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43)
不皂色的眼眸冷锐如刃。
既如此,我不介意替你过世已久的师父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衣轻飏转头,看见郑允珏脸都白了。
大胡子他们也吓傻了。
卧槽?讲段子讲出人命?!
衣轻飏往他盛怒的大师兄身后一站,毫不掩饰神情,幸灾乐祸地笑了。
啊啊啊!
错了!我错了!容与君饶命啊!
啊啊啊
日暮时分的大漠依旧平静,除了那阵过于凄惨的尖叫声,从鸣沙山头这一侧奔到了那一头。
大胡子他们站在山头旁观这一切,张大嘴叹为观止。
衣轻飏支下颌也蹲在山头上,默默欣赏他家大师兄盛怒时的样子。
嗯,果然大师兄怎样都好看。因为难得,所以更得多欣赏。
不过,奇怪,郑二五仔那段子,怎么就惹大师兄这么生气?
衣轻飏还只在上辈子,自己和步九八一夜薅光云台院里那棵大梨花树上的全部梨子时,这一次情况下见到过。
大概是不尊师重道的缘故?大师兄一向对这个很敏感。
更何况,郑允珏那段子,还一下把师徒、师兄弟之间不可言说、背德叛道的龌蹉关系都讽刺了。
想到这儿,衣轻飏忽地笑不出来了。
一尘不变的黄沙大漠,走到日暮,才稍稍有了变化。
越过一个山头,月牙状的一口小潭正静静卧在背阴处,潭水旁边一圈长满了鲜红的血色花朵,一簇一簇的,烈艳如火,映在湖面上透出妖冶诡谲。
口干舌燥的众人却顾不得那么多,欢呼着从山头冲了下去,牛饮潭中水。
这是衣轻飏一怔,侧头看大师兄,明知故问道,什么花?
云倏沉默,往潭边一块岩石上倚靠。
赤楮花。很快恢复得人模狗样的郑允珏抢先回答,据说只长在两种地方大漠深处绿洲之畔,南疆深山水潭两侧。
这花习性诡异,喜热却爱阴凉,雨水对它们的生长不起任何作用,因此只长在潭水边。
他伸出手指,点点潭水底部:别看赤楮的花骨朵小,它们的根呀,据说盘根错节,深扎于潭水之下。日积月累,这里的潭水有朝一日便会被它们吸得一干二净。
衣轻飏:
他想起了上辈子一些事。
说起来,这种习性诡异的花还是他的「恩人」。
我去接水?他看向大师兄,试探着询问。
我去接水?大师兄?
南疆深山之中,衣轻飏站在高深的树木之下,指指前面围了一圈赤楮花的水潭。
云倏没有多想,点点头:赤楮无毒,去接吧。
清都山的弟子在四处警戒。南疆多的是妖修,不仅擅蛊,还善使毒,往往令他们防不胜防。
要不是因为这次历练会深入南疆山谷,实在凶险,门内事务繁忙的容与君不会亲自带队。
衣轻飏接满了大师兄的水袋,将四处警戒的师兄师姐的水袋也给接满了,最后才轮到自己。他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大半袋。
他虽已二十弱冠,修为却还停滞在小乘初境炼形,金丹都还未炼出,按理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凶险的门外历练的。
可衣轻飏剑术课修得极好,虽然二师姐反对,大师兄还是做主点了这个头。
云倏纤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剑柄,一遍遍磨着指茧,心中不知为何,总觉不安。听弟子报告周围暂无异常后,他顿了顿,掀起眼睑,对前面的小师弟道:
阿一,过来。
衣轻飏回头。
时刻跟紧我身后。
大师兄眼眸淡漠,隐隐有些烦躁,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衣轻飏一怔,马上「嗯」了一声,乖乖提起所有人的水袋回到了他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垂下眸不无黯淡地想,带上自己这么个累赘出门,还是让大师兄为难了吧。他得乖乖的,听话才好。
所有人都没料到,变故会突然发生。
一伙南疆土生土长的妖修,借着对地势的熟悉突袭了他们。瘴气弥漫之中,所有人都辨不清方向。
阿一!
视线全失中,他听见了大师兄的吼声。
抓紧我!
大师兄应该是向他探出了手。
可衣轻飏向前使劲地捞,却什么也没抓到。
无论是那永远隔了一层的袖子,还是那淡漠烦躁的眼神,如水中捞月,镜里观花,他只抓到一手的徒劳。
再醒来时,是在一处冷泉洞中。
他正躺在一处天然的石床上,浑身衣物脏兮兮的,皱巴巴的,脑袋昏昏涨涨,身体却不知为何,遍体轻松。
要先和大师兄他们会和!
顾不上身体的诡异,衣轻飏试运行了一下灵力,本来皱着的眉忽地傻在脸上。
他从外界吸进的灵气,竟不再外泄了。
灵力在体内周转了几圈仍未见异样。身体第一次感受到,灵气充沛时那股暖洋洋如泡在温泉里的感觉。
这是天地间光明温暖的灵气,第一次接受他的拥抱。
大漠月夜之下,云倏抬眸,凝望着他。
他和大师兄的身量已一般高了。因云倏靠着岩石,身体微弯,这是衣轻飏第一次俯视着他家大师兄。
衣轻飏没有从那双眸子中看见烦躁。有的只是淡漠,外加些许紧张。
大师兄仍紧抿着他的唇,像开不了这个口似的,微微颔首。
去吧。他低磁的嗓音因紧张而沙哑了。
衣轻飏转身,拿着二人水袋往水潭中走去。
回想大师兄异样的紧张,衣轻飏眼睛掠过这些鲜妍如火的花骨朵。赤楮花确实无毒,他知道。
衣轻飏不是一个喜欢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人。别人的事情他不关心,但涉及自己的事,无论他本人在不在乎真相,衣轻飏都不想被蒙在鼓里,任人操控,任人宰割。
他极厌恶这点。
正如他如此痛恨着操纵他命运的天道。
上辈子为了弄清自己那破体质究竟如何改善的,衣轻飏在成为大魔头后很是花费了一番工夫调查当年事。
讶异的是,关键竟是水边无毒的赤楮花。
赤楮性阴却喜阳,根部常年深扎潭水之底,令此处的水也沾染了花的习性。饮用此水,如食赤楮花。对常人无毒,但对天生体质阴阳不衡的衣轻飏来说,无异于「剧毒」。
只是并非寻常意义的毒。衣轻飏为极阴之体,在性阴喜阳的赤楮花影响下,会格外渴求阳气来中和体内躁动。
这种躁动如烈火的渴求若没有得到及时疏解,阴极过盛,陷入长久不省人事的昏迷也未可知。重则丧命,轻则再也无法修行。
而在冷泉洞中醒来的他,除了昏迷却没有以上任何症状。
这也是衣轻飏上辈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不是没怀疑,是否在那小小山洞中与什么人春风一度过。
可这事儿又不是纯闭眼睡觉,动静再小他也得有印象吧?
所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上辈子大师兄可能没顾虑到赤楮会对他有影响。可眼下,看大师兄隐含异样的微表情,又像是知道什么。
无妨,试探一二便知了。
想到这儿,衣轻飏微微勾起唇角,给二人的水袋灌满了水,刻意走至大师兄面前,眨眨眼问:大师兄,你渴吗?
云倏静了一下,仰视他的眼:还好。
我也不是很渴。衣轻飏在他身边空出来的地方坐下,略显苦恼地歪头看他,可好不容易遇见绿洲,不喝又觉得可惜。大师兄,你说我是喝还是不喝呢?
郑允珏在一旁摇着折扇:那就别喝了。反正喝了也得出来,这黄沙大漠的,没地儿给你上茅房。
云倏一直注视衣轻飏的眼睛闪躲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被观察他的衣轻飏捕捉到了。
大师兄?
衣轻飏眯起眼,还故意唤他。
云倏掀起眼睑,神色寡淡:喝吧。多补补水,挺好的。
郑允珏自然狗腿跟上:喝吧喝吧,衣道友,没事,反正黄沙大漠哪儿都是茅房。咱们都是大男人,没啥可害臊的。
衣轻飏:那我喝多少?
郑允珏瞥他两大水袋,挑眉:你要能行,两袋都喝了也没问题。
云倏很快不自然地咳了一下:两袋,有点多。
衣轻飏眸中漾出更深的笑意,也不矫情,咕咚咕咚一袋下肚,看得见多识广的郑掌门都愣了。
不是,喝个水而已,怎么还喝出了舍生入死的感觉?
衣轻飏嘴角也不擦,不歇气地,仰头咕咚咕咚灌第二袋。
云倏抬眼,只见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不断耸动,嘴角的水滴沿下颌流下,也滑到喉结处,欲滴未滴。
不知怎么的,郑掌门嗅出了一丝丝妖孽醉酒图的味道。
云倏眼中的光影无人察觉地焦虑一动,有力的手掌伸过去,牢牢摁住衣轻飏举着水袋的手腕。那手腕纤细,他几乎一掌便能全部包裹。
够了。语气不自觉严厉。
而后生硬地补了一句:喝太多,也不好。
衣轻飏说喝就喝,说不喝就不喝,把一个乖巧五好师弟演绎到极致。他随意擦去嘴角,拿一双漂亮眼睛紧紧盯着他大师兄有些不自然的脸。
须臾弯起眼,他别有深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前方胡商惊呼:沙暴!不好了!沙暴来了!
作者有话说:
郑掌门:怎么这俩一路都在打哑谜?淦,狗男咳,师兄弟了不起哦?
注:那个段子出自《笑林广记僧道部》,原文是和尚来着,我改成道士了hhh,剧情需要剧情需要(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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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勾陈弓|五
大漠的天气当真说变就变, 远处沙暴以摧拉枯朽的姿态袭来,天空被染成黄褐色, 周围一切草根、沙砾都被旋进了暴风中心。
漫天都在飘沙粒。
衣轻飏眼睫上都是一层沙, 他睁不开眼,下意识往前一捞,紧紧攥住了他家大师兄的袖子。
云倏是反应最快的人, 几乎胡商们喊出「沙暴」两个字的同时, 守一剑便迎风呼啸而出,沿着众人所在的范围在地上画圈。
他同时以最快速度侧身横挡在衣轻飏前面, 在衣轻飏抓住他袖子的同时, 手往下一滑,用力捏住了衣轻飏衣袖下的手掌。
衣轻飏在漫天风沙中怔住了。
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十指相扣。
所有人往我的位置靠拢!云倏凝气传音, 大家都清晰地听见那道格外镇静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在一片混乱中犹如寻到主心骨。
黄沙狂风中,只有守一剑的白色剑光闪动,沿众人很快画完一圈。
胡商们惊诧地发现,圈里的狂风明显比圈外小了许多。
守一剑仍未停下, 随这道简陋的剑阵趋向完善,圈里的世界已逐渐与外面泾渭分明。圈外飞沙走石, 混乱至极, 圈内却岿然不动。
衣轻飏望向他大师兄的脸。
那张脸上仍然镇静, 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但只有他知道, 大师兄与他扣紧的十指愈发的用力。
难道圈外除了沙暴还有什么吗?大师兄都觉得吃力的东西?
容与君干得漂亮!一无所知的郑允珏还回头傻乐。
他话音刚落, 只听「刺啦」一声, 云倏这位玄门第一人铸成的剑阵竟被猛地划开一道大口子。
黄沙与狂风透过这道大口子, 哗哗哗往里灌入。
卧草
众人惨叫, 郑允珏拔出拂尘,狠狠扎进地上,伸手甩出大堆符纸,去尽可能捞些人救回来。
但符纸一出手便在风中失了方向,人和叫声一个个消失在黄沙中。
郑允珏难以自保时,费力地迎着沙粒仰头,去寻那对师兄弟的踪迹。
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道口子离衣轻飏最近,几乎风一灌进来,他就如轻飘飘的风筝一样抛到天上去了。
阿一!
这道喊声可真是和上辈子重叠起来了。
衣轻飏手指蜷成拳,乍然脱开大师兄的十指,他有些怔忡。白色剑光逆着狂风而来,一剑穿透他的衣领,想要把人往下拽。
阿一!
底下传来大师兄难得这么焦急的呼唤声。
衣轻飏犹豫了一下,该不该暴露自己现在的实力。虽说他已笃定大师兄也是重生的了,但暴露了吧,两人本就保持着微妙平衡的界线势必被打破。
大概躺平成习惯了,衣轻飏其实挺不想打破的。安全范围就挺好的,现在的关系就挺满意的。
谁也不知道跨出安全范围会如何。
况且
细小的沙粒拍打着脸,他眸色漆深环视四周。
怨灵四处飘荡,在沙暴中撒着欢,一如既往唯恐天下不乱的欠儿样。
就是这些鬼东西打破了剑阵,而大师兄也必然察觉到了。他得先大师兄一步,解决掉这个本就该他处理的孽债才行。
嘶啦
守一剑留下了他的衣襟,却没留下他的人。
云倏看着回到手中只有一寸布料的佩剑,冷锐的眼眸骤然转深。
四周正撒欢的怨灵察觉一股浓重的醇正灵力破空而出,如遇天敌一般,呼啦啦惊慌地散了。
飞沙走石之中,也正是郑允珏仰头寻二人时,那道狂风中屹立不动的高个儿身影倏地消失不见。
小时候,他们总说大师兄待他最好。上辈子,这辈子,皆是如此。
但只有衣轻飏自己才知道,他和大师兄之间,就如爬天阶时永远跨不过去的十级石阶一样,有一层似有若无薄纱般的隔阂存在。
大师兄总是待他冷冷淡淡,独立自持,以一道坚不可摧的背影姿态背对他。而他也从未尝试掀开那层薄纱,弄清大师兄望他时幽玄的眼眸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辈子却到底是不同了。
正如衣轻飏未曾料想到的那样,那层薄纱之后掩盖的真相,会是如此骇人。
赤楮花的副作用上头时,衣轻飏昏迷了过去。他既然敢喝,在喝之前便保留了一步,以体内怨力护得神识清明。
因此,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腰抱起时,他的身体因赤楮花的副作用绵软无力,睁不开眼,神识却格外清明,躯体和意识仿佛割离。
这怀抱的姿势很熟悉。鼻尖传来的淡淡熏陆香亦无比熟悉。
在那一刻,有关如何「解毒」之事,衣轻飏隐隐预测到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直到耳畔传来水滴石缝的声音,他像被放在了一块冰凉平整的石床上,一个凉凉的吻紧跟着落在衣轻飏嘴角时他的神识,他的灵魂,才如放烟火一样轰地炸开了。
一个吻
吻
吻?!
和上次在障里他横冲直撞的咬不一样,贴上来的上下两片薄唇清凉也轻柔按一般意义而言,这应该是叫吻了吧?
但若衣轻飏现在就被一个吻吓了一大跳,那他就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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