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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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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有高楼 作者:穆卿衣

    第2节

    柳儿的心稍定了定,站了起来。

    柳儿问:「二爷,您喜欢唱戏吗?」

    容嫣答道:「自然是喜欢的。

    「当初我爹本来没想过让我入这一行,把我送到学堂去读书。结果是我自己从学堂跑回戏班子。路是自己选的,再没人逼没人迫。因此学戏再怎么苦,也没人可怨。」容嫣说着,微微一笑:「我这一辈子,大概生下来就是为了唱戏。」

    柳儿想了一想:「若是二爷喜欢,那柳儿也就喜欢。」

    容嫣一怔,伸手摸了摸柳儿的额角:「小孩子家,谁教你学得这样伶俐的?」

    柳儿面一热,不敢再乱说话。

    这是那件事之后,第一次,他和容嫣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闲聊家常。只是他知道,他和二爷,再也回不去当初了,心里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怅然。

    二爷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若二爷天生就是唱戏的命,那我也天生就是唱戏的命。

    柳儿这一生一世,就要像二爷那样。是真的。

    容嫣为了捧柳儿,把自己的行头戏服都借给他穿。柳儿那张瘦瘦的小脸上了妆,再穿上那华丽的宫装,立时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一种荷出绿波日映朝霞的惊艳,就连容修见了,也不禁暗赞一声漂亮。想不到这街边捡回来的小叫花子,倒的确是根好苗。

    那天容嫣自己本身有戏,唱完了才赶过来,远远看到场面很热闹,已觉面上有光。走到里边儿,容雅已经坐在那里听了一阵了。

    容嫣一边在哥身边坐下,一边问:「怎么样?这孩子?」

    容雅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自己听吧。」

    容嫣先把台上的柳儿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喜动颜色:「真漂亮!这孩子扮相真漂亮!嗓子也好!哥,我跟你说,我当初在街上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孩子是块美玉。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你看他的眼睛,真是顾盼有神,这才第一遭儿正式登台,能做到这样儿真是不错了!」

    容雅没有作声。

    柳儿唱的正是〈贵妃醉酒〉这一出,闻花卧鱼的身段都做得很细致,一路都有彩声不断。

    容嫣本来笑逐颜开的,但看着看着,渐渐的也不出声了。

    「你看出来了?」容雅问。

    容嫣皱着眉头不说话。

    容雅缓缓道:「这孩子不是在扮贵妃。他是在扮你。」

    柳儿头一回登台迎了满堂彩,满心欢喜,以为会得二爷夸奖。谁知第二天一见容嫣,他板着脸劈头就问:「柳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文征明烧画的故事吗?」

    「记得。」柳儿不明所以,回答:「文征明少年时善摹仿古画,维妙维肖,真假难辨。但是他一把火把自己仿的画儿全部烧了。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学人者生,拟人者死。」

    「好,好一个学人者生,拟人者死。」容嫣突然提高声音道:「那昨天你在台上,是在拟谁呢?」

    容嫣从来没有这样声色俱厉过,柳儿吓坏了,立即跪下。

    容嫣放缓了声音:「柳儿,每一个人都天生和别人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天份所长的地方,所以京戏也才分了这么多流派。会听戏的人,欣赏的也就是这些微妙的不同之处。我让你跟着我学戏,是让你学我的腔,不是学我的味儿。就算你能把我抄得一模一样,除非你永远只想做一个我容嫣的影子,一辈子都压在我的名字底下!」

    「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啊。」柳儿细不可闻的声音道。

    「是,观众的反应是不错。那是因为你是新人,在新人里,你算是给了他们惊喜。但是时间一久,新鲜感一过,你还有什么?如果没有你自己的风格味道,你怎么红?」容嫣的声音越说越严厉。

    容嫣说的句句在理,柳儿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只是,自己的这一片心……这么多年来,苦苦坚持的一片心……

    他只想大叫:柳儿不要红,也不要名声!柳儿只想和二爷一模一样,一辈子做二爷的影子……

    容嫣板着脸:「昨天你是怎么唱的?站好了,再给我唱一遍。」

    柳儿两眼含泪,十分委屈:「是。」

    手把着手,面对着面,一点点,一式式。

    每一处关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化身成你,是否就可以永不分离。

    容修远远看着,对身边的大儿子南琴笑道:「你看你那个弟弟,还真摆起师父架子来了。」

    容雅也笑:「爸,青函是小孩脾气,以后渐经世事,自然会慢慢稳重。他心地最善良,从来看不得别人受苦,这您比我清楚。」

    容修点点头:「是啊,这一点像你们的妈。」

    提到过世的容夫人,容老爷子莫名一阵伤感。容嫣的眉目嘴角都看得出当年妻子那秀丽的影子,本是他最心疼的掌上明珠,谁知道……

    他环视了一下左右,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南琴,你是他哥,你可曾听说过,青函和一个教书先生那些不清不楚的破事儿?」

    这件事,在华连成上上下下,是不怎么秘密的秘密,连孤陋寡闻如容雅也有风闻。但是看着老父忧心忡忡的样子,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火上浇油。

    容雅稳稳地答道:「爸,您就别去听那些没踪没影儿的风言风语。若真无凭无据的闹开了,不但伤了青函的颜面,也伤了咱们一家人的感情,您说对不对?」

    这些道理,在三教九流的人堆里游历了一辈子的容老板还会不明白?之所以一直没闹开,容修一辈子也是个能忍之人。只不这明白归明白,落到自己亲儿子身上,还是没那容易撒手撂开。

    当初他们的妈妈跟自己时,那些小报纸沸沸扬扬,写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容修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真正人言可畏。而青函断袖之事要真传出去,那些小报的记者还不像苍蝇见了血一样的蜂拥而至。容嫣这个金字招牌,只怕毁于一旦。这孩子太幸运,红得太快,只看见顶峰风光,根本不知道脚底下踩着多少无名艺人的尸骨成山。华连成虽然名声在外,但容修心里清楚,说到底,他们还是操贱业为生的人,只如浮萍,纵然开得莲花万朵,也禁不起风吹雨打。

    老爷子一想起这些,难免忧思如焚,愁眉不展。

    所以思来想去,目前唯一靠得住的大靠山,也只有法租界的老朋友「麦歇黄」了。

    容修皱起眉头:「南琴,明天黄府的堂会可不同一般。我们华连成的生意一向蒙黄老爷子多方照顾,黄老爷子对我们那是恩重如山。这次又是黄老夫人六十大寿,你们可要好好的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你们最好的玩艺儿都使出来。我不敢指望你们能让老爷子家增多少光彩,千万别扫了你爹这张老脸,倒了华成连的招牌,就谢天谢地了。」

    容雅恭恭敬敬道:「是。」

    黄家大太太办生,光靠两个儿子那点玩艺儿,哪得够贺寿。因此容修早已亲自登门,送上了一套上海最出名的永隆银楼的翡翠首饰。连耳环戒指带项链共有二十八块翡翠,块块都如大姆指般大小,色泽苍翠欲滴。顶级货色。

    很昂贵。这种时候不能心疼银子。

    多少人想送,还找不着门巴结呢。

    这世道年头,换帖兄弟是换帖兄弟,人情世故归人情世故。面子是人家给的,交情是自己做的。若真出个什么事儿,平时不烧香,临时到哪里去抱得了佛脚?

    第四章 乱生春色谁为主

    黄金荣这上海闻人四大金刚,在传说中是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人物。容嫣自小就认识他,只觉得他是个挺爽快和气的老头。他成天含着一口法国菸斗,穿着黑缎子长衫,胸口挂着一个怀表金链,斜靠在昂贵的外国沙发里,一副清末遗老的样子。

    黄金荣与容修相识于微时,但他为人向来以重义气自诩,发达后为示不忘旧情,仍以兄弟相称。

    黄金荣向来交游广阔,这次堂会不仅杜月笙亲自到贺,连他的弟子蒋介石也有送礼致敬。堂会上更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是在这里,就算死敌见了面,天大的事也要暂时放到一边。只有在这一天,在黄府里,这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有的只是黄老爷的面子。所以在这里,也是各色人等传递秘密消息的最佳地点。

    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礼帽,穿着秋香色绸长袍的男子,远远的看到容雅,轻轻颔首。随即不见了踪影。容雅会意,一折戏完了,收了胡琴,也消失在人堆里。

    当日点的戏,多是赏花时穆柯寨一类,图个热闹喜庆。

    其中穆柯寨是刀马旦,容嫣身上紧紧的扎上一身靠,四面靠旗相当沉重,动作身段又多,一出唱罢,当然觉得有些吃力。不过总算是采声不断,也对得住一番辛苦。

    正坐在后台喝茶休息,杜长发已呲着满口黄牙,笑嘻嘻的走过来。

    「兄弟,最近怎么突然乖了?几次叫你喝酒都说没空。今天咱们兄弟聚聚。回头把况老六他们叫出来。回去你就说在黄府多喝了几杯。想来黄老爷子的面子,容老板总是要给的。」

    容嫣从前最爱热闹,最近都绝了迹,那是因为赶着去见沈汉臣。他只往自己老爸身上推:「算了吧,每次和你出去喝酒,都醉得不省人事回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子管得我严,图个一时痛快,却要忍上十天半个月的唠叨。实在憋闷死人了。」

    杜长发名虽叫长发,可是头顶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他搔着光光的头皮:「你家老太爷也真是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

    黄府容嫣自小玩得很熟了,知道有个侧门人迹罕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他看寿也贺了,戏也唱完了,心急火燎的落了妆换了衣服,就想偷溜去见汉臣。

    刚穿过偏厅,来到侧门边,还没推门就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压得极低,听不真切。容嫣站在那里,正打算先退出去,等一下开溜,突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大哥的声音──「是,我明白了。」

    容嫣好奇心顿起,大哥在这里会什么人?他蹑手蹑脚靠前,想从门缝里看看这男人长什么样子,却只看得到个背影。正在探头探脑,那男人猛地回过身来:「什么人在那里?」

    没办法,容嫣只得笑嘻嘻的开了门走出来:「哥,我到处找不到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高大的男人,两道目光如电般射来。

    容雅回身看看他,颇尴尬地介绍说:「这就是我弟弟,容嫣。」

    那陌生人深深的看了容嫣一眼:「原来是容二爷,久仰。」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仿佛在胸腔中有回音似的。

    等他走到跟前儿了,容嫣才看清这个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容长脸儿,鼻直口方,眼睛不大,但目光深邃,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好像要看透你的五脏六腑。

    容嫣心中一凛,对哥说:「哥,这位是谁?也不介绍介绍?」

    「这位是刘先生。」容雅略有迟疑。

    容嫣已笑嘻嘻的握住刘先生的手:「刘先生您好,幸会幸会。」

    「哪里,能够在这里见到容二爷,刘某才是有幸。」刘先生意味深长的又看了容雅一眼:「刘某就告辞了。容先生还请自己保重。」

    看他走远了,容嫣问:「他是什么人?」

    容雅抖了抖衣袍,抬步就走:「一个旧朋友。」

    容嫣追了上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

    容雅的朋友除了那些乐器之外,实在少得可怜,推说是朋友实在有些为难。容雅想了一想:「他从前也是场面儿。」

    「哦?是哪个戏班子的?」

    容雅不说话了。

    容嫣转着眼珠子,笑道:「哥,我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要好的女子,也一直没娶亲,莫非你和他……」

    「胡说!」

    「那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

    「说不得。」

    「为什么?」

    容雅越不说,容嫣越好奇。容雅被他缠得没法,只得站定:「青函,你看到的这件事,你可千万别给第二个人说,把它烂在肚子里也不说,你能保证?」

    「当然!」

    「那就好。」容雅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容嫣愣了一会儿,急忙又跟上去:「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呢?」

    容雅说:「你有空管我的闲事,还不如先管好自己。」

    「我,怎么了?」

    「我听说你……和一个教书先生的事,是不是真的?」

    容嫣大吃一惊。他以为他和沈汉臣的事很隐密,谁知竟然连大哥都知道了!

    「是真的。」容嫣说:「哥,我一直想跟你说,但又怕你生气。」

    「什么!」容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是不想容嫣再纠缠刚才的事,才突然换个话题,谁知道容嫣竟然一口承认。

    「你、你和一个男子……」

    「哥,你还不明白?我就是喜欢男人!」容嫣说:「哥,这事你可千万得帮我瞒着爸,爸知道一定气死了。」

    「你还知道会气死爸!青函,你让我怎么说你呢?」

    「那就什么都别说。」容嫣抱着容雅的手臂求道:「哥,算我求你,别告诉爸。」

    容雅张口结舌的看了容嫣一会儿:「可是爸已经知道了。」

    关于儿子的闲言闲语越传越真,容修表面上虽然摆出一副谣言止于智者的高姿态,暗地里却找柳儿那里打听消息。但无论容修怎么大发脾气,吓得柳儿脸色发白,可就是跪在那里不开口。容修没办法,只好找来了孙三。孙三是容家的家生奴才,容修吓他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几时用马车送二爷去见沈汉臣,几时又接二爷回来,在哪里,交待得清清楚楚。

    容修越听脸色越白,气得过了好半天,才吩咐下去,少爷一回家就叫他来书房。

    容嫣一进老爷子的书房,就觉得气氛古怪。柳儿站在一边,要哭不哭的看他,老爷子瞪眼坐在太师椅上,脸色也不太好。

    容嫣赶紧赔笑:「爸,今天怎么了?气色不好?谁惹您生气了?」

    容修看他还嬉皮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你好歹也是练过功夫的人,怎么连站也站不直?没长腰么?练的功夫都给狗吃了?」

    「爸,有什么话您就快说吧,我唱完戏,累得慌。您说完了话,让我歇一歇,我明儿上了台就站直了给您看。」

    「戏班子的人早回来了。哼,你跑到哪里去了?」

    「散了戏,去见了个朋友。」

    「是哪个朋友?」

    「说了您也不认识。」

    「可是那个教书先生!」

    容嫣吓了一跳,抵赖:「不是。」

    「撒谎!」容老爷子手掌重重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和地上的柳儿一齐震了一下。

    「爸,你这是在干什么嘛?」

    容嫣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茶杯迎面飞来,他本能的一躲,茶杯擦着他的脸飞过去,啪啦一声在屋角摔得粉碎。容嫣转过神来,一脸都是吃惊。

    他没想到这回不是他嬉皮笑脸可以混过关的。

    柳儿自从认识容老爷来,从来没见过这慈眉善目不怒自威的老太爷气成这个样子。他霍地一声从太师椅中站了起来,在屋里腾腾转的走了几个圈子。

    一眼扫到柳儿:「柳儿,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出去!」

    柳儿磕了个头,弯着身子退出了门口,刚一带上门,就听见老爷子在门里咆哮:「还想抵赖?是什么朋友让你每天唱完戏巴巴的赶过去鬼混到半夜?孙三都已经什么都说了!你说,你在他家里都做了些什么?我看你有没有脸说!」

    容嫣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吟诗作对,一时忘了时间……」

    只听见屋里响亮的啪的一声。

    「你还有脸说普通朋友?」容老板是唱戏的底子,嗓门清亮,一字一句透过门传出来,听得清清楚楚:「你怎么这么不知自爱!」

    容嫣被一个大耳光掌得眼前金星乱冒。

    从小到大,爸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他一句,容嫣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大力气的掌过嘴。容嫣心知这次父亲是真的气狠了,再不敢乱说话。

    容老板见这小儿子一下子闷不出声了,捂着脸眼珠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火气更炽:「还不给我跪下!」

    容嫣撇撇嘴,腿一弯,跪了下去。

    老头子的声音抖了两抖:「你走出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世界!满道子的豺狼野狗!若不是我和你黄世伯护着你,就凭你一个花旦戏子走到这外面,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从小到大,全家上下个个当你掌上明珠,你怎么就天生了这么一副贱骨头?你要这么自己作践自己?」

    柳儿大概也猜到容老板说的是哪一出,一颗心只听得怦怦乱跳。

    容嫣听得父亲话越来越难听,忍不住倔着脖子回一句:「我怎么作践自己啦?」

    他还有脸顶嘴,容老板气得几乎痰厥,回手又是一个大耳光,把容嫣直搧到地上。

    「你还有脸说!你这不要脸的混帐东西!你唱戏唱疯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巴巴的主动送上门做小相公,你有脸做得出,我都没脸提!」停了停,喘了口气,容老板放沉了声音:「十年前,你程芳华程师兄被广西军阀余海看上了,生生的抓了去,关在房里三日三夜才放出来,好好的大男人被那禽兽蹂躏,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你程师兄羞愤无极,没多久就自缢而死,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你说你……你怎么就……」

    容嫣被打得昏了头,只觉嘴里一缕腥甜,两边脸颊一片火热。他打出生以来没有受过这种气,把心一横,发浑道:「什么耻?什么辱!我就是喜欢男人,谁叫你把我生成这样!」

    容修呕心滴血,却听到这等无耻回答,一时间气得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是环视四周,看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他要打死这个不要脸不要命的逆子。

    柳儿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见到大爷匆匆地穿过花园,往这边来了。

    容老爷在书房打骂二少爷,张妈已经哭着喊着跑去告诉大少爷了。容雅就算再淡泊宁静,此时也不禁着了慌,忙不迭地扑到书房,推门一看,只见容嫣正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怒发冲冠的老父正手里挥动着一卷画轴劈头盖脑向着弟弟一阵乱打。容雅吓得扑上前去将父亲拉开。

    「放开我!南琴!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大逆不孝的孽子!放开我!」

    容雅腿一弯,跪在他父亲面前,抱着他的腿:「爸,爸,不能再打了,您真的要打死青函了!」

    容嫣在这边喘了口气,突然一字一句的说:「爸,就是因为外面全是满道子的豺狼野狗,所以我才要和汉臣在一起。我和汉臣真心相爱,你要我们分开,除非把我打死。」

    容修容雅听了这话全愣了。

    柳儿在门外也愣了。

    容老爷子瞪了儿子半晌,怒极反笑:「你看,你看……好好好,好一个真心相对。我今天就打死你这肮脏作践的臭小子,拆散你们这对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下贱东西!」

    老头子一脚踢开容雅,把手中的画轴向容嫣掷去,又随手操起一块墨玉方砚。容雅大惊失色,一边骂容嫣道:「青函!你疯了吗?满嘴胡说什么!」一边死命的去夺父亲手中的砚石。

    容嫣见到平日温和的父亲双目发红,一张白脸紫涨如猪肝,也吓坏了,深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容修怒吼:「南琴,你也要帮这不肖子来气死老父吗!」

    容雅转头向容嫣急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向爸磕头认错!」

    容嫣唬得急急忙忙地端正跪了,向着容修拜了三拜:「爸,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抬起头来,一张煞白俏脸上,绯红的指印鲜明,一双秀目含泪。

    怒中的容修看到儿子讨饶的眼神,心陡地一痛。

    这孩子,长得那么像他过世的娘。

    那一天,他上台扮白素贞,一抬头,忽见一个香培玉琢般的少女坐在大新舞台的包厢里,远远的望去,只觉得平生不曾见过的秀丽。唱完了戏,满堂喝采,一朵浅红的玫瑰落到他的脚边。他拾了起来,循迹望去,只见方才见到的美丽少女,从包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

    这一笑,就定了一生。

    一想到妻子,再看容嫣,容修竟然打不下手。

    容雅见势拚命向容嫣使眼色:「好了,爸不和你计较了,还不快出去?快走啊!」

    躲在门外的张妈此时眼明手快冲了进来,扶起容嫣就往外逃:「快走,别在这儿惹老爷生气了!」

    容老爷又气又恨的望着他逃之夭夭的背影,骂了一句畜生,想叫住他,又吞了回去。把他喊回来又如何,他真能打死他不成?

    容雅扶父亲坐下,又重新拿了杯子沏了茶奉到老头子手边。

    坐了良久,老头子的气慢慢的消了,脸无血色,捧着头,颓然坐在太师椅中。一颗心里都是亡妻的音容笑颜。

    青函正式学戏那一日,他笑着对妻子说,这孩子像你,天真妩媚,巧笑嫣然,不如就叫容嫣吧。

    ──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为什么一转眼,已是十年生死两相茫茫?

    妻子过世的时候,容雅兄弟都还是孩子,他知道她最是放心不下。因为怕容嫣容雅受半点委屈,他宁可委屈自己,至今也没有再娶。他对这两个孩子,不可谓不尽心竭力,自酌将来到了地下有面目与亡妻相聚。谁知这青函,他最宝贝的小儿,怎么长大了这样不知自爱呢?

    容雅知道父亲一向最疼青函,从来不舍得动他一根小指头儿,才把弟弟娇纵成这样。今天居然打他,实在是气昏头了。又见父亲发呆,只怕他气伤了身子,不知道如何拿话开解。想了一会儿,才道:「爸,您也别太逼青函了。其实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既然青函与那人两情相悦,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自家骨肉,宁为瓦全,不能玉碎啊。」

    老头子端着茶杯,怔怔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过了许久,容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南琴,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容雅离开了老头子,想了想,不放心弟弟,又转到容嫣的住处来看他。

    只见容嫣坐在床上,两眼发直,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容雅伸手抬起他雪白的脸看了看,父亲搧得也太狠,指印全肿了,嘴角也破了。

    容雅叹了口气,放开手:「你这又是何苦。」

    容嫣低着头,看着别处:「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容雅一怔。

    容嫣也不看他,只见那柔顺的黑发自前额滑落:「哥,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到底,死也不放手。若别人越是逼我不许喜欢,我反倒更喜欢。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倔脾气,但没法儿改。」

    他抬起头,苦涩一笑:「就像我喜欢男人,也没法儿改。我自己心里清楚,今天就算没有汉臣,也会有别人。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我没办法。哥,我不是故意要惹爸生气的。哥,爸最听你的,你帮我劝劝爸。」

    他清如秋水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闯了祸那样无助无辜的望着大哥。

    容雅虽有万般道理,却不知从何说起。

    容嫣侧过脸:「哥,你们不知道,汉臣真的对我很好。他是个老实人,我不能负他……」

    容雅伸出手轻轻抚摸容嫣的头发。他既无法赞同他,也无法像父亲那样苛责。

    停了一会儿,容雅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青函。爸一向最疼你,怎么会舍得真的气你。若是气你,也是心疼你。你这段时间乖乖的,好好唱戏,别惹爸生气,过一阵子,爸心一软,说不定也就接受了。若你真的喜欢那汉臣……」

    容雅心里难过,说到此处竟然说不下去。

    容嫣握住大哥的手,道了一声:「哥。」

    默默相对的两兄弟,一个是万般无奈,一个是满怀委屈。

    容雅停了一会儿,默默地抽回手,走出去,只见柳儿捧着一大盆清水立在房门口,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第五章 多少门前即天涯

    容嫣乖了一段时间,眼看老爷子的气好像已经消了,想到大概快一个月没见那沈汉臣了,心里像小猫抓似的。这天他唱完了戏,落了妆换了衣服,上了马车就吩咐孙三:「孙三,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你跟张妈说一声。还有柳儿,今天不用他跟包了,我一个人出去。」

    柳儿心里格登一声。

    车夫孙三在车底下站着没动。

    容嫣诧异:「孙三?」

    孙三搔着头皮说:「老爷吩咐过,二爷唱完了戏就得直接回去。其余的应酬,一概不用二爷……」

    容嫣一愣,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禁勃然:「胡说!」

    他腾地跳下车:「有银子还怕叫不到车?你……」

    孙三健壮的身子挡在他面前。容嫣愣了。

    孙三低着头道:「二爷,您当可怜可怜我们底下的人,你们爷俩之间的事怎么都好说,我们底下人是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啊。」

    容嫣又气又恨,跺跺脚:「好了好了,我回去,回去就行了吧!」

    容修一方面严密控制小儿子的行动,另一方面紧锣密鼓的给他安排着相亲。老头子寻思着,青函从小被惯坏了,没吃过苦,还是小孩子心性。其实早该给他找个媳妇儿。有了屋里人,管管他,他那些不清不楚的毛病,也就慢慢的好了。

    这天容嫣唱完戏没精打采的回到家,就听见张妈说老爷叫他过去。平地里又是一个闷雷。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路上小声问张妈:「知道是什么事吗?」

    张妈笑着逡了他一眼:「放心,是好事儿!」

    听得张妈如此说,容嫣稍放心了。来到书房,进得门来,只见他父亲穿着石青色绸缎短衫,端着青磁冰纹茶盏,正在灯下看着什么东西。看到他进来,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儿,招手对容嫣道:「青函,你过来。」

    难得父亲这样和颜悦色,容嫣受宠若惊,忙快步上前,堆起一脸乖巧的笑:「爸,儿子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走近了,才看清,台上有几张年轻女子的小照,或新派或古典,浓妆艳抹,环肥燕瘦。

    容嫣笑道:「爸,您终于想继弦了?也对,这么多年,为了咱们兄弟您也真够苦的,是该找个品貌双全的好女子……」

    「满口胡说!」容修一拍桌子。

    容嫣吓得立刻噤声。

    容修拿这小儿子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声音放缓和了些:「青函,这些年,爸总是顾着生意上的事,对你的事也没多关心,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对之处。」

    容嫣哪里敢答。

    「青函,你看看这个。」容修挑了一张古典淑女型的照片,递到容嫣面前:「这是凤三爷家的小闺女,今年十八岁,眉目还好,和咱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听说这闺女从小在她娘身边儿长大,学的是旧式的贤良淑德,在如今,也是难得的好女子了。」

    容嫣望着那张相片,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容修以为他嫌这姑娘长相平平,立即换了一张。那女子一头卷发,穿着洋装,半侧着脸挑眉微笑。

    「你看这个如何?」容老板说:「是珍大爷家的闺女。新派女子,和你同岁。据说才貌双全,还喝过几天洋墨水。」

    容嫣道:「爸──」

    容修放下照片。

    容嫣道:「爸,您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您这样,您这样不是害了人家的姑娘吗?」

    「糊涂!」容修道:「你还真想就那么烂混一辈子?哼,你倒好心,怕害了人家姑娘!我只怕你害了你自己!」

    「爸,您别逼我啊。你这样逼我,才真是害了我。」

    容老板提高声:「跪下!」

    容嫣立即跪下:「爸您别生气,您听我说。大哥都还没有成亲,我做弟弟的走在他前面似乎也……不太好,所以我才,呃,这个,爸,您还是先考虑考虑大哥的终身大事比较好。我是这意思。」

    容修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你还有理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今天叫你来,不是来问你的意见!你大哥的事我自有打算,还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他比你省心!我告诉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后天中午,在青莲阁,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去见人,若是你敢出什么妖蛾子,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容嫣满腔悲愤的从他爸的房里出来,抬头正对着一轮明月照亮中庭。回廊雕柱在银色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黑暗。风吹过,庭中桂树舞影婆娑。

    夜色中,一把清亮的二胡小调穿越过月明星稀的夜空,清越悠扬,宛若月照空山,风过花溪。随着晚风弥漫四散。

    容嫣知道这是大哥在拉琴。

    从小到大,每一次听到,都觉得那么美。

    他在这脉脉如水的月华琴声中站了一会儿,心也渐渐的静了。

    后天中午……他的心一动。

    「柳儿,二爷拜托你件事儿好不好?」

    一听见容嫣这样说,柳儿顿时心都悬了起来。

    果然,容嫣拿出一只雪白的信封:「你帮我带封信给沈爷……再带句话,叫他别太挂念我。」

    容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柳儿回答,有些诧异:「柳儿?」

    柳儿低头道:「二爷,你就……」

    「嗯?」

    柳儿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二爷。」

    容嫣微笑:「好孩子。」

    柳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的心里实在比谁都更痛恨沈汉臣。有某一刻他真的想把这封信交给老爷,但信到底还是交到了沈汉臣手上。因为他宁可死,也不想让二爷失望。

    看着沈汉臣读着信,慢慢透出欢喜的脸,柳儿想,真奇怪,为什么风流灵巧的二爷偏偏会钟情这样平凡无奇的男人呢?为什么聪明人往往会爱慕木讷,而老实人却偏偏向往灵秀?

    青莲阁位于青莲商场楼上,是当时上海最着名的茶楼之一,也是梨园名伶们平日里最常光顾的茶楼。在这里常常可以见到当时最着名的戏子或电影明星。名噪一时的画家诗人也常出入此处,因此也被戏称为名人阁。

    到了那天中午,容嫣果真乖乖的跟容修去了青莲阁相亲。对方因是新式女性,抗拒包办婚姻,所以一定要求在正式提亲之前互相看看。性格脾气要互相了解。

    第一眼看到容嫣,新女性就一下子腼腆起来,红着脸儿低头喝茶。双方陪同去的家长一看这架势,竟是成了五六分,不禁都喜上眉梢。

    容修更是直在心里念阿弥陀佛。以为容嫣终于回心转意了。

    陪坐了一阵,容嫣借口去洗手间,离了席。

    出了包间,转身就闪进隔壁另一间包房门里去了。

    「汉臣!」

    他刚刚一进门,话音未落,已经被一个有力的手臂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

    「青函!青函!青函!」

    沈汉臣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一连声的叫他的名字,那声音近乎呜咽。

    事后想来,容嫣断定自己就是在这一刻彻底爱上这个叫沈汉臣的男人的。在被父亲软禁的这两个多月里,容嫣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动脑筋怎么和他爸爸对抗。容嫣的性格有点像弹簧,施加的力度越大,他反弹的力度就越大。渐渐的,逃出去这个念头,几乎就等同于和沈汉臣在一起这个念头。容嫣把它们搞混了,但也无心区别。

    在终于与沈汉臣重见的那一瞬间,容嫣感到的喜悦,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情人,或是因为突破父亲设下的樊笼。

    他是戏子,十二三岁开始,就在不断重复别人的故事,才子佳人,痴情男女。可是这一次,他深深的觉得,这才是他自己的故事。

    这种感觉让他心潮起伏,不能自拔。

    他给了沈汉臣一笔钱,让他去租两人住的房子,两人计划着出逃的时间和路线。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家出走,只为了和深爱的人长相厮守。那是每一个少年都会有过的浪漫冲动。容嫣把一切想得非常简单,这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小儿子相亲成功,容修只觉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于是对容嫣的软禁也放松了些,总要给些时间他自由恋爱。正好此时,丹桂第一台那边,花大价钱装修的新式舞台也竣工了,容修觉得总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件舒心事,刚在嘴里哼了一句「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突然手边电话猛响,他拿起听筒。

    是黄金荣的声音:「老兄弟,有一件事,也不知道我当讲不当讲。」

    容修很少听黄金荣说话这样吞吐,心里浮过一阵阴影。

    「老哥哥,您有话直说。」

    黄金荣道:「你可知道世侄,和一个男的……」

    容修心头一惊,这事都过去了,怎么还传到黄金荣耳朵里?

    黄金荣道:「那天我手下的人看到他们从一间小旅馆出来……那间旅馆就是我名下的,很容易查出来……」

    容修拿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

    「老伙计,老伙计?」

    「是,在在。」容修猛地回过神来。

    「你也别太生气。世侄还年轻,年轻时谁没荒唐过呢?至于那个男的,要老哥哥帮你料理吗?」

    容修考虑了一会儿:「别杀他,给他点教训。青函那孩子心眼太好,我怕他受不了。」

    第六章 向来烟月是愁端

    祥云冉冉婆罗天。

    容嫣高高的站在舞台上,只觉眼前一片光明。从前的那种旧式四方形的戏台就是没办法和这种新式舞台相比。新式的是半圆形的,又宽敞又光明,而且没了那两根碍事的柱子,前排上下都装了几排电灯,头顶上也有灯光,全部都由专门的灯光师傅在那里管着,几时该亮灯,几时熄脚灯,全跟着剧本需要,有条有理。

    这是容老板最近花了大成本新装修好的丹桂第一台。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弄一个最新式最科学的舞台子。这在当时,还真引起了业内的一阵轰动,这一场首映,连记者都来了,都说这是华连成在京剧界掀起的一轮革新。

    前排的灯一开,陡然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置身于数道阳光之中。那明亮的光好像带有温度,让他的心跳加速,让他皮肤微热。他光华璀璨,宛如洛水神仙。

    五色绸带在身边飘舞,七彩香花四散飘落。

    容嫣身在其中,迷醉,伸展,长长的彩绸翻飞缭乱,且歌且行,且行且舞,翩若游龙,婉若惊鸿。

    这就是他迷醉的舞台,这一刻的光影无边,他生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若他此时死去,他的死亡也必颠倒众生。

    「真美。」

    前座的包厢,一个三十上下的日本男子由衷的说。他脸型瘦长,皮肤微黑,两道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眼睛炯炯有神:「这就是中国的戏剧艺术吗,绝色的美人,令人迷醉的表演技巧,还有天使般的嗓音。这对一个艺人容貌和技巧的考验甚至更甚于欧洲的歌剧。」

    他身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矮小男子名叫东史郎,他来中国最早,是个中国通,此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不起,柳川先生,我事先没有告诉你们,这位绝色美人其实是个男人。」

    柳川正男啊了一声:「男人?」

    「没错,这也是支那戏剧的传统,他们认为最了解女人的美的,其实应该是男人。所以最红的旦角,都是由男人扮演的。」

    在一旁那个十五六岁的日本少女惊叹:「真不可思议。」

    坐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皮肤雪白,模样十分清秀,就是神态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板着脸的时候显得有些冷酷。他一直紧盯着台上的容嫣,看得出神,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东史郎继续介绍:「这位艺人名叫容嫣,是当今中国第一的红伶。也是这个戏园子老板的儿子。他在支那红得就像中村歌右卫门的福助时代一样。」

    这时那个年轻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着和他年纪不相符合的低沉:「你说,他的名字叫……」

    看得出来,他身边的人对他十分尊敬,他一开口说话,无不肃然倾听。

    东史郎恭恭敬敬的回答:「容嫣。」

    年轻人很慢很慢的,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容嫣。」

    容修捧着头坐在电话机旁。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他全身一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等待的那个电话。

    「喂?」

    那边传来黄金荣微微沙哑的声音:「老兄弟,别担心,这件事已经办完了。」

    容修一惊:「莫非……」

    电话那边低低的笑了几声:「没有,给了他点苦头吃。这种书呆子没见过血,吓一吓他就完了。」

    容修皱起眉头:「他万一就是不开窍怎么办?」

    「放心吧,老兄弟,若他还长不了记性,嘿,这样的事,就没有下次了。」

    无论何时,那把沙哑而缓慢的声音总是令人安心。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也的确没有让他的朋友失望过。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自己就是不能放心?放了电话,容修走到书房门口:「张妈,你叫老徐备车!我要去台子那边看看。」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这糊涂的儿子,他是伤透脑筋。

    在台上,容嫣金似衣裳玉似身,霞裙月帔舞裙红。在台下,一片目醉神迷,采声如浪潮般席卷,荡漾了帷幕。

    这一刻台下台下都疯魔了。柳儿在台下的一角看着二爷,满心都是膜拜,激荡得心潮澎湃。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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