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梅影夜行 作者:风载云旗
第4节
“你把这间房包了?”殷世遥没话找话,想让凌若辰别再提起书僮。
“不止这间,整个青韵阁都包了。”凌若辰说。
殷世遥不再说话,这样的事太符合凌若辰的性格了。
“世遥,想喝酒吗?我带来了。”凌若辰从门外拎进一坛酒。
殷世遥见才一坛,问道:“你呢?”
“你要是不介意,一起喝。”凌若辰说。
“那就算了。”殷世遥慵懒地倒在床上。
累,也厌倦,话也不想再说,刚才是方公子,现在是凌若辰,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有酒没酒,什么人什么地方,还有什么关系?
“世遥,累了?”凌若辰抓着殷世遥的手臂摇晃了一下。
“嗯。”
“那刚才……”
“刚才你都看见了,什么也没做。”殷世遥觉得这个人烦到了极点,但是如果不说明白,后面就会更烦。
“我……我和他们其实一样,我也等了你好几天……”凌若辰轻轻抓住殷世遥的手。
一阵阵的烦躁不断涌来,几乎就要变成怒火,但怒火没有用,所以殷世遥怒极反笑:“让你们这些个个有身份的公子久等,我好像和一个相公没什么两样!”
凌若辰忽然紧抓住殷世遥的手:“不,你是让很多人都害怕的梅花暗卫,连圣上都知道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殷世遥皱了皱眉。
“今天听舅父说的。”凌若辰笑了一下,好像在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殷世遥没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想就这么躺着,最好凌若辰闭上嘴。
可是凌若辰又说话了:“世遥,我能不能也躺下?”
“随便。”
“抱着你呢?”
“随便。”
凌若辰躺下来轻轻抱住殷世遥,过了一会放开手坐起来,没坐多久又躺下,周而复始,殷世遥觉得自己如果在这个晚上死去,就是被烦死的,索性几下扯开衣服,又扯开了凌若辰的衣服。
“干什么?”凌若辰尴尬的目光有点闪缩。
“你不是想吗?做吧!”殷世遥躺平了说。
☆、十四
“其实我只是想躺在你旁边……”凌若辰没说下去,自己系好衣服又俯身帮殷世遥把衣服理整齐了。
从没有人这样做过,殷世遥想,这个人让自己把他当成和别人一样,可他根本就不一样!他想要的自己永远也给不了,如果要形容这种永远有多远,那就是死去的楚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永远、无穷远。
当殷世遥伸手进凌若辰衣服的时候,凌若辰战栗了一下:“世遥,你干什么?”
“你和他们一样,只是嘴上不说而已。”殷世遥握住凌若辰已经起了反应的地方揉动起来。
凌若辰想推开殷世遥,但下腹一阵阵悸动,全身顿时无力:“世遥,我今天……今天真的只是……”
“你抱着我的时候就在想了,以为我感觉不到?”殷世遥继续着动作,并且把凌若辰的衣服又脱掉了。
“世遥……别这样……我们……能不能……”凌若辰艰难地说。
“你不想要吗?”耳语般的声音,眼神朦胧得令人迷醉,神情极尽魅惑。
凌若辰再也无法忍耐,抓住殷世遥按在床上,“妖孽……你就是个妖孽……”
殷世遥闭上了眼睛,就是这样,凌若辰,你只能得到这些。
天亮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衣服和枕头被子散落一地,床铺歪斜。殷世遥漠然地看着,觉得真实而又遥远,让凌若辰发泄了一次又一次的仿佛不是自己,而是邪恶幻化出来的另一个身体,没有灵魂,没有心,什么都没有。
“世遥,我什么时候还能……”
“今晚。”
从这天起凌若辰每晚都在杏花酒家等殷世遥,殷世遥也不再回避,方公子没有再出现过,许公子因为要准备科考就在酒家留了话,让殷世遥一定要等他。许多人看到殷世遥和凌若辰已经成了固定搭配,又听说凌若辰有奉昌都尉做靠山,自然不敢再近前,于是殷世遥和凌若辰有时去青韵阁,有时去靖寺坊。
凌若辰房间的墙上又挂起了画,这次画的比上次更精致,眼睛也更摄人心魄,殷世遥觉得那不是自己,不是属于俗世的人,就像第一眼看到南宫楚时的感觉,不同的是,楚是天上的神仙,而自己是个妖邪。
“总是画不好你的样子。”凌若辰叹息着说。
“是你画的?”殷世遥问。
“是。”
凌若辰大概能文能武,作为一个没什么人管就长大了的孩子也算难得,殷世遥的想法到这里就止步了。
凌若辰的索要毫无止境,彻夜通宵,但只要一停下来说起带有感情銫彩的东西,殷世遥就立刻用身体制止,代价是每天清晨的疲惫不堪和身体上撕裂一般的疼痛。
很多次凌若辰想让殷世遥也得到身体上的欢愉,但殷世遥没有那种心情,凌若辰就又把药拿出来放进酒里,在酒的刺激和凌若辰魔鬼般的手指挑弄下,殷世遥终于不再像一具尸体而是有了强烈的反应。这种反应对凌若辰来说简直就像是毒藥,扭动的身体和微启的唇发出的伸吟让凌若辰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漂亮这两个字另属他人的话,那么妖孽这两个字就是为了殷世遥而存在。
彻底的放纵让两人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里的光泽黯淡而幽邪,终于有一天凌若辰捧着殷世遥的脸说,妖孽,你不爱我,也不让我爱你,我该怎么办?殷世遥说很抱歉,我忘了什么是爱,也不需要,如果你想恨我,还来得及。凌若辰贴着殷世遥的脸说,有时候真的恨你,你是毒藥,让我上瘾的毒藥。
日子就这样循环复始,殷世遥在王阁领说话的时候站着也能睡着,陆离只好在后面用力扶住,一次郁子苏忍无可忍一脚踢在殷世遥身上,殷世遥再没了动手的冲动,甚至连说话也懒得开口,站起来就转身走了。
陆离又配了药让后厨熬好送到殷世遥房间,但房里空无一人。
“这叫不可救药。”郁子苏说。
暗卫府的行动殷世遥还是照常参加,只有这种时候殷世遥才像个正常人,指挥起来纹丝不乱,冷酷无情,王阁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手下简直匪夷所思,百年不遇。
凌若辰的改变逐渐显露出来,一天比一天焦虑暴躁,行为上也变得粗暴,殷世遥几乎进入了冬眠状态,或者说依然是一具尸体,任凌若辰百般发泄始终没什么反应,甚至眼神茫然。
殷世遥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只在楚的身体下才有反应,感受着所爱的人在身体里的律动碰触,不自觉地就会兴奋,而现在每一次被凌若辰灌下放了药的酒就像是被妖魔附身,燥动和激情过后只剩下被淘空了的筋疲力尽。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两个人互相折磨,殷世遥的冷酷无情摧残着凌若辰的心,而凌若辰则一次比一次野蛮粗暴。
“我想和你一辈子……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你……”一次事后,凌若辰看着身下的梅花烙印呆呆地说。
殷世遥笑了。除了楚,别人都是不存在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不会有将来。
终于有一天凌若辰没有出现在杏花酒家,殷世遥知道自己从此不会再看到这个人,就像所有的人都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自己是,凌若辰也是,曾经的疯狂放纵不过是时间沧海中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转瞬即逝。
整整一个冬天殷世遥都睡在自己房间里,之前过度纵欲的身体再也无法透支,呼啸的风声深夜掠过树梢和屋顶,提醒着殷世遥第四个年头即将来临。
白天天气好的时候陆离会硬拖着殷世遥出去晒太阳,然后端来饭菜和熬好的药,几次过后殷世遥养成了按时到后厨拿饭拿药的习惯,因为自己不配让任何人服侍,尤其是陆离。有时候殷世遥觉得奇怪,陆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从不避开?
春天到来的时候殷世遥脸上的苍白和异常的红晕都消退了,眼睛却依然深幽。
“世遥,你的眼睛就像深潭,能让人一个不小心掉进去!”陆离开着玩笑说。
“陆离,你的眼睛像黑色的宝石,比谁的都珍贵。”殷世遥也少有地开起了玩笑。
陆离突然沉默了,殷世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分明是一种亵渎。
“我是说……很稀有,很少见。”殷世遥低着头解释。
陆离拉过殷世遥的手,写了几个字:真的吗?
“真的。”
殷世遥想缩回手,但陆离没有放开,握了一会又写了两个字:谢谢。
在很久后的某个时刻殷世遥忽然想起曾有多少人的心思围绕在自己身上,有的温暖无声,有的质朴坦然,有的凶狠霸道,当时浑然不觉,后来时过境迁,逝水东流。
☆、十五
四月,阳光灿烂,暗卫府院子里的大槐树又开满了花,光明美好。与此情此景不相称的是王阁领又为了几十条人命拍桌子了。
“世遥以往杀的人还要多。”陆离见缝插针小心说了句。
王阁领一脸严肃:“我当然清楚,但圣上昨天才对我透露朝中有官员上奏要求削减暗卫府的权力,今天就出了五十多条人命,要是问起来,我怎么对圣上交待?”
“大人可以说时间紧促,尚未来得及通知下属。”陆离说。
王阁领摇头:“太牵强,还不如不解释。”
郁子苏问:“上奏的官员是谁?”
王阁领说:“圣上没说,但有可能是李中丞,他几次对我提出取消对染坊的监管我都没有同意。”
陆离和郁子苏都想笑,暗卫府的人隔三差五到染坊查看,不光把所有的染料翻个遍还要翻看账目,其实派去的暗卫多数不会看账,拿起账本乱翻一通,翻得纸页乱飞掉落一地,据说账本已经换了好几个。最糟的是这种时候送布去染的布料行必须在外面等着,等暗卫们查完才能进去,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染坊的生意大受打击,李中丞的狼狈可想而知。但殷世遥和陆离的遇袭找不出和染坊的直接关联,暗卫府只能做到这一步。
殷世遥像以往一样没什么话说,如果真的要追究,很简单,让王阁领把自己交出去,一了百了。楚走了四年了,凶手一直没有线索,如果说还要等十年、二十年才能报仇的话,自己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即使是现在的每一天,也太漫长。
“圣上是第一次提起这种事,还特别过问了世遥,世遥你要注意,暗卫府树大招风,行事还需检点。”王阁领说。
“圣上过问世遥?问了什么?”陆离立刻就问。
王阁领无奈地说:“问我世遥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喜好杀人,唉,让我怎么说?我只能说这个手下做事一向干净,并不是喜好杀人,还好圣上没再继续追问。”
一出来陆离就说:“世遥,最近还是小心点,有任务我和子苏去就行了。”
郁子苏一听就说:“王阁领一直说几个护院成天偷懒,不如让他去看院子,什么也不用做。”
“子苏你别说话!”陆离皱起眉头。
“随便。”殷世遥淡淡地说。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王阁领没有接到圣上的责问,松了口气说:“事情大概过去了,但以后还是不能大意。”
陆离也松了口气,郁子苏不以为然,殷世遥无动于衷。
晚上殷世遥就在槐树下坐着,想着以前天渐热时半夜跟楚到后厨偷冰块放在酒里,然后坐在树下喝,有了醉意就靠在楚的肩上,楚就回过头和自己接吻。
殷世遥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再外宿不归,去年秋天里的疯狂就像一场掠过荒芜的烈火,把仅存的一点东西烧得片甲不留,只有记忆,烧不灭,吹不熄,也带不走。现在殷世遥赖以生存的只剩下记忆,可是每当从记忆回到现实的那一刻,就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阳光刺到,痛得几欲流泪。
这个闷热的夜晚没有星光,低厚的云层和丝丝闪电暗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殷世遥站起来想回到房间,突然发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影子是往王阁领住的方向去的,身手极为敏捷,殷世遥迅速回到房间抄起剑,快速跟了过去。
雨就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漆黑一片,依稀能看到对方脸上蒙着黑布,手握带鞘的长剑,殷世遥心里开始猛烈地跳动,对于蒙面的人一个也不想放过,不管是不是杀死南宫楚的凶手,更何况这个人半夜潜进暗卫府意图行刺王阁领。
拔剑的声音让对方立刻转过身,手里的剑也同时出鞘,殷世遥心里一凛,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胜算,但杀人的剑法毫不犹疑到了对方面前,两剑相交,火花四溅,在大雨磅礴的夜里响起清脆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暗卫府。
不停赶来的暗卫围住了激战中的两个人,雨太大,火把不能用,只能看着眼前两个黑影纷飞交错,陆离和郁子苏以及暗卫们的剑全都出了鞘,却不敢冒然出手,王阁领下令:“全部人退后,准备弓箭,一旦分开立刻放箭!”
陆离大声道:“都看准了,不准伤到世遥!”一看郁子苏还站在原地,一把拉着他退后了几步。
殷世遥想挑开对方的蒙面看看,这是怎样一个人,剑法能比自己的还要凌厉,所以一边挡开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击一边把目标放在对方蒙面的黑布上,这样一来就处在了下风。
“世遥,这样太危险!”陆离喊了好几次。
殷世遥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的目的,几次险些被对方的剑刺中,陆离已经握紧了剑准备找一个空档上前相助,却被郁子苏紧紧抓住肩膀,陆离觉得郁子苏的手在发抖。后来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因为殷世遥剑法里的破绽越来越多。
“大人!大人!!”陆离的焦急就快变成绝望,不停地望向王阁领,王阁领脸色铁青,终于大喊了一句:“准备放箭,世遥退后!”
骤然间夜空电闪雷鸣,亮如白昼,殷世遥终于挑开了对方脸上的蒙面,一个绝世的容颜出现在面前!
“楚……楚……你是楚?!”殷世遥呆呆地站住了。
长剑无声无息没入了殷世遥的胸口,就在同时周围响起了弓弦的声音,什么都来不及去想,也不需要想,殷世遥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这个自己曾朝思暮念过千百万次的人,用身体挡住了激射而来的箭。
那一刻,一片死寂,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世界就像停止了转动。
“楚……带我走吧……”殷世遥的头垂在对方肩上,泪水混着雨水不停从脸上滑落,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双星眸闪了闪,流过一丝诧异,迅速推开了殷世遥,身影如风般消失在濛濛的雨夜。
王阁领在看清对方相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放箭,何况对方的剑迅雷不及掩耳般刺穿了殷世遥的身体,暗卫们有的见过南宫楚,有的近一两年才新加入,但平时训练严格,执行命令的时候不会有半分犹豫,所以殷世遥的背上中了很多箭。郁子苏是第一个追出去的,王阁领立刻下令暗卫们跟上。
陆离紧紧抱着殷世遥,解开衣服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这个几乎没有了温度的身体。殷世遥已经没有任何知觉,脸上的泪和雨水还没有干,鲜血不断从嘴角渗出,陆离擦了又擦,发现这张漂亮的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微笑。
“世遥,既然他还没有死,你也不能死!”陆离低低地说。
剑还留在殷世遥的身体里,背后的箭伤也不容小视,陆离说:“大人,如果到皇宫请太医,可能还有救!”
“我试试!”王阁领一咬牙,大步走出门去。
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没有睡觉,看着滂沱大雨中驾驭六匹白色骏马的黄金銮车从远处轰鸣而来停在暗卫府门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疾步跨出车门,伞都没打就进了院子,王阁领紧随在后急声吩咐:“这是周太医,快,后厨把火点起来,准备煎药!”
陆离呆住了,六骑白马金銮车,这不是御医能够乘坐的。
☆、十六
殷世遥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画像,这幅画像以前挂在靖寺坊的房子里,可现在身处的地方却十分陌生。
偌大的宫殿,摆设雅致,气氛安静,袅袅轻烟从几个青铜鼎炉中升起,淡香氤氲。
“你……醒了?”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面前。
想看到的是另外一张脸,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但他只要还活着,自己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希望。殷世遥猛地站了起来,顿时全身剧痛难忍,凌若辰一把抱起殷世遥放回床上:“别动!一动伤口就出血!”
“走开!”殷世遥用力推开凌若辰,不管是什么挡在自己面前,人也好物也好,都是自己和楚之间的阻碍。
凌若辰只好把殷世遥的双手按住:“世遥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爆发一样的声音回响在大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脸上,殷世遥眨了眨眼睛,是泪水,凌若辰的泪水。
“殿下?!”几个穿着皇宫侍从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殿下?这几个侍从自己见过,那时他们穿着仆从的衣服,口里叫着凌若辰“公子”。
“你不叫凌若辰,你是若凌太子,傅若凌!”
殷世遥忽然全明白了,为什么凌若辰行事霸道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一提起凌若辰丁泽安就全身冒汗前言不对后语名字也说不清,为什么方公子也说丁泽安是自己舅父,因为他是真的,凌若辰才是假的!被自己打得几乎趴在地上还要拼命拉着自己跑,不让仆从告诉“老爷”,因为对太子动手就是犯了死罪!可是,自己不但动了手,还……
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被人违逆过,所以想要占有自己的时候不择手段,想要得到自己的心,却被自己用残忍的方式玉石俱焚地消磨了整整一个秋天,原以为不会再见……殷世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凌若辰没有再去杏花酒家,因为冬天里传来过皇太子大婚的消息,那时觉得和自己全无关系,现在才知道凌若辰的焦虑暴躁和许多话背后的含义。
都过去了,同归于尽的那场大火早就熄灭,一切纷乱的过往摒之脑后,殷世遥早就没有再去想,今天,更不会。
凌若辰挥了挥手让侍从出去,静静地说:“世遥,无论我是谁,叫什么名字,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一直住在这间殿,对着这张画像……”
“他还活着,凌若辰,以前你说这些话没有用,何况是现在?”殷世遥冷冷地说。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会找到他然后杀掉,可是现在我不敢了,”凌若辰叹了口气,“我怕我杀掉的是两个人。”
殷世遥咬着牙想起来:“让我走!”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凌若辰急忙按住殷世遥。
殷世遥无法回答,自己的记忆在那个雨夜就停止了,停在了楚的肩上。
“世遥,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凌若辰声音嘶哑,突然转过头去。
一个月?那么说自己和楚又分开了一个月?殷世遥怔怔地想。
“殿下,今天的药已经准备好了。”外面传来恭敬的声音。
凌若辰立刻往外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殷世遥翻过去趴在床上:“世遥,真的别乱动,我去把药拿来!”
“你要干什么?!”殷世遥恼火地问,一边忍着全身疼痛挣扎着想翻身。
“别动!你胸前的伤能包扎好,但背上的箭伤太多,又不好处理,只是敷了药,不能压!”凌若辰急忙解释。
凌若辰拿进来的药有两种,一种内服一种外敷,内服的是汤药,直接就能喝,外敷的有点麻烦,殷世遥没办法给自己背上敷药,就任凭凌若辰解开衣服把药小心地点在胸前和背后。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要是身体不能康复,怎么去找楚?可是看着凌若辰熟练的动作殷世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汤药是今天才加的?”
“不是。”
“那之前我是怎么喝的?”
凌若辰愣了一下,抬起头:“我……我用嘴喂你。”
“你……混蛋!”殷世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差点把凌若辰推了个跟头。
“别动,你的伤!”凌若辰一把按住殷世遥的手腕激动地说,“我喂你怎么了?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我们什么事没做过?这一个月每天帮你擦洗的都是我!但是你放心,我没……没……”
“别说了!”
殷世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愿去想的东西又被凌若辰翻了出来,很沉重,很无力,楚还活着,可自己这副厮混过的身体还怎么去面对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殷世遥岔开话题。
“太医说再有一个月就能正常走路。”
“还要一个月?”殷世遥皱起眉头,太久了!
“也许用不了,你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可能会提前痊愈。”凌若辰说。
“那我回暗卫府!”殷世遥又想坐起来。
凌若辰一把按住:“那里不安全,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殷世遥摇了摇头:“那天晚上太暗,他看不清。”
凌若辰也摇了摇头:“你都能认出他,他会看不清你?再说他去拿着剑去王阁领住的地方干什么?”
殷世遥心里隐隐作痛,楚怎么会杀自己?这是醒来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但是因为不想面对,就刻意回避不去细想。
凌若辰又道:“这一个月里又有人潜入暗卫府想行刺王阁领……”
“是谁?!”殷世遥立刻抓住凌若辰。
“不是他,”凌若辰摇了摇头,“这次刺客被抓住了,但是当场自尽,暗卫府的人正在追查这个人的身份想找出蛛丝马迹,世遥,这不是巧合,很可能有人要对付暗卫府,而且他们有很多人。”
“那我更应该回去。”
“如果你伤还没好就回去,他们是保护你还是保护王阁领?”
殷世遥沉默了,自己想回去的原因是楚还有可能再来,如果他也是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可他又怎么会?他原本是和自己一样的梅花暗卫啊!
“太医说,人重伤昏迷后有可能会失去记忆,他当年一定是没有死,世遥,他可能……不认识你了。”凌若辰犹豫再三才说。
殷世遥眨着眼睛不想让泪水流出来。真的,那天自己虽然看着楚闭上了眼睛,但后来还是追了出去,凶手没追到,回来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难道楚被人救了?
可是,楚怎么会忘了自己?情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也能忘记?
这是真的吗?
☆、十七
“你睡在这里?”殷世遥皱起眉头。
“这一个月都是。”凌若辰理所当然地摆好枕头在殷世遥身边躺下了。
殷世遥突然想到一个借口:“你不是成婚了吗?”
凌若辰沉默了一会说:“我就是喜欢住在这里。”
“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跟你躺在一起。”殷世遥撑着坐起来就要下床。
“那好,你别动,我走!”
殷世遥怀疑凌若辰有没有那么爽快,果然见他把一半铺盖移到了床边的地上。
“你上来,我睡下面。”殷世遥觉得凌若辰毕竟是太子,睡在地上实在不合适。
“你说什么?”凌若辰突然表情古怪。
殷世遥立刻就明白过来,一个枕头飞了过去:“滚!”
“好了,别再动了,伤不好你怎么去找他?”凌若辰接住枕头放回床上轻声说。
的确,现在身体最重要,而且不知道楚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再见到的时候该说什么?殷世遥苦涩地笑了,不是如果,而是已经。
“世遥,你会放弃吗?”黑暗中凌若辰问道。
“不。”
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大殿,殷世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凌若辰微笑的脸。
殷世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凌若辰,只知道他有一副俊美的外表和健硕的身体,这两个条件无可挑剔,自己也就跟他开始了第一个晚上。而这个早晨,这张脸带着阳光和微笑出现在面前,让殷世遥不觉多看了一眼。曾经自己的心是死的,现在它跟着楚一起死而复生了,忐忑不安地开始有了温度。
殷世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妖孽,你在看我?”凌若辰脸上的微笑更加清晰。
殷世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看了你整整一个月,你也该看看我作为回报。”凌若辰笑着说。
“看了一个月吗?”
这是什么概念?太子一旦大婚,就是在为登基做准备,身为太子的凌若辰不用处理一些朝政的事?
“嗯,喂你喝药喝粥的时候,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晚上睡在你旁边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坐在床边看着,觉得总也看不够,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漂亮的人?”凌若辰缓缓说着,带着梦幻般的表情。
“你不用处理朝中的事?”殷世遥觉得有必要把凌若辰的思绪拉回正题。
凌若辰摇了摇头:“我对父皇说要照顾你。”
“你是不是早就对圣上提过我?”殷世遥突然想起圣上曾经查问过自己,而且对自己肆意杀人的事情后来并没有追究。
“是,很多次。”
“你怎么说的?”殷世遥一下子坐起来。
凌若辰迟疑了一下:“世遥,我对父皇说……喜欢你。”
“你……”殷世遥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凌若辰是太子,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对别人说,何况……真的有。
凌若辰苦笑了一下:“父皇最初大骂了我一通,后来看到你的画像半天没有说话,再后来,就逼着我成婚,其实世遥,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停了停,凌若辰低下头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那个下午……”
“凌若辰,你住嘴!”殷世遥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下午,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不够理直气壮。
“不,我一直想告诉你,”凌若辰低低地说,“你觉得在被我羞辱玩弄,可在我眼里却是最大的诱惑……大婚的晚上我就是想着你的样子才完成了洞房。”
如果在以前殷世遥会觉得恶心,可是现在心里一片怅然,自己把这个人狠狠压在身下的时候何尝没有被他屈辱迎合的样子激起慾望?但那也只是慾望,只关风月,无关情爱。
“我已经忘了,凌若辰,你也别再想了。”殷世遥淡淡地说。
凌若辰猛地扭过殷世遥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忘,你也不会!”
殷世遥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下站起来揪住凌若辰的衣领:“别把你的想法放在别人身上!我和你再没关系!”
“那就是说,曾经有?我们曾经有过关系?”凌若辰的眼睛突然亮了,就像突然在一堆沙子里发现了金子。
殷世遥愣住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那时成天在靖寺坊一起吃早饭,或者在青韵阁过夜的钱都是凌若辰付的,因此就觉得有了关系?不,肯定不是,那这是什么关系?
“那么多夜里对着同一个人,难道你就没有感觉?”
“你做梦!”
“世遥,别动,你的伤!”凌若辰一把扶住了殷世遥。
殷世遥低头一看,胸前一片殷红,背上也濡湿冰凉。
后来两个人再没说起过关于“关系”的话题,凌若辰似乎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殷世遥却十分茫然,也很觉得惋惜,自己始终没办法改变这个人。
皇宫的食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制作灵巧精细,每餐花式不同,才吃几次殷世遥就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天,日子变得格外漫长。凌若辰总是说着很多话,说丁泽安一直是圣上指派教授自己习武的师父,又说让丁泽安借出城南靖寺坊的房子和官印的时候丁泽安出了一身汗,从暗卫府去取官印那天也是满脸狼狈,埋怨凌若辰既然让自己冒充舅父就应该提前通知,明明自己只有一个外甥,竟然从别人嘴里得知还有一个。殷世遥破天荒第一次笑了,凌若辰一下子忘了自己说到哪里。
凌若辰还不时讲一些书里好笑的故事,有的殷世遥听过,有的没听过,不过时间总算过的快了一点。
这天暗卫府传来消息,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属于一个江湖上的帮会组织—赤焰,因为刺客身上纹着火焰的图案,陆离和郁子苏多番察访才打探出来。
“一个民间组织为什么会针对暗卫府呢?”凌若辰疑惑地说。
“除非被人收买。”殷世遥不假思索地说。
“你是说背后有人操纵?”
“有这个可能。”
殷世遥心里隐隐作痛,楚的身上也会有这个标记吧?那时不曾想到他还活着,现在更想不到成了敌人,曾经同样拥有梅花印记的身体终于被一个火焰纹身区别开了。
“那个纹身有多大?”殷世遥问。
“不知道,你怎么问这个?”凌若辰非常奇怪。
太大的话,纹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痛,殷世遥想。
这天又是个好天气,殷世遥试着走了几步,发现伤口不疼了。凌若辰像往常一样拿来食物,却一反常态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个人就像以前彻夜放纵后一起吃早餐时的相对无言,殷世遥想到自己该走了,可是算了算日子才过了十天不到。
吃完东西凌若辰说:“既然能走了,就出去走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殷世遥不觉得皇宫有什么吸引力,自己只想快些回暗卫府了解那个叫赤焰的组织,但也想试试到底身体是不是真的已经恢复,可是才走到门口手就被凌若辰握住了。
“放手!”殷世遥用力想抽回来。
”不!”
“凌若辰,我是男人,你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别再动,小心伤口再裂开!”
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是被凌若辰拖着走了出去。
以往夜里喝醉了和那些王孙公子走在街上也曾经搭肩搭背,根本不理会路人的眼光,需要避忌的廉耻之心早就被自己糟蹋得一干二净,殷世遥想起那句“你让王阁领以后还怎么混”,眼前的凌若辰是太子,这样的行为让他以后还怎么混?
凌若辰的手坚实有力,殷世遥就算没有受伤也很难挣脱,就这么被他拉着到了殿外。
皇宫的气派金碧辉煌,除了这间大殿外还有很多殿,所到之处宫女侍从低头下跪,殷世遥几次不由自主地想挣脱,都被凌若辰紧紧抓住。
后来殷世遥见到了凌若辰的父皇,就算平日再傲然不逊,见了圣上也得行礼,殷世遥冒着伤口破裂的危险想从凌若辰手里挣开,凌若辰急忙放手。
圣上五十开外,眼神凌厉,样子说不上和蔼可亲,看着殷世遥半晌说道:“朕以为若凌画得夸张,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殷世遥无言以对,每当被别人说起自己容貌的时候,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容貌。
圣上说:“暗卫府已经树敌,朕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无论如何,梅花暗卫是朕一手创立,朕绝不会不管不顾。”
殷世遥说:“在下一定将圣上的话转告王阁领。”
“还有,”圣上又说,“若凌是要继承朕位的人,你不可误了他。”
殷世遥没有说话,自己一旦离开皇宫,再见遥遥无期,误与不误,都作笑谈。
“父皇,世遥没有误我,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的心思。”凌若辰说。
从金銮殿外的高阶上看去,视野一片开阔,整个皇宫的场面尽收眼底,殷世遥又被凌若辰拉住了手。
“这里就是大婚仪式举行的地方,那天我一直希望站在身边的人是你,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们走的路不同,凌若辰。”
“我们都有要追寻的人,只是我再没有机会了。”
“你还会遇到别人,你还有皇妃。”
“世遥,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受了重伤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世遥,是一辈子!”
殷世遥无言以对,也有些疲惫,如果知道没有用,当初会不会和他那样疯狂地渡过了一个秋天?
凌若辰转过身默默地看着殷世遥:“有很多话我都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冬天的时候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间殿里,对着画像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不敢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样子能让这世界突然没了颜色,也不敢告诉你,我又希望你醒来又怕你醒了就会走,几次把药的份量减了一半……世遥,你就是这世间的妖孽……”
殷世遥宁愿这次的分开还是像上次那样无声无息,但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就对这番话选择了遗忘。
后来凌若辰又说,谢谢这一个多月里一直叫他凌若辰而不是傅若凌。
“有分别吗?”殷世遥不明白。
“有。”凌若辰肯定地说。
直到很久以后殷世遥仔细去想这个分别的时候,心里突然掠过一阵疼痛。
☆、十八
殷世遥一回到暗卫府,王阁领就说:“以前凌若辰来找你都在门口,我一次也没见过,不然怎么会认不出他就是若凌太子?”
“世遥,他用太子的金銮车送御医来给你治伤,也算是有心了。”
说这句话的竟然是郁子苏,殷世遥略有些诧异,郁子苏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平和,不象是讥讽。
“大家这阵子都很担心你,现在伤好了就好。”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看看王阁领和郁子苏。
“回来就好。”郁子苏说。
这个改变让殷世遥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赤焰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殷世遥问。
王阁领说:“一个江湖上的隐秘帮会,多数成员身怀武功,但从来没有和朝廷发生过纠集,我们推测最近发生的行刺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
“那个火焰纹身有多大?”
殷世遥也不想在第二句话就把自己最关心也最不想为人知的问题提出来,可是没忍住。
王阁领一愣,陆离和郁子苏也一时没接上话,后来还是陆离说:“和梅花印记差不多。”
殷世遥皱了皱眉。
“世遥,赤焰几次想行刺王阁领没有成功,可能还会派人来,你要小心。”陆离说。
他还会来吗?殷世遥没有说话,保护王阁领是自己的职责,却又违心地希望再出现刺客,可如果再来的也不是他,该怎么办?
“他们的组织在什么地方?”
“我和子苏在本地官府那里打听到,赤焰一直暗中垄断城中不少商业营生,发生过几次纠纷,但组织在哪,官府也说不清。”
“那天我虽然没有追上,但他……他往东北的方向去了。”郁子苏说。
陆离私下对殷世遥说:“子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殷世遥问:“怎么不一样?”
“他对你的态度好了,话也比以前多,查刺客的时候多数是他在出主意。”
殷世遥几次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说道:“他对我态度好,是因为南宫出现后我一直和凌若辰在一起。”
陆离突然惊呆了:“世遥,子苏他……他喜欢南宫?!”
殷世遥不想再说一个字。
最早的时候殷世遥也不知道,可自从楚开始在自己的房间过夜,郁子苏的态度就开始改变,那时四个人还有说有笑,但郁子苏很少和自己单独说话,一见自己和楚一起出现立刻避开。有一天楚单独带人出去执行任务,郁子苏找到自己,说了很多话,都是表达苦闷恳求的内容。
殷世遥不记得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如果放到现在,自己也不会把楚当成物品一样让给他人,郁子苏很痛苦,拔剑划破了手腕,一下子血流如注。当时没有旁人,可以说自己把郁子苏救了。但究竟算不算“救”自己也没有答案,毕竟他想死的原因与自己有关。
楚一直不知道,也再没第三个人知道。自那时起郁子苏一直和自己保持着微妙而复杂的关系,郁子苏常常说一些场面话来掩饰仇恨,楚离开后,他的言辞也渐渐激烈,最后只剩下一个心照不宣的底线,那就是暗卫府的行动从没被这种紧张关系破坏过。
暗卫府渡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刺客也没有异常,殷世遥提议把夜间值守的人数减到最低。
自从两次遭袭,值夜的暗卫增加了一倍,王阁领考虑到敌暗我明,这样做虽然安全,但长期下去危机得不到解决,的确不是办法,加上郁子苏也赞成这个提议,就同意了。
“世遥,这样做很危险,你真的要小心!”陆离忧心忡忡地说。
“没什么可怕的。”
殷世遥并不怕危险,何况这份潜在的危险里还包含着再见到楚的可能,所以内心有些紧张,有些期盼。
陆离沉默了一阵说:“南宫的剑法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没有对手,如果我真死在他手里也没有遗憾,但这里人太多,如果他来了,我希望王阁领不要让人为难他。”殷世遥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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