,脑子里不由自主就脑补了一出民国宅门恩怨大戏的林桥抽着嘴角便忍不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而眼看着身边这家伙躲过去了还在嬉皮笑脸地乐个不停,翻了个白眼的林秘书在恶劣的勾起嘴角后也显得相当鄙夷嘲讽冲白总监开口道,“小柯子,咱们太太的面子再大也和你一个陪房小厮没有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梦都想当上老爷的姨娘,我就这么告诉你吧,这是白日做梦!”

    白柯:“……你赢了,老林。”

    一脸糟心地撑着头乖乖认输了,林桥难得恶心了白柯这家伙一回也乐的停不下来,不过就在这俩无聊的大老爷们在这儿闲着没事打嘴仗时,可算是辅导完小舅子作业的陈先生也换好衣服下楼来了。

    一见他们两这嘻嘻哈哈的样子,方才还心情不错的陈先生在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后略显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没怎么!!!”

    打死也不敢把刚刚的对话让陈京墨知道,难得有了点默契的林白二人尴尬地帮陈京墨把提前准备好的文物资料给接过来拿好,又跟着明显懒得看他们胡闹的陈京墨一起从家里快步了出来。

    等一起上了车之后,坐在前头的白柯倒是抽空问了句陈京墨今晚有什么竞拍物品的准备,而翻看着手里的嘉德拍卖行资料的陈京墨头也没抬淡淡的便回了一句。

    “看情况吧。”

    并没有主动透露自己对简华剑的兴趣,陈京墨这么一回答白柯也只以为他纯粹是去看看热闹,并不打算直接参与这个注定受很多人关注的拍卖会,而低着头想事的陈京墨在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口问道,“白柯,欧阳清光这个人和我们有过合作吗。”

    “唔,的确是有过一些交集,但我倒是没亲眼见过这个人,前几年咱们有些项目是和这个人有接触的,那之后倒是没怎么碰到过了……不过据说这个人是个行事很地道的善人,信佛吃斋,捐钱盖庙,杨川市法华山上面的那间寺庙里的金佛据说就是这位欧阳先生给捐的……”

    一向在外头应酬很多,认识的人也多的白柯一听老板发话就打开话匣子,心里一动的陈京墨也在抬起眼睛后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闻言的白柯摸着下巴地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开始仔仔细细地把他所知道的欧阳清光和嘉德之间的关系给说了出来。

    正如外界所大概知道的那样,这次拍卖会的主办方是在业内都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古董商欧阳清光。

    这位欧阳先生据说是位忠实的佛教徒,平日里乐善好施,又听说曾经有出家后还俗的经历,所以一般的外人为了奉承他有时候也会装模作样的称他一句欧阳大师。

    这位欧阳大师生平最出名的事迹之一就是他曾经为法华山上的白银寺捐了一座金身佛像,这座佛像据说价值连城,在白银寺内常年受香火供奉,很多上山参拜的杨川市居民也因此才知道了欧阳清光的大名。

    而在商圈人眼里,很多人将更多的关注点落到了此人手头拥有的大量财富和祖传文物上,而在上层古玩鉴赏圈,几乎稍懂些行的人便都盼望和他结识,再由他帮着看看自己手中的古物。

    不过因为平时喜欢深居简出,所以这位欧阳先生一向都很少在商圈交流会上露面,连一些想请他鉴赏古董的政客们都压根别想看到他的真实面目,更别说是其他的寻常人。

    而从今天会场的豪华到奢侈布置来看,这位知名古玩家传闻中的丰厚家底也可见一斑,因为光是这摆在门口迎接来宾的成片盛开的昙花的数量就足以让所有人为止惊叹。

    毕竟昙花遍处可寻,可是昙花的开花时机本就不定,能一次性集齐这么多刚好在今晚盛开的昙花又集中在这里实在是难得一见。

    而在此刻略显昏暗的大堂灯光下,成片成片摆在一块儿的昙花尽情舒展开白色的花瓣,幽幽的暗香让人止不住地驻足欣赏,只不过所有人也明白在短短一两分钟内,这些原本还清雅婀娜,开的正好的昙花便会迅速呈现出了败势,这也不得不让人有了些许的惋惜之感。

    “您好,陈先生这边请,二楼第一间,欧阳先生特意给您留的看展台。”

    还未走进酒店展区中心,今天带着林桥和白柯随行的陈京墨就被俩个容貌娇艳,发梢别着梅花发簪的女招待给迎了上来。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按照正常程序出示了邀请函,但看现在如今这个情况,主办发那边应该也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了。

    只是这从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他之前关于巨门特意设局让自己过来的猜想,而这般想着,面容冷肃的陈京墨只在抿了抿唇显得神情相当冷淡地点了点头,转头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展台上看了一眼后又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谢谢,劳烦带路。”

    黑色秋季大衣随意的搭在自己的臂弯,内里是墨蓝色正装套装和灰色的衬衫,气质显得相当不好接近的陈京墨这么一开口,两位女招待就略显紧张地点点头,脸上带笑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局促。

    而在将手上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玉兰花灯罩的宫灯提起来一些照亮了室内光线并不算明亮的展厅后后,身段柔美的女招待便一前一后地领着陈京墨一行人上了二楼。

    再等沿着这古色古香的红木楼梯走上去后,陈京墨站在楼廊边上往下面一撇,便对上了摆在会展中心的那个做成戏台模样的展台。

    “今天的拍卖会将会在五分钟后开始,欧阳先生特意请了京城的兰仲陵大师登台献唱一段《金玉奴》,等戏听完了会由生旦净末丑五位京剧扮相的表演人员亲自将今天的五件展品拿上戏台,二楼这个位置的观展效果最佳,陈先生如果到时候有看中的展品,只需要将这些特制的,数额不同的金锭子往戏台上抛掷,自然就能参与展品的竞价……”

    语调轻柔地介绍着今天的竞拍规则,两位含羞带怯的女招待挽了挽衣袖就各自开始为坐下的陈京墨等人倒茶和洗手撒香。

    茶是今年的新茶,清冽的茶水刚一入口一向爱喝些茶的林桥便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而白柯倒是挺享受这绝色美人伺候的待遇的,眼神乱瞄的样子明显对那右边那位的女招待有点兴趣。

    等用浸透着中药材的温水洗净自己的手掌后,一直表现的相当沉默的陈京墨只出声示意两位随身陪侍的女招待出门稍作等待,接着他便站起来走到窗户口撩开竹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喧闹嘈杂,也明显在等待着拍卖会开场的来宾。

    他身后的林桥和白柯明显感觉到了陈京墨今晚情绪的不对劲,可是在这种事上他们一向也不好开口问自己老板,只能眼看着陈京墨靠在窗口貌似十分专注地听着下头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不敢贸贸然地打扰他。

    而打从进入拍卖场后便再没有开口的陈京墨将手落在雕花的窗户栏杆上,心间却隐约地能感觉到在这里的某个角落有个熟悉的气息正在轻声地呼唤着他。

    简华从他受封星君时便陪在他的身边,他是廉贞的一部分,而对于陈京墨来说,转世后的他自然也能明白这种感受。

    只是因为那股纯正的剑气实在太过微弱,所以陈京墨一时间也不能准确地确定简华的所在。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儿,陈京墨也可以基本确认,巨门向自己抛出的这个诱饵的确就是他丢了近千年失的简华剑了。

    想到这儿,不自觉皱起眉的陈京墨便看了眼摆在手边的那十盘金锭子,如此奢靡虚伪的做派的确很符合巨门一贯爱出风头的作风,但是听白柯所描述的那个欧阳清光的情况又似乎与巨门那家伙不太符合。

    但想到巨门如今那个整天呆在一块的同伙僧苦练,这在巨门背后撑腰的人便变得清晰可见了。

    而在陈京墨的思索中开场节目顺势结束,伴着众多半懂不懂,装模作样的来宾们敷衍的鼓掌声,台上的老艺术家也很有涵养地行了个谢礼接着缓步下了场。

    可当下一秒,天顶上的莲花灯忽然全数熄灭,丝竹声骤起,戏台上的幕布后款款走出了个扮相清秀的纱帽生。

    视线所及,众人只看见这小生用手上的体质折扇遮挡的手掌隐约正捧着个沉甸甸的物件,等走到台前又一个漂亮的亮相后,垂眸含笑的小生将扇子啪的一收起,手中一直遮挡着的红木盒子里放着的那只鎏金青瓷瓶也一同显露了出来。

    在台下很多来宾们好奇的议论纷纷声,这白衣小生被油彩妆点的极为英俊生动的眉眼灵动地一转,接着仰起下巴以戏腔大笑着开口问道,“哪位细生欲拍此宝——将好价报上即可——一起价五锭金银——”

    五锭金银就是五十万的起价,这只鎏金青瓷的品相极佳,看着是宋朝官窑出的,这个价钱自然也是值得,所以小生刚一出口,便有楼上楼下参与竞拍的来宾将金锭子依次扔到戏台上。

    而等一轮竞争激烈的竞价后,一位在二楼看展的姓汪的老先生拍得了这件难得一见的青瓷。

    “是辽广的汪老先生。”

    林桥在陈京墨的耳边这般小声地开口,陈京墨点点头手上的杯盏却没有一丝动作,他手边的十盘金锭子道目前为止他都完全没有去碰的迹象,搞得白柯和林桥都有些不明白自家老板今天过来到底是想干嘛的了。

    而这种疑问在接连有三件在他们看来异常有价值的古物都顺利的被其他人拍走了之后终于达到了顶峰,一直到台上那个高大的武生手中的那件乾隆涂鸦后的王羲之题字也快被拍走时,心里莫名有些为他着急的林桥终是没忍住凑到陈京墨边上试探着问了一句。

    “陈先生,您今天真不拍点什么吗?我看您之前对这次拍卖会很敢兴趣啊,那这幅字画您有兴趣吗?”

    “没兴趣。”

    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陈京墨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搞得林桥有点无奈了,而在边上忍不住小声的笑了起来,白柯将手上的展品册子展开看了看接着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陈先生,我猜您不会是想要最后的那把剑吧?可是我看这把剑很寻常的样子啊……怎么和公园里老头的太极剑差不多……而且连个年份认定证书都没有,还神明用过的剑……真的假的啊……十万块钱不能更多了……您买回去是想有个东西摆在客厅里吗?”

    摇摇头一副很不当回事的样子,今晚的五件拍卖品里白柯最不看好的就是最后一件,甚至于在他眼里最后一件很有可能就是一件滥竽充数的现代工艺品。

    而和他持有相同意见的显然并不在少数,因为就当最后一位矮小丑陋的丑角捧着那把被绸布抱着的剑上场后,一直都显得很是热烈的现场居然没有几个有回应的。

    “各位细生——可有人欢喜这把破铜烂铁——起价随意——谁来谁得可好——烧火砍柴的一把好刀——杀猪宰牛不可多得呀哈哈——”

    明显就被事前交代好了台词,那言辞嘲讽滑稽的丑角在上头像是摆弄着什么让人厌恶的废品一般将简华剑来回把弄抛掷,仿佛这把剑天生就该被如此奚落一般,态度相当恶劣可恶。

    而亲眼看着自己的佩剑简华被巨门这恶心的家伙这般编排羞辱,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口,但脸色已经冷的快掉出冰渣子的陈京墨只稍稍停顿了两秒,忽然就将手指落到了一直放在自己手边,从没有动过的盘子里。

    “天——这是!这是!”

    伴随着着一阵错愕的惊呼,二楼珠帘微微掀开的地方忽然就撒下了一大把金锭子,颗颗足金锭子落在戏台上,其中有一颗还直接将那丑角演员手上的剑给打落了下来。

    包裹着绸布的宝剑一落地便像是有着什么神奇的生命力一般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又叮的一下出鞘扎在了舞台的正中央,带着玉石般纯净霞光的剑身和凌厉的剑芒都让人有些不敢轻易染指。

    台下的观众因为距离并不能很清晰的看清楚这奇异的一幕,但是作为台上演员的那位丑角表演者却惊得当下说不出话来了。

    而等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跑上前慌慌张张的轻点金锭子数目,面色冷淡的陈京墨也从二楼的窗户口用手指撩开帘子。

    等对上楼下那些难以置信的来宾们的眼神和那个明显并不是凡人的丑角提防害怕的眼神时,显得姿态相当高高在上的陈京墨只从窗口处显得极为冷淡矜贵地淡淡开口道,“五千万成交,这把破铜烂铁……现在属于我了。”

    ……

    因为y市财政部的某些不可言说的问题,老郑身上惹上麻烦的事也渐渐地在圈子里传开了。

    他从政多年,政敌是肯定有的,但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找上自己郑骏还一时间确定不了,只不过一无明确转账汇款记录,二他从没有在非公开场合和这位钱部长见过面,所以尽管政治审查来的很突然。

    可是态度强势的老郑还是相当坦然地接受了全部的问询和调查,又递交了多项财产调查报告。

    只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个摆明了是受人唆使的钱部长还是不依不饶地咬着老郑不放,这种事也就怕这样纠缠不清,毕竟越早解决越容易证明青白,避免流言传播。

    然而就目前恶劣的形势而言,老郑还真没办法对那个已经被上头控制起来的钱部长做些什么,因为他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被认定为是某种交易和密谋。

    只把脾气暴躁的老郑气得恨不得冲进班房去暴打这胆敢诬陷自己的逼崽子几顿,而勉强为了自证请假在家休息了四五天后,这天临近傍晚时在家的老郑却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第四次审查?让我现在去汉中路那边的办公大楼。”

    听上去全然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挺公式化的,虽然对郑骏用着十分尊重的称呼,但口气又有着说不出的奇怪。

    只是她报出的地点的确就是前几次他接受谈话问询的地点,所以倒不可能存在什么问题,而老郑所不知道的是,当他挂上电话的那刻,将这通电话打到他家里的女人就狡诈地笑了起来。

    “都办妥了?”

    “恩,苦练大师说不用再等了,贪狼不出现就先把老的宰了再说,留一个老太太活着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弄个伪造的车祸现场和认罪遗书出来就可以了,你现在去通知些人,在路口等着郑骏的那辆车过来。”

    “他会不会再打个电话到正式单位去问?”

    “不会的,就算他打了,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只是传达了消息,杀他不过是顺便。”

    两个心思歹毒的僧苦练手下这般说着便各自去布置去了,浑然不知大难已经临头的老郑倒是在上楼换了身衣服后又让蒋芸帮着把那位几天都没看见人的陈爱我司机给叫到里家里。

    而等又一次上了这几天没见的小子的车后,老郑先是坐在后头看了眼郑常山依旧让他很不顺眼的发型,接着余光落到自己的身旁的那些东西就一下子愣住了。

    “你弄这么多玩具在车里要干嘛!!这些都什么东西!!”

    一脸莫名其妙地被后排一个个半人高的哆啦a梦,hello kitty,维尼熊毛绒玩偶包围着,老郑一把年纪地还没有和这么多充满童心童趣的东西挤在一辆车里过,当下便显得脸色都气红了。

    而见老郑这幅气急败坏就差没扑上来打自己的样子,神色诡异的郑常山只转过头冲他勾了勾嘴角,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缓缓开口道,“怕您坐在后面无聊,所以就找了点东西陪您说说话。”

    老郑:“……”

    这个回答听上去简直欠揍的有点匪夷所思了,按照老郑的脾气他是应该要好好地骂一下这个不好好上班,整天尽弄些歪门邪道的家伙的。

    可是这一次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他居然忍了下来,而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自己有事没空和他计较,气鼓鼓的老郑只郁闷地坐在正当中,又任由着那些奇怪的毛绒玩具占据了车里的大多数位置,接着皱紧着眉头闷闷的道,“去汉中路,有事情要办。”

    “好的,郑老。”

    扯了扯嘴角将车发动,戴着副墨镜的郑常山依旧是那副在老郑看来显得相当随便散漫的态度,连开个车都是一副我只是随便开开我随时都可能把车开到沟里去的德行。

    而一直等他们保持难得的安静一路将车开到了距离汉中政府办公大楼只有两条路之隔的一处公路修缮地带时,临近七点的公路口却诡异的没有一丝光亮。

    “这是怎么回事?这边在修路吗?那要不换条路走?”

    在后头明显显得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脸色复杂老郑从窗口往外看出去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具体的施工痕迹,所以显得很是莫名其妙。

    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郑常山开着车闻言只眯了眯眼睛,可还没等他回答老郑的问题,从他们的车后方位置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引擎声。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一把年纪的老郑脸色当下就是一白,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在黑暗中两个打着刺眼车前灯,但没有挂牌照的车子正从两边朝他们的车身挤压过来。

    几乎就在瞬间,老郑感觉到前面的郑常山猛地将油门踩了下去,等一阵显得相当惊恐的加速和一个可怕的弯道转弯后,不自觉抱紧了身旁那个毛茸茸的大狗熊的老郑脸色惨白地眼看着他们的车调转了个方向摆脱了那两辆车的夹攻,而更可气的那个坐在前面开车的的兔崽子居然还嘴角带着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郑常山:“您待会儿抱紧点怀里的东西,记得护着头。”

    老郑:“……为什么要护着头?”

    老郑这么问完,笑的阴嗖嗖的郑常山便用一记踩下去的油门回答了他的问题。

    对面的那两辆车也没想到开车的这个疯子会这么直挺挺地撞过来,直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极端暴力分子郑常山先生直接恁上来撞翻了一辆连带着掀翻了旁边的另外一辆。

    郑常山:“因为我要撞他们啊,您看,翻了。”

    老郑:“……”

    因为实在是惊魂未定,一时间老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了,他只是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在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有人居然就打算要他的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多亏了身边这些毛茸茸的玩具他才没有被巨大的撞击影响太多,只是这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心理上收到的惊吓却是巨大的。

    可还没等老郑彻底缓过气来,不远处那两辆翻掉的车里却忽然传出点异常的动静,紧接着便隐约有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车底爬了出来,而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幕的郑常山只面无表情地将衬衣的扣子解开些,又转过头冲脸色难看的老郑来了这么一句。

    “我下去一下。”

    “你要出去?你要干什么?你没看见那些人是为了什么来的吗?不许去!听见了没有!今天这事我不能拖累你一个年轻人,实在不行你就赶紧跑吧,不要管我……”

    语气急躁地一把抓住了郑常山的肩膀,还被蒙在鼓里的老郑看上去就是真心不想连累郑常山的样子了,连那些挤的他压根没地方动弹的玩偶都顾不上了,只顾着抓着郑常山不让他出去。

    而骤然间沉默下来地望着这个即使全然陌生却依旧有着一颗柔软心肠的小老头,郑常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淡淡笑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动作懒散地将眼睛上的墨镜摘下来,将那只残缺的灰白色眼珠子阴森地转了转,又勾起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爸,你真的认不出了我了吗。”

    郑常山这么一开口,车里一下子就静了,紧张压抑的气氛中老郑瞪直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年轻人,半响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常山在叫他爸爸,但看着这个他只见过几次的年轻人脸上的那种熟悉的神态他的眼睛又红了,而半响抱着只巨大的维尼熊玩偶显得相当茫然恍惚的老郑颤抖着声音用一种仿佛在做梦的语气开了口。

    老郑:“常山……是你吗……你……你是鬼上身附在陈爱我身上了是吗……”

    郑常山:“……”

    第七十四章 驭兽

    老郑的话破天荒的让一向只会让别人无言以对的郑常山也说不出话来了。

    但这事本身也是他理亏在先,现在这个情况和老郑去仔细解释当时发生了什么好像也不太合适,所以在用手掌抚着额头露出点思索的神情后,眼底泛着点灰的郑常山只能这么回答了一句。

    郑常山:“呃,差不多吧。”

    老郑:“可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七月半吗……儿子?你这么随便随便上来没事吗?”

    郑常山:“……”

    老郑:“你不会是到了底下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吧……你这个死兔崽子你就能不能懂事啊!你是不是要让我和你阿姨急死啊!啊,还有,常山,今年我和你阿姨给烧的纸还够用吗?”

    郑常山:“……”

    这真是一个问题还没解释清楚又来了好几个问题,表情纠结的凶星大人看着自家老爹这么焦急的关心自己的样子也不好不回答他,半响他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接着病怏怏地扯了扯嘴角道,“爸,咱们待会儿回家再仔细聊天行吗?找咱们麻烦的人都快过来了。”

    老郑一听郑常山这么一说就愣了,往车窗后面一看果然看见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冲他们走过来。

    这在夜色中显得相当诡异的两个影子让老郑不自觉地就有些心里打鼓,而前座的郑常山趁着老郑回头的瞬间,就已经脱下自己的司机制服又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常山!!常山!!”

    急切地拉开车门想要跟出去,老郑到现在乱糟糟的脑子里还没缓过神来,身为无神论者的三观都快被这件离奇的事给击垮了。

    而半长的额发都垂落在脸颊上的郑常山神经兮兮地隔着车窗玻璃冲被自己关着没法出来的老爹懒散地挥了挥手,也没去管老郑瞬间气的要抬手揍他的模样,直起身子便笑着冲那两辆车底下爬出来的人慢吞吞的迎了上去。

    “尊驾……是否是贪狼星君?”

    隔着一片并不真切的雾气,一男一女两个影子出现在郑常山面前,这两人都一脸神色狼狈的样子,看样子虽然运气好没有被直接撞死也被郑常山刚刚那么一撞整得够呛。

    而见他们俩这满脸血迹,只能勉强站立着的凄惨模样,郑常山倒是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地停下了脚步,先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烟抬手给自己点上,接着叼着烟显得相当恶劣的开口道,“你们觉得自己配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

    额头都是鲜血的女人闻言怒气冲冲地瞪了郑常山一眼,扶着自己受伤的肩膀脸上也显现出了杀意,郑常山见状只歪着头地和她对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挪开眼睛,接着他便将明显阴森许多的视线对上边上那带着点浪子味道的男人。

    “西洋镜?”

    一听到郑常山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明显一愣的西洋镜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知道贪狼星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一时间也露出了点提防警惕的眼神。

    而见他这反应,当下也知道自己找对了人的郑常山显得相当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再从灰色的虚空中抽出自己那把随手携带的唐刀后,面颊骨惨白的阴森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接着诡异地压低声音冷冷地问道,“僧苦练和巨门在哪儿。”

    “就凭你也配叫苦练大师的名字吗!!你这禽兽不如的凶星!!”

    声音尖锐的大声叫骂了起来,那被郑常山开始就选择性忽视的女人不顾西洋镜的阻止就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当她手脚上的那些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响起来的同时,这容貌深刻,长得颇有一股混血味道的女人厌恶地望着郑常山冷冷一笑道,“像你这样不入流的卑鄙小人,若不是神界那群的废物一直袒护你,像巨门星和苦练大师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你害成这样,从前只听说贪狼星何等厉害,今天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作为长时间在朋友圈被巨门用各种营销软广告往死里黑的背锅侠,郑常山先生自问自己平时脾气是不太好,但是听到巨门这个辣鸡都能被当成大善人,自己居然还不如他时,他这脸上表情瞬间就有点怪异了。

    而显得乖戾嚣张的忍住大笑了起来,当惯了坏人的郑常山一时间倒也懒得反驳这位摆明了被洗脑很深的小姐,只将兴致勃勃的视线落在那女人身后渐渐随铃铛声渐渐聚集起来的一群眼泛绿光的白狼,又显得有些阴森地扯了扯嘴角。

    “驭兽官?”

    “哼,还算你有点见识。”

    闻言傲慢地用手掌虎摸着凑到自己身边的白狼的背脊,这位自唐时便开始在当时的权贵宫廷里从事驯兽表演表演的驭兽官虽然有着明显不属于华夏人种的长相,但本身却是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出生长大从未离开过的。

    而再要说起她的身世,自然也要追溯到那个繁华开明,文明昌盛,一度得到当时全世界人民朝拜和聚集的大唐了。

    驭兽官的父母都不是大唐人,那时达官贵人们以家中豢养昆仑奴和新罗婢为荣,驭兽官的父母便是在那种时代背景下从自己的国家新罗即如今的朝鲜和非洲来到大唐土地上为这些富有的贵族们工作的奴隶。

    奴隶本身并没有人身自由,一切都要随主人的差遣和安排,昆仑奴因为长相不同于亚洲人种,又性格相当的温顺,便愈发地不被有些贵族们当做人看。

    驭兽官的父亲正是在那种情况下被逼无奈的新药逃出了那户几次将他差点打死的主人家,而为了能共同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得那户贵族家中的一位善良的新罗婢帮助一同出逃,而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在逃出后结为了夫妻,并顺利生下了一个混着两国血脉的孩子。

    名叫做蛮花的驭兽官支持就这样伴随着父母艰难且漫长的逃亡路程出生了,因为他的父亲昆仑奴明月郎擅长驭兽,所以蛮花自小就跟随着父亲学习了一手驯服野兽的好本领,却主动放弃了母亲试图教给她的洗衣描眉刺绣之类的玩意儿。

    而当女帝执政的时代彻底来临,中国旧社会的女子地位也因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蛮花得以以一位优秀的女性驭兽官的身份进入大明宫,又在之后的几十年间将自己的一生都心甘情愿地献给了忠心服从于她的野兽和她忠心服从于的女帝。

    此后她因为在驭兽一行中所作出的贡献而升入天界称为行主,百年前她作为最早的随僧苦练叛逃出禄星司的行主,自此便彻底销声匿迹。

    如今她再次出现,郑常山尽管从未见过她,但是光看她这一手以铃铛唤出野兽的本事也大概猜出了她是什么人。

    而眼看着那些凶狠食肉的白狼在驭兽官的操纵下不断地朝自己靠近包围,站在正中央的郑常山只勾起嘴角,接着忽然两只眼睛猛地转至白色冲着那四五只高壮的白狼便呲了呲自己阴森森的牙齿。

    “呜——”

    动物敏锐的对于危险的直觉让这些长期在野生丛林中生活的白狼们的稍显迟疑地停顿了脚步,但见身后的驭兽官大声地呵斥了他们几句,这些显得相当不安的白狼也只能咬着牙俯下身又冲着郑常山不断地逼近了过来。

    当领头的一只眼神尤其凶恶,看着郑常山的脖颈都快流出口水的白狼猛地窜了起来朝着郑常山的脸扑过来时,站在原地的驭兽官和西洋镜只看到一层飞溅起来的血雾伴着郑常山抬手的瞬间喷洒在了他们的脚边。

    而徒手抓住那头最凶最恶的白狼的脖子又用唐刀割下狼头的郑常山只舔了舔自己脸上溅到的带着温度的污血,也不顾驭兽官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环绕在自己脚边的五具白狼尸体,像是个疯子一般地阴冷的笑了起来。

    “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眨眼间便失去了四五只精心训练的白狼,从前为了让他们始终保持野化,驭兽官甚至不惜用活人供他们捕猎吞食。

    可如今这样一只能轻易杀死十三个成年男人的小型白狼群就这样被贪狼星这个魔鬼一次性地给杀光了,这般想着驭兽官那张野性俏丽的脸便忍不住扭曲了起来。

    一边面色惨白的西洋镜目睹了郑常山一系列的行为,自然也知道再在这儿供这个贪狼星这么戏弄下去,自己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所以当下也没管身旁还在不知死活的大声叫嚣着的驭兽官,表情瞬间变得阴冷的西洋镜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猛地抽动了一下匣子的转轮便冲着正冲他们走过来的郑常山打开又扔了过去。

    而原本正打算上前直接地抓住西洋镜再好好审问的郑常山只抬手将唐刀劈开那朝着自己扔过来的西洋匣,等察觉到那小匣子中流窜出来的浓重烟雾在他的面前幻化成一幕生动逼真的仕女扑蝶画面后,他只眯起眼睛下意识地避开些,接着皱起眉便随手斩开了这些虚影。

    等虚影散开后,地上只剩下干坐着显得失魂落魄的驭兽官,可那西洋镜却是彻底不见踪影了。

    而见状的郑常山挑挑眉也没有去急着追西洋镜,只缓缓弯下腰将那个已经被他毁掉的小匣子捡了起来,又打开放在掌心查看了一下。

    传说中西洋镜的西洋匣,表面用五彩油漆弄得花花绿绿,匣子前则面开四五个八棱小孔。

    旧社会无法接触到太多新鲜玩意儿的孩子们往往只要花一个铜板便可以通过这个匣子扒着小孔往里看,而这种情况还只有在大型的庙会上才能有机会碰上。

    因为匣子里上装着凸透镜,所以就能将里面的图像放大,熟悉这点的民间艺人只需要站在匣子的一侧,用手拉扯绳子,扯动匣子里的转轮,再带动画片将他们以固定的顺序呈现在镜里,便能引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刚刚西洋镜正是利用了这将死物化作活物的本事,这才能变化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当做帮助自己脱身的法宝。

    而这般想着,郑常山只勾起嘴角只显得相当感兴趣地将这个破碎的匣子收下了,又抽空撇了眼正用怨恨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驭兽官。

    “怎么,要亲自动手杀了我吗……”

    凄惨地仰头望着脸色阴森的郑常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的驭兽官只嘲讽怨恨地昂起头,显然到最后关头也不打算屈服于贪狼星这样的独裁者的控制,而闻言的郑常山只懒散地笑了起来,将她手腕上的铃铛一把扯了下来又歪着头道,“你根本不配我亲自杀你。”

    这般说完,眯起眼睛郑常山便抬手将那串驭兽官用于驱使野兽的铃铛摇响了,黑夜中的铃声带动了异常悚然的动静,瘫软地坐在地上的驭兽官只感觉到头顶的天空中有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正盘旋着朝下方飞了过来。

    而等她抬起头依稀看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海东青后,清楚的知道这种猛禽会怎样杀死自己的驭兽官瞬间便通红了眼睛,半响她对上了夜色中郑常山泛着灰白的瞳孔,而这个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变态男人居然还在冲她笑。

    “你自以为跟随了强者,可到头来却被这样背叛甚至当做弃子随意丢弃,我现在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告诉我,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死。”

    “……”

    听到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在就此死亡和被同伴的面前驭兽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机会了,然而让她就这样选择去做一个背叛者她又心有不甘,而眼看着她这幅犹豫僵持地模样,压根没什么耐心科研的郑常山只将那串铃铛摇了起来接着叹息了一声道,“时间到了,你没有机会选择了。”

    海东青的嘶鸣声骤然响起,从天际俯冲下来的猛禽压根就分不清谁是自己的主人,只忠诚又疯狂地遵从着这只铃铛的指示,而害怕地抱紧自己的脑袋大声哭泣起来的驭兽官当下也冲着郑常山崩溃地喊了出来。

    “我愿意!我愿意服从于您!我不想死!!贪狼星大人!贪狼星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铃铛声停得正好,猛地收起翅膀的海东青顺势落在郑常山的肩头,冷肃灰白的尾羽和锋利的鸟喙显得异常的凶猛且狠戾,一看便知道是雪原上都难得一见的猛禽。

    而背对着光亮显得脸色异常苍白的郑常山见状只面无表情地垂下灰色的眼睛,望着明显已经被他吓得彻底失了魂魄的驭兽官,接着才俯下身阴嗖嗖地笑了起来。

    “谢谢,那你的忠诚,我就收下了。”

    第七十五章 鲜花

    深夜的刘房山郑宅内,老郑正同蒋芸一起在亮着灯的客厅坐着,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地带着些恍惚和迟疑的神情,一瞬间竟如窗外被秋风卷起的枯萎落叶般凄然,再抬眼时衰老的脸上也已然满是泪痕。

    站在他们面前只将自己并没有死的这件事省去神界的部分说出来的郑常山也望着他们许久没有说话,半响老郑才抬起自己泛红的眼睛望向郑常山的面容有些艰难且怒意地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既然你还活着,不管有什么原因……为什么这三年你都一直不回家?你还把我们当你的父母吗!你知道我和你阿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

    老郑饱含着苦涩的质问来的都在意料之中,面无表情的郑常山望着蒋芸一言不发地无声哭泣的样子和老郑已经全白的头发顿时也没了声音,半响才僵硬的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可是最终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而老郑见他这般站着一动不动的模样,也顿时没了去大声地责骂他或是打他一顿出出气的心思,只把自己还在发抖的手掌轻轻落在膝盖上,将如今即使带着老花眼镜也时常看不清的模糊视线望了眼同样相当失态的妻子,接着才低下头颤抖着开口道,“二零一六七月十三号那天晚上……我到现在都还把日子记得清清楚楚呢,接了医院电话到太平间门口的时候我愣是半天没敢进去,仔细问了很多遍医生这真的是我的儿子常山吗……可最后才不得不推门进去了……一看见那具面无全非的尸首躺在那儿的时候,我就懵了,我不停地和你阿姨说这不是常山,常山明明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呢……”

    这般说着,抑制不住的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落下来,老郑一生性格刚毅果断,在凶险的官场上呆着也从未怕过谁,可只有到了真正在乎的至亲的面前,他心头最柔软之处才会被轻易地就戳到最痛的神经。

    “后来,我和你阿姨一起给你换好了衣服,你阿姨给你洗手,我用热毛巾给你擦脸,你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身上凉的我给加多少衣服都不管用……我二十八岁送走你妈妈的时候我还年轻,因为我爱她,所以那时候我在她的坟前保证我一定好好教你,绝对不让你长成个坏孩子,要让你成才成器……然后真到了你长大了,我就这么把你也送去见你妈妈了……”

    “……”

    明明试想过很多次老郑和蒋芸因为自己的死去可能会有的反应,可是亲耳听到他这么和自己一点点描述那时候的情形,郑常山向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点变化,他受情绪而绷直的嘴角渐渐低垂了下来,素来冷血无情的心像是在被尖锐刀子恰好扎着一般地散发出一丝丝让他都觉得有些抽痛的感觉。

    可是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人间的牵挂,在寻常人看来显得极为简单的亲情流露对贪狼星这样无父无母的凶星来说本就是极其困难的,所以即使郑常山清楚地明白自己愧对这对老夫妻,但他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让他们不要那么伤心。

    “对不起。”

    于常人而言极其简单的三个字,郑常山说出口的时候却带着些压抑与艰涩的味道,尽管很不想过度的回忆那些毫无意外的过往,可是这一刻他却很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在神界的幼年。

    如果他和廉贞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凡人。

    如果他能生来就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再拥有一对像老郑和蒋芸这样善良包容的父母。

    是不是他们的命运就会不一样了呢?

    这样无病呻吟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经历过无数劫难与折磨的贪狼星这般想着便很快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而将自己脸颊边上的额发随手撩开,他叹了口气便忽然动作利落的弯下了腰。

    “常山……你……”

    蒋芸见状失声唤了一下他的名字,郑常山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而在老郑和蒋芸都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心酸眼神中,一言不发的郑常山只深深地俯下身冲着老两口磕了实打实的三个头,许久才声音压抑地缓缓开口道,“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让你们二老为我伤心,虽然做子女的难免让父母担忧,但像我这样天生的混账也不敢求您二老的原谅,但我发誓,无论我是郑常山还是任何人……我的父母就只有你们,只是你们……爸,妈。”

    “常山……”

    多年来头一次从郑常山的口中亲耳听到母亲这个词,却是在阴阳相隔又再度重逢的今晚,情绪大起大落的蒋芸一时间哭的花了脸,快步走上前把还跪在地上的郑常山拥紧了又哭着带着些母亲对孩子的责怪般抬手用力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就是一直不回家呢……我和你爸爸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啊……”

    眼看着妻子的这般伤心落泪模样,眼睛通红的老郑也无法再开口说话了,打从他再次见到这个面孔虽然已经不同,却处处透着熟悉的家伙开始,他便隐约地有了一种他的儿子常山已经回家的感觉。

    如今这种平时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真的出现了,他心中的感激肯定是要胜过其他的情绪。

    而这般想着,自问是个父亲到底为难不了孩子的老郑只能艰难地站起身,在缓步走到还跪着的郑常山的面前后,他先是扶起地上哭泣的蒋芸,接着带着点晦涩和艰难地低头弯下腰看着他,又将自己的枯萎的手掌轻轻地递给郑常山。

    “臭小子,在我眼里,无论你是郑常山还是别的什么人,你也永远也是我的儿子这么简单。”

    “……”

    老人带着哭腔的笑容显得那么让人动容,这一刻一直铁石心肠郑常山的才忽然好像发现平日里总是在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着他的老郑这一瞬间好像忽然就老了。

    而见难得也会傻眼的郑常山只知道盯着自己就是不动弹,脸皮薄刚刚又说了一番感性话的老郑也略显尴尬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咱们这位脾气急躁的郑老把自己的手掌往他那看着就特别不顺眼的非主流的脑袋上啪地一拍才故作生气的大骂了一句。

    老郑:“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爹这么帅的老帅哥吗!今天这事先这么着!赶紧给我起来吃晚饭!!!再装可怜我就让你妈把冰箱里的榴莲拿出来给你跪个痛快!听见了没有!!(#‵′)”

    郑常山:“23333333333333”

    ……

    老郑险些被僧苦练的人暗算后的接下来三天,郑常山都一直留在了刘房山的家里。

    有关西洋镜和僧苦练目前的藏身之处,郑常山一直在试图撬开驭兽官蛮花的嘴,可是这女人也不知道是一直并没有怎么受器重还是有所保留,除了知道西洋镜的几处早已人去楼空的临时住所,其他便一概都不知道了。

    而想到当时西洋镜轻易地便将她丢下自己跑了的事情,郑常山倒也不怀疑僧苦练并没有将全部的事情全部告诉自己这位忠心的属下,所以只是简单地扔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给那个似乎在急于讨好他的驭兽官去做后,压根没指望能从她身上得到太多东西的郑常山便一切由她去了。

    明面上他现在依旧是老郑的临时司机,只是因为老郑自己有意想暂时避开了那些针对他的人,所以便干脆和单位请了假在家里天天骂倒霉儿子玩。

    而也大概看出来蒋芸和老郑都依旧逐渐接受了自己并没有死的这件事后,一直怕他们接受不来的郑常山也难得松了口气,只是面对自家老郑天天上赶着逼自己剪头发的事,他这刚刚归家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沉重了。

    老郑:“这头发这么难看为什么还不剪了啊。”

    郑常山:“那个,爸……这头发陈先生喜欢,不能剪,剪了我和他就完了。”

    老郑:“你爹的话重要还是他的话重要啊!而且我就不信他会喜欢这个头发!这头发得什么没品位的人才会喜欢啊!”

    郑常山:“咳,您别这样,爸,我有错,我去客厅跪着行吗,您别剪我头发就成。”

    回了趟家一下子家庭地位直接变成悲剧的食物链底层了,在家里带着连郑翠花这只鹅都比不上的郑常山天天都得留心着他爹是不是气势汹汹地举着剪子站在他的身后,提心吊胆的比提防躲在暗处成天找他麻烦的巨门和僧苦练还上心。

    所幸的是因为陈先生他出事了的这三年间和二老的关系一直维持的不错,所以到现在老郑虽然还生着郑常山的气,却并明显不再把陈京墨当外人,反而比对郑常山还热乎了。

    而就在这天早上,当扎着个小揪起了早的郑常山先生正一边吃早点一边被老爹进行每天必须要有的一番思想教育的时候,外头的门铃却忽然短促的响了。

    这种事自然是家里食物链底层的郑常山先生站起来亲自去开门了,正在看报纸的老郑还抬头说了句可能是收水费的,可等郑常山走出来又开了门,他一眼便看到个眼熟不得了的俊逸身影站在门外头看着他。

    “吃早点了吗。”

    明明应该过来的很匆忙的陈先生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干净的露水气,棉麻的衬衫和长款秋装外套的颜色看上去非常适合他,而他在上下打量了郑常山一圈之后还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他脑袋后面的那个小揪。

    瞬间和蛇被摸到羞耻带一样背脊骨都麻了一半,因为被饲主摸得太爽的郑常山不由分说先缠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就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吻,而被迫地后退了一步又揽住郑常山结实的腰臀抱紧他的陈先生只能大清早地就由着他这么胡闹了起来。

    陈京墨:“……你……你能让我先进去吗。”

    郑常山:“不行,我还没亲够,亲够了就让你进去。”

    陈京墨:“……我站在这里让你亲一上午你都不会说够。”

    郑常山:“哇,陈先生,你怎么忽然这么了解我,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快,把嘴凑过来一点。”

    陈京墨:“……”

    无奈且郁闷地翻了个很不明显的白眼,对于一向很重礼数的陈先生来说这种举动可真够罕见的,而郑常山见状自然是勾起嘴角笑的神经兮兮地便开始趁机吃他豆腐,可就在他们俩在门口闹得正起劲时,一直到屋子里头的蒋芸也提高声音疑惑地来了一句。

    “常山?是谁来了啊,是收水费的吗?”

    “是的,妈,咱们家水费这个月有点多。”

    转头随口胡说八道了一句,一听见蒋芸的声音便瞬间尴尬地推开郑常山的陈京墨不太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皱着眉显得很正式地朝郑常山看了一眼。

    “之前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除了咱俩的底细,其他没什么问题了。”

    “恩,那就好。”

    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他自己其实有数的陈京墨这般说着也没再仔细问下去了,郑常山见状只笑了笑又随口问了句郑小山那小子怎么没跟过来,而闻言的陈京墨也淡淡地回答道,“学校组织的秋游,要去三天。”

    “哦,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了?”

    “是顺理成章的来了。”

    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他的用词,为人含蓄的陈先生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其实特别特别想他想的晚上一个人睡觉都不习惯的这种事了。

    见状也懒得揭穿他的郑常山只笑着和他一起准备往客厅里面走,而恰好正打算出来看看怎么回事的老郑就和走进来陈京墨郑常山遇上了。

    “诶,是你来了啊,怎么都不提前不打个电话呢……嗓子是完全恢复了是吗?最近工作怎么样?”

    态度亲切地就好像是对待自家的亲生儿子一般微笑了起来,站在边上的这位前几天差点被老郑赶去厕所睡觉的郑常山先生闻言便略显无语地勾了勾嘴角。

    而看见他这么没骨头地穿着身t恤和拖鞋站在一表人才的陈京墨旁边,瞬间又开始觉得自己儿子这头不要脸野猪拱了人家一颗好白菜的老郑一脸糟心地冲他虎着脸,接着张嘴便骂了他一句道,“你笑什么笑!人家都来家里了你这幅样子丢不丢人!上去把衣服换了!还有你这个头发!啧!”

    简直就和操心邋遢的闺女嫁不出的爸爸一样忧愁地望着自家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郑常山,陈京墨在边上看着倒有点尴尬了,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郑常山什么奇怪的样子他都见过,老郑现在反应这么大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而就和见了女婿似的热情地把陈京墨给拖走了,被强行赶到楼上去换衣服的郑常山忍着笑换了身整洁点的衬衫下来的时候,背对着楼梯口的陈先生已经在客厅和蒋芸老郑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京墨,常山都把之前的事情和你说了吧。”

    “都说了。”

    “啊,他可不是真心骗你的,你别生他的气呀。”

    “为什么不能生他的气啊……哼,那个兔崽子……成天觉得自己特别有主意就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唉,你不能这么老这么迁就着他啊,该骂他的时候要骂一骂,不然他疯起来你们俩还怎么过下去……”

    “他很好,过一辈子都没问题。”

    自己老爹果然又开始趁他不在在背后偷偷说他坏话了,不过看陈先生表现这么好的样子郑常山站在背光楼梯口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他下来了之后原本还在聊天的三个人都没再继续说刚刚的那件事了,蒋芸只开开心心地去准备今天的午饭,老郑也懒得和他们年轻人们多呆,说了两句就回书房去了。

    得了这来之不易的二人空间,都快一礼拜没见面的两个人就跑外头的花园来单独说话了。

    而靠在自家花圃边上点了只烟拿在手上抽着,简单地聊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的郑常山眯着眼睛不经意间撇了眼站在艳丽的蔷薇花藤下面的陈京墨忽然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怪里怪气地笑了起来。

    见状的陈京墨转过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睛泛灰的郑常山只俯下身凑到花圃里的那些娇艳的鲜花边嗅了嗅,接着勾着嘴角带着点故意地随口来了一句。

    郑常山:“没事,那天的拍卖会后来怎么样。”

    陈京墨:“还算顺利。”

    郑常山;“怎么个顺利法?”

    陈京墨:“简华找回来了。”

    郑常山:“那五千万后来付了没有啊。”

    陈京墨:“…没付,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付钱=_=。”

    郑常山:“2333333333333”

    一下子没忍住大笑了起来,知道自家陈先生也能这么流氓可算是放心了不少的郑常山闻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见陈先生一副特别坦然的站在花圃上看着自己发疯的无奈神情,只歪着头一脸笑意地望着他道,“都不给我看看吗,我都好久没看见你用他的样子了。”

    郑常山的话音落下,陈京墨也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花藤的下方,面前大片的木芙蓉开的正好,花园的栏杆遮住了里面的视线,屋子里的蒋芸和老郑都看不见自然也没有什么旁人发现。

    所以只这么思考了一下,为了满足某人好奇心的陈先生就显得相当听话地自己的手缓缓抬起又从虚空中抽出一把与郑常山那把唐刀截然不同的银色长剑。

    而以一个漂亮的起剑招式挽了个剑花,掀起一片香雪花瓣飞起的他只将花藤上方开的最浓艳的一朵蔷薇花整只摘下,接着轻轻从剑尖上取下鲜花放到对着他的身影已经看入神的郑常山的头上,这才无奈放柔声音地来了一句。

    “笨蛋,好看吗?”

    第七十六章 红绳

    家里难得人多聚聚,蒋芸把前段时间老郑的一个如今在南省任职的老交情送的菌子给清炒了,又炖了自己拿手的鸭子汤外加一笼清蒸秋水湖毛蟹。

    陈京墨之前压根没在郑常山家吃过饭,头一次作为郑常山的爱人和老两口同桌吃饭明显显得话不太多的样子。

    而见状的郑常山只低头偶尔回答几句老郑的话,大多数时间就那么任劳任怨地给自家陈先生剥蟹壳边小声地和他说话。

    “你自己吃呀,小陈的碗里都堆不下啦。”

    蒋芸见状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看陈京墨和郑常山明显好的不得了的关系,只拿暗示的眼神看了眼身边一直皱着眉头的老郑,接着才抬头放缓声音冲郑常山道,“常山,你之前和我们说你是因为车祸伤了脸才动了大手术,这些年都是在杨川市被另一户郑姓的人家照顾着的,现在那家的父母既然都不在了,你要不看看把那个孩子给接到y市来和我们生活吧?他们一家对你有恩,我们也该对人家的孩子好……而且你爸爸再过几年也退休了,我和他两个人在家照顾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等过段时间把你的工作确定了,你和小陈也可以安心过自己的生活,你们愿意和我们偶尔住在一起也可以,干脆出去两个人生活也可以,这点我也征求过你爸爸的同意,你们看怎么样……”

    蒋芸带着笑意的话音落下,陈京墨和郑常山都下意识地抬起头,见老郑没说话只皱着眉喝汤显然是提前就清楚这事,他们一时间倒是都有些讶异。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老郑和蒋芸会在他们俩的关系上面开明到现在这个程度,更甚至会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主动提出可以将郑小山当做自己家的孩子照顾。

    “您说怎么办都行,我没意见。”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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