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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 作者:琉璃飘灯
之 ……他突然就懂了温郁之的意思。
“环”,通“还”,玉环……欲还。
温郁之这是在……等他回家!
周伯方才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h的神态。只见他从一开始听到温郁之不会来时的失望,再到后来接过玉佩的迷茫,再到此刻珍而重之的将玉佩贴身放置,脸上浮出抑制不住的雀跃与欣喜……
望着江h脸上明丽如同车外春光的笑容,周伯却是不忍心的转开了眼。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
可还没等周伯这糙汉子从他难得的一点伤春悲秋中缓过神来,就见方才还一脸傻笑的江h突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砰砰砰”的拍了拍车壁,对前面的车夫高声喊道:“诶,停车!停车!”
不等马车停稳,江h便一把拉开车门,如脱兔般蹿了出去,几个起落,风一般的冲进了街边的……欢馆。
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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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楼虽没有银红照的名气大,可姑娘却是出了名的晓意解语。江h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从不去银红照寻欢撒野,认识温郁之之前,时常来这里玩玩。
“江公子?”几个月没来的人突然大白天上门,连老鸨都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妈妈这话问的奇怪。”江h痞气的挑眉笑笑:“我不能来?”
“能、能、能!”生意场上的人最是玲珑,人进来了哪还有推出去的道理?老鸨在一开始的错愕之后,赶忙赔笑:“香香姑娘这几月一直在念叨公子您呢,茶饭不思的,诶哟喂,小妮子连人都瘦了一圈呐……”
江h不置可否的笑笑。
老鸨摸不准他的意思,瞟了他一眼,接着试探:“不过如今这个点……这姑娘们都还没起来呢!江公子要不……先喝杯茶?”
江h也没再和老鸨扯皮,痛快的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姑娘就免了,我是来找金二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诗经?国风?郑风》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红楼梦》
☆、寒剑秋霜
这金二爷也是个奇人。
他好美人,好好酒,好赌博,可谓是荤素不忌。一般同时有这三样爱好的人,都该穷的当裤子,而他也确实如此。青楼楚馆对他这种穷鬼,也都是避之不及的。
可他却能在翠屏楼后院有间住所,鸨儿姐儿都还和颜悦色的供着他,原因无他,这人画的一手名扬京城的好春宫。
江h见到金二爷的时候,他正睡得鼾声震天。江h刚猫腰钻进低矮的平房,就被里面的一股酒味与汗臭混合出的神奇气味给熏得一下子退了出来。
江h站在屋外心有余悸的揉了揉鼻子,感觉好不销/魂。憋了口气,屏住呼吸,重新一头冲了进去,出手如电的用两根手指拎起金二爷的衣领,动作一气呵成的将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到了屋外的躺椅上面。
“你奶奶的……”金二爷吃痛,一个激灵的醒了过来,看清面前的人,马上跳了起来,点着了火药桶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叫骂。
江h也不恼,抄着手站在一边,笑眯眯的洗耳恭听,等他骂完了,还从院中木桶里舀了勺清水递到面前:“二爷要不喝口水润润喉咙?”
金二爷望望递到面前的水瓢,又望望江h,叹了口气:“你小子找我来要本子的吧?”
江h但笑不语。
江h这人出手大方,给钱也爽快,以前和金二爷的几次买卖双方都十分愉快。于是金二爷这回也屁话也不多说,直接进屋,从猪窝似的卧房里刨出几本,递到江h面前:“最新的,什么玩法都有。”
江h随手拿起一本,粗略翻翻,便又放了回去,挠了挠头,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那个,二爷……有没有那种的,嗯,就是……男人和男人的。”
一向皮厚的人竟然难得的红了下脸。
金二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位什么时候转了性,他自己男女不忌,便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干脆的回房又给他拿了一沓。
江h拿起最面上那本,随手翻开一页,就翻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只见画中两个男子一个文弱,一个粗犷。文弱的趴在桌上,臀部翘的老高,留着虬髯胡须的粗犷男子站在他身后,正将那物推进他身体之中。
江h心里一慌,手一抖,又翻了几页。这回则是粗犷的汉子靠坐榻上,文弱的跪坐在他腰际,一手撑着对方肩膀,一手扶着对方挺立的话儿,往自己的身体里送去。
金二爷的春宫图果然是画的极好的,细节自不必说,江h匆匆一眼,便看出了粗犷男子忍耐的神态和带着几分爱怜的眼神,以及文弱男子面上似痛苦又似享受的欢愉。
江h“啪”的一声合起手上的本子。他早就过了纯情的少男时代,对这种房中术也不是全然不懂。
男人和男人,以及男人和女人……这是可以类推的吧?江h想着。不过男子的承受之处……真的受得了么?
“不懂了吧!”金二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江h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中所想给嘀咕了出来。
只见金二爷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凑近江h耳边:“我跟你说吧,这分桃断袖,较之软玉温床,又是不同滋味……只要事前做好准备……要不,我给你拿盒软膏?”
说着,便要向房中走去。
江h想到方才进他屋时那迎风飘十里的销/魂味道,连忙敬谢不敏。
他付了银子,将那本春宫揣在怀里,向着周伯的马车走去,边走边胡思乱想。
温郁之那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脾气死倔。而且那人运筹帷幄,什么都习惯掌控在手中,骨子里更是强势自负,让他雌伏定然不会乐意……
要不,我做下面那个?江h默默的接着想到。
听俪娘说那人确实是好男风的,就不知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行这鱼水之欢……不过方才看到的图里就有一张是受方主动的,试一试也是未尝不可……
江h浑身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可羞耻中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如果那人是温郁之的话……他隔着衣衫摸了摸放在胸口的玉佩,闭上眼,眼前又浮出那人长身而立的身影……
如果是温郁之的话……也真不是不可以的……
江h重新坐回车内,对上周伯欲言又止的询问目光,慌忙将种种旖念驱出脑海,一本正经的咳嗽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继续前行。
康嘉三十五年四月十五,江湖高手芙蓉雨怀里揣着一块玉佩与一本春宫,以及一颗怀春的少男之心,乘马车前往京郊西泠寺,赴与秋决剑的比武之约。
*****
西泠寺坐落在京城西郊的半山腰上。寺庙不大,不过三进院落,虽不是什么大庙古刹,不过胜在风景优美。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时京城的桃花已经开到荼蘼了,而西泠寺周围的却正是浓艳。大片大片的绯色浓墨重彩的涂抹在半山腰上,极为好看。走在林中,更可谓是落英缤纷。
周伯特意让车夫绕了个圈,将马车停在后山脚下,便和江h一起徒步上山。
江h与邱霜这场普通的江湖比武,因着赌局红火,这几月已经被炒了个沸沸扬扬。有关的,无关的,全都想借机捞一把渔翁之利,可谓是处处透着蹊跷。
于是三日前江h主动传信邱霜,将比武地点临时改在了西泠寺这片人烟稀少的后山之中。
毕竟他们这是比武,不是给那些个阿猫阿狗表演猴戏。
江h沿着山路拾阶而上,他是个没事也要说三句的话唠,偏偏周伯是个沉默寡言的,只是不声不响的走路,偶尔不咸不淡的回应江h两句,闹的他也颇为无趣。
江h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温郁之。
那人话也不多,总是微微皱着眉,可从不会让他觉得无趣。
他们在一起时,最多的时候,便是在温郁之书房。那人挑着油灯批阅公文,江h便斜倚在一边,翻着一本话本小说。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却会悄悄的为对方挑亮灯芯,或是静静换掉对方手边凉了的茶。
偶尔温郁之兴致来了,便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朝堂上的事。
很多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样两厢沉默,却都分外放松。江h每次走进温郁之的那间书房,就感觉像是走进了年前的旧时光中。
他时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认识了温郁之很多很多年。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倾盖如故”吧?
他觉得这样的时光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
想着这些,江h发自内心的笑了。他伸手,折下了路边的一根桃木枝,掏出刀片,边走边细细削着。木屑被风吹着沾在衣服上,他也懒得打理。手指间夹着自己熟悉的武器,一刀一刀,这心也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那人给了自己一块玉佩,自己……便还他一支发簪吧。
虽然廉价了,可这份心意在。那人会懂的吧……
******
见到邱霜时,江h没有惊讶――他就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少年身形有些消瘦,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背对江h站在桃花树下,长剑背在背后,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都如一把出鞘利刃。
江h暗暗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所掌握的资料。
邱霜今年只有十九岁,牙牙学语的年纪被老秋决剑收为徒弟,如今已承了师傅的衣钵,更是得了师傅的宝剑。
老秋决剑当年输给江h父亲江尚之后,硬是来了个闭关五载,就等一雪前耻,可见是个极为爱惜名声的。他能让徒弟打着自己的名号下山行走,定然是自信这徒儿不会砸了他的招牌。
老秋决剑在剑道上浸淫数十年,而邱霜能不到二十便学成出师……可见这少年天资和悟性也是极高的。
邱霜不待江h走近便已回头转身,他长的并不出众,五官也是平平,可目光清亮,眉目间俱都透出一股所向披靡锋芒来。
那是少年意气,勇往直前,锐不可当。
“芙蓉雨?”他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傲气和几分矜持,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神态锐利逼人,声音也是一派冷峻,可目光……却是极为的干净和纯粹。
江h突然就觉得眼前这少年像只骄傲的幼虎,刚刚长出利爪,却还不知世事险恶,冰冰冷冷的样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可爱。于是他忍不住笑了:“小剑客久等了吧?”
邱霜愣了愣,江h这随意亲切的样子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个邻家大哥来带小弟出游踏青。
邱霜这不到二十载的生命里,大半时间都是跟着师傅再山中苦修。他爱剑,痴迷于剑,一般少年都在玩耍捣蛋的年纪,他在山中静静打坐,从飞花落叶中参悟剑招剑意。
今年是他第一次下江湖,他并不懂太多规矩,更不知人情练达,对于对手的恶意,他毫不迟疑的拔剑相向。可对于对手的善意……他一时有点懵。
可这并没有影响他太多,他一向是直来直去。今日他是来比武的,不是来闲话的。于是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取下背后长剑,双手抱拳,剑尖指地,向江h微微躬身行礼,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请。”
说着,雪亮长剑“呛”的一声出鞘,横于胸前――这是秋决剑法的起手式。
江h苦笑,感觉自己这是碰的了个冰雕雪琢的愣头青。
作者有话要说: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海潮拍岸
邱霜刺出第一剑“海潮拍岸”时,江h便感觉浑身一震。
只见清冷的剑芒斜斜向上,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剑气逼人,带着股勇往无前的锋利之意,确实如惊涛拍岸般,能卷起千堆霜雪。
一句诗立刻便浮到了江h脑中――一剑霜寒十四州!
“好!”他大喝一声,感觉自己浑身沉静了许久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都沸腾了起来,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刺激体验,将他蛰伏与体内的热血又重新唤醒燃烧!
如果说他先前只是想着应付了这场比武了事的话,那么在看到邱霜出手的这一瞬间,江h只想取胜!
只见他脚下踏出个轻巧的步子,右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探出,中指和食指并拢,苍白的指尖银色锋芒一闪而过,如一只无畏的海鸟般猛的扎进剑气卷成的惊涛之中――那是一片半指长宽的刀片。
江h的成名武器――蝉翼!
邱霜的剑锐意十足,加之少年人本来便是无畏无惧,剑招挥洒间可谓是所向披靡,犹如惊鸿掣电。
江h手中蝉翼迎芒而上,极为冒险的不退反进。只见刀片迎上剑锋,刚硬对上刚硬,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
江h全身真气都灌注在两指之上,寒凉的剑气“刺啦”一声划破他的袖口,甚至在手臂上拉出一道血痕,可他没有一丝退缩,几乎是贴着邱霜的剑锋欺身到他的面前!
邱霜一愣,没想到江h第一招就这么不要命。
他深吸口气,已是暗暗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可险而又险的第一招后,江h却突然换了风格。接下来他始终与邱霜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仗着身法灵活,如一只穿花蝴蝶般游走于剑光之中,却再也不与他的剑芒正面相碰。
剑是长兵器,蝉翼则是短兵器。长短相拼,距离最是重要。
一臂的距离对于用剑之人十分尴尬。要知长剑舞动剑尖最是灵活,剑身次之。邱霜在剑道上的造诣已可跻身一流有余,可他终归年轻,和江h相比,更是临敌经验不足。
江h正是算准了他这一点短板,夫动手时便趁着他剑招还未完全施展开,拉近两人距离,抢占先机。而后再慢慢与他游斗,消磨掉他剑法中的锐气。
邱霜只觉得越打越憋屈。常言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他的剑法是走凌厉刚硬一路,就必然后继不足。他夫起手时便被江h压制,本就不顺。而后剑招每每施展一半,那人就已避开他的锋芒,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一口气更是吊着不上不下。
他是清楚自己剑法的短板的,于是也更加清楚江h的想法――他这是在伺机而动,就等自己的锋芒不能维系时使出致命一击!
几十招眨眼走过,邱霜不禁心下有些着急,额上也渗出细汗。他抿了抿唇,决定将计就计,冒险卖给江h一个破绽。
只见他脚下步子一错,故意慢了半拍,手腕翻转,长剑紧接着斜刺江h左肩,江h立刻肩膀一矮。邱霜大喜,他方才一下乃是虚招,此刻长剑飞快的转了一个精妙的弧度,向着江h手腕直削过去!
就在他以为能够的手之时,却突然听到低低的一声轻笑。江h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是有条不紊的退后两步,毫不吝惜的一下拉开了方才一直小心维系的距离,也同时躲过了他志在必得的一剑。
就在邱霜一愣的档口,只听江h清咤一声:“着打!”,数道刺眼的银色锋芒便伴着嗡嗡的蜂鸣之声激射过来,五六根银针颤动着从上下左右同时飞来,封住了他的一切退路,顷刻就到了面前!
江h酝酿已久的暗器出手!
江湖规矩,发暗器时出声提醒便不算偷袭。邱霜感觉冷汗一瞬间便浸透了背后衣衫,他眼角瞟到头顶花树,桃花灼灼其华,这千树齐开,漫山花海,成千成万的桃花连成一片,却又朵朵不同。千钧一发之际,有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手中长剑下意识的迎着江h暗器斜挑过去,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参悟到了一点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东西。
也许真是生死一线逼出来的潜力,他这一剑后发制人,竟不知怎么的真将江h的银针全给截了下来!
江h看着邱霜的剑招,也是一瞬间错愕。
那一剑极其精妙,仿佛羚羊挂角。明明是不同的动作,可江h看到的一瞬间,便立刻懂了,这一剑也是“海潮拍岸”!
可与第一次的所向披靡不同,他这一剑更沉静,也更内敛,却更像是千年万年始终拍打着礁石的浪涛。
这便是所谓的剑意。
江h在这一刻也是若有所悟。他不禁就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他可谓是幼年怙,十来岁的时候死了爹妈,当时他是怨愤的,对着父母的坟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可就是哭不出声。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外婆。
都说江南水乡养人,阿婆一头白发,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却说得一口软绵绵、慢悠悠的吴越软语,性子温和的如同绵长的河水。
那几年他已经开始闯江湖了,也是少年意气,自视甚高,搏起来全然不顾性命。可每次从外面厮杀回来,推开那吱吱呀呀的木门,走进那摆满花木的小院,都能喝上一碗阿婆做的酒糟汤圆。
自家酿的米酒煮上糯米团子,洒上白糖,再磕进去一个鸡蛋,甜甜糯糯的,每次都将少年心里刚生出的那一点偏激给磨了个烟消云散。
江h一开始练武的时候,用的也是长剑,大开大合,招式凌厉,他爹却总是笑他是个切菜瓜的。也就是从和阿婆在一起的几年开始,他的脾气开始越来越好,兵器也开始越用越短,从长剑到匕首,从匕首到小刀,再到如今这一片夹在指尖的薄薄刀片。
可就是在这片刀片上他停滞了三年。
他如今招式不可谓是不灵转,速度不可谓是不迅捷,不敢夸口自己有多少武学心得,可在江湖中已跻身一流行列。可最近这几年来,他的进益却一直不多。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瓶颈了。
他这一路走来,都有贵人庇佑。儿时是父母,后来是阿婆,阿婆去了还有俪姐,如今更是有温郁之。
吃过点苦,可从未受过大的磨难。
江h记得戴相对自己的一句评价:宝剑出鞘,只是锋芒太盛。当时他不以为然。方才见到邱霜时,还有点暗暗的自得,觉得自己的招式和那愣头青顾头不顾尾的冲劲相比,已是沉稳内敛许多。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邱霜一样,都还一直只是停留在“外放”阶段。
招式挥洒之间,能放,却不能收。
江h手指探入暗器袋囊,他最多时可以三十六根银针同时发出。可这一次,他没有去追求这些,只是扣了一根银针在手。他没去看邱霜,甚至闭起了眼睛。视线被阻断,思绪却愈发清明。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触碰到了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感觉到了天地间的那股浩然正气。
这次他没去思考任何的招式,手中银针顺应自己的内心挥洒而出。
时间仿佛被拉到无限长,又仿佛极短。他没有特意去看,可感觉自己得手了。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哐当”一声清响,邱霜手中长剑脱手落地。
――银针不偏不倚的刺入邱霜握剑手腕上的穴位之中。
江h站定,对邱霜拱手行礼。他知道,眼前少年于武学一道远比自己更加心无旁骛,再过几年,他成就一定远远超过如今自己。
他今日能赢,不是赢在武功招式上,而是因为他的人生阅历,让他能比邱霜先一步参悟透那层隔膜。
作者有话要说:
☆、阎罗鬼面
邱霜走后,江h没有离去。他斜斜的依着一棵桃花树,慢条斯理的整了整方才被剑气割开的袖子,拇指在小臂的伤口上抹过,盯着自己指尖的那一点殷红,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蒙面持剑的黑衣人从四周缓缓的围了上来,行动间无声无息。
江h没有动,他依旧是没骨头似的依在树干上,只是掀起眼皮瞟了四周的一眼,嗤笑一声:“都是精锐呵?堂主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一身花蝴蝶似的绯色锦衣,眼尾上挑,自成一段风流韵味。可就是那裹挟着寒霜冰雪的匆匆一眼,愣是四周黑衣人看得俱是心头一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远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从容。
方才与邱霜那的一场比武,江h虽然取胜,可却赢的一点都不轻松。武学一途,到他这种阶段,寻常进益都已是不易,何况这种登楼破壁那般的提升?
他被邱霜剑意所激,联系自身境遇,这才将卡了几年的瓶颈突破。可这一番思虑下来,却着实劳心费神。他那最后一根银针出手,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见这领头的黑衣人戴一个青铜鬼面,金属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透着一股不详的血气。他挥一挥手,数十名黑衣人配合默契的摆开阵法,“呛”的一声,十几把匹练长剑齐齐出鞘,顷刻间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鬼面出,阎王现。慈明堂最高的格杀令――取下目标首级,不死不休!
江h看着这明晃晃的一圈剑光,心里暗暗苦笑。慈明堂是什么地方?说好听些是情报组织,说难听点,就是收钱买命的。
他和慈明堂之间迟早要做个了结――这他一直都知道。哪怕单单为了慈明堂的脸面,堂主绝不会放任他全身而退,何况他为慈明堂效力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的。
与邱霜的比武只是开胃小菜,压轴戏这才开始上演。不死不休……江h扫了周围一眼,这拨黑衣人估计只是头阵,后面还不知有多少的追杀。
只听江h大笑一声,指尖刀片锋芒闪动,身形暮地拔高,鞋尖在桃花树上一点,脚腕勾住一根枝桠,一招倒挂金钩,腰部使力,整个人如秋千一般的荡过,长发垂落下来,扫过地上青草。他借着居高临下的威压之势,三十六根银针瞬间出手,一上来便祭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
他在蔌蔌飘落的桃花瓣中长笑开口,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骄傲与睥睨:“想取我性命,就凭你们,也配?!”
*****
采薇觉得自家大人今日有些不对头。
他幼年落难时被温府收留,自从温郁之在父母过世后离开军队回到京城,他便一直跟在温郁之身边。虽没挂名,却可算的上是温府名副其实的管家了。
“大人可是为江公子担心?”采薇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温郁之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冷的。
采薇一愣,然后识相的闭嘴了。这么些年,自家大人从来没有怎么训斥过他,心情不好时更不会拿他们这些下人撒气,可那一眼就硬生生的扫的他噤了声。
走上仕途的这么些年,采薇感觉大人变了挺多。他跟在温郁之身边已有十年,看着他手腕愈发玲珑,谈吐也是愈发温雅。可对着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亲近之人,却是愈发的沉默寡言。
不过江公子是个特例。
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吧?采薇想着:尽管那江芙蓉有时挺聒噪的,不过看在他能逗自家大人开心的份上,聒噪就聒噪吧,他也不计较了。
采薇正想着出神,温郁之却突然将什么东西递到了他的手上。他下意识的抬手接过,定睛一看,竟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大人?”采薇一惊,差点没有拿稳。
温郁之仿佛什么都不愿多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看。
采薇一目十行的扫过,手激动的都有点颤抖,看完立刻抬起头来,眼里满满都是不掺假的惊喜:“恭喜大人!恭喜大人!”
只见他原地转了一圈,连圣旨都忘了放下,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叨:“这么多年,大人您终于是……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不知得多高兴!太好了,太好了!二老的在天之灵也终于也可以安息了!”
相较采薇的兴高采烈,温郁之面上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反而是蒙着一层说不出的阴郁。
他没理采薇,直接抬手抽走了他手上的圣旨,将这象征着天家威仪的东西随手丢到一边,转过脸去,望着房中阳光照不到的一角,淡淡的开口,声音听不出一点起伏:“这段日子你旁的事情都先放下,专心去办这件。就比照着别家的规格,该添置的该采买的去内库划银子,再把以前我娘住的那间院子给收拾出来。”
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我娘去的早,咱们府里没个打理内宅的。这些我也不是太会,你有什么不懂的,去镇北侯府找林乐源,他家老夫人定会指点一二。”
“是是是!”采薇忙不迭的答应,笑的见牙不见眼:“大人您放心!采薇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
采薇是真的高兴坏了,回答完温郁之之后,也不等他接着吩咐,大笑一声,转身一跃跳过门槛,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在回廊转角处与迎面走来的小晏“砰”的一声撞了个正着。
“哎呦!”小晏揉着磕疼的额角抱怨道:“采薇大哥你小心点!”
采薇不理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小晏我跟你说啊,你要有大嫂啦!”
*****
江h藏在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后面,发髻在打斗中散开,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他衣衫散乱,身上大小伤口全都在往外渗血。
他左臂无力的垂着,手指却痉挛的绞着袖口衣物,右手拿着一把抢来的长剑,剑刃已经崩缺了一个口子。他喘息着半跪在地,手中长剑堪堪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大车碾过三四遍似的,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他记不得自己今日杀了多少人了,暗器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着,全打光了。可追兵却是一拨接着一拨,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江h感觉他的内力已经是枯竭了,浑身脱力,一根手指都不愿移动。他转了转脑袋,颈脖和侧脸都是黏糊糊的,那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当时他和一个武功不下自己的蒙面人正面遭遇,对方也很年轻,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也是黑白分明。那人速度极快,长剑先一步刺入他的左肩。千钧一发之际,江h把心一横,咬牙将左臂狠狠往上一抬,硬生生的用肩胛骨卡住了对方兵器。
锥心刺骨的剧痛中,他右手长剑毫不迟疑的劈了出去,利刃刺进血肉,自下而上的破开那人胸膛,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他死死的盯着对方,鲜血糊住的视线中,他依稀看到生命的光彩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消逝。
这样惨烈的性命相拼已经不止一场。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了?江h深吸口气,忍着肩膀的疼痛抬起手抹了把脖子,看着一手的殷红,江h有些发愣。
和温郁之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行走在阳光下,他不用枕戈而眠,不用提心吊胆,所有的阴谋与黑暗那人都替他一肩担了。
这回真是有点玩脱了吧?江h看着自己一身狼狈,苦笑了一下。
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如果不是心中还那一点惦念……他真觉得自己撑不过去。
他沾着鲜血的左手摸进怀中,将那本春宫摸了出来,随手丢到一边。江h瞟了眼被血糊住的书页,有点遗憾的笑了一笑――可惜了一本好东西,还没好好“观摩研究”。
他接着往怀里摸去,隔着里衣摸到了贴身放置的坚硬之物,松了口气――还好温郁之送他的环佩还在。
他手指摩挲勾画着玉佩的形状,“嘿嘿”的笑了两声,可胸腔震动牵动伤口,疼的他浑身一哆嗦,于是又赶忙住了嘴。
慈明堂堂主旬靖负手从桃林中踱步出来,他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依旧是一身青衣,玉面长须,梳着个文人冠,嘴唇上两道法令纹给他添了点沧桑味道,却更显翩然风度。他看着江h的眼神带着怜悯,仿佛看一只走投无路的猎物。
“小江,”他开口,真像个和善的长辈似的:“世伯没法留你,你别怨世伯。”
作者有话要说:
☆、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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