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便是渡海小说(15)
温渝愣了一秒,转过脸下车。
等到车门被关上,林净宁重新坐好,将耷拉在胸前的领带扯了下来,解开几个纽扣,打开窗户,由着雨滴落进来,才吩咐助理:走吧。
雨在后半夜又变大了。
那一夜温渝没有睡着,房间的窗户也开着,窗帘随风而起,她趴在书桌上,望着院子里的篱笆,闻着雨水打湿地面的青草香,已经开始怀念林净宁身上的味道。踏实,宁静,像这潮湿的泥土。
后来温渝说不清,那时候她为什么那样喜欢林净宁。好像就是,他站在那,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世故和敏感,玩世不恭的笑意里藏着沧海。
第二天的京阳是个大晴天。
清晨醒来,还能迷迷糊糊听见,外婆在院子里和李碧琦唠叨:你说这小渝,怎么把车停在门口啊,我早上一看信箱,你猜里头放着啥?车钥匙。这孩子一周不出门,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回来,怎么这样了。
应该是林净宁助理半夜开过来的。
温渝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待了半天才探头出来,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穿着睡意去洗漱,从餐桌上拿了面包去院子里。
李碧琦看她:今天准备干什么去?
还不知道。
外婆说:医院就别去了,自己去玩。
也没什么好玩的。
李碧琦: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记得你在京阳没什么朋友啊,去哪儿了,新认识的朋友吗?
温渝皱眉:我能有点私人空间吗,妈?
李碧琦哼了一声:小时候把你看得太紧,现在翅膀硬了有主见了,我说的话都可以不听了是吧,真是和你姐一个样子。
外婆:你少说点。
李碧琦也不说了,转过身出了门。
温渝有些懊恼,她不知道该和李碧琦怎么样才能自然的相处,只要她违逆一句,李碧琦就特别生气,她不说吧又不行。这种母女关系处的她心累,好在李碧琦转过身就忘了这茬。
风吹云动,又是平常一天。
温渝时而睡觉发呆,或者去医院陪护,外公再修养一段日子,就该出院了。李碧琦这两天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带她回扬州。有几个晚上,她还是睡不着,拿着手机拨来拨去,就是打不出去,也没人打进来。
外婆还疑惑着看她:最近怎么蔫蔫的。
没有人知道,温渝等待的有多焦灼。
等到林净宁再次联系她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无聊至极只好摆弄花草,和邻居家的猫咪玩。
手机响起来,她看也没看,无精打采:喂。
那边林净宁默了片刻。
温渝正向挂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瞬间的惊喜和紧张扑面而来,眼睛都凉了,顿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重新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
听见林净宁低声说:我在巷口。
第16章
温渝捯饬了很大一会儿才出的门。事实上也就是换了一件白色衬衫牛仔裤,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发尾刚好在肩头向后卷起,多了些青春调皮。
她故意收拾了一个小时才出的门。
林净宁坐在后座,低头玩手机,夹着烟的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一抬眼就看到温渝走了过来。
温渝斜挎着个小包,微微倾斜身子:等久了吧?
问的很无辜,还挺记仇。
林净宁笑了笑:还可以再等一会儿。
温渝很轻的哼了一声:比起昨天的话,我觉得自己人品还不错,今天太阳又这么好,就当日光浴了呗,你该感谢我。
林净宁闭了下眼:你说的是。
他这样照单全收,温渝心情大好,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林净宁收回了手,又吸了几口烟,沉在茶杯里。
车子缓缓开起来。
温渝看着那浸透的烟,问他: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林净宁说:看你想要什么。
温渝往后一靠,抿抿唇,特别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说:这个算愿望吗,我真的说什么都行,你不会反悔吧?
我像反悔的人吗?
温渝:看着还行。
林净宁皱眉: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原来我在你这也不过只是个还行?,看来以后我得好好做人了,争取宽大处理。
温渝被他逗笑了:什么叫宽大处理?
只能努力在你这留个好印象。林净宁说,要是做的不够好,你看着给个面子就行,怎么样?
温渝笑开。
他们去的地方是京阳二环的一个私人场子,往里开像是走山路一样,两边都是僻静的小树林,进去之后映入一大片原野,再往里面开,还有打高尔夫的小球场,旁边是一个类似苏格兰风格的农场。这挥金如土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让人咂舌。
温渝半摇车窗,感慨道:我都不知道京阳有这么一个地方。
林净宁换了个坐姿,抬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面,斜倚着身子,说:这地儿不对外开,以后想来给你办张卡。
温渝扭头看林净宁,差点碰到他的脸。
林净宁明知故问:怎么还脸红了?
谁脸红了。温渝羞道,试图转移话题,每天待这跟养老一样也挺好的,风景又漂亮,肯定心里很健康。
林净宁嗤笑了一声:这的一花一草都是国家一级园林师亲自打理,别小看一棵树,能买京阳一套房。
温渝吃惊:这么贵?
林净宁笑而不语。
车子一路九拐十八弯,停在一个庭院门口。温渝跟在林净宁后面下车,全然不愿意想他带她来这做什么,只是想呼吸新鲜空气看风景。他们去的是一个楼阁包厢,里面大的超乎温渝想象,什么玩乐设施都有。
林净宁问她:想吃点什么?
温渝:你随便点吧。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身侧走着一个女人,抹胸短裙高跟红唇,笑起来像一汪池水。
一进门就喊林净宁: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这个男人叫陈砚纶,那是温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在后来她与林净宁在一起的时光里,这个男人出现的并不多。再听到这名字便是在京阳的二十二条传说里。听说掌管多个企业,低调成谜。那时候温渝还不知道,陈砚纶这个人和林净宁之间的纠葛,只是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不浅。
林净宁:心情不错啊。
投资了一个大项目,成效还算不错,要是眼红了,就把宜城那摊子扔了过来。陈砚纶笑着在藤椅上坐下来,看了一眼温渝,介绍一下?
林总,半年不见,眼光都不一样了。一旁的女人倒是主动,目光在温渝身上转了个身,伸出手对温渝道,林洒言,林净宁的林,洒家的洒,言不由衷的言。
这名字介绍的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道为什么,温渝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女人,给人很大方随和的样子,她也轻轻伸过手握住:我叫温渝。
林洒言调侃道:哪个渝?
矢志不渝的渝。
林洒言从温渝眼里看到一丝女人之间的意蕴,笑了笑说:我看应该是温香软玉的温,思君不见下渝州的渝。
这话就有意思了。
林净宁翘着个二郎腿,喝了口茶:这么久不见,洒姐的口才还是如此了得,风姿也不减当年,我们可不敢当。
这话又在护着了。
陈砚纶说:那是你不知道这几年洒姐在京阳的地位,可是高了又高,咱这种小喽啰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扯犊子吧你俩。林洒言笑了出来,别吓着人家姑娘。
温渝原本是沉默的,听到谈话里提起自己,抬眼礼貌的回了个笑,低头琢磨起茶道,自己和自己玩起来。他们在一边说话,她也听不懂,逮着个机会去洗手间,没想到林洒言也跟着她一块去,俩人顺便借此出去看山去了。
等她们离开,陈砚纶道:真喜欢啊?
林净宁没说话。
陈砚纶:别说,有点当年雅姨的味道。我说这么多年了你放不下是怎么着啊?我可是远在千里之外就听见你看上了个小姑娘,大张旗鼓带着玩,什么意思啊?
林净宁:没什么意思。
老爷子还不松口?
林净宁摸了支烟,拿捏在手里玩来玩去,也不点燃,只是淡淡道:不松口不代表不能做,只是找了这么多年一点踪迹都没有。
陈砚纶:李恪严不是回国了,没打听到点什么消息?当年可是他送雅姨出的国。还是说你那个前女友给你找茬了怎么着啊,保不齐还有杨慎给你守着宜城那边的烂摊子,担心什么?
林净宁乐了:你这消息挺灵通啊。
陈砚纶:这圈子就这么点大。
或许林家只有老爷子一个人知道,林净宁还在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许诗雅。但这事儿在林家是秘闻,林净宁在祠堂发过誓,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这件事永远不允许对簿公堂。现在嘉兴催着联姻,老爷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要是应了这门婚事,往后就别想清净了。
林净宁:还他妈挺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陈砚纶看着窗外的原野,笑哼了一声,你还有个大哥,我可是孤身一人,联姻这事迟早得来。
这就怂了?
陈砚纶轻薄一笑:那还能怎么着,沈家的事儿你也多少知道,那老太太可真是腥风血雨的一生,周家都快气炸了,我看你啊,还是要小心点你那个精明能干的大嫂和姑姑。
林净宁:我心里有数。
他们在这边说着,视野里出现了两个女人。林洒言人如其名,也不见外,看着温渝像个邻家妹妹,带着她往山坡那边走。
不远处还有零星的人在玩,她们走去小路。
林洒言问她:还在读书吗?
温渝摇头:应该算是教书的。
这工作好,假期又多。林洒言说,有事没事让林净宁带你去玩,挣钱不就是给女人花的吗,别给他省。
温渝笑笑:我工资够花。
林洒言目光抬了一抬,意蕴不明的看向别处,有意无意说了句:这圈子还真是小,相似的人太多,从前我就遇到过一个,差点没了半条命。
这话有些深意,温渝只是听,半晌扯开话题道:这边的风景很好,不像南方都是古屋和桥,还有点潮湿。南方人啊?
温渝说:扬州人。
林洒言哦了长长一声: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听说地地道道的南方女孩子都温柔似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林妹妹。
温渝捋了捋头发,不好意思笑笑。
说了几句,两人又往回走。回去的时候,林净宁和陈砚纶在打台球,菜还没上桌。陈砚纶打着趣问林洒言说:等你们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洒姐先玩一把?
林洒言:那我和温渝一块吧。
温渝反射性地摇手:我不会。
林洒言:林净宁在这,怕什么,他当年玩这个可是一流,放眼天南海北没一个人是对手,让他教你。
陈砚纶啧了一声:我没面子吗?
林洒言耸肩:没看出来。
真正玩起来的时候,温渝才知道林净宁玩的有多好。他这人对你好不会表现的太明显,但都是实实在在的给。那天他教了她很久,温渝上手快,一会儿就可以和陈砚纶打几个回合。
林净宁退居幕后,在一边喝酒,偶尔过去指导。
温渝记得他俯身贴过来的温度,是那天的太阳温度。他很克制的弯着腰,气息游离在她的耳边,手把手的扶着她的腕子,告诉她怎么样玩更有胜算,得什么姿势,打出的球才能回传,有时候得用脑子。温渝一时间出神,会被他敲脑袋提醒:专心一点。
她吐吐舌头,又进一球。
那天玩的挺久,久到陈砚纶因为一个不得不去的饭局才散伙。温渝觉得他们不像是偶遇,像是事先商量好的来这玩,顺便谈谈事儿。
这方面她听不懂,好在学会了台球。后来林净宁教了她很多东西,以至于很多年后她接了李碧琦的班,和别人谈生意,阴差阳错打了场台球才谈成,还是从林净宁手里抢走的,温渝知道,他故意放的水。
但那些事已经是后话了。
现在这个苏格兰式农场好像起风了,只剩下林净宁和她。温渝问他是不是该走了,林净宁笑笑说,不急。他亲自开着车,带她去了山坡。温渝以为他是过来吹风散心的,也只顾着看风景了。
山坡上是一片小树林,浓稠茂密。
林净宁说:下去看看?
温渝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推开车门就往山坡上走。风从后面吹起头发,束在裤子里的白色衬衫也被风吹得鼓起来,她不知道那一刻,林净宁眼神微微变化。
他轻步走在她后面,给她指了一个方向:看那儿。
温渝细瞧:什么呀?
温渝又往坡上走了几步,眼睛眯起来,放的长远,好像是几只大象,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睛看了一会儿,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看林净宁。
他两手抄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温渝磕磕绊绊的问:这怎么会有大象?
林净宁淡淡笑了:你再仔细瞧瞧。
温渝又看了会儿,那几只大象有的睡着,有的醒着,旁边都是丛林,附近好像还有围栏和牌子,像是京阳动物园。这农场居然在动物园的后边,真是叹为观止。温渝知道有钱人怎么玩,见识过很多,实在没有想到还能玩的这么寸土寸金。
温渝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象走进丛林消失不见,才渐渐回过神来。林净宁这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会陪你去动物园的人,却会换一种更有意思的法子让你开心。
那天之于温渝的意义不太一样。
他们动身回去已是傍晚,车子驱使在山坡上,刚好夕阳西下,天空上有飞机飞过。温渝看得入神,全然没有发觉到林净宁停下了车。
夕阳像是要钻进眼里去,温渝不由得放松下来,只顾着贪恋天边的晚霞,扭过头去,看着林净宁说:怎么不走了?
林净宁:歇会儿。
温渝歪过头:累了吗?
她身后就是晚霞,眼睛明亮干净,问这话的时候透漏着几许担心,看在林净宁眼里,总觉得有那么点一尘不染的味道。
温渝以为他不舒服,抬手去摸他额头。
她倾身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点淡淡的体香。林净宁淡淡的抬眼,目光沉下来,低声说:这两天我就走了,可能回宜城。
温渝还没理解这话:啊?
林净宁扯了扯嘴角,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扶着她的腰,湿热的吻就落了下来。温渝抖了一下,没敢动,他吻得温和,手掌拂过她的脸,轻轻带过一下,温渝紧张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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