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65)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体形已经走样的高个女人,正在一口接着一口抽纸卷香烟,她的嘴唇上镶满了各种颜色的玻璃钻,在烟雾中不断闪烁。
t隐约记得她是个单亲妈妈,做着多份体力工作,同时为这座公寓里的很多人提供服务。
t觉得她很酷,在泥潭里自食其力的人都很酷。
大风刮着人们的头发,空中各种颜色、长短、形状的头发在飞舞,但都一模一样干枯黯淡。
队伍在一点一点地前进,疲惫而静默,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的人生也并无社交的必要。
这样的人们还能一同发出声音吗?他们还想叫醒这个时代吗?
突然有人声混合在风声中钻进t的耳朵。t抬头看去,不远处有一个老人,正在向队列中的人挨个询问,但风声太大,t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只看到这个老人穿着一双昂贵而低调的靴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大多数的人无视老人的请求,有些人用言语飞快地拒绝。老人非常执着,不多一会儿,他已经将前面的人都问过一遍,渐渐靠近了t的位置。
t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在向这些人借钱,并说很快他的女儿就会送钱过来偿还。
在向荣巷借钱,t觉得好笑,即便这里有人有这份善心,又哪来的钱可借。
老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t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的上半张脸好像被什么重物砸过,两只眼眶畸变得厉害,眼皮深深地盖着眼珠,不知还剩下多少视力。
抱歉啊大爷,我没有多余的钱。抽烟的大姐说,她没有无视老人的询问,但她也没有可以出借的钱。
老人点了点头,他把头转向t,动了动嘴唇,还没等他再重复那几句话,t已经摇了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他把双手握在了自己的拐杖上,慢慢地向着队尾走去。
t交完费之后,他看到老人还站在那里。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老人,除了那双不该出现在向荣巷的靴子,老人的拐杖也是由较为先进的材料做成的,应该很轻便。
这样打扮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向荣巷贫民窟,并且还在到处借钱。
t进行了一下简单的命运设想,这是他的入门课,他还不能很顺利地完成。但他的观察力和见知让他预感到,这会是一次有意义的金钱付出。
他没有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到老人面前,而是趁着无人注意的间歇凑到了老人身边,老人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微微偏过脑袋,没有转头看他。
我可以借您钱,但您要快点还给我。t低声说。
没问题,感谢你的善良,老人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我的女儿一定会送钱过来,你想收多少利息都可以。
t为老人垫付了租金,老人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他,并再次感谢他的解囊相救。t发现这个老人竟和自己住在同一座楼里,可他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穿着好靴子的老人。
他也并非出于善心解囊,所以対老人的再三感谢有些羞愧。
但几个小时后他的羞愧荡然无存,变成了牙根痒痒的悔恨。
他找到老人所说的那个房间,位于一楼,门没有上锁,他一推,门就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t吃了一惊。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四扇残破发黄的墙体和积灰的旧地板,连一张床都没有,到处都是灰尘,显然还未有租客。
t无奈地从空房间里退了出来,只当自己破财免灾了。
但想到自己支付了多一倍的房租,他立即又生气起来。
第96章
第八区, 通向城中孤岛的桥口。
我没有看错,那里是断掉了吧。烟枪说。
陈栎看了一眼伤寒发过来的地图,显示这座长桥由三处断裂。但断裂的宽度和情状却只有走近才能得知。
桥下是薄薄一层死水, 污浊不堪,黄绿蓝三色的污物或浓或淡浮在上面, 冻出了一层崎岖丑陋的脆冰壳,有些地方则是冰水混合物。掉下去就算不被冻死, 也要被恶心死。
问题不大。陈栎又看了一眼全景图,目测不是很宽的裂谷, 以他带的材料, 应该过得去。
那就出发吧陈组长。烟枪说。
我警告你,不要学非局那个二百五说话。
说起来, 他为什么要管你叫组长,这么官僚气息浓郁的称呼。
他管谁都叫组长。陈栎说。
怪了, 他可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因为你看着就像个流氓。
哪有我这么尊老爱幼的流氓。烟枪不满地嚷嚷。
两人走到桥断处,有两米宽,从裂缝看,桥面离水面的距离颇远, 扎实的钢制桥,因为水面的日渐下沉,已经露出了柱根处的结构。
这钢桥很结实,自然断裂不会断成这样, 像是专门被铡断的。陈栎说。
大剂量的能量炸弹可以炸出来, 但是这个剂量用来炸桥, 多少有些浪费。烟枪说。
扫描一下有没有能量残留, 陈栎顿了顿,又说, 除非是为了断这座岛的通路。
烟枪打开手机上的扫描系统,他半跪在地上,俯下身,用扫描窗接近更靠下的断口,依照能量炸弹的特性,低处更容易有残留。
找到了。在烟枪说话的同时扫描系统发出捕捉提醒,自动报出了能量条的型号。
常规材料。陈栎说。
烟枪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碎渣,又看了一眼扫描结果,微微皱眉,不对,还有附加成分,没有检测出来。
什么类型的附加成分?陈栎问。
没检测出来。烟枪刷新结果,显示为常规材料加一个空窗。
咱们先走,叫库吉拉过来取材。陈栎很快做了决定。
有未知成分并不代表很高的危险系数,他们手机里装载的扫描程序只能检测有过数据记录的常规材料,其余则有空窗和乱码两种情况。
在烟枪联系库吉拉的间隙,陈栎已经用手撕金属搭好通路,这种金属卷起来放在真空环境里非常柔软便携,在和氧气接触之后会很快变硬,作为临时架构材料再好不过。
还剩几米?烟枪问的是手撕金属的余量。
二十七。陈栎说着,两人沿着桥的一侧向前走去。
前方的楼宇仍然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别出有一座恢弘庞大的主殿,其他的建筑高低错落,有些隐在不规则的物体后面。
尽管是白天,桥上钻着一股股的阴风,远处的建筑群诡异瘆人,比起彻底的孤寂,更像是一个含着万般夙恨的哑巴。
桥上积着厚厚的土尘,走到一处略薄的地方,烟枪用力地踩了一脚,有些惊讶地说,这是电磁地面。
第几代?陈栎问。
这我踩不出来,烟枪咧嘴笑了笑,不过肯定不是最新的。
他们走到了下一处断口,这处更加过分,光碎裂的地面就蔓延了四五米,中间彻底悬空的长度也有四米左右。
陈栎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装修。
真浪费材料。烟枪帮忙固定了另一边。
金属片向另一头快速地伸展,形成一条金属道路,虚搭在上面,看上去不甚结实。
小心点。陈栎嘱咐。
没事,爷不带怕的。烟枪说着,在金属板上踩了踩,测试了一下稳定性。
摔下去起码换两条腿。陈栎说。
烟枪回头笑眯眯地说,正好我觉得金属义肢很酷。
快走,流氓,陈栎顿了顿又说,小心点。
烟枪快步通过了金属道路,走到满是碎石的另一端,石块在他脚下发出阵阵裂碎的声响。
陈栎本想把安全绳扔给烟枪,但又觉得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虽然这里是未知生物停宿过的地方,但这个怪物他也不是第一次交手。
有什么可惧的,他加上老烟天下无敌。
他微微猫腰,起步冲刺,一步就踩到了金属板的中段,第二步金属板的尾部和彼端地面的间隙被他踩下去一些,金属特有的韧性缓冲让他的身体向上弹去。烟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稳住身形,张开双臂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型飘然入怀,他双臂一裹其腰,扭身把陈栎甩到了前方结实的地面上。
就在他脚下的地面发出更崩溃的响声之前,陈栎一把把他拽了过来,在安全地带落地后,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伴随着地面碎砾簌簌而落。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正经的任务组不让组内恋爱。陈栎正色道。
去他妈的。烟枪转身一把抱住陈栎,刚刚惊险混合着甜蜜的体验让他浑身都烫了起来。
同意,去他妈的。陈栎在烟枪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亲吻没有意思,雄虎之间互相撕咬都仅仅是游戏。
烟枪回吻了他,干燥的嘴唇是至高的美味,此时的克制是暴殄天物。如果不是任务在前面催促,或许还有未知的神魔在注视着他们,他们绝不会这么快分开。
走,干活。陈栎短促地说。
爷又想退休了,爷还想谈办公室恋爱。烟枪说。
两人向着前方的建筑群逼近,此时群貌已经逐渐清晰,建筑不知是被怎样的涂装过,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而那些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则像是一座座抽象的雕塑。
最后一处断口呈现入眼,与其他处不同,这条断口像是被用什么东西修补过一样,有一些腐败的絮状物挂在那里,看上去应该是布或者是包装板怎么会有人用这种东西修补断桥。
这里陈栎皱起了眉头。
应该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吧。烟枪有些沉重地接话。
总之先过去吧。
等等。烟枪忽然叫住陈栎,他指了指脚下,脸色不大好看。
陈栎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也愣住了。
下方是冰冻的污水,水面并不平整,大量崎岖线条叠在一起那是数不清的骸骨碎块,正在幻觉般小幅度晃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爬上来。
冰,骸骨,却在动
陈栎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直视桥下的景象。
画面静止了,一个个骷髅头骨安静地躺在冰下,睁着空洞的眼睛,有些头骨很小,那绝不是成年人。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陈栎低声问。
烟枪抬手点了一下额头,告悼死者。陈栎没有动,他看着冰下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骨,忽然一段并不属于他记忆里的画面挤进了他的脑子。
是一块一块的碎片,他身处一个全黑的房间里,将碎片一把一把地抓进手心里。碎片上,血红的双眼,大张着哭泣的嘴,被脱下的白色衣服他想要将这些碎片拼起来,但无论他怎样努力,拼起碎片还是会不断地、一块块地脱落,画幅永远残缺不全。
陈栎
房间之外传来声音,他咬牙想再拼最后一次,却瞬间被这个声音的手拽了出去。顿时白光透过眼皮,一切知觉重回现实。
陈栎!烟枪抓着他的肩膀,一脸焦急。
陈栎有些烦躁地拂开烟枪的手,怎么了?叫魂呢。
不叫你就下去了!烟枪没忍住提高声量,你在干什么?你刚刚差点栽进去!
陈栎愣了一下,烟枪担忧的表情真真切切,他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画面应该是我臆想出来的。
你看到什么了?烟枪眉头紧皱。
我看到,陈栎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尸骸,他一时间难以总结自己刚刚看到东西,我好像看到了他们生前的样子。
烟枪深知陈栎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信口开河,但这样的答案还是让他把震惊写在了脸上。
别说了,先走吧。陈栎低声说。
烟枪欲言又止,他好像有很多话一同汇聚在了舌尖,难以抉择先说出那一句。
走吧。陈栎又催促了一遍。
要不要不咱不去了。烟枪说。
怕什么?陈栎说着突然笑了一下,别怕,有我呢。
烟枪叹了口气,我怕的就是你啊。
没事,我不怕。
应该让光爷给你当搭档,这条狗绳我已经有点攥不住了。烟枪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栎皱眉,你说谁是狗呢。
我是我是,烟枪说,我天天叼着狗绳拽你。
陈栎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没绷住笑了出来,他在烟枪肩头擂了一拳,没好气地说,行了,别编排了,实在不行我会自觉的。
这里真是阴风嗖嗖的。烟枪缩了缩脖子。
第97章
两人渡过这处断口, 他们已经接近了建筑群的入口,入口处有一个立牌,因为早已断电, 所以本该有的地点名称已经不得而知。
让伤寒想办法把电接上。陈栎戴上记录眼镜,视窗立即出现了一些数据信息, 但下一秒就被陈栎关闭,这玩意多少影响视线。
这你就有点难为他了。烟枪说。
走到近处, 他们才发现那些抽象的雕塑实际上是枯朽的景观树在这个时代,比起景观树, 雕塑要常见得多。
咳, 万一啊,我说万一, 那玩意还没走怎么办?烟枪说。
跑啊,不然呢。陈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你的神经是不是比桥柱子都粗。
不现实, 搁不下。
这段对话多少冲淡了诡异的气氛,两人走进破败的院落里。
能看出来,在废弃之前,这里修缮得高级而精致, 甚至还修了一座喷泉,喷泉上是一对赤/裸男女的塑像,男性风神俊朗,女性风情万种, 两人合抱在一起, 却没有半分□□的意味, 反而显得纯洁神圣。
老烟, 这也是你们创世故事里的角色吗?陈栎在记录眼镜里查找资料,却没有找到准确的对应。
烟枪摸了摸下巴, 我好像没见过这个场景。
陈栎弯下腰找到了喷泉的水闸,也不在乎脏污,拧了两下,里面传来一阵疏通的空响,显然连接的是桥下的水系,此时抽不上水来属实正常。他又找到电机开关,一样已经失效。
这里的树,烟枪顿了顿,应该不仅仅是枯萎那么简单。
陈栎抬头看去,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他看到了大量的伤痕藏在树干的纹理中,像是被锐利物数十次地刮过。他微薄的植物学知识让他无法辨别出这是什么树种,但并不是常见的那几种景观树。
这里曾经大概是个乐园,烟枪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然后发生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悲剧。
我们再深入。陈栎说。
cy,重启供电系统是不可能的,不要难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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