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节
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23节
豆腐很难过,他很想念顾海生,却没有办法见到他,有时候壮着胆子,和苏誉略微提一提,苏誉就发火。
“往后少和他来往!”他冷冷道,“尤其,看好你手下那几个小孩子!顾海生不是什么好人,小心被他骗了!”
苏誉突然态度变得如此恶劣,豆腐非常吃惊,他不觉得顾海生不是好人,却感觉是苏誉对顾海生产生了极强的敌意。
他小心翼翼地问:“经理,顾先生得罪你了?”
苏誉翻了一下眼睛:“你打听这干嘛?想替他说话啊?”
豆腐苦笑道:“我没打算替他说话,经理,你和顾先生闹崩了,但我们这些底下的,不能无缘无故的给人冷脸看啊。”
苏誉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豆腐支吾着,终于还是说:“昨天顾先生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就是为了田子晟那档子事儿,因为之前他就答应过的。我说算了,经理你这几天心情正不好呢,我也懒得往外去吃饭。顾先生好像很失望。”
苏誉一阵烦乱,他飞快地说:“他就没安好心!哦,你没地方吃饭,叫他请?!”
豆腐被他这兜头兜脑的一骂,心里也不舒服了,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能勉强笑道:“经理,这你还看不出来么?顾先生是想借着我,给你递一个求和的信号。我也不知道你俩到底闹了什么事儿,他让经理你发这么大的火,但你们总归是一家人,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如今人家都给你台阶了……”
“嗯,他给了台阶,我就得下。哪条法律规定了?我不肯下,他还能把我怎么着?五花大绑送上法场?!”
这话太呛人,豆腐只得闭嘴不语。
他这么一沉默,苏誉也觉得,自己这态度太恶劣,他发顾海生的火那是有情可原,他冲着与此无关的豆腐发什么火呢?这不是把豆腐变成池鱼了?豆腐这个人宅心仁厚,一向照顾别人的面子,他自然是希望自己和顾海生和好的。
这么想着,苏誉心里就有了愧意,他只好尴尬地咳嗽两声,摆摆手:“算了,既然他邀请,你就去吧,免得还显得我这么小家子气。”
一听这话,豆腐心里一松,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经理你放心,我肯定得吃顿好的,狠狠从顾先生那儿捞一笔!”
豆腐的“捞一笔”计划最终得以实现,因为他又带了一个人去蹭饭。
那人是温蕴。
那天从经理室出来,想到赴约,豆腐就快活得心都要飘起来了,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眼角眉梢全都是笑意,他这不同寻常的神色,引起温蕴的注意,温蕴就缠着他问他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豆腐没有隐瞒,但他说得很简单,只说顾海生要请客,过两天可以吃顿好的。
“是吃中餐还是西餐?”温蕴连珠炮似的问,“是上哪家馆子?就你们俩么?”
他这么一问,豆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尤其听到温蕴说“就你们俩”这种话,他忽然就害羞起来。
“要不……温蕴你也跟着去吧。”豆腐说。
温蕴一怔:“那不好吧?顾先生请的是你,又没请我。”
豆腐笑道:“怕什么,多带一个人去,也就多双筷子,顾先生难道还会不付账么?”
他本来的想法是,如果真的单独和顾海生见面,自己肯定尴尬,食不下咽的,那就被顾海生看出来了。
不如带个小跟班,这样场面也不会尴尬,气氛还热闹。
于是豆腐就给顾海生打电话,问能不能把温蕴也带去。顾海生在那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又问豆腐想吃什么。
豆腐问温蕴想吃什么,温蕴说想吃中餐,想吃海鲜。于是顾海生就笑道,那他知道该定什么馆子了。
“礼拜六下午,我去豆腐你住的地方接你们。”顾海生说着,顿了顿,“到店里来,恐怕不大好。”
那肯定不大好,这是私人宴请,若他公然来店里接他俩,其他酒童看见,心里肯定起疙瘩。
温蕴一听,忽然说:“那……我能坐顾先生的宾利车了?”
豆腐开着免提,顾海生一听笑起来,他问:“温蕴想坐宾利啊?”
温蕴脸都红了,他支吾着说:“我还从来没坐过宾利呢。”
顾海生说,那好,那天就让温蕴坐宾利车。
挂了电话,豆腐开玩笑道:“哦,看见宾利就眼馋了?这么说,我的卡罗拉肯定是叫人瞧不上了。”
温蕴一听就急了:“没有!我没有瞧不上!我就是……就是有点儿好奇。”
豆腐知道温蕴喜欢名车,苏誉那辆保时捷,平时没事的时候温蕴就拿了块干抹布擦车身,偶尔,他也厚着脸皮坐苏誉的车去上课——当然那都是正好顺路。
周六下午,顾海生那辆宾利果然停在了公寓楼的门口,豆腐暗想,幸好今天布丁值班不在家,不然,被他传到苏誉耳朵里,苏誉又要大发牢骚的。
于是他和穿戴一新的温蕴下楼来,一看,顾海生竟然从司机座上下来。
豆腐吃了一惊:“您自己开车来的?”
顾海生笑了笑:“是啊,这两天老傅有点不舒服,我叫他歇着。你们俩还呆着干嘛?上车吧。”
豆腐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来开吧,顾先生您坐后面,温蕴,前面来!”
温蕴正绕过车身,要往副驾驶座走,顾海生却拦住他。
“这又是何必?”他笑道,“是我请客,结果让你们开车送我去,这就不成体统了。”
“可是……”
“别可是了。”顾海生替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快上车。”
豆腐和温蕴都很尴尬,但也不方便推辞,只好上了车,关上车门,温蕴嘀嘀咕咕地说:“今天咱这面子可太大了!”
豆腐心想,可不是?哪有听说顾海生给俩酒童开车的?传出去就成爆炸性新闻了。
顾海生却听见了温蕴的嘀咕,他关上车门,笑道:“今天咱们是单纯去吃喝玩乐的,温蕴,不用想太多了。”
于是开着车,去了顾海生熟悉的一家餐厅。
一路上温蕴都在兴奋,他这是头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于是到处摸到处看,豆腐笑他,说他小家子气,活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温蕴也没不好意思,他笑道:“其实我还想拿手机把这车拍下来呢,我想下次回家,带给我爸看看,上回我们村支书送他去看腿病,开了个奥迪a6,把我爸荣耀得,啧啧,回来说了一个礼拜!还问我,小子,你知道奥迪是啥车么?我说,不就是四个环子么?他说,屁!你懂啥!人家那是高档车!国家干部才能开的!好吧,这回我给他看看宾利是啥样,我就说,我今天坐了比四个环子更高档的车,村支书见了都得傻眼!顾先生比国家干部厉害多了!”
豆腐和顾海生听了,全都大笑,笑完了,俩人又都有点儿心酸。
到了餐厅,门童自然是认得顾海生这车,小跑着上前,一看开车的是顾海生本人,就吃了一惊。当然,他没敢把吃惊表现出来,只恭恭敬敬接了钥匙,又过来领班引领三人进去。
定的是个包房,靠窗的海景,碧蓝大海就在不远处,往这儿一坐,心旷神怡。菜单奉上来,豆腐一看,手里那一份附有外文,却没有价格,就知道这家肯定贵得离谱。
温蕴却不懂,还一个劲儿翻看:“咦?为什么没有价格表?这我怎么知道哪个便宜哪个贵呢?”
顾海生就笑道:“就是要不挂价格表,才能让你安心点菜,温蕴,不用琢磨价格了,只管点你喜欢吃的!”
于是点了龙虾和鲍鱼,还有豆腐最喜欢的烤黄鳍金枪鱼,又有白酒青口,醉虾,蟹和海螺,还有海鲜汤……
点了满满一桌,直至豆腐再三劝说,真的吃不完了,顾海生这才意犹未尽的作罢。
菜上来,他自己吃得不多,却一个劲儿劝豆腐和温蕴吃,温蕴吃东西从来不要人劝,每次看见他吃饭,豆腐就觉得这孩子永远处在饥饿状态,不管怎么吃都吃不饱。
“以前在家里,我总是自觉把饭量减少三分之一,不然爸妈就不够。”他和顾海生他们说,“出来以后,好长时间习惯改不了,总是饿。结果那天经理就说,你省什么呀!谁要你剩下的饭菜吃?我突然就被他骂醒了,就想,是呀!已经不是以前了,干嘛还省着吃?”
温蕴这么一说,顾海生就更难过,于是他笑道:“好吧,今天你就敞开肚子吃,不够咱们再点。”
温蕴吃饭,嘴也不停,说自己以前在村子里的事,说后来在学校的事,说独眼杰克的事,到后来豆腐都跟着笑,他和顾海生说,人家要么吃饭要么说话,温蕴是既吃饭又说话,竟然一点都没耽误。
他暗想,幸亏今天带了温蕴来,如果真的只有他对着顾海生,那他一定尴尬死,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吃不下。
豆腐喜欢这氛围,特别的喜欢,他陪着顾海生,还有一个温蕴,就像一家三口:夫妻俩带着个闹腾的孩子……
这念头冒出来,豆腐的脸就发烫,温蕴看出来了,就问他,都还没喝酒,怎么脸红?
豆腐解释说,是吃饭吃热的,顾海生被提醒,又问要不要酒。
“今天真的不要了。”豆腐阻止他,“平时在店里喝的就够多了,出来还是免了吧。”
等到风卷残云,把桌上东西全都一扫而空,温蕴这才停下来,他伸手摸着鼓鼓的肚皮,叹息道:“我可以一个礼拜都不用吃东西了。”
豆腐笑个不停,顾海生也笑:“啊?全都吃光了?那要不要再点?”
豆腐赶紧拦住他,他说,这是温蕴的习惯。
“他就见不得桌上有剩菜剩饭,看见就心疼,所以哪怕把胃撑坏,都不能剩下一口。”他说着,又笑,“您要真以为他不够,那今天咱就没完了。”
顾海生叹道:“好吧,今天先暂停,温蕴,过段时间咱们再来吃!”
温蕴眼睛一亮:“哦!好!太好了!”
豆腐忍笑,温蕴这是把顾海生当长期饭票了。
结了账,出来餐厅,顾海生拿了钥匙要去司机座,豆腐不由分说夺过钥匙。
“真不能再让您开车了。”他诚恳地说,“送我们过来,这就够可以的了,回去还是我来开吧!”
顾海生见他执意要开车,只好笑了笑:“行,那豆腐你不要直接开回去,先在城里兜一圈,温蕴还没坐够宾利,照片都还没拍呢。”
温蕴的脸红起来,但是看得出他格外高兴。
于是三人上车,温蕴想坐副驾驶座,顾海生不肯,将他撵去了后座,自己坐上副驾驶座。
车往城外大道开,豆腐将车窗打开一小部分,他吹着暖暖的夜风,又偷偷看着身边坐着的顾海生,这心里头,甜得赛过了蜜。
这时却听见温蕴在后座叹气:“唉,我啥时候才能开上宾利啊?”
豆腐和顾海生不由大笑!
豆腐边笑边说:“上礼拜才刚说,唉,我啥时候能开上豆腐哥哥你的卡罗拉——哦,这么快就把我的卡罗拉扔在脑后,想开宾利了?”
温蕴脸微微发红,他窘着,小声说:“卡罗拉那又不同,那个我肯定是要买的。”
顾海生忍笑道:“温蕴,不要着急,人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上,谁都不是一开始就能开宾利的。”
温蕴想了想,忽然问:“顾先生,您的第一辆车是什么?”
顾海生看看豆腐,笑道:“恰恰,就和豆腐一样,是卡罗拉。你看咱俩多有缘!”
豆腐心里这份甜,这份快乐,恨不得能翻个跟头就好了。
谁知,就在刚刚出城,下高速的岔路口,忽然迎面开过来一辆悍马。
其实那辆车还没到跟前,豆腐就感觉不对,车头不是朝着该走的路,竟然直直对着他们的宾利开过来!
豆腐立即反应过来,他暗叫糟糕,用力扭转方向盘!
然而已经迟了,那辆悍马如同疯了般,加大速度,迎头撞上了他们的宾利!
就听一声巨响!
豆腐丧失了神智。
☆、第 82 章
这场车祸,温蕴撞断了左臂,顾海生没有骨折,因为有气囊在,只有不严重的擦伤和一点软组织挫伤。
豆腐伤势最重,肋骨断了两根。
万幸安全带和气囊救了性命,不然,按照那辆悍马那种马力直撞过来,豆腐非死不可。
苏誉当晚赶到医院,对着顾海生破口大骂!
他已经从交警那边得知了消息,知道是“瀛海总裁带着两个人在出城的大道上出了车祸”,再一听,那俩人是豆腐和温蕴,而且全都重伤在床,苏誉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说了不要动我手下的酒童!你为什么要去撩拨他们!带着他们去吃酒,吃完了还开着宾利满城兜风——顾总,你行行好!不要再祸害这些小孩子了成不成!”
顾海生什么话都不说,只冷冷看着他,他身上伤势不重,甚至没有做什么处理。
看他这样,苏誉不由冷笑:“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媒体记者就在外头,照片早就拍了一摞,你不在乎,是不是?不想当你的圣人了?”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扭曲我和他们的关系,那随便你。”顾海生淡淡地说,“我承认是我邀请的他们,我也承认今天是我开着宾利带他们出去玩的——那又怎么样?苏誉,为什么我不能和豆腐他们出去吃东西?为什么我不能带他们去兜风?”
苏誉龇牙一笑:“你当然可以带他们吃东西,当然可以带他们去兜风,你是谁啊?瀛海总裁,赫赫有名的顾海生,他们又算什么?没见识也没阅历的年轻酒童,你稍微一勾搭,谁能不上钩?”
他说勾搭这个词,顾海生就火了:“别往我们身上泼污水!”
苏誉点头:“我们?嗯,都是我们了。你如今又看上温蕴了,自己不方便约他,就让老好人豆腐带着他出来,我早知道你当初替他付学费就是居心不良!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顾海生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想在这儿和你吵。当初想替他付学费的是你爸!不信你回头去问他!小誉,为了你自己的恩怨,就随口污蔑他人,你这么看待我和温蕴,让那孩子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苏誉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他恨恨盯着顾海生,然后头也不回进了病房。
事后,那辆悍马的驾驶者也被查明,就是之前往苏誉和温蕴身上泼强酸的陈彤,他如今被家里保释出来,因为一只耳朵没了,怀恨在心,所以这次早早就跟上了顾海生的宾利,一看温蕴也在车上,陈彤趁机报仇,他抄了条近路赶到他们前方,调转车头,以最高速度把车撞到了宾利上。
陈彤没有系安全带,那一撞,就把他的脖子给撞断了。
肇事者当场身亡。
豆腐从医院出来还没一个礼拜,就又进了医院,而且又是重伤,这事儿在独眼杰克里引起轩然大波。
后来酒童们得知,肇事者就是上回泼硫酸的陈彤,于是就都说,这是豆腐命犯太岁,他今年的运道实在太差了。
布丁和苏誉说,他要去城里最有名的报恩寺,好好替豆腐烧两柱香,苏誉却悻悻道:“烧什么香?叫我看,他往后少和顾海生来往才是正经!”
布丁苦笑道:“这怎么又赖在人家顾先生身上?和他没关系呀!”
“怎么和他没关系?!”苏誉恨恨瞪了他一眼,“从小漆那件事开始,哪一次豆腐不是和他在一起才出事的?!他顾海生就是个灾星!懂不懂?和他在一块儿的,全都得倒霉!”
布丁笑道:“经理你和顾先生认识这么多年了,顾先生成天往独眼杰克跑,咱们也没怎么样嘛。”
“我这辈子难道还不够倒霉的么!”苏誉愈发生气,“要是他不往这儿跑,独眼杰克的营业额还能翻两番呢!”
布丁摇头,苏誉这就纯属无理取闹了。
然而媒体终究没能大做文章,是因为瀛海给各方面下了死命令,严防死守,决不许媒体泄露一个字。
结果,真就没有任何媒体提及此事。
豆腐身受重伤,顾海生心里十分愧疚,几乎天天守在医院里。他知道,之所以他没有受什么伤,而是豆腐骨折进了医院,这都得归功于豆腐。
一般情况下,副驾驶座是最危险的,因为迎面撞车时,司机通常会本能的避开危险,保护车辆左侧的安全,这么一来,副驾驶座就成了司机的挡箭牌。
然而这一次,豆腐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车体的左侧去迎接那辆悍马的撞击,这当然是他刻意所为。
他是为了保护在副驾驶座的顾海生。
豆腐在两天之后,从昏迷中醒过来,他能感觉到剧痛,胸口痛得他想死。
顾海生日夜守在他的病床跟前,看着他疼成这样,又心疼又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因为无法频繁使用止痛药物,于是他只能用力握着豆腐的手,跟他一块儿熬着。
到后来,连豆腐也受不了,一个劲儿劝他回去,别在医院守着了。
“豆腐,这都怪我。”顾海生哑声说,“要是那天你坐后座,我来开车……”
豆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颤声道,“那就得是顾先生躺这儿了,那多……多不好,还是我躺这儿吧。”
顾海生拿了手绢,给豆腐擦掉额头的冷汗,他喃喃道:“咱俩只要在一块儿,你就倒霉,说不定就是豆腐你替我挡了灾。”
听他竟然说“咱俩在一块儿”,豆腐忽然觉得,就连胸口那撕裂的剧痛都变得不那么痛了。
“那样,也很好。”豆腐凝视着他,“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我可……可高兴死了。”
温蕴虽然左臂断了,但打上石膏,并不妨碍他日常行动。
然而苏誉还是给他放了假,因为温蕴这样子也没法见客人了。苏誉说,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温习功课,等痊愈再来上班。
“还有,别再和那个顾海生混在一块儿了!”他非常严肃地对温蕴说,“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小心你被他吃了,自己还不知道!”
温蕴非常吃惊,他没想到苏誉竟然会这么说,男孩子想来想去,还是低着头嘟囔说:“经理,这不是顾先生的错呀,是那个陈彤……”
“要是他没带你们出去吃这一顿,就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苏誉生气地说,“难道还没接受教训么!”
他语气这么重,温蕴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看他不做声,苏誉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缓了缓口气:“既然最近不那么忙,就去医院看看你豆腐哥哥,他现在废在床上,比你倒霉多了。”
温蕴慌忙点头:“我肯定会去的!”
一段时间之后,豆腐的胸骨就不像一开始那么疼了,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但只要不动,也不会感觉到那种要死要活的剧痛了。
尽管如此,温蕴仍旧常常跑来看他,他自己吊着打石膏的左臂,却一个劲儿用右手给豆腐端茶倒水,倒是灵活得很。
豆腐说,你别忙了,又不是没有护工。
“护工没我做得好。”温蕴说着,又拿了开水,给豆腐冲茶。
豆腐笑道:“你一个吊着膀子的残疾,还好意思说人家健康人不如你?”
温蕴笑道:“你看,布丁送来的铁观音,放在柜子里这么久也没开封,你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护工。所以还是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将床一点点摇起来,然后端过茶杯,喂豆腐喝茶。
正这时,病房门打开,顾海生进来看见这一幕,他诧异道:“这是干嘛?表演杂技呢?”
俩人都笑起来。
顾海生笑道:“一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肋骨,不好好歇着,你俩这儿互帮互助呢?”
温蕴忍笑道:“不是,是豆腐哥哥不好意思麻烦护工,他又想喝茶,所以我就来帮忙了。”
顾海生先去洗了手,然后出来,端过温蕴手里的茶杯:“我来吧。”
然后他一手扶着豆腐,一手喂他热茶喝。
豆腐被他搂着,只觉得脸上滚烫,像是要烧破了!
“我也只是提了一句,没想到布丁马上就把茶拿来了,他也不想想,我这样子喝口茶多麻烦。”
顾海生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愿让护工帮忙,往后我来帮你。”
豆腐的脸更红了,低声道:“那怎么行呢。”
让豆腐喝了茶,顾海生放下茶杯,又问了温蕴恢复的情况,温蕴说,手臂已经不那么疼了,功课方面也没耽误,正好是右手没事。
顾海生点点头:“咱仨真倒霉,等你们都好了,咱们一块儿去报恩寺烧香吧。”
温蕴笑道:“顾先生怎么和布丁想一块儿去了?他今天就去报恩寺烧香了呢,还拉着我们经理。”
“是么?”
“嗯,本来我们经理不肯去,说,封建迷信!布丁说,迷信也就迷信这一回!说不定灵呢!”温蕴边笑边说,“我们经理被他絮叨得没法,骂布丁是个唐僧,可布丁一定要去,经理没辙,就说,好吧,去一趟吧,就算给豆腐驱驱霉运,往后,让菩萨保佑豆腐,别再让他遇上那些一身霉运的人。”
顾海生一怔,半晌,才轻声道:“是么。”
☆、第 83 章
温蕴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就起身告辞了,他晚上还有课。
等他走了,豆腐这才郁闷地说:“我也没遇上什么一身霉运的人啊,经理这么说,是不是把小漆也算在内了?”
顾海生笑了笑:“你们经理是在说我呢。”
豆腐愕然:“是么?他怎么能这么说您呢!这次不关顾先生您的事啊!”
顾海生坐下来,拿过一个苹果,又问豆腐要不要喝果汁。
“苹果堆这儿这么多,我看你也不怎么吃,是不是嫌太费劲?反正有榨汁机,等会儿我削了皮,榨汁给你喝。”
于是顾海生一面削果皮,一面慢慢道:“你们经理其实也没说错。早年,我爸妈刚过世不久,我被姐姐抱去了苏家,苏家老爷子就认识一个算命的,说,算得特别灵,好些朝中要员都找他,遇上命里的障碍,他还能给想出办法化解。那算命的说来也奇怪,不要钱,只要物,米呀油的就行了。你要实在感激他,要给大笔的钱,那就捐给他的故乡修学校,修桥修路,那都可以,但不能把钱给他。他说,命是老天爷给的,他不敢叨天之功。”
豆腐听着入了神:“那后来呢?”
顾海生低头削着苹果,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苏家老爷子,就是你们经理的祖父,叫人拿了我的八字去给那算命的,又让人送了一车米和油过去。结果没过两天,办事的人回来了,八字拿回来了,米和油也都退回来了。人家什么也没要。”
豆腐愕然:“为什么?”
顾海生怅然一笑:“因为那算命的说,我的命太惨了,刑克父母不说,此生注定孤苦无依,亲眷离散,还伴随无数劫难。”
豆腐一怔:“劫难?”
“嗯,要么进监狱,要么进精神病院……”
豆腐听得大叫起来:“这算的什么命啊!那时候顾先生还小呢,他怎么能这样讲一个小孩子!”
顾海生笑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那算命的也说了,虽然惨,荣华富贵倒是满满,只可惜那些对我丝毫作用都不起。惨到这个程度,太可怜了,他已经不能收费了,所以只能把米和油悉数退回。”
豆腐听得心潮起伏,但旋即,他就愤愤道:“他随便说句话,您怎么能信呢!顾先生,这些算命的都是瞎说!”
顾海生笑道:“你这态度很像苏家老爷子。他当时听了回复非常生气,说:算命的胡说!海生来了苏家,自然就是苏家的人了,苏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到什么时候都会护卫他,不会发生亲人离散,孤苦无依的事情。”
豆腐点头:“好!这才是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战士的作风!”
顾海生笑得差点把苹果掉地上!
豆腐也笑:“真的!我就不信算命那一套。我小时候也被带去算过命,结果那瞎子说,这孩子往后大富大贵呀!我妈一听来了劲,说,是做生意呀还是当大官儿?那瞎子说,都不是,是择得贵婿,平步青云。我妈就说,嗐!胡说八道什么呀!我这是个男孩!那瞎子就‘哦哦!是男孩啊!那我弄错了,我再给重算’,我妈说,也别重算了,你先算算你自己的命吧!就这臭水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街头算命糊口的命运!”
顾海生更笑:“你妈妈说话,还真是犀利。”
他起身去把削好的苹果榨汁,豆腐就笑道:“可是后来,我妈妈却总说,哪怕算对一半那也好啊!往后我要是能大富大贵,那该多好!”
顾海生从里间厨房探出身来,他看看豆腐:“你这不是还年轻着嘛,大富大贵,说不定是中年以后的事了。”
豆腐苦笑:“就我这样的还大富大贵呢?真要大富大贵,那也得看跟谁比,在一天两顿苞米糊的温蕴眼里,我是算大富大贵了——只可惜这两天他又觉得我不够富贵,没有开宾利车。”
顾海生忍笑,他把苹果汁端过来,喂给豆腐喝:“开了宾利车又怎么样?这回,要不是豆腐你救了我,我指不定得断多少骨头呢!”
豆腐慌了神,他赶紧说:“我哪儿救了顾先生?咱仨不是一块儿被撞的嘛。顾先生那是命好!”
顾海生摇头:“别骗我了,当时你把方向盘往你那儿打,让副驾驶座整个避开那辆悍马,你当我没看见呢?”
话没说完,豆腐突然一咳,撞到顾海生手中的杯子,苹果汁连果肉带汁水,洒了豆腐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豆腐慌了神,想起身抓旁边的纸巾擦果汁,却不意扯动了断骨处,疼得他唉哟一声倒在铺上。
顾海生赶紧扶住他,让他平躺下来。
“你啊,和我说什么对不起?”顾海生叹道,“又没洒到我身上。是不是苹果汁太甜,呛着了?”
豆腐红着脸点了点头。
顾海生收拾了杯子,又拿了湿毛巾来给豆腐擦手,再一看,苹果汁洒在豆腐的病号服上,脏了一大片。
顾海生皱眉:“这不行,得换下来了。苹果汁太黏。”
他想了想,也没去找护工,自己从柜子里翻了一套新的病号服出来。
豆腐看他这样,慌了神:“顾先生,你想干嘛?!”
顾海生一时乐不可支!
“当然是给你换衣服。你怎么像电视里那些被歹徒抓住的少女?吓成这样。”
豆腐不好意思道:“我叫张伯进来吧。”
“他去吃饭了,我叫他去的,这事儿简单,我一个人就行。”
说罢,顾海生弯下腰来,一颗颗解开豆腐的扣子。
然后,他呆呆盯着豆腐光溜溜的身体发愣。
豆腐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勉强笑道:“顾先生,您在看啥?”
顾海生皱眉道:“我是想,该怎么把你抱起来才不会碰到肋骨。从哪个角度动手比较好。”
“……”
想了半天,顾海生一笑:“算了,就先试试看吧,疼的话,你就吭声。”
然后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抱住豆腐,单手把他的背托起来,然后另一只手脱下他的病号服。
豆腐裸着上身,被顾海生这么紧紧抱着,身体整个儿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手在剥落自己的病号服,一时间,热血全都涌到脸上来了!
他都快晕过去了!
脱下脏衣服,顾海生又拿过干净的外套,轻手轻脚给豆腐套上一只胳膊,又把他抱起来,给他穿上另一只胳膊。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呼吸始终都在豆腐的身侧,有节奏而且十分温暖,带着湿湿的潮气。豆腐浑身都要痉挛了!更要命的是,下面竟然起了反应!
套上干净衣服,又拿了湿毛巾,给豆腐擦干净胸口那儿沾上的果汁,顾海生这才给他扣好了衣服,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好了。”他直起腰,笑眯眯道,“你看,我这干得不是也挺好的?不比护工差,对吧?”
豆腐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恨不得顾海生像刚才那样抱着他,一辈子抱着不撒手才好。他被强烈的甜蜜冲刷着,又得竭力掩饰自己身体的变化,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对劲了。
他咳嗽了一声,努力笑道:“可不是……”
话没说完,却抬头看见,温蕴站在病房门口。
豆腐一怔:“哎?你怎么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如透明的细蛇,飞快从温蕴脸上爬过去!
但旋即,男孩就笑起来:“唉,我真是没脑子,把手机忘在这儿了。”
他飞快进来,拿了手机,又向顾海生告辞,转头时,脚步忽然一跄,差点摔倒。
但还没等顾海生伸手去扶,温蕴就站稳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笨手笨脚的。”
顾海生看着他远去,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才被硫酸泼了,胳膊又断了。上回我和祁如山说起这些,如山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温蕴有这么惨。还说,看着温蕴成天笑嘻嘻的,还以为他过得挺幸福呢。”
豆腐苦笑道:“温蕴是做酒童的,他不成天笑嘻嘻的,难道还哭丧着脸?祁先生是蜜罐里泡大的,哪里能懂这些?”
顾海生微微一笑:“你也别把祁如山看得太幸福,他的苦处没法向人说。”
豆腐一扬眉毛:“祁先生有什么苦处?我看他活得很精彩呀!”
顾海生笑起来:“如山活得精彩?你不知道吧,他大哥成天提防着他,生怕他回来夺家产,又担心老爷子往后会把家里大权给弟弟,父亲夸弟弟一句,他心惊肉跳好几天。”
豆腐诧异:“那么严重啊?自己弟弟,他怎么能这样?”
顾海生淡然一笑:“他大哥也有苦衷,能力一般,身份却重。身为长房长孙,从小在父亲的呵斥下长大,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唉,如山可怜,怕他哥哥起疑心,天天在外头画画,装出一副对家里生意毫无兴趣的样子,临了,还得被他家老爷子骂,骂他是个纨绔,除了画画啥都不懂。他真的啥都不懂么?当然不是,论资质天赋,他比他大哥强多了。可是有那样的大哥,他哪里敢懂。也幸亏如山没妻没子,孑然一身,不然他大哥更不放过他。”
豆腐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感慨万分!
“没想到祁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叹道,“原来大富大贵,也不见得就能幸福快乐。”
顾海生笑起来:“有钱固然比没钱好,但是有钱人也有他的烦恼。大富大贵人人想要,它带来的负效应就没人想要了,比如担心子女被绑架,担心经济政策调整,担心亲弟弟谋夺家产……你看,你也有弟弟,可你们绝不会出现祁如山家这种事。”
豆腐听他说这些,心里默默想着,大富大贵那四个字,又勾起他早年的回忆,他想到了“择得贵婿”四个字,抬头悄悄看了顾海生一眼,不由更加的耳热心跳。
☆、第 84 章
豆腐在医院住了一个来月,就吵着闹着要出院,他说他再躺下去就要生褥疮了。后来院方看他恢复得确实很不错,就批准了他出院,但仍旧叮嘱他,最好在家休养,暂时不要去上班。
豆腐嘴上答应,心想,反正医生管不着了,他爱怎样就怎样。
豆腐这好主意还没打上两天,就破灭了,因为苏誉竟然派了布丁过来照看他。
“你这不是照看,是监视!”豆腐恨恨道,“天天盯着我,哪儿也不许我去,我是犯人么!”
布丁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天天过来给你做饭你怎么不说?”
“我真没事了!你让我开车出去透透气……”
“骨头还没长好,又开车出去,这要是再撞上一次,那你可完了。”
“你不要乌鸦嘴,哪有那么容易撞的!”
布丁也不管他抓狂,把煲好的骨头汤端到豆腐面前:“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了这一百天,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管你了。”
豆腐闻着那扑鼻的肉香,他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你做东西这么好吃的份上……”
布丁解下围裙,坐在他身边,笑眯眯望着他,忽然说:“你那松花蛋情人,怎么也不来看看你?”
豆腐都被他气乐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什么叫松花蛋情人?”
“就是说,那位蒋玉菡到底来没来啊?你出这么大事儿,难道他也不来看看你?”
豆腐闷头喝着汤,过了一会儿,他才闷闷道:“说过要来,我嫌家里太乱,他坐都没地儿坐,没答应。”
顾海生真的打算过来看望豆腐,他听说豆腐提前出院,很担心,打电话劝他不要仓促,豆腐却说,自己特别想家,在医院呆着很不是滋味,他现在基本可以自理了,反正都是躺着,还不如回家来躺着。
于是顾海生就说,好,那他过来看看豆腐。
这下把豆腐吓坏了,他赶紧说:“不要!”
顾海生笑起来:“为什么不许我来看?你家有海盗的宝藏啊?”
“不是的……”豆腐扭捏地说,“家里太乱了,好久都没收拾,顾先生过来,我就得起来收拾,我现在这样,收拾一趟屋子太难了。”
顾海生知道豆腐一向客气,这一听说他来做客,豆腐肯定得提前三天做大扫除。他现在还伤着,自己非要过来,那就是给他添乱了。
于是他答应豆腐,等他痊愈俩人再见面。
“还去吃东西呀?”豆腐笑道。
顾海生也笑:“那我可真不敢了,要不咱们去烧个香,就去报恩寺。”
豆腐很高兴,他说:“好啊!”
……可是这些,却不能和布丁说。
布丁看他一面喝骨头汤,一面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豆腐是在想他“那一位”了,于是他开玩笑道:“明明就你和我在这屋里,我怎么觉得好像请了个客人?”
豆腐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少来!哦,我还想问呢,上次你和经理去报恩寺了?”
“是啊,不就是为了去给你烧香的嘛。”布丁笑道,“还帮你抽了根姻缘签。”
豆腐一愣:“是么?签上写了什么?”
“择得贵婿,平步青云。”
豆腐笑骂道:“就知道骗人!”
他把小时候那瞎子算命的故事说给布丁听过。
布丁也笑:“真的!我真没骗你,虽然人家签上写的是:红杏枝头春意闹。画了枚红杏。经理说,这就是上上签,是要找个富贵男朋友的意思。”
豆腐仍旧不信,他笑道:“那你也抽签了?经理呢?”
“我们都抽了签。”布丁笑笑,“不过我的签,不大好,经理的签似乎更糟。”
布丁那一根,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苏誉说,这是寻觅不到归处的意思,当然,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解读,布丁得用自己的方式,在看似无路的局面里,寻找到归途。
苏誉自己的签,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布丁不是太懂这签的意思,苏誉笑笑说,意思是,他是个孤独无依的人,无法在任何地方牵绊住自己。
当时,俩人就坐在大殿外头,那天不是周末,一场初秋冷雨洒过,偌大的报恩寺看上去更觉冷清,屋顶红瓦隐在半黄欲凋的梧桐叶下,清澈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叶片滑落,颇有凄凉之感。
布丁很有些难过,不是为了他自己的签,却是为了那句“野渡无人舟自横”。他想了半天,忽然道:“我的是‘烟波江上’,经理的是‘野渡无人舟自横’,咱们的签,都和水还有船相关,这说明咱俩是同类,可以互相作伴。”
苏誉看看他,笑起来,没说话。
刚才那番话,其实已经有点出格了,布丁说出来才觉得自己莽撞,然而他看苏誉并没有在意,不觉心里更加失落。
于是他勉强笑道:“经理,你不愿和我做伴儿?”
苏誉回头看看他,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布丁的肩膀:“我不是一直在和你们做伴儿么?”
布丁笑道:“等豆腐择得贵婿,平步青云,他肯定跟着他那贵婿跑了。”
苏誉笑起来:“也不坏。你们也不能一辈子做酒童,要是有更好的人生归宿,我肯定高高兴兴送你们走。”
“那经理呢?经理会走么?如果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布丁看着他,他的心忽然像沸腾的水,噗噗跳起来。
苏誉笑了笑,他扬起脸,目光望向掩映在萧萧落木中的古老庙宇,那神色,苍凉似老者。
“不会发生那种事。”他淡淡地说,“只要我活着,独眼杰克就会一直开下去,酒童们来来去去,都是寻常事,但我这个经理,哪儿都不会去。”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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