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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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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卿狂[古代兄弟] 作者:梅清木秀

    第10节

    望着他,只觉得感慰又怜惜。

    他的皇长子从小就并不怎么与他亲厚,今日再度相逢,看他眼神,便知道与自己更陌生,更遥远了。

    现在皇帝心里第一念头不是询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回思之后,只觉得事情充满蹊跷,他要知道到底是谁害他如此。

    “临卿,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皱着眉头问道。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首次破例,可见情绪之激动。

    “这话才是我要问你的!”孟临卿向前逼近一步,黑澄明亮的眼眸泛出森森的寒意,仿佛最恐怖的风暴正在酝酿,说出口的话更带着严厉的指责:“你真的相信我母妃会纵火自杀?这么多年了,你竟没有怀疑和猜忌,迟迟不再翻案,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坚定地认为她会去做这种傻事?”

    皇帝的表情刹时变得不自在起来,似乎内心深处的隐痛被人毫不留情的剖开,他有些烦乱和恼怒,但令他如此揪心的是最疼爱的儿子,是以无法冲他发怒。

    他之所以没有再调查下去,一半是因为当年宗人府审出的结果毫无破绽,还梦轩幸存的宫人一致咬定是淑妃将自己反锁在房内点的火,一半则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

    他亦愿意相信孟若瑶不是那种心性柔弱的女子,只是再怎么坚强的女子,一旦心里装了某个人,就会变得容易迷失,容易受伤。

    他深知其中的隐情,却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个难以接受的秘密,哪怕面对儿子质问的眼神,张口却是无言。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孟临卿沉默着没有回答,只将视线投在对方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上。

    皇帝有些失望的收回双手,继续道:“原先朕也以为当年之事没有错审,如今再见你出现,便知所有证据至此翻没。朕答应你定会好好彻查此事。”他将目光转向展逸:“一月之诺已过去大半,你出宫在外这些日子,可有何进展?”

    展逸面有歉意:“禀父皇,目前仍在调查之中,儿臣确实觉得有一二件事情存在疑点,却苦于没有证据,除此之外,尚未有重大发现。”

    “朕会多指派人助你,你要抓紧时间办妥此事!”皇帝威严下令。

    展逸躬身作辑:“儿臣尊旨。”

    “不必。”孟临卿突然开口断然拒绝,皇帝方才欲言又止的表现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如今在他看来,是谁都不可信:“此事我会自己调查清楚。”

    “这……哥你……”展逸面露迟疑。

    皇帝收敛了情绪,望着孟临卿,再三审视,终是允了下来。

    孟临卿不愿与皇帝父子相认,皇帝也不能勉强他。现在在他看来,只要孟临卿肯留在宫中,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自己都会尽力满足。

    孟临卿见皇帝已亲口答应,不欲多说,淡然告辞。

    皇帝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也只好先让他以太子之好友的身份回东宫住下,并下旨命人好生招待,礼遇隆重。

    回到太子殿,展逸将无关人员摒退出去,默默打量孟临卿,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慢慢道:“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接下打算如何?”

    孟临卿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不是曾奉命去调查我母妃之事?或许你知道得更多,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内,朝中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

    展逸略有怔愣,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会向自己询问问题。

    既然对方难得开口,展逸岂有知而不言的道理,立即将自己所知的几件大事,要事向他告来。

    孟临卿仔细聆听,终于让他抓住了几个或许有用的线索。

    天佑二年,曾国来犯,新帝掌权,朝野动荡,可谓是内忧外患,当时还是逍遥王爷的展离自请率兵出征。

    天佑四年,昭王领二十万兵直攻到曾国都城,逼得曾王称臣,从此两国南北分疆,暂止兵戈。

    而她的母亲正是天佑三年进的宫,这个时段巧恰就是昭王展离人不在京城的时候。

    他会怀疑展离,一方面是宋言对他的描述,说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展离在这方面确实做得完美,教人挑不出错。就是在他生气动怒,用尽手段折磨他的时候,也是笑得人畜无害,十分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

    还有一方面就是展离对皇帝的恨,那种恨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庞大到可以促使他用了将近十五的时间来精心布局一切,野心勃勃,步步为营,只等着有朝一日将整个王朝彻底推翻,

    天下有谁不知道当朝皇帝与昭王手足情深,感情甚笃。之前昭王并无心朝政,否则也不会助展定登上皇位,突然会对他心生怨恨,思来想去也只有横刀夺爱这一点说得通了。

    关于他母亲之前这一段情,也许皇帝是知情的!

    孟临卿微微眯起双眼,眸光寒砭入骨。

    展逸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突然瞧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心中隐有不安。

    后来,两人一起去了趟宗人府。

    有了皇帝的旨意,宗人府尹不敢怠慢,配合他们交出当年记录的旧案,两人一起在书案前认真看了起来。

    里面记录的无非就是案发的情况,遇难名单以及受审的犯人。

    天佑十年九月,还梦轩于半夜失火。重伤的有五人,丧命的宫女和太监一共是十七人,另有幼童三名,这几个孩子是当年皇帝亲自挑选入宫与他作陪的,没想到却也无辜受害。

    孟临卿将这薄薄的两页纸看了几遍,直到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名字映入线视。

    孟临卿眼神一暗,许多尘封的往事轰然涌入脑海,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道模糊的场景,把他扯入回忆的漩涡。

    他默默握紧掌心。

    洪袖。

    依稀记得是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宫女,平时做事细心体贴,自他懂事起,这女子便一直服侍在他母妃左右。

    那一晚,他被困在冲天火焰中走投无路,隔着一扇紧锁的大门,还能听到母亲细细的哭泣,一声声充满沉重的悲伤。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打那扇门,滚滚浓烟自门隙中涌出来,他被呛得直咳嗽。

    四周都是火,炽热的火舌似要窜上来,一股作气将他们包围。

    危急存亡之秋,人人只顾着夺路逃生,没有任何一人顾得了他。

    他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着母亲的哭声,心里只有满满的绝望。

    直到一条纤细手臂自后方伸过来将他抱住,洪袖略有脏污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她满头大汗,声音急促的说:“殿下,奴婢带您离开此地!”

    她抱着他趁乱狂奔离去,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对方的意图,惊恐得大哭大叫:“我不要!我要和母妃在一起!我不要离开!”

    洪袖将他嘴巴死命捂住,和他说了许多话他都不太记得,他只记得她脸上惊惶失措的表情,似乎有未知的更强大的危险就在他们身后。

    所有宫人们全部涌到还梦轩去救火,没有人发现他们,洪袖用身体将他掩住,然后带他往人烟稀少的小道上跑去。

    他趴在洪袖的肩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还梦轩越来越远。

    母亲那道孤立单薄的身影深深刻在脑海中。她穿着的那件殷红色的衣裳被夜色染成了冷清的暗黑,在狂怒的风中轻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他就那样看着,一直看着……

    看着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延绵数十丈的天际被染成了浓浓的血色。

    ☆、温暖

    阴霾重重的记忆拨云见日,点滴尽是悲凄。

    过往是遗憾,是无奈,是多年来不敢触及的伤口。

    孟临卿不知是不是有意,竟将这段回忆尘封于流逝的时光之中,直到现在,突然看到洪袖的名字,他才能将当时的情景拼凑完整。

    那晚,洪袖还未来得及将他带出宫去便在半路上被人拦下了。

    那两名侍卫不知在暗中跟踪他们多久,直到洪袖奔至一个绝对隐秘的拐角时,诡异身影挟带浓烈杀气闪身至跟前,二人五官皆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长相,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杀气却如细密铺张的网将他们紧紧锁住,煞气磅礴,仿佛恶鬼降临。

    “将他放下。”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声音沙沙的,充满恐怖的威胁,听了直教人脊背发寒。

    “休想!”洪袖惊怒交加,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摆开架式,袖中霍然滑出一柄锋利淬寒的匕首:犀利盛怒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今日谁也不许挡我的路!”

    看似柔弱的身体竟也迸发出一股绝决凌厉的力量,骤然暴起,杀了过去。

    那两人轻蔑一笑,脚尖掠地,手腕急抖,飞身出剑!

    漆黑的夜,双方人影错身交划在阴暗角落里,为了能够将他抢夺,战得不可开交,四野愁惨!

    之前他以为两人是展离事先布置在宫中的眼线,如今看来,该是安插在了还梦轩中,否则怎么会在他出事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就出现在面前。

    洪袖的武功不差,但显然那两人更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她便重伤倒地,惊恐而不甘的看着他们,脸色死一般的苍白。

    后来,他已无暇顾及那女人的生命安危,因为他自己在不久后也陷入了绝望地狱的深渊。

    他被人秘密带往北方接受极严厉极残酷的训练,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多年。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那样久,久到他初入世的时候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人交谈。

    再后来,展离费尽心血将他推上教主之位。

    永宁紫云巅上,他站在最高处,张开双臂,接受上万教众诚心跪拜。

    寒风刺骨,凛凛如同刀割,将他身后黑色的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浑身戾气深沉,脸上的线条坚毅冰冷。

    目光过处,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只这一眼,便令底下万众浑身的血液都莫名的沸腾起来。

    那一刻,他如君临天下一般,那样的高高在上,非凡气势,威迫四方。

    呼呼风啸中,所有人齐齐振臂高呼,刹时间声动九宵,犹如雷声贯耳:“孟教主神功盖世!纵横天下!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人人情绪高昂,邪焰高涨,此后入世带给中原武林的,便是数不清的血腥屠杀。

    曾经洪亮高亢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一声叠过一声,久久不消。

    孟临卿放下手中的泛黄的旧籍,微微出神。

    现在他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壮志,尤其在认清展离的算计之后,只觉得莫大的讽刺和愤懑充斥在胸膛,要用极大的意志克制着才没有作出异常的举动。

    毫无疑问,洪袖必然是被展离灭口,如今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样,记在丧生的名单之上。

    洪袖之死固然可疑,但她本身的行为更可疑。

    他从来没有想过,母妃的贴身侍女竟然如此深藏不露,且她当时与其说是救他,倒更不如说是为了擒住他,准备将他送往某个地方。

    否则,若在当时,她能以一已之身奔赴险境救了皇长子一命,单凭这点到皇帝面前领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绝对少不了的,可她当时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特意避开众人暗中行事。

    她究竟想带他去哪里?既然不是展离派来的,那又会谁?

    想至此处,孟临卿心下一凛,不同自主的朝身旁紧挨他的人投去意味深长的视线。

    展逸似有所感,抬头便与他目光相触,不由温和一笑,轻轻用肩膀撞他一下:“怎么了?”

    见对方没有说笑的心情,似乎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展逸也跟着严肃起来,道:“这上面的人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对,怎么,难道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孟临卿紧盯着他,那专注的样子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展逸坦然接受对方的审视,唇边笑容清浅。

    孟临卿知道他或许真的并没有对自己有所隐瞒,是以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避开了视线,对着窗外出神。

    他这样的反应才真是要人命,展逸特别不喜欢孟临卿对他有所隐瞒的样子,特别是这种时候,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表剖心忠,对方都不肯轻易相信他,将他拒之心门之下。

    他抓住孟临卿的手,向他挨得更近,强势而霸道的说:“哥,我说要查清真相并不是说说而已,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不妨将心中所想说与我听,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或者说,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只要能帮到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对方坚定而认真的语气神态让孟临卿一时忘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抽回手,勾起的嘴角,绽放一个似凉薄,似嘲讽的冷笑。

    时辰还早,但天色却暗沉下来。

    展逸无比心灰意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临卿仍然不为所动,当真心如铁石,冷若冰霜,如何也不肯为他软化一分。

    既然此处并无新的线索,两人只好告辞离去。

    出了宗人府,展逸与孟临卿一人一乘暖骄,由数十名宫奴簇拥着,慢悠悠的返回太子殿。

    外面天寒地冻,展逸单手支着下巴,只听闻随侍者有序的脚步声,连风声也轻了不少,但他的心却使终静不下来。

    一时烦闷,便探手掀开窗帘一角,忽觉面上莹莹一凉,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不由惊喜地发现天空竟然下雪了。

    “停轿。”太子一声令下,两乘暖轿立刻依言停在原地。领头的太监带领众奴垂手而立在两旁,低头哈腰,听候差遣。

    孟临卿正疑惑间,冷不妨面前的门帘被一把掀开,但见:双眼若桃花,唇角绽笑颜。展逸十分欢喜的朝他靠近,声音温润悦耳:“哥,你看,下雪了。”

    说完不待他作答,笑呤呤地将他牵出暖轿,抬眼一看,果然可见天上白雪如棉如絮,飘飘扬扬地下着,轻盈无声。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展逸无比庆兴能与他一同欣赏,并未错过。

    他的哥哥自幼喜欢雪天,小的时候,常常能看见哥哥静静坐在廊下,独自赏雪的身影。等雪下得大了,他便会拿着铁锹到梅树下一本正经地堆雪人。

    那时他那么小,堆的雪人也小小的,只能大概猜出个人形,说真的,一点都不精致好看,可那股认真的劲儿却好像在做什么天大的事儿一样。

    而他也像个傻瓜一样在旁边看一整天。

    陈年旧梦虽然坎坷伤感,但总有二三事在心中带来朴实的温暖,沉浸在过去温馨美好的回忆中,展逸禁不住微微笑了,伸手接住这不请自来的如粉如沙的白雪。

    风声呼呼。

    雪,洁白如玉,纷纷扬扬地从天上落下,漫天卷地,一簇簇,一点点落在眼前所见的漫石铺就的甬道上,倾刻就将其染白。

    金碧辉皇的宫殿中,一切亭台楼阁皆是精心布置,玲珑精致。金色的琉璃顶亦覆盖点点雪花,远远望去,晶莹闪耀,

    早有伶俐的宫奴张了伞高举于太子头顶,为他遮挡风雪。

    展逸将那伞接过,举目四望,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永福门的附近,走过这里,穿过御花园,再经凌波殿,便能到达太子殿。

    这一程虽不近,但沿途皆是锦绣乾坤,一步一景,便这么和孟临卿一道缓慢步行回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便命令道:“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本王要陪同孟公子赏雪去。”

    言罢,动作自然的揽过孟临卿的肩膀,迎着随风飘来的雪花,并肩而行。

    白色的油纸伞,上面用水墨淋漓挥运了九鱼戏荷图,不施颜色,当中只有两三朵花瓣尖上轻轻扫了一点淡红,当如画龙点睛,整幅画淡雅柔美,可见韵致。

    孟临卿一身烈焰似的红,安安静静的行走于古朴伞下,冷冷白光透过伞面在他俊美无匹脸上添一层轻薄的莹白,映得他神色愈加冷淡。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急。

    一开始零零落落的雪花慢慢变成了细细密密的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落,飘飘洒洒,绵绵无声的落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一时之间,他仿佛又置身在北方的万灵山脚下,那里天寒地冻,终年飘雪。目之所极,唯有白雪皑皑,茫茫无际。

    他被囚禁在山中唯一个可避风的洞穴里,负责看守他的人虽然只有数名,但他们武功高强,冷血无情,除了日常的吃穿供给,不会有多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逃不了。

    每过一年,展离便会寻来一名江湖上顶级的高手与他比试。条件只有一个,败者——死。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终日对着刻好的满壁武功心法,不知疲惫的修练,直到杀死每一个威胁到他之性命之人,直到他武脉混乱,直到他终于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才终于重获自由,却也导致寒毒侵体,终成隐患。

    雪,又是雪。

    他讨厌下雪天,天地间什么都被这种死气沉沉的苍白所覆盖掩没,周遭全无一丝生气。

    人,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境界,那么冷寂,那么安静,那么孤独,身边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连心跳都纤微可闻。

    四肢麻木了,血液被冻住了,无法动弹,是看不到出路的绝望,是被所有人遗忘的怨恨。

    “哥。”一声轻柔呼唤将他唤回现实,孟临卿过了好一会儿才分清现实和幻觉。

    抬起眼帘,像还没有彻底醒神那般略带迷茫的看着出声的人。

    展逸还是笑得和从前一样温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孟临卿的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就连身体都在轻轻颤抖,好像是被冷到了。“你没事吧。”展逸将伞往他那边倾斜过去,另一只手心疼地将他搂得更紧一些,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暖气息不管人要或不要,只将他密密包围住了。

    孟临卿猛得呼吸一窒,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触动,勾起无数情潮暗涌。

    展逸眸光似水,深深的看着他,带笑的声音低得仿若催眠一般,贴近他耳边问:“想什么这样出神?”

    在想什么?孟临卿被他问得恍惚了一下。

    雪自上方温柔地飘落,轻盈飘渺、婉转流连,没有寒风刺骨,没有刀剑加身,他就站在这广阔而幽静的皇宫中,身边熟悉的人为他细心的撑起一把伞,眉目温柔的望着他。

    是的,他早已离开曾经的噩梦,回到了这里。这个人,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其他孩子相处的相处的时候,他就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了。

    孟临卿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微怔的表情将展逸的心中的冰雪都一一消融了,他眉眼含笑,趁着孟临卿毫无防备之时执过对方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滑进对方指缝间,紧紧扣住。

    宽大的衣袖掩住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翩翩起舞的雪花中,两道一红一紫的身影沿着曼石甬道静静行走,没有任何人敢打扰。

    皇帝喜爱梅花,一路可见成片傲然挺立寒风雪中的梅花,正值梅花绽放的时节,一朵朵娇艳的堆在枝头,那似火一般的鲜红顿时成为灰白天地间最触目惊心的一抹颜色,清冷绝美。

    雪花轻轻绕着它们起舞,芬芳四溢,甜美醉人。

    两人一路无话,却是无声胜有声。不知不觉,太子殿已在眼前。

    一众宫奴婢女全部闻声出门跪迎。

    站在九重台阶上,展逸有些怅然若失,只觉得这美伦美奂的景物没有赏够,更重要的是孟临卿收敛了平时的阴狠戾气,心平气和的样子没有看够,他真不想离开。

    有些不舍的松开那微凉纤细的手,掌心里空荡荡的,展逸一时觉得失落不已。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却化为一句略带戏谑的叮嘱:“临卿,你先进去,我尚有要事,待办妥后再来陪你,记得,要乖乖等我哦。”

    说完,凑到对方脸旁就想偷一个香吻。

    孟临卿惊觉他的意图,脸色不善的偏过头去,抬手便欲来挡。

    展逸脸上笑容加深,自然早已料到会有如此一招,眼疾手快的抓住他,顺势将他扯了过来,在他柔软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轻轻的一吻。

    孟临卿瞪圆了双眼。

    这人总是一逮住机会就对他动手动脚,实在可恶。他心生怒意,运劲提掌,向展逸的胸口击来。那略显急促的呼吸,泛红的脸颊,分明是已经恼羞成怒了。

    展逸连忙闪身避开,堪堪捡回一条小命。第二招已经紧随而至。

    看到对方不肯轻饶,穷追猛打的样子,展逸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已经得偿所愿,自然还是欢喜多过失望的。

    “别生气,别生气嘛,你要是觉得吃了亏的话,晚上等我回来,我一定加倍补偿你。”他特意将‘补偿’字咬重,配合着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令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居心不良。

    满意的看到孟临卿的脸色变了再变,几乎变成恼恨窘迫的绯红了,展逸哈哈一笑,在对方忍耐着没有出招将他撕成碎片时,识相的抽身离去。

    “我很快便会回来。”

    苍茫大雪中,伞下颀长俊逸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被风雪掩埋。

    孟临卿垂手而去,静静远眺,内心一阵涩然。

    ☆、柔情

    展逸狠心撇下孟临卿,冒着一路的风雪独自一人来到丽央宫。

    丽央宫门口的侍卫及太监见到太子皆齐齐跪下行礼,展逸脚下步伐不变,匆匆应了一声算是免了他们的礼。前脚刚踏进大门,便见母妃的贴身侍女书翠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屈膝一福:“太子殿下吉祥。”

    展逸点点头,书翠便伶俐地接过他手中的伞,细心收好,见太子朝里头望去,不由抿嘴一笑,小声道:“殿下,您总算来了,娘娘等了您许久呢。”

    “哈,那我可得赶紧了。”

    展逸心虚得很,不敢耽搁,侍女书翠亦加快脚步,走在前面小心引着太子进入东阁。

    贵妃居住的丽央宫形制仅次皇后的后宫,宏伟大气,东西两侧分别有东阁、西阁。东阁内有瑶光殿,平日里娘娘便居住于此处。转进殿内,只见云顶檀木作梁,青瓦浮窗,玉石墙板,地铺上好的白玉,倒映着宝顶上的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晶莹透亮的光芒莹莹闪耀,光明如烛。

    前面是光华流转的珍珠垂帘,书翠向前一步将其小心拢起,随后而至的展逸只觉和一股异香扑面,一抬头,远远就见袅袅雾气笼罩着一道纤细婀娜身影。

    贵妃林氏端坐于紫檀方桌旁,眉目皆隐在云烟之后,不露半点端倪。

    再近几步,只见贵妃身穿深青色宽袖纻丝牡丹暗纹长裙,发鬓高挽,中正饰一朵华美珠牡丹花,间缀数朵珠花金钿,右边斜插一枝金凤簪,凤口衔一串红蓝宝石穿成的珠络。与领缘袖口的金织凤凰纹样相得益彰,显得雍容华贵且庄重大方。

    今日贵妃不像平时那样,一见太子回宫就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嘘寒问暖,端端正正的坐在宝座之上,神态平静得令人心中惴惴。

    一见母妃如此,太子便知道她这是动了怒,连忙向前深深作揖:“见过母妃,不知母妃最近可安好?”

    林贵妃抬起手,似乎觉得疲倦,涂得鲜红的指尖轻点额角,懒懒地道:“安不安好的,太子殿下还会在意么?”

    “这话说的,可伤儿子的心了,我一向最是记挂着母妃,怎会不在意?”展逸最怕的就是他的母妃生气,连忙凑至贵妃跟前,笑得眉眼弯弯,就差没像小时候那样扯着她的袖子撒娇了:“你看,我才一回宫不就紧赶着过来给你请安了么?”

    林贵妃绷紧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不过怕太子见了又得意起来,随即板下脸,似嗔似怨的瞥他一眼。

    林贵妃国色天香,眉目如画,千万风情悉数堆于眼角眉梢,若是忽然沉下脸来,当如春梅绽雪,连根根卷翘的长睫都带上一点厉色,不紧不慢道:“哦?是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书翠?”

    一直静候在旁的侍女书翠忙低头轻答:“回娘娘,是酉时。”

    林贵妃看着太子,似笑非笑地道:“今儿一大早便闻太子回宫的消息,我心里实在欢喜的很,中午还未到时辰便吩咐了下去,让御膳房再加两道你平时里爱吃的燕窝鸡丝汤和糟蒸鲥鱼,可是左等右等,等到菜也凉了,心也凉了,都不见你半个人影,可见母妃在你心中是多么无足轻重了。”

    母妃责备的眼神和幽幽的语气,双重夹击之下,太子冷汗都下来了,只能可怜兮兮的顾左右而闻他:“都怨儿子没口福,现在再跟母妃讨一杯热茶不知可否,唉,外风凄风厉雪的,我这一路急急的走来,现在真冷得浑身直发抖。”

    果然,一听这话,林贵妃也没空和他计较了,不再端着架子,轻喝道:“书翠,还不快奉茶?”

    说完,将太子拉到跟前仔细打量,又急又气的责备道:“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竟让太子一人冒着风雪前来,也不知道备上暖轿若是冻坏了太子金躯该如何是好,不行,明日我便将他们都打发进积善堂,再挑几个机灵醒目的……”

    “好了。”太子哭笑不得的打断她:“是我自己急着赶来见你的,要是召了暖轿,凭这些奴才慢吞吞的脚程走过来,这天可就真的要黑了,你不是也很想早点见到我吗?”

    正说话间,就见书翠沏好了茶过来,展逸往旁边大马金刀的一坐,端起茶盏细细品尝,抬偷偷瞥见林贵妃无奈地摇头叹气,但脸上已经没什么怒气了,知道这一关总算顺利过去,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展逸喝完了茶,林贵妃使了个眼色让书翠退下,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心里三三两两的皆是挥之不去的担忧,问道:“逸儿,你此番回宫又带回了什么人?”

    “哈,此人你也见过,便是孟临卿。”说起孟临卿,展逸顿时来了兴致,声音里都带了一丝雀跃:“他肯跟我回宫,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若他能一直留在宫中就好了。”

    林贵妃虽然早已知事情的起因始末,但此刻听到展逸如是说道,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孟临卿御花园行刺一事,皇帝不可能毫不知情,但事后竟一点表示也无,不仅如此,经过此事以后皇帝好像查觉到了什么,待她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虽然从前也并不如何宠爱,但对她是客气归客气,偶尔也有体贴的一面,现在是几乎将她彻底忽视,距离上次皇帝临幸丽央宫已过了半月之久。

    皇帝如此,太子亦是如此!她将后半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现在他三言两语就轻松打碎她所有希冀,只觉得这个寄托是如此渺茫不可靠。

    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将这个祸害带回宫中?!

    心里尖锐的诘问在咆哮,林贵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一般柔婉,但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汇露了心中强烈的不安,她听到自己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希望他能来,那么我呢?”

    展逸被她问得一愕,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无比伤心地问:“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你母妃的安危了么?”她说完,默默红了眼眶,想来是难过的紧了。

    展逸不由一阵懊恼,真是该死,他差点忘了,上回孟临卿无故举剑杀人,当时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母亲恐怕难逃一死。如今他将孟临卿带来,相当于带回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难怪母亲会如此伤心忧虑。

    “你放心,孟临卿只想回来调查当年淑妃纵火之迷,我会片刻不离的盯紧他,尽快揪出幕后凶手,不让他做出任何伤人之事。”

    展逸还是不愿将孟临卿想得太恶毒,他知道他这些年流落在外,孤苦伶仃,不知受了多少磨难,以至于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狠虐无情,对每个人充满了仇恨。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自己要是再将他往外推,那还是人吗?况且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孟临卿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化了许多,甚至能与他一同品茶论武赏雪,只怕再过不久便能一起“谈心”了,他怎么可能再将他拒之门外不理,功亏一篑呢?

    林贵妃知道劝说无望,心下黯然,只得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逸儿,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为他着想,他究竟是何人,与淑妃又有什么关系?”

    展逸这才想起自己在这说了老半天,最重要事的却只字未提,不由笑了:“我方才忘记说了,孟临卿便是我哥哥,展怜呐。”

    贵妃虽然早已心中有数,但亲耳听他从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非常震撼,非常不真实,过了好一会儿,才绞紧手中的帕子,露出惊惧,不可置信的眼神:“展怜?那孩子还在?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错,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好大一跳,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哥哥能够回来已是万幸,眼下我只盼能够尽快断案,除魔诛邪,真正还他们一个公道才好。”

    贵妃嘴角勉强挤出一丝浅淡的,颤悠悠的笑容:“嗯,你说的对,展怜那孩子,虽然从小就沉默寡言,但却十分聪明懂事,出了那事我也心疼。现在能回来当然最好,只不过……你父皇可知晓此事?”

    展逸没有发现他母亲的异常,仍笑吟吟道:“父皇已见过哥哥,自然是十分欢喜。还答应让他亲自调查此事呢。”

    贵妃瞪大双眼,脸色煞白,一副遭受深重打击的模样,幽幽地问:“你父皇也知道了?”

    “是。”展逸终于发现母亲的不对劲,慌忙站起来,将她扶住:“母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贵妃摇了摇头,不说话。

    若只是哪里不舒服便好了,挨一挨也许就能过去。

    但眼下,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就如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抵在胸口,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那刀尖如此来势汹汹,居心险恶,逼的她毫无反手之力,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简直手脚冰冷,心肝直颤,只能垂下头,右手按在前额,摆手道:“你别急,我没事,方才突然听闻大皇子回来,一时过于激动,觉得头有点泛晕,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偶尔没有睡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展逸还是不放心,迟疑道:“怎么会没有睡好?传御医看过了吗?怎么说的?”

    “无碍,我就是一个人整日闲散,无所事事,所以容易多思多虑。你若肯常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我呀,说不定就能忘却烦恼,沾枕即睡了。”说完,弯起雾蒙蒙的桃花眼,露出一抹苦涩恍惚的淡笑来。

    展逸虽然有时总是没个正经太子的样子,但本质上绝对是个孝顺儿子。

    林贵妃这番惘然若失的话语虽轻飘飘的,并不尖锐犀利,却如沉甸甸的一巴掌拍在展逸脸上,刹时便火辣辣的痛起来。

    他看到母亲精致的妆容下也掩不住的一丝苍白疲倦,不由一阵心疼,单手轻扶着她肩膀,温声道:“都是儿子不好,以后我一定常来陪侍母妃,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对别人或许有所保留,我可是你亲亲儿子,一定洗耳恭听,为你排忧解闷。”

    林贵妃拍拍他放在肩头的手,依然心事重重,摇头不语。

    掌灯时分,展逸履行了承诺,老老实实的陪林贵妃吃了顿丰富膳食,又陪她闲话了好一会儿家常,直到林贵妃心情好转,重展笑颜,才敢告辞离开。

    这回,林贵妃坚决不让他再风里来雪里去了,特意召了暖轿,亲眼见他坐进去才肯放心。

    抬轿的太监都是受过训练的,脚程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步伐一致平平稳稳地走在积了一层薄雪的甬道上,完全不能体会里面的人归心似箭。

    回到太子寝宫,发现宫人们都被遣到外面守着,一切与上回并无二致,展逸几乎能想象出孟临卿如何冷着脸将他们吓退的情景,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亦涌起一股甜甜的暖意。

    吩咐了所有人无召不得进入之后,展逸便略带期待紧张的走了进去。

    夜沉如墨,室内燃着几盏六角宫灯,烛火如豆,笼在一层绢纱之中,散发出来的光显得昏黄朦胧。展逸放轻脚步,转过一扇紫檀浮雕山水髹金屏风后,便见九重轻纱之后一道安静清冷,好看得不真实的身影。

    确认孟临卿并未擅自离开之后,展逸心里何等的欣慰欢喜自不必言说。而更令他惊喜的是,他发现孟临卿身上正随意披着一件蓝色锦袍,于太子龙床上闭目盘膝而坐,调整内息,自我修练。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是自己的!

    八成是孟临卿觉得冷,就随手拿了挂在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来穿,也不管那是不是他曾经几次想要杀之而快的人的物件。

    展逸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真想直接上前将他扑倒,做各种脸红心跳的事,不过也只是想想,给他十个胆也不敢随便上前打扰。

    只好趁着孟临卿修练的这段时间,依依不舍地去了旁边隔着一道石墙的浴池,飘飘然,晕晕乎乎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待洗得一身香喷喷,暖烘烘的回来之后,才发现孟临卿不知道何时已经睡了,里头仅留的一盏烛火只余一点点,将熄未熄,莹莹照亮一小角。

    夜很冷,也很静。

    墙角矮桌上的盘龙铜炉中燃着熏香,于静夜中吐出缕缕幽香,久久不灭,令人只觉温馨静谧。

    展逸微微一笑,双手拨开轻纱,一步一步向里走去,脚下的石砖洁净澄亮的能映出他的身影,模糊的一道淡淡白影。

    越走越近,他终于看到了那人。

    孟临卿正背对着他躺下,呼吸清浅绵长。

    展逸站在床边,静立不动,默默注视着他寂寥的身影,突然就感觉到了笼在他身上的黑暗和孤独,那么深沉的,沉入无声无息的冻结,只要稍稍细想下去,就会觉得心惊惶恐。

    于是他想也没想,快速钻进被窝,猝不及防地他紧紧抱住。

    孟临卿睡眠极浅,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警觉到了,但他方才耗费不少心神,正是困倦,只想好好睡一觉,哪知那该死的家伙竟敢得寸进寸,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你做什么?”孟临卿拍掉他的手,扭头瞪他。

    昏昧烛火下,看不太清他愤怒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跳跃着一簇燃烧的火焰。

    展逸忍不住抬手挡住他的眼,感觉长长的睫毛划过掌心,心里最软的角落仿佛也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生出说不出的许多怜惜来:“不是让你等我么,你倒好,竟撇下我自己先睡了。”

    孟临卿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重新背对他躺好,连一个冷眼冷笑也不屑给了。

    展逸却不在意,轻笑一声,没脸没皮贴上他僵硬而发冷的身体,抱住了就不撒手。

    “放开!”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

    背后轻佻开口:“别这么凶嘛,今日在门口惹你生气,为了作补偿,我决定今晚将我自已,交付于你,你说好不好?”

    孟临卿呼吸一窒,怒由五脏燃:“你闭嘴!”

    “不要,哥,我可是很认真的。”展逸抱得更紧,几乎半边身体压在他身上,将头埋于对方肩窝处,孟临卿深深皱起眉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愤然起身,出掌狠辟不留命。

    展逸早料到似的,比他更快的抓住他的手,死死扣在孟临卿身体两侧。

    孟临卿抿唇,冷冽的双眼紧盯着他:“你找死。”

    “哥,你别争了,你也争不过我。”

    “闭嘴!”孟临卿挣脱一只手招呼过来,招数狠厉凝重。

    展逸见他动了杀意,凝神以对不敢稍有大意;两人掌来掌往,战得不可开交,展逸唯恐打伤对方,神意稍弛,即逢厉掌迎面击来…

    展逸心下大惊,凝力于掌,几招卸下对方之力,轻声道:“别这么无情,我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这个样子真是委屈极了。

    “哼”。孟临卿气极反笑,恨不能将他的嘴给封住,这家伙总是口无遮拦的,天知道他等一下又会冒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简直可恶至极,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展逸天生具备绝佳的练武天赋,武学震慑当世,偏偏孟临卿也不弱,较量之间,枕头被子散了一地,还是未分胜负。

    展逸扭着他的胳膊,将他半压在身体底下,孟临卿亦动弹不得,而他也不能松手,两人僵持着,气氛凝重之中竟还挟带一丝莫名暧昧。

    “混蛋!”孟临卿额头汗津津的,呼吸不稳,明明有些狼狈,气势倒是不弱。

    展逸盯着他,突然灵机一动,俯下身探出舌尖在他右边耳朵上轻轻一舔,果然孟临卿蓦地浑身一颤,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你!该死!”他咬牙怒目而视,连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

    展逸趁机将他抱起来:“傻瓜,都说了你争不过我!”

    孟临卿怒火攻心,被他往床上一摔,立即弹跳而起,惊鸿杀招扑面而来,展逸眼疾手快,一下将他按住:“别闹,不然等一下我就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孟临卿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见他只穿着白色睡袍,方才的争斗令交领的睡袍敞开,露出大片结实洁白的胸膛,突然冷冷一笑:“是吗?”

    ☆、缠绵

    展逸一愣,还没有领悟孟临卿话中的意思,下一刻,孟临卿已挣脱他的束缚,反手勾住他的脖项,用劲一勒,将他整个人扯了下来。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脸挨得很近,几乎鼻尖互抵。

    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孟临卿长发四散,几缕垂在白皙的脸旁,黑漆漆的双眼微微地眯起,弯起的嘴角说不出是讥诮还是别的什么,却将他的张狂恣肆展现得淋漓尽致,便是屈之身下也不减丝毫气势。

    展逸懵头转向的,对方不施任何手段,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他意乱情迷,不知身在何处,不理今夕何年了。

    孟临卿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按住他双肩翻过身。

    天旋地转中,两人的位置就被颠倒,展逸一时太过震惊,竟忘记反击。

    等到意识过来后,孟临卿已覆在他身上,扯住的他的黑色的腰带,往外一抽,松松套在身上的单薄衣裳就滑下肩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孟临卿嘴角笑容加深,眼神却透着丝丝危险,扯住他的衣服双手一运功,眨眼间,那单薄的衣服就被震成了碎片。

    既然他需要通过如此来抑制体内的寒毒,那么就这个人又有何不可。而且他实在不知死活,三番四次撩拨自己,便于此时此刻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心里一打定主意,手上的动作也毫不留情。用力按住他的腰腹,两腿挤进双方双腿之间,伸手几乎凶悍的撕扯他裤子。

    孟临卿今晚真是太主动,太热情了。展逸简直受宠若惊,过度的惊喜和高涨的情—欲已经让他失去判断能力,晕晕乎乎中,只凭本能摸到他身上,笑叹道:“哥,你别急,我保管叫你快活就是。”

    说完,伸出右手按住孟临卿的后脑压向自己。

    孟临卿只觉眼前一花,双唇就被狠狠堵住。他惊愕的狠推对方,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

    无奈展逸的双手犹如钢圈,竟将他完全禁锢住,纹丝未动。不理会他的推拒,舌尖撬开牙关,灵活地闯入口中。

    他想要这个人。

    从方才与孟临卿纠缠了好一会儿之后,展逸早已情兴勃然,这当下根本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心只想将他彻底占有,因此亲吻也变得凶悍野蛮起来,探入的舌尖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肆意翻搅掠夺,勾住对方的唇舌,湿濡的声音自两人口中响起。

    这完全出乎孟临卿的意料,瞪大的双眼分明杀气袭来,混乱中便什么也不顾了,只揪住任何有机可趁的机会欲意杀死对方。

    可是展逸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得逞,只管卸去所有攻击,反身紧紧将他抱住,含住他柔软的唇,激烈深缠。

    混乱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孟临卿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有些阴狠。对方的举动显然激怒了他,无名火腾地冒出来,竟他在这一时片刻失了理智。似较量一般不再躲避对方的纠缠,反而迎上他的,甚至舌尖一卷,霸道地进入对方口中,转而攻城掠地,不断吸取口内津液,彼此的呼吸加重渐渐加重,渐渐急促。

    空气越来越少,四唇紧密相贴,思绪混乱,已什么都不能思考。身体越来越来火热,已不满足这样激烈的亲吻,展逸放开他,手在他修长柔韧的身体上游移,急不可耐的去剥褪他的衣服。

    查觉到对方的意图,孟临卿眼神一暗,迅速分神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大胆举动。

    展逸箭在弦上,哪能在这关头停下?一边重重喘息着,一边不断揉搓他的胸口,腰侧。

    孟临卿奋力推拒,同时也想掌握主控权,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这不管不顾的较量让彼此身上最后一两件摇摇欲落的衣服终于在撕磨中彻底脱离主人。

    胸膛贴着胸膛,孟临卿的体温依旧略低一点,被他拥在怀里时竟觉得格外暖和舒服。

    展逸深知他的弱点,手指灵活的在他的腰上、大腿内侧等敏感地方按搓揉捏,孟临卿没有他那么多技巧心思,就连反击也显得杂乱无章,慢慢的就有些抵挡不住,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他附了妖术的手指抽走大半,只剩下急促的喘息,间或一两声情不自禁的发出模模糊糊的声呤。

    对方微凉光滑的肌肤几令太子殿下失控,趁机离开他被吻得红肿艳泽的唇,沿着线条优美的脖颈重重地辗转吸吮而上,而后含住薄薄的耳垂轻咬舔舐。

    孟临卿的耳朵最经不起挑弄,被他柔软湿势的舌尖一碰,竟瑟缩了一下,身体顿时软了下来。

    他紧蹙着眉头,样子好像十分难受,眉头紧蹙,幽黑的眼睛变得迷蒙不清。

    低低浅浅的呻引在耳边响起,亲吻不断,对他的索求越多就越无法自持。

    ☆、隐忧

    一场雪后,仿佛是九天之上哪位神仙漫不经心的挥毫一笔,整个皇城内的宫殿楼阁,亭台水榭,皆被刷上一层银光闪耀的白。

    万物银妆素裹,晶莹剔透,远远望去,俨然一副气韵生动的水墨画,更添威严和肃静。

    近来皇帝心情甚好,下朝之后总会抽出点时间派人传召太子和孟临卿前去谨华殿。

    太子展逸向来对皇帝敬畏有加,自然毫无二话,欣然前往。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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