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免费阅读(35)
差役一听急了:那老头子呢?
救不着了呀!他在第三层,谁上得去第三层?
轰
衣轻飏感觉整艘船塌了下来,所有木头都如风一样,雨一样往他身上砸了下来。但他的身体松软无力,极为疲惫,不受自己控制。
不知是衣轻飏为保护障眼,还是小白花兄残存的意念过于强烈。他浑身唯一的力气,全使在了紧紧搂住怀中画上。
咕咚
他坠入冰凉的水中,水之冷之深,几乎要溺毙他。
不甘心,痛苦,绝望,恨意
诸多前世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织成无法挣脱的牢笼,将他困于近乎窒息的水中,越沉越深。
这不断下沉的一幕,引起了衣轻飏的另一场心魔。不落渊底,玄幽之水,整整十年,他在永远触不到底的「水」中不断下沉,经历着生长与灼噬的两重天。那种绝望,几乎成了他毕生阴影。
不
衣轻飏一手拽住画卷,一手向上探去。
这不是他!
一个死人,一个死了六百多年的懦夫,还妄想左右他的情绪?
这是做梦!
忽然
他探向头顶的那只手,那只在浮幽之水中从来没得到过回应的手,这时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猛地提出水面。
白日刺眼的光亮使他眯起了眼。
浑身犹如落汤鸡的他,触及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吸了一大口。
眼前的男人一身布衣道袍,个儿高条顺,不皂色双眸幽玄,只用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将他提出了水面,此刻神情却很冷。
衣轻飏与他对视几息,倏地红了眼眶。
大师兄
他发出软糯无力、近乎撒娇的语调时,自己都惊了一跳。
这是他的大师兄。他一眼就知道了。
云倏将浑身湿淋淋的他小心地拥入了怀里,不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
没事了,阿一。只是场梦,醒了就没事了。
大师兄。大师兄。衣轻飏靠在他肩头,定定地念,好像所有的委屈都释然在了这个怀抱、这一声称呼里。
嗯。我在。云倏则不断地应,我在。
我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结束了。呼,松口气。
其实,小白花兄由他一生的阅历和视野决定了他的结局。但性格里的偏执其实和九九是一脉相承的,他俩确实是同一个灵魂经历了不同人生。
回到现实,下章咱们就甜回来了啦。
刚好今天也元旦了,大家新的一年开开心心呀!
第42章 美人图|十
许是短短一场梦, 便度过了另一个自己的漫漫一生,衣轻飏身心俱疲。
偎在大师兄怀里, 他渐昏昏沉沉睡去, 另一手仍紧紧攥着那幅美人图,不肯离手。
大师兄一旁的随逐及众弟子还欲说些什么。
云倏将外袍脱下罩在少年身上,从膝弯处轻松打横抱起了怀中人, 止住他们的话, 低声道:回客栈再说。
浸入水中太久,午后衣轻飏便隐隐发起了热, 朦朦胧胧中咬紧牙关, 那副将梦话都埋在心底的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云倏抬起他的下颌,将一枚丹药喂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 倒不用担心这小孩儿不肯咽下去。
又舀了一勺热水渡进他嘴里,云倏低下眼皮,视线才落在他左手紧攥的画卷上。他只伸出一只手,便轻松地包握住少年人的整个手掌,微微用力, 画轴便松了出来。
垂眸看榻上人,只是无意识拢起眉心, 画卷被抽走后, 顺手用力地攥住了那只外来的手掌。
云倏将画轴卷好放入榻里侧, 顿了一顿,终未曾抽走自己的手。
他在榻边的椅子坐下, 单薄的眼睑始终低垂着, 敛下的不皂色双眸平和地扫过榻上人浑身, 从下至上, 而后久久停在那张仍是十六岁少年的脸上。
衣轻飏醒来时, 大师兄已不在身边,但空中残留的淡淡辛冷气息,以及榻脚靠着的守一剑,都昭示了大师兄走了没多久,并很快会回来。
这是客栈他的房间。衣轻飏认出桌上自己之前拆了一半的包袱。
金陵城淡金色的夕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入,隔了不到几条街的市集仍隐隐喧闹。
他摸到手侧的画轴,一时陷入沉默。
过不久,房门被敲响。
衣轻飏猜到来人,眨眨眼几乎望穿门口:请进。
云倏端着托盘进来,挑眉看他一眼:精神还不错。
大师兄怎么知道我醒了?衣轻飏看云倏将托盘放在小桌上。他望穿了眼,托盘里面也只有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和几个馒头,昭示着病人该有的凄苦伙食。
云倏端着粥碗在榻边坐下,默了片刻,习惯了。他没猜到,只是习惯凡是进门,都要先敲门了。
衣轻飏眯起眼:大师兄,那你有时半夜进我房间,也没听你敲门唔
嘴巴被馒头给塞上。
食不言寝不语。云倏淡淡道。
衣轻飏拿下馒头,啃了一大口慢慢地嚼,眯着眼,舒服地喝了一勺大师兄喂来的粥,时不时那勺粥里还夹些咸菜。
虽说吃得忒轻淡了些,但就大师兄亲手照料这一点,他已毫不介意再病上一场了。
一面悠闲地眯着眼享受,一面在云倏低头专心舀粥时,眼神隐晦地扫过大师兄左侧胸膛的位置。
如果他没猜错
衣轻飏暗暗沉下眸色,又无奈地心中一叹。
就算他没猜错,他也是没那个胆量先提出来的。
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衣轻飏才忽然想起:哦对了!大师兄,我记起还有个东西忘给你了。
云倏收盘子时,看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精巧的木匣子。
默了默,云倏接过,送给我的?
嗯哪。衣轻飏乖巧点头。
一个透水白的独山玉玉冠,上面还雕有仙鹤云纹,栩栩如生,白如雪璧。
很贵,云倏心道。何况这小孩儿名义上还欠着他一笔账。但他什么也没提,只说:很好看,多谢。
能得到大师兄一个「很好看」的评价,衣轻飏便为这位玉冠兄,以及不幸卖出去的长命锁兄感到功德圆满了。
这时大师兄忽然唤他。
阿一。
嗯?衣轻飏疑惑抬头。
在他扬起下颌的那个瞬间,云倏将一块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块头还不小,衣轻飏像小松鼠一样鼓着两腮嚼了嚼,入口软糯,一股淡淡的米粉清香。
渐渐他眼前一亮,中间还夹了一层可甜可甜的芝麻糖,是蒸儿糕!
云倏摸了摸他的发,低声道:是奖励。我在秦淮河上看过一遭,邪祟已尽除了,这是你的功劳。
虽然他认为阿一还吃不得油腻,但蒸儿糕本就清淡,问题不大。
珍惜地含在口中品尝了,但仍是几口嚼完,衣轻飏眨眨眼,期盼又可怜的眼神投向大师兄再来一块,一块就好?
可云倏在转移话题上尤为擅长,无视他的眼神,只启唇问道:甜吗?
也不知怎的,目光掠过大师兄薄薄的唇上,衣轻飏忽地萌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让大师兄亲口尝尝,便知味道如何了。
这般骇人的想法甫一发芽,衣轻飏便悚然吸了口气。又忆起障中那个吻,此刻才后知后觉,两耳轰的炸了。
那时他尚且不知对方是否为现世的大师兄,脑袋一抽,只想着在大师兄身上留下新的痕迹,便横冲直撞咬了上去。
若大师兄不知道还好
可障中之人胸前有剑痕!
这意味着只剩两种可能,一是障中出现之人,是以现世的大师兄为底本捏造的;二便是,那确实是现世中的大师兄本人。
不不不!
衣轻飏忙心中摇头,大师兄若真进过障,不可能什么都不提。就算大师兄真的不打算提,他那时人也远在西北,如何进得障来?
活了上下两辈子,衣轻飏那上下两片嘴,还从未与任何人的两片嘴如此接触过。之前还可以用脑袋一抽来解释,那现在呢?现在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两片嘴相贴意味着什么,他怎么还能对大师兄抱如此龌蹉的想法?
然而,目光又落在大师兄唇色淡薄的双唇上,那想法便挥之不去,迎着点风,苗头就能破土而出。
真该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清醒清醒。
衣轻飏无奈地阖上眼。温热的手掌却贴上他额头,他听见大师兄低磁的声线问:怎么突然脸红?热不是已经退了。
衣轻飏红着脸睁眼:我,我是热着了嗯,大师兄,我就是热着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云倏摸摸他被子,点头,相信了这个理由:这被子是你三师兄抱来的,现在热一退,确实太厚了。起床穿衣,下地走走就没事了。
目送大师兄拿起守一剑,端着托盘离开,衣轻飏才松了口气。
他起床换好白蓝相间的弟子服,整理被子,要给三师兄还回去时,摸到了里侧的画轴。他正不知拿它怎么办,门口便探进来两个脑袋:
九九,我们刚听大师兄说,你病好了?
衣轻飏一笑:哟,谢二位爷关心了。
九七和九八进来,一人一嘴地说个不停。
叶九七说:九九,之前你一个人被落在幻境里,大家都担心坏了!大师兄一整天都待在你屋里,还不准我们进去吵着你,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幸好你没事,否则真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二师姐交代。
步九八说:嘿,就你瞎担心,我都说了,九九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事?到哪儿他都会逢凶化吉的。
那可真是谢您吉言了。衣轻飏冲步九八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
九八道:之前那只水鬼抢我的东西就是我要送给二师姐的那个首饰,我第一天到那船上时就放在我房间里了,九九你买的那个玉冠呢?她们还你没?
九八还没忘记他们上那艘贼船的初衷呢。
衣轻飏点头:也还了。
还先九八一步送出去了。
他眼前又浮现大师兄夸那玉冠好看时的神情,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耳朵尖痒痒的。
这时步九八瞧见他手里的画轴,一下拿过来:诶,这是什么?衣轻飏并无阻拦,九八展开后便呆了呆:这不是上回三师兄带我们去看的那幅画吗?
叶聆风探过去,细看片刻:这幅画倒是比那幅更为精巧,画工都不是一个水平的。
他思忖了一下:这不会就是,你们遇到的那个障的障眼吧?
障?衣轻飏略略扬眉。
叶聆风解释道:之前大师兄来了金陵城,带我们沿秦淮河寻你的踪迹,那时大师兄就确定你是被障给困住了。十七师兄给我们上课时不是说过障的事吗?这幅画周身浮动灵力,一看便不是寻常物。
步九八并不常用的脑子,此刻难得开动起来,忽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桩事:咱们小时候遇到的那个障,九九你不也从里面得到了一个法器吗?叫什么太什么镜来着?
太虚镜。衣轻飏纠正道。
哦!步九八点头。
他和叶聆风都是心思纯正的人,既然大师兄之前在九九屋里,肯定见过这东西,大师兄都觉得没问题的话,九九得到了,自然这东西该归九九所有。
不过九八仍有一点好奇,凝视这画半晌:美人图?就一个背影,我可真没瞧出来有啥好看的。你说是吧九九?
他抬头,希望寻得好哥们心有灵犀的赞同,却见衣九九神色复杂地垂眸,同样注视那幅画,并不言语。
步九八:?这画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眼见少年眸光温柔起来:我觉得,他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叶聆风都诧异了一下,随步九八一个表情看过去。他们可不信,这世上会有比九九长得还好看的人?
而且,向来讨厌以貌取人的九九居然还认同?这画不得了呀。
晚饭时分,街边人家烟筒里飘出炊烟时,云倏仍忙着水鬼一案的善后事宜。
先与官府结案,然后还交卷宗。此案他们已查清,无关水鬼,遇害者身上同时出现烧伤和溺死的痕迹,皆与这场出现在秦淮河上的障有关。
想来,烧伤与溺死也是与障主曾经的经历有关。障主曾生活于秦淮河上,死后怨气积聚此处,引来他处怨灵,怨灵作祟才造成了这几场悲剧。
按理,处理完怨灵的案子,本该由他们修士最后超度其魂灵,助其往生。可障破后,却寻不到任何怨灵的痕迹,只能作罢。
随逐从府衙出来后,仰头询问道:大师兄可要回客栈?
你先行回去。云倏与随逐站一起,高他半个头,俯视着他道,云门湖的早稻夏末便要熟了,我需去金陵城的米行一趟,商议今年的米价。
随逐一听便头疼。
这米价最不好商议,今年若是丰收,免不了得被城里的几家大米行联手压价。大师兄商议米价,是替清都山山下天水庄的人家做代表。去年天水庄的人便是因稻米丰收被强行压了价。
大师兄您老辛苦。他风趣道。
随逐拱手送行,目送云倏背着剑消失于街巷的人群中。
独自处理完米价的事,云倏却并未回客栈,而是先绕道去了市集街角的一家首饰店。身后背着的守一剑轻轻嗡鸣,他便知道,送给小孩儿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曾来过这儿。
柜台的店家正用软巾擦拭晋朝的釉瓷碗,余光瞥见一位面如冠玉、凛若寒剑的道士走进,为这气度惊奇了一下,随即换上笑脸:
不知这位道长光临小店是想看些什么?
真是怪哉,最近金陵城怎的来了这么多道士。
却见这位道长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仙鹤云纹白玉冠,店主仔细一认,正是前几日从他这儿卖出去的东西,不由诧异道:道长,您这是
云倏点了下头,客气道:劳驾。我来取一样落下的东西。
衣轻飏下楼,走了一半在楼梯口停住,视线落在门口,眼眸微眯。
大师兄刚出门回来,怎的又被纳兰泱那丫头给缠住了?
衣轻飏暗暗盯着那边,下了楼在九八他们一桌坐下,从筷子筒里瞧也没瞧随便抽出一双,「笃笃笃」地在桌面上对齐。步九八听他「笃」了半天,忍不住从大海碗里抬起头:
你干嘛九九?糟践筷子呢?
衣轻飏淡淡收回手,跟店小二要了一碗特大份鸭血粉丝汤,状若随口一问:这案子也查完了,怎么玉妙宫的人还不走?
鸭血粉丝汤清淡,在他如今能被准许吃的范围内。
步九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也随口一答:之前我被困在障里不就是纳兰道友花钱救我出来的吗?按理我们清都山该还她账,可纳兰道友执意不收,三师兄就说请她们玉妙宫的人留下来吃顿饭。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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