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26)
陈栎摇了摇头,他仍然觉得这其中有逻辑上不成立的点,但一时找不出。
他们的行为越发焦急,颂光说,大概商黎明儿子命不久矣。
颂光的话一向简短,却总是一语中的,准确地把话头带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上。
短时间内应该还有动作,陈栎转头,看向了烟枪,你怎么打算?
我会让她死心。烟枪平静地说。
反革点了点头,这是你的事儿,由你做主,我们不干涉。
抱歉,因为我的事儿连累你们,还让cy受伤。烟枪声音有些发紧。
你少胡思乱想,犯浑的商家那两口子,他们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现在还有脸来跟我抢人,我看他们是活得太舒服了,需要点教育。反革声音并不响亮,却十足霸气。
烟枪苦笑,老大,咱们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自由身,你嘴上说说得了。
你的事是你和商黎明儿子的事,我的事是我和商家的事,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反革说。
你这是把把柄往第四局手里塞。烟枪冷静地点明。
你六岁就跟了我,说句你一直不爱听的话,你他妈应该是我反革的儿子,商黎明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缺荷又算什么东西?我的孩子他们凭什么想扔就扔,想捡就捡,去他妈的!反革说罢把电子烟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烟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僵得发酸,他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故作嬉皮笑脸地说,扯淡,你十岁可生不出来我。
你也知道我比你大十岁,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烟枪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有几分茫然。
陈栎敏感地觉察到烟枪的情绪,他伸手捏了捏烟枪的后脖颈,触手格外的凉和僵硬。
原来一切镇定自若都是佯装和假象,即使是再洒脱的人,一时也无法接受自己生来的意义是作为另一个人的储备品。
一个活着的培养皿,养殖着有血有肉、生机勃勃的备用器官,等待屠宰。
烟枪把陈栎放在他后颈上的手拉了下来,却没有松开,而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虚握在手里。
他的小指硬邦邦得顶在手心里,有些硌人,陈栎本想挣开,但是烟枪的手也那么凉,他一时于心不忍。
握了一会儿,烟枪自觉地松开了,露出了一个相当洒脱的笑容,别他妈把我说的那么可怜,我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老大你不也给我算过吗,我命里逢凶化吉,逍遥自在,想抽烟抽烟,想撒野撒野,爽得很现在知道老子还真他妈与众不同,不亏!
这番话更像是说服了自己,他的语气渐渐轻松起来,调侃起反革,老大你未免有点双标啊让我们去杀那个义务体美女的时候,你可眼都不眨一下。
说者无心,却不知听者有多少意。陈栎心里蓦地一刺,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气质独特的义务体美人。
她垂首跪地的死状,似乎在泣诉着生命的不平不公。
义务体,起这个名字的人得有多卑劣无情,强迫一条生命献祭自身器官的行为,竟被叫做义务。
即使培育义务体的行为三十年前就被G明令禁止,甚至给出了极为严厉的刑罚,但G却从来没有想过给这些非法诞生的生命一个温巢。义务体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上不属于自然人,一生无法作为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拥有完整的人权。
陈栎突然烦躁起来,他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血管胀得发疼,突突直跳。
我从来都双标,我是没杀过人还是没宰过鸡?人人都要我怜悯,世上又有哪只鸡是他妈该死的?反革毫不犹豫地反呛回去。
我不是那些虚伪的卫道士,大义凛然,满口众生平等,谁要是让我不达所愿,我枪口就指向谁,没有例外。
反革紧绷着面孔,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一分不可宽恕,每个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反革,冷静一点,老烟没说错,不要给第四局递把柄,颂光平静到格格不入的音调打破了僵局,老烟,你别把你们老大想得那么缺心眼,明着挑商家这种事,只有cy会干。
陈栎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自己的事儿,被颂光突如其来的揶揄噎得一时哑口无言。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伤寒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轨道椅撞在桌子上发出了砰!一声。
伤寒的双眼紧盯在屏幕上,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他的嘴微张,嘴唇发颤,平素冷漠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
第38章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巨大屏幕上影像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份化验报告赤/裸尸体照片占了绝大部分版面,此外还有几句简短的报告。
那是一具浑身被药物灼伤的尸体,从面容和体态依稀能辨认出是个五六十岁的男性。他的毛发被烧得一根不剩, 五官破损,浑身疮痍满目、血沟纵横, 死状极为凄惨。
这具尸体便是之前从地下城爬出来时,正巧被颂光和反革遇到带回化验室, 之后的化验结果无比诡异的那具活尸。
伤寒,怎么了?颂光首先出声询问, 伤寒背对着他们, 他们看不到伤寒的表情。
伤寒?反革也叫了一声。
回应他们的是几声上下牙齿连续相碰的轻响,过了一会儿, 伤寒的声音才响起来,似乎为了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说得断断续续,我,我认得他
哦?反革疑惑,这个人是地下城的流民, 没有身份信息,你见过他?
他应该是,我曾经的老师。伤寒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冷静。
反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半晌才说, 节哀顺变。
伤寒摇了摇头, 他转头看向反革, 眼神中仍有惊疑不定, 声音发哑,倒不是因为有多深的感情, 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是被流放到了地下城。
重点在于他,是个祭祀学的教授。
伤寒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的话无疑是一颗深夜惊雷,乍然投入寂静幽黑的海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溅起无数刺目的火星!
这姗姗来迟的信息,终于为闭锁的逻辑链提供了新的引擎。
空间碰撞扫描出来的草拟图,陈栎和烟枪在地下城肉眼所见的祭坛线条,种种难以理解的现象现在终于被拽出了一条线索,解开地下城之谜的钥匙或许就藏在这具祭祀学教授的尸身里。
但是仅仅凭借一个死人的身份来解释怪象还远远不够。立体打印机可能是被扔进地下城的老式废品,但一个重伤濒死的流民又如何在地下城找到大量金石的碎片,建造出材料池?
反革望着屏幕上祭祀学教授的遗容,陷入了沉思,他将烟管喂到嘴边,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目,却将那双灰色的眼睛衬得更加矍铄。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随后打火机机关弹簧被拨动,电子烟接通时发出滴的一声,颂光也抽出了第二根雾化烟。
又是一出大型聚众抽烟现场。
烟不能帮人解决问题,但却可以短暂地提供一个整理思绪的空间。
祭祀学的教授被流放到地下城,地下城出现立体打印出的祭坛框架,这个教授爬出地下城时已是死人。颂光吐出烟圈,他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
这他妈烟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是我不爱听的恐怖故事。反革皱着眉说。
而且,当时我们在地下城目睹到的祭坛的影像记录,也没有按照设置自动传上主脑。陈栎冷静地补充,他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可能是因为地下城信号不稳。颂光说。
或许。陈栎没有就此打消疑虑,他倾身从反革的烟匣里顺了一支新的烟粒子内胆,甜腻到恼人的可可粒子终于抽完了,他有些迫不及待。
让死人爬出地下城,和让报废的仿生人动起来,会是同一种力量吗?反革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
地下城和地面上的中心城,可曾有过联系?
有,但是极少。
是否是同一种力量的驱使,如果是,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目的又何在?种种疑团再次摆在了他们面前,比金属桌面上积起的烟灰更厚、更杂乱。
陈栎突然脑中闪过一件事,十月二十日那天,我看到一个人被巡逻者追着跳进了地下城,地点,我记得是北城区33号门。
还有人愿意往地下城钻?烟枪疑惑。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那天我跟了上去,但很快被巨虫兽阻拦,陈栎解释,地下城是单向开门,我最近才知道,大家族会通过一些渠道得到某一道门的口令,偶尔会有地面上的人进入地下城,换取一些短期的劳力,很便宜,只需要用综合营养药丸。
地面上有大量监控,这个人的身份不难查。颂光说。
陈栎摇了摇头,他当时捂得很严实。
哪个司局的巡逻者?颂光问。
是第四局、第六局、第八局用的新型巡逻者。
颂光陷入沉默,这三家司局与rc的关系属实不佳,想调取信息只怕会很艰难。
今天就到这里,很多东西不可能靠嘴找出来,我和伤寒留下做数据模型分析,剩下的人回岗,今天这些事情,一要保密,二则要尽量规避,在没有弄清实情之前不要冒险商家可以搞,我兜着,都各自回去吧,有些伤没好的赶紧回去养着!反革发言结束了这场会议。
老大,我要加班饭。伤寒恢复了先前漠然的神情,此时扬起一只细瘦的小手晃了晃。
没问题,我叫粟给你做。反革从后面的桌子翻身而出,几步走到主脑前,拖过一把轨道椅过来,与伤寒并排坐在操控板面前。
我也留一会儿,颂光淡淡地说,只有你们两个,速度慢。
反革把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转头对颂光露出一个堪称风流倜傥的笑容,我还不想把老姜他们扯进来。
知道。颂光拍了拍反革的肩膀,站在两人的身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抬头看向主脑巨大的屏幕。
陈栎此时也站起身,指了指烟枪的脑袋,我带狗去剃毛。
烟枪扒了一把自己长得半长不断的银发,有些不满地骂,妈的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露面的时候小心点。颂光回过头嘱咐。
烟枪哼了一声,我还怕他们不来呢。
走吧。陈栎揽过烟枪的肩。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短小了(手指下跪)
聪明的小可爱应该已经猜到剧情走向了吧嘿嘿
小栎和老烟是战斗员 伤寒弟弟是技术员 颂光大爷是战斗员+指挥
反革老大是战斗员+技术员+指挥 老大的牛逼之后会慢慢体现的嘿嘿
最后不要脸地继续求评论求收藏~
第39章
中心城, 一如这个简单粗暴的名字,不仅是A133的首都,也是这个国家政治和经济的中心。
这个国家半数以上的人口汇聚在这座城市里, 日夜不歇地创造经济价值,为这只闪亮的金属蝴蝶提供源源不断的电力。
俯瞰中心城高密度的建筑群, 如同黑压压的群蚁。
繁华之处纸醉金迷,富人和官员聚集的街区, 中心干道由贵金属铺成,为最昂贵的跑车提供稳定而流畅的电磁跑道, 造价足以匹敌一个小国家一整年的收入。
而贫瘠之处弊车羸马, 扔一枚最小面值的硬币在地上都会有人扑抢,他们住在逼仄、棺材一样的贫民窟里,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得每一天都毫无区别。
而更多的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为了生计痛苦奔波,却又无法放弃物质上的享乐,在物欲的黑海中沉沉浮浮,为这个国家的经济数据熬干自己的健康, 把最后的财产送给医院。
烟枪知道陈栎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践,所以当陈栎把车停在了宠物美容店门口的时候,烟枪真实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咳,陈老板, 你带我去狗剃毛的地方吧也不是不行, 但我记得给人理发的地方好像更划算一些吧。
陈栎瞥了他一眼, 把车停进了宠物美容店旁边的公用停车坪。
你打算怎么介绍我?烟枪接着问。
陈栎没绷住, 嘴角露出一抹笑,拉开车门迈了出去, 见烟枪还坐在里面。
他撑着车门框弯下腰,领口处露出一片小麦色的皮肤,锁骨和胸骨小巧精致,却毫无瘦骨嶙峋之感,让烟枪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等我拿链儿栓你呢?陈栎笑着问。
烟枪啧了一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陈栎带着烟枪拐进了宠物美容院后的一条街道,烟枪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和猫狗鸟蛇并列一处,公开处刑。
我觉得长发也挺酷的,平时扎起来就好,不碍事。烟枪扒了扒自己的银发,他的头发很直顺,和容易炸毛的性格不太相符。
陈栎没说话,将烟枪领进了一家独门独院的造型公司。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青年迎了上来,开口之后声音却意外娇滴滴的,哎哟陈老板你好久才来,人家都想你了。
烟枪顿时一个激灵,低声对陈栎说,我现在宁愿去宠物美容院。
你不认得他了?陈栎偏过头问烟枪。
烟枪闻言不由得一怔,上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穿着一身颜色艳丽的休闲装、身材高大的男人,半晌,他瞠目结舌,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不是吧,林队长?!
男人笑嘻嘻地行了个舞台演员的出场礼,冲烟枪露出一个骇人的媚笑,正是在下。
前某特战队队长,在打仗的时候和他们合作过不止一次,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三年多的时候,物是人非,竟把一个铁血队长变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男人。
小烟都不认识我了呢。林队长一边向陈栎抱怨,一边将两人引入客座。
正常,他吃素。陈栎说。
你可太讨厌了!林队长用力地拍了拍陈栎的胸口,拍得陈栎一个踉跄,脸色有些发白。烟枪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两天前那场死斗让他受了不少伤,还未痊愈。
陈栎转身把烟枪按在镜子前的转椅上。
现在是一个人权虚无时代,反而会将表面工作做得更好,理发厅被强制购入这种镜子,只有正对面的顾客和理发师能看到镜中影像,其他角度很难窥得。
小烟,想剪一个什么样的造型?林队长在烟枪身后欢快地转来转去,像一只硕大的花蝴蝶,尽管提哦,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的。
咳我想换一个理发师。烟枪一脸尴尬。
这个,不行哟。林队长用梳子在烟枪头上比划着。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