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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口(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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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几分钟,祁聿将体检单上所有指标都看完了,伸出一只手找郑海川要另外的检测结果。
    啊?啥片子?郑海川一脸迷茫,做完体检只给了我这玩意儿呀!还花了我大几百块钱咧!
    X片、CT、核磁共振,祁聿面无表情:一个没做?
    郑海川听一个摇一个头:一个没做。
    祁聿简直无语了:体检项里至少包含了DR正侧位的,怎么会没有?
    哦哦,那个带英文的啊!郑海川想起来了,挠挠头,我听护士说选择不做那个,能少一两百块钱呢,我就选没做了。反正还有其他指标嘛,那个照骨头的,又照不出什么来。不是还有核辐射啥的吗?我们家小禾苗还小,我觉得做了说不定伤害更大哩!
    祁聿气笑了,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嗯?还你觉得?又不是天天拍,那点辐射量还伤不到人!
    那、那郑海川也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理,心虚的问,那还做吗?
    祁聿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祁聿算是明白了,要是不把利害关系给说清楚,这个憨子怕根本舍不得掏那些检查费用。
    这种情况也算常见,那些被家人拖到医院检查的,很多都是早期不以为意,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直到症状特别严重抗不了了,才跑到医院想一下药到病除。
    殊不知真到那时候,很多病症都是中后期了,回天乏术。
    此时,话题中的小主角郑嘉禾正趴在客厅角落玩玩具。祁聿将人招了过来,再一次掀起了郑嘉禾上次让他发现不对劲的右手手臂。
    几天过去,小男孩手肘关节处的摔伤淤青已经基本消没了,看起来白生生的,就是依旧十分瘦弱,仿佛一折就能折断。
    但再将袖子往上捋,他的右手大臂就呈现出非常诡异的膨胀感来。祁聿干脆让郑嘉禾将长袖脱了方便对比,郑海川连忙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小背心给自家小侄儿套上。
    看到了吗,他的右上臂。
    祁聿回了家一趟,找了一条卷尺来测量郑嘉禾两边手臂的粗细,同时对郑海川说,现在还不明显,但他右臂的围度和整个身体骨骼发育状况都不太吻合。
    骨头比其他地方都要大,而且中部骨骼有异常弯曲症状,和左边不对称。
    祁聿测完尺寸,伸手在郑嘉禾上臂几个位置按捏,一边按一边问,这里疼不疼?这里呢?
    这些检查祁聿几天前也做过。那时不知是因为手肘疼痛更剧烈,还是小朋友害怕被骂,问到这些问题时都是摇头回答。但今天祁聿看完体检单,心中大致有了猜测,手上的动作也就更有针对性一点,把郑嘉禾按得连连点头。
    疼的。
    很疼吗?
    一点点。压着疼。
    祁聿沉吟了一下,还是没有妄下定论。
    明天你带着他来医院。他将体检单还给郑海川,吩咐道,到十二楼找我,我带你们去做CT。他这个症状光是体检单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但目前体检指标上碱性磷酸酶和骨密度都有一些异常,还是需要引起重视了。
    郑海川此刻已经没有再去纠结做CT要多花多少钱了。
    他脸色没了往日的松快红润,只捏着体检单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眼祁聿,又看了眼自家乖乖站在那任由检查的小侄儿,手和嘴唇都有些发抖。
    律祁医生,您、您别吓我。
    郑海川将郑嘉禾拉进怀里,慌里慌张地给他重新套上长袖,我们小禾苗,我们小禾苗虽然从小饿得多了点,但以后多吃点肉,都会养回来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骨头长出问题了呢?
    要真这样还能治吗?
    肉没了可以长,骨头坏了,又要怎么治?
    该花多少钱才能治得好?
    最重要的是,是花钱可以解决的事吗?
    郑海川不知道。
    他头一次憎恨自己学问不够好,根本不知道祁医生说的问题有多严重。
    他甚至甚至脑袋嗡嗡的,连祁聿说的话都有些听不懂了!
    第41章 咱不怕
    尽管郑海川一整宿都没睡好,第二天大清早他还是早早地就爬了起来。先去维修店告了个假,又回家伺候小侄儿起床洗漱吃饭,一忙就忙活到了九十点。
    在得知郑嘉禾手臂的骨头可能有问题之后,郑海川连拿东西都不让小朋友动手了。郑嘉禾洗脸穿衣郑海川都上手帮忙,刷牙也盯着郑嘉禾用左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
    郑海川甚至在临出门前,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一件旧背心。他用剪刀从中间剪开了,笨拙地给郑嘉禾右手套了一个悬臂带布面贴在手肘下方,背带系在了脖子上。
    幺爸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关门下楼,郑嘉禾坐在郑海川的胳膊上,随着郑海川下楼梯的脚步,身体一颠一颠的,期期艾艾地用左手攥着郑海川的衣领问。
    咄!乱说啥哩!你好好的,死什么死!呸呸呸!
    郑海川心里暗骂自己大老粗,光顾着自己忧虑,没好好安抚小禾苗的情绪。虽然4岁的小娃娃看上去还不懂事,但他们家小禾苗从小早熟,昨晚他和律医生的一些对话肯定还是被小朋友听进耳朵里了。
    禾苗儿,乖啊,莫怕。郑海川走在路上,单手稳稳地抱着没几两重的小侄儿,另一只手则轻轻在郑嘉禾背上拍着,咱们就是正常去医院检查身体,就跟就跟你每次画画前,都要检查蜡笔尖不尖一样,正常的。
    郑海川也学起祁聿的法子,试图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小朋友讲道理。
    只不过他的效果不太好
    那不尖了咋办?要磨尖吗?郑嘉禾恐惧地抱住自己的右胳膊,瑟瑟发抖,我,我还遇到过笔尖断了的蜡笔嘞!吕老师说要砍下一截再削!
    呜呜,幺爸,我,我的手也要被砍断了吗?
    哎呀,不是,不是的,手咋能和笔一样!郑海川被郑嘉禾哭得慌了神。
    他恨自己嘴笨,要是律医生在这肯定能简单就能给小朋友讲通,可轮到他了,他只能慌里慌张地解释:莫怕莫怕,我们就是去做做检查。最多吃点药,睡一觉就好咯!咱们小禾苗好手好脚的,不会断,以后肯定能比幺爸还长得壮的!
    呜嗝,真、真的嘛?
    巴掌大小的幼童脸上,两只眼睛都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郑海川更是心里又疼又软。他想,老天爷不可能那么不讲道理,伤害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子吧?
    他没有半丝犹豫,拍着胸脯打包票:真的,比珍珠还真!幺爸的话你还不信蛮?!
    郑嘉禾眼里的泪滴被他摇着头甩开了,里面只剩下满满的信赖:信的!幺爸最好了!
    就是咯,乖!咱不怕啊!
    说话间,两人也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六医院门口。
    郑海川望着周围行来走去的医生和病人,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抱着怀里的小禾苗朝祁聿交代的十二楼走去。
    祁医生,有人找
    医院各个科室值班室的门都是敞开的,方便出去巡查和急诊出诊。祁聿刚巡房完,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病案,就听见护士叫他。
    他随口嗯了一声,并没有立刻抬头,手里钢笔依旧继续写着字。只不过写了两三笔后,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答应某个人的事,手中的动作顿了下,头侧抬起来朝门外看去。
    嘿嘿,律祁医生!
    郑海川露了半张脸在小护士身后,咧着白牙正朝祁聿挥手。
    果然是这个憨子。
    孙医生,麻烦你一会儿帮我盯一下38床的病人,我出去有点事,半个小时左右回来。
    行嘞,小问题。
    祁聿收了笔,同隔壁的同事交代了一声,这才起身走向门口。
    你这给小孩绑的什么东西?
    哦哦,小孩子乱动,我怕他骨头不小心碰到嘛,干脆就学电视剧里那样套了个绷带,挂着不会用到力!
    电视剧里还能刮骨疗伤,你也学吗?
    啊,不了吧,这还是交给律医生您这么专业的来!
    闭嘴。给我把它扯掉!
    哦哦,好吧。哎,别扔,回家我还能当抹布呢!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往,朝着放射区走远了,而刚才顺路通知的小护士回到护士站,就被值守的女同事许萌抓住了,满脸探究。
    姐,刚来找祁医生的是谁啊?
    不知道,朋友吧。
    看着挺年轻的呀,怎么带着孩子?
    你凑近了就不觉得了,皮肤又黑有粗糙,感觉像干粗活的。唔,不过五官看上去还是挺周正顺眼的。
    那小孩看上去挺白净的呀,难不成是祁医生的?
    小萌,你不早都把祁医生家庭情况给打听清楚了吗?未婚、未育、家住本地,妥妥金龟婿!
    哎呀,人家的意思是,说不定那小孩儿是祁医生的子侄嘛!你瞧,祁医生都去摸他脖子了!
    有可能。怎么,想去刷好感?
    嘿嘿,再说吧,我、我还是有点怕祁医生凶我。
    姐妹啊,在阳间快活不好吗?非要去贴个刨冰机,也不怕冻死。
    祁医生他,也不是时刻都那么冰嘛。
    许萌这么说着,像是要证实自己的话一般,再度抬眼从问诊台旁望过去。
    不远处,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正并排在走廊上朝前走。
    其中看起来壮实一点的那个,一手抱着小男孩,同时手舞足蹈地说着些什么。而他身旁穿着白大褂身形颀长的医生,正侧着脸时不时看向他。
    依稀看得见那副俊挺的眉眼,带着随意而舒展的温度。
    第42章 多打的
    有祁聿这个内部人士带着,郑海川带着郑嘉禾没有再因为不懂就医流程而多折腾,很快就拍完了片,也做了CT扫描。
    本来祁聿还想让郑嘉禾把核磁共振也做了的,因为MRI的表现和另二者有所不同,可以更好的帮助医生诊断和鉴别病灶。但瞧着郑海川去窗口交钱时那肉疼的模样,祁聿还是收了声,没让那穷憨子一次性缴齐三种费用。
    罢了,先通过X线和CT看吧,也能看出病变状况来。
    拍摄后出片要等一段时间,祁聿还有工作要忙,便交代郑海川在科室外坐着等,或是回家稍晚再过来拿。
    没事没事,我今天请假了!
    得不到准确结果前,郑海川胸口的石头就落不下来。他干脆地摆了摆手,赶祁聿走,祁医生,您快去忙您的吧!我们就在这边等,不碍事。等拿到片子了,再来找您!
    祁聿注意到,从昨天晚上开始,面前的青年就改口了对自己的称呼。
    明明这样才是正确且正常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祁聿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得劲。
    就跟实验在设备上跑得好好的, 突然弹出一个BUG一样。
    他敛下眼皮,告诉自己这分明是在消除BUG,嘴里对郑海川说,白天没空。晚上回去有时间再给你看吧。
    说完,便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步伐冷漠地离开了。独留下郑海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跟自家小侄儿感叹:看到没,钱都不好挣。医生也不容易!
    郑嘉禾坐在旁边绿色的凳子上,晃晃脚,扭头盯着祁聿翻飞的白色衣袍,心里有些疑惑。
    绿叔叔,难道不是生气了吗?
    以前他阿妈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转身,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哩!
    祁聿虽然说话时带着点情绪,但忙也是真的忙。
    等稍微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走走走,赶紧去食堂打饭。今天有红烧排骨,还有我最爱的虾米烧冬瓜!得赶紧去打,要不一会儿被病人家属都抢没了。
    值班室里几个医生招呼着一齐往楼上食堂走,要出门时,才想起来客套地叫了一声还在伏案写病程的祁聿,祁医生,一起吗?
    好。
    祁聿虽然嘴毒,跟同事关系也不亲密,但还是明白维护基本职场社交礼仪的重要性。他放下手里的活,揣着兜和几位同事一起上了天台。
    他们食堂设置在这里,每天提供荤素搭配的多种选择。虽然油水不够多,味道也差强人意,但至少算得上干净健康,祁聿权当果腹。
    今天难得有几道菜是大厨的拿手,等排到几位医生时,还剩下为数不多的量。
    护士长好像在忙着准备下午手术的东西啊,我给她打一份。
    排在祁聿前面的孙医生很会做人,多让厨师打了一份菜,还特意要了没那么辣的菜色。祁聿想起自己上楼前,余光瞥见仍坐在等候区等结果的郑海川叔侄,心中有些犹疑。
    医生小哥,你吃什么?
    打饭的队伍已经轮到他了。祁聿想将自己心里的那点莫名记挂抛在脑后,但在伸手指向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菜时,还是说道,打三份吧,谢谢。
    *
    幺爸,你吃。
    幺爸不饿,小禾苗乖啊,自己吃。
    中午时分,在医院里流动的病人少了许多。放射科的等候区内,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挨坐在绿色的塑料联排椅上,分食着什么东西。
    远远嗅着,有一股烤红薯的香味。
    这城里面卖东西也太黑了,一颗红薯竟然要五块钱!郑海川一边给自家小侄儿剥红薯皮,一边感叹,老家灶房头,每年秋天从地里刨出来,堆到冬天都吃不完,哪还要钱哦。
    虽这么说,郑海川掏钱时候也没多犹豫,他看出自家小侄儿馋了。
    张嘴。刚从大铁炉里扒拉出来的红薯很烫,郑海川两手交替着拿,扣了一小块红薯下来,把烤得金黄软糯的部分喂进郑嘉禾嘴里,自己嘬了一口只剩下一点红薯肉的焦皮,唔,确实和我们埋到柴火堆里烤得是一个味道。
    幺爸,我想爸爸和爷爷了。
    郑嘉禾抿着嘴里的红薯,闷闷地说。
    郑海川闻言,愣了一下,自己也沉默住了。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剥红薯,嗯,幺爸也想。
    我们啥时候能回老家呀?小男孩扬起了小小的脑袋。
    禾苗儿,城里不好吗?
    郑海川又喂了一口郑嘉禾红薯,问:乡下那时候,那些小朋友不是都欺负你吗?现在在这边,有幺爸照顾你,红姨,吕老师,桂阿嫲都喜欢你,还有楼下的小妮儿也喜欢你这个哥哥,不好吗?
    但是郑嘉禾低头晃了晃在座椅下悬空的小脚,但是乡下很大啊。我,我可以跑去很多地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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