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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公路林子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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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中漫步时没什么感觉,这时站在半山,还没抵达观景台,就已经能看见一半的低矮城郭。没有明显边界,没有高楼大厦,甚至没有道路和桥梁,高大山脉从平底忽然隆起,山巅直指云霄,拉萨城仿佛与世隔绝。
    艳阳躲进了云层,远处的山戴上一顶金冠,竟然隐约可以看见莲花形状。
    脚步因为这奇观微微顿住了,翟蓝情不自禁地呢喃:好壮观
    面对布达拉宫,他只承认是鬼斧神工;在大昭寺与金顶一步之遥,他觉得这是信仰的力量;八廓街人潮汹涌,烟火气熏染着日光之城;置身色拉寺辩经场,他感受到了旁若无人的修行
    惟独登高望远时,雪山安静注视着他,翟蓝才与壮丽的自然撞了个照面。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拉萨,就算到了,也绝对不可能爬上这座名气并不响亮的山。诡异的熟悉感,好像他早见过这一幕,只是梦里地动山摇让他无所适从。
    山顶快到了。游真的声音唤回他,累了?
    翟蓝说没有,步子却因为短暂的灵魂出窍凝滞。
    游真拉着他的小臂,往下滑,握住了翟蓝五根手指收拢到掌心。体温更滚烫,那股燥热从后背一路向上攀,翟蓝狠狠地一个激灵。
    游真在前方说话声音也开始喘,但他分不清是因为疲倦还是别的什么。
    翟蓝你说,我们这样走了快一个小时算不算跋涉?
    他在布达拉宫出口的话被游真记住,翟蓝脚底短暂塌陷,他低着头,看散沙碎石上被自己踩出了一个脚印。
    算。翟蓝说,用力地握住游真。
    余下这截路很快就走到了,所谓观景台不过就是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
    背后山坡倾斜,再往前走就是山谷,残留着积雪,夕照让阴影折叠,墨绿颜色让翟蓝想到游真的头发。
    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山越来越厚,影子逐渐吞噬了城市。拉萨河还是白的,像一条细窄的亮色带子从某个地方穿过去,找不到来源和去路,没头没尾的缥缈。
    漫天晚霞最靓丽时他们在半途,不算错过,可没看到全貌总归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翟蓝站得很靠外,差不多要一只脚伸出山崖晃荡。
    过来。游真在身后喊他,别去那儿玩!
    他轻飘飘地嗯了声当做给游真的回答,但也听话往后退了两步。翟蓝看一眼周围情况,荒凉,只有他们和尘土。
    游真累了,随地盘腿坐着,从食品袋里拿出糌粑啃。
    糌粑是藏民大叔现给他们做的,青稞面粉加上酥油茶、奶渣和一点糖搅拌均匀,捏成团,很好保存、易携带又能饱腹。当时游真还在心里暗道对方是不是太夸张了,现在才知道,这是他们爬山这一路不可或缺的干粮。
    虽然因为放得太久口感退化,偶尔还能咬到青稞的颗粒,但就着漫山遍野的风,空气里一点甘草香,面朝广阔天地,喝一口奶茶,这点粗糙好像才正当时。
    两个人沉默着吃了一半的糌粑,奶茶还剩了点。
    我们好原始。翟蓝突然笑了,来之前没想到还有这么幕天席地的一顿。
    游真略一挑眉:舒服吧?
    舒服。
    不是假话,翟蓝两手撑着自己往后倒,腿伸长,一身疲倦都舒展开了。仰起头,天空是由浅到深的青色,云层聚集,西边的山顶被积雪覆盖。
    如果不是夜风凛冽,翟蓝很难意识到他站在一个那么高的地方。
    4500米的山巅,他竟没有缺氧。
    落日最后一丝光也被山脉吞噬,山路没有灯,他们点亮手电筒当做照明,却没有立刻要走。游真用手机播放一首歌,可能是某支乐队的live所以主唱的喘气声也很清晰。
    吉他像呜咽,失真和过载效果反复变化。
    游真随着旋律哼了两句,飘荡在空旷山间,连回响也寂静。
    所有人都带着悲伤走吧。
    去往下一个地方,去往下一个夜晚,
    与悲伤相伴。
    天黑下去,但拉萨慢慢地亮了。
    他们坐在石头上,陪伴的只有一个手电筒的光。游真放了两首歌,电量耗尽,蓦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剩下呼吸最真切,就在身边。
    好安静。翟蓝突然说。
    游真扭过头:你不讲话会更安静。
    他开了玩笑但翟蓝立刻收声了,就侧着脸看他。小动物似的一双眼睛在夜里尤为明亮,瞳仁里手电筒的光会因为呼吸频率偶尔闪烁,睫毛阴影像绒绒的鸦羽,翟蓝目光专注,略微一抿唇,眼睛好像会笑。
    温柔的,同时带着某种侵略感和占有感的,这样的眼神。
    游真不敢和他对视,他分明觉得翟蓝看不见的那边耳朵被那眼神看得越来越红,可干脆地躲开他这儿只有他和翟蓝的时候太过刻意。
    天空的云散了,他慌忙抬头望向灿烂银河。
    翟蓝也和他一样仰望夜空:你喜欢星星吗,游真?
    游真好一会儿回答:还好。
    夜晚,星空,洁净氧气,山的阴影,尘埃,紫色的云,脚底如萤火闪烁的拉萨城的灯光,所有的一切叠加后秘密无从遁形,仿佛能给谁看见最深心底似乎只有在此时此地,生死才有那么见缝插针的几秒钟,失去了原本的沉重。
    游真,后来你是怎么过去的?翟蓝问。
    医院他们互相依靠,那时觉得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现在并肩而坐,手指若有似无地一触碰。就像通了电,让很多可有可无的细节变得重要。
    游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太久不曾提起这些,但这次连心理建设都顺理成章,好似他可以对翟蓝提起那些痛苦。这不是开导,他也没资格以自己做教科书去劝解谁,他只是突然很想说实话。
    游真原本也逞强太久,他那时比父母都坚硬,甚至别人都说他太铁石心肠。
    他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垂下眼。
    我没过去。
    翟蓝:
    我弟弟是有天玩的时候不注意摔倒,刚好有一块石头很突然,连下病危通知书的机会都没。他当年刚上小学,对我而言那个时候的感觉就像,你本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一个人眨眼工夫就找不到了,而且你知道他再也没机会回来,以前吵的架不能道歉,还没兑现的承诺也再无法实现
    在翟蓝的沉默里,游真指了指心口:我一直把他放在这里,不想过去。
    过去等于遗忘。
    总觉得只有自己会记得这种感觉很恐怖。翟蓝说,他没想剖开伤痕,可里面的脓总要挑破才能成为一道疤,游真我没告诉过你,怕你觉得我可怜。
    嗯?
    我是单亲,后来,老爸就走了。
    游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尘土里打转。
    好一会儿,他才换上爽朗的语气:翟蓝,这么说吧,我喜欢一些很俗套的谎言,比如看见日照金山就会幸运一整年,死去的人会变成一颗星星。
    但是星星太多了。
    没关系。他会找到你的。
    游真的话轻轻地从风中传来,目之所及,东山上空的星河不知那一颗似乎闪了闪。
    翟蓝鼻尖蓦地涌上强烈的酸楚,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墓园的那个上午,送走所有人,拒绝姑妈要接自己离开,蹲在老爸墓碑边用帕子把大理石擦了一遍又一遍,用动作掩盖自己的眼泪。
    但哪怕那个时候,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会找到你恰如其分,填补了翟蓝那个空当当的角落。
    失常的呼吸逐渐变成不停吸气时的鼻塞,接着有了小声呜咽,翟蓝蜷缩起来,两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着,终于大哭出声。
    暖而热的体温驱散夜晚凉意,游真犹豫片刻,伸出手抱住翟蓝,轻轻拢过他的脸让他靠向自己,安抚似的轻拍。
    游真什么话也不说。
    他知道这场眼泪属于翟蓝,而告别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作者有话说:
    歌是摇摆帝国的《つぎの夜へ》(去下一轮夜),live版本的吉他solo很惊艳!请一定要试试!
    第16章
    银河静谧,一城之隔的山脉雪顶被星光照亮,风吹散了流云。手电筒开着,像一簇射向天空的不知名信号,无需任何回答。
    游真沉默着等翟蓝哭累了,他在包里摸出两张纸巾,还没递过去,翟蓝先坐直身体胡乱地用手抹开泪痕。水迹混合尘土,翟蓝把自己的脸抹得像只小花猫,偏偏他毫无察觉,只一个劲地吸鼻子,拧着发红的脸后知后觉开始羞赧。
    太丢人了。翟蓝小声地自说自话,哭成这样,还被你看到。
    游真保持坐姿单手撑脸:还好啊。
    翟蓝眼圈还肿,他两手又脏不敢去揉,尴尬地抬在半空。目光乱窜,翟蓝飞快地思考他这时提出让游真用他们的饮用水给自己洗个手会不会太过分的时候,脸颊突然一冷,全身激灵然后条件反射想躲
    别动。游真故意警告他,等下戳到你眼睛我不负责的啊。
    纸巾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翟蓝不知道游真什么时候拿矿泉水沾湿的,乱七八糟的泪痕被他擦掉,红肿的眼睛也盖上湿润敷了一会儿。
    一直绷着后背直到游真把纸巾从他眼睛撤开,翟蓝睁开眼,差点忘记了呼吸。
    他们离得太近了,游真身体前倾,正最后帮他擦掉侧脸灰尘。柔和暖光自下而上照亮游真,把瞳孔涂抹成近乎透明的浅褐色,琉璃般地凝视自己。翟蓝说不清,那目光让他手心滚烫唇舌失语,下意识地后退。
    好了翟蓝小声地提醒,我回去再洗脸。
    游真笑笑,把纸巾卷成一团扔进装垃圾的袋子:那我们下山去。
    星空下的互相剖心虽然是无意中促成,却比预期更让两个人的距离走近。再次和游真踏上来时路,翟蓝莫名感觉面前的男人没有那么疏远了,就在几小时前,游真哪怕示好都带着玩笑,暧昧忽近忽远,但现在,翟蓝好像可以去握他的手。
    这么想着,刚好手电的光照得不太分明,山坡小路入夜一点灯也无,星光清澈但不足以让他注意到沟壑与碎石。
    翟蓝压抑心跳,深呼吸,接着往前跨了一步毫无预兆一把牵住了游真。
    嗯?他诧异地发出一声鼻音。
    翟蓝认真观察路况:刚哭了,我眼前还是糊的,看不清。
    这借口拙劣到根本不用拆穿,游真笑了笑,短促气音充满对他的包容,他反手抓紧翟蓝,五指都收进掌心的姿势,拇指紧贴翟蓝虎口。
    连脉搏都一清二楚地感知得到。
    山路上牵着的手没放开过,肌肤相贴时言语短暂地退出了沟通,翟蓝呼吸有点急促,他分不清是下坡太累太险峻,还是游真的体温一刻不停地附着他,让他脑内一片浆糊,心跳加速,被擦过的眼睛又开始不自禁泛酸。
    但这次倒不是别的什么缘故,他被游真弄得理智全无,几乎丧失了说话能力,辨别不清方向了,只跟游真往前走。
    没有任何先兆,能概括此时此刻身体与心理所有反应的好像只有那个词。
    我有点喜欢他?是比在Zone的那天晚上更喜欢吗?翟蓝混乱地想,这算一见钟情,还是怎么这算喜欢么?
    他稀里糊涂,没体会过爱情的滋味,现在却先入为主,觉得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哪怕正式认识不到一周,此前仅仅见过两次。
    但是,喜欢他。
    不只因为他很好才喜欢他。
    目之所及是游真的背影,翟蓝眼皮一垂,黯淡灯光照不亮掌心里的手指。游真腕骨的白月牙藏在阴影中,不知怎的反而有点亮。
    失神,脚底打滑,翟蓝踉踉跄跄两步,前方的人回过头:怎么了?
    你走得太快了。
    是吗?举着电筒的那边手掌蹭了蹭头发,游真选择了迁就,那我们再慢一点。
    牵手一直没有放,翟蓝用大拇指试探着摩擦他的胎记。
    游真不回头,笑着骂他:臭小鬼,别碰那里啊很痒
    但哪怕再放慢脚步、刻意延长拖手时间,下山到底要快些,安静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后两人看到了之前路过的藏民家。
    这地方是可以开车的乡道终点,门口,一盏路灯伫立。
    踏进光明覆盖范围后游真就放开了翟蓝,手指被他捏得有点麻木,现在风一吹,蓦地只剩下冷。翟蓝搓了搓那儿,不动声色,他刚刚情窦初开找不到方向,现在游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退回原位,他说不失落是假的。
    不过,别总得寸进尺。翟蓝这么告诉自己。
    游真看了眼时间:从这里走到街上起码还要一两个小时,有点久啊。
    啊。翟蓝以为他是在说路程长,急忙忙地证明自己,没事,我现在不是很累,再说走回去也行,没有很晚
    我去找大叔借个车好了。游真打断他,刚刚他也提过我们下山可以跟他打招呼。
    留下一句你待在这儿等我,游真就丝毫不见外地推开了半掩铁门。过了会儿,他拿着一把钥匙出来,指向旁边的摩托车示意。
    翟蓝目瞪口呆:借、借车给你了?
    把水瓶还给大叔,然后我跟他提了一下从这里到城区好像还很远,最后一班公交也没了,他就问我会不会骑摩托车。游真研究着手里的钥匙,待会儿把车给他放在色拉寺后门,钥匙藏好,附近居民都认得这辆车所以没关系。
    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
    游真:你小小声嘀咕什么呢?
    说话间,他跨坐在那辆半旧摩托车上,拧下了发动机。前方的照明瞬间点亮,翟蓝的眼睛也被晃得好一会儿适应不了。
    上车。游真说着,给他留出更多空间。
    后座被抬高了,翟蓝刚坐上去时往前倾,整个人几乎贴着游真的后背。他意识到这点时脸猛地红透彻,为避嫌,也为保持冷静,翟蓝伸手抓着一个金属架子小心翼翼直起身向后仰,拼命和游真拉开距离。
    发动时嗡声悠长,游真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径直顺着山路加速俯冲。
    风在身后推了翟蓝一把,几秒钟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直起身会受到双重阻力,翟蓝不自觉地靠近游真,对方根本不在意,他就停止了挣扎。
    天很冷,白天艳阳高照的炽热好像是上个世纪,翟蓝抽起冲锋衣的帽子戴好,但冷风依然一刻不停地扑着他,凛冽地灌入每一丝缝隙中。他牙关打着寒颤,抓住金属支架维持平衡的手转瞬被冻得冰一样。
    翟蓝在发抖,察觉到这点后游真侧了侧头,他按住刹车减速,余光瞥见翟蓝通红的指关节。心里有疑惑一闪而过,游真不理解他怎么不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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