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率然》(37)
为什么火焰这么弱!
他怒视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那得问你舅舅,我们可没虐待他,男人说着,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地道:好吃好喝,还有诡医手专门伺候着。顶多受了点情伤。
你们想要什么?金凌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我们可是很多人,说到此处,男人笑了下,一双眼睛下瞬间像鼓起两只蚕蛹:温宗主想要敛芳尊面谈,但是关于那个。
他指了指那盏小小的魂灯:
那个可是另算价钱的。当然,价码也不算过分,不管敛芳尊怎么和温宗主谈,怎么让他答应,总之在谈判时加上一个条件,让暗军中的画皮鬼和荇花奴皆恢复自由身。
悯善,顾思明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说我生来便是大世家的继承人却甘心给人为奴。可我不甘心啊。
温氏如今人员匮乏,其他的暗军都要见光了,他们会是之后的温家人。可是画皮鬼是永远见不了光的,因为我们早已有了明面上的玄门身份,不能重叠的身份。瞧着他们,我眼红啊。
不只我一人。从两百多年前顾阡一代始,修武顾氏便代代皆是温家的家奴,烙着温家的印子,忠温家的事,温宗主要我们毒谁,我们便毒,要我们拖着谁的病,我们便拖。可我们是医修!
没了画皮鬼的身份,没了温家的庇护,顾家也许会有阵痛,便让它痛!没什么挺不过来的。十年挺不过来,便二十年,二十年挺不过来,便一代人两代人。只要之后顾家世世代代不会再被逼得将医人的药用成杀人的刀。
悯善,你能理解的,对吗?
我能理解,苏涉想。可是你这是狮子大开口,让宗主去替你向温若寒狮子大开口!
当然不只是一个顾家,顾思明要想不让温若寒知道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搞鬼,便得把顾家当做一颗水滴,藏进不知有多少的和顾家一样的画皮鬼甚至是他口中的荇花奴中,让一切披上伪装,看起来像是宗主想要限制温家一样。
而如果因为这个让谈判崩盘,甚至当场触怒了那具本就满是怒火的凶尸
听说在岐山时,每回温宗主发怒,敛芳尊便是最知道怎么给凶兽顺毛的人。敛芳尊有敛芳尊的筹码,我又帮他加了一些,顾思明望着他:悯善,你想过温宗主当年是被埋在哪里吗?你想过他是如何便变作凶尸的吗?
百家攻占不夜天后,不是没有试图寻找过温若寒的陵墓,自古成王败寇,败寇的尸首是要被拉出来鞭打的,更何况那些随葬品也足够他们眼红。那时温家的祖坟都被挖遍了,却仍没有找到温若寒的尸首,可是不夜天中,确实有一个地方他们没打开也打不开炎阳殿下的地宫。温若寒受过安魂礼,即使死于非命也不该化作凶尸,除非苏涉的瞳孔有一瞬的皱缩:血洗不夜天!是魏无羡起尸了温若寒!
准确地说,是魏无羡用阴虎符起尸了温若寒,顾思明望着他,确保这人没有漏掉那至关重要的三个字,然后问他:悯善,你将薛洋埋在那儿?是苏家的祖坟里吗?
苏涉的心猛地一跳: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有人已经干了什么,顾思明顿了一下,将这个消息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一个多月前,你家的祖坟便被人挖了,有人说是因为你在乱葬岗上引了众怒,当然也有人说是魏无羡干的,为了穷奇道的事。可是如果薛洋也被你埋在那儿,那这性质就变了,变成曾经成功修复过阴虎符的薛洋,他的尸首被人偷走了。
顾思明看到苏涉眸中一瞬升起的怒意,对他道:如今我也无法断言是哪一方干的,虽然怀疑的对象嘛,自然是有的,你也早已猜到了,温宗主当时想要将敛芳尊从仙督的位置上拉下来,便拉了两头驴出来使。
聂怀桑和魏无羡,苏涉想:而魏无羡要复原阴虎符,自然不会需要假手薛洋。
想想看,如今知道温宗主已起尸并因此而惊惶万分的是谁,贪心不足的又是谁?他听到顾思明对他说:被阴虎符起尸的凶尸无法再被其他鬼修控制,这本让一切万无一失。可是偏偏曾经修复过阴虎符的人如今也有可能被从坟墓里叫起来了,温宗主那般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被控制。敛芳尊对薛洋一向很有办法,这回倒是需要他从中帮忙了,毕竟,温宗主若是被人控制,这也不是他所乐见的吧?
蠢货。
顾思明听到苏涉这一句,不禁惊诧了一下。
蠢货,苏涉喃喃道:谁起了他的尸,他定不会让谁好过。
这是为何?顾思明不禁带着几分好奇地问。
我问你,凶尸有味觉吗?
笼中的凶尸仍然不停地用手摩擦着下唇,烦躁地在笼中打着转。
千里之外,辗转收到金凌传信的金光瑶叹了口气:
早叫你不要动不动割人舌头了的,那么爱吃糖,现在可好,再也尝不到甜味了呀。
【1】本来写的是红得跟兔子似的一双眼睛,但是删了,因为觉得这时候阿瑶怕金凌冲动,会告诉他是温若寒的事,却不会告诉他苏涉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
04
还有一样筹码。
听到这一声时,蓝曦臣恍惚了一瞬,他转过身去寻找金光瑶的身影。可是,不在这儿,自从对他说需要静待消息后,金光瑶便离开了。蓝曦臣没在这画中之景中找到那双他熟悉万分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先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再清晰时,画中景色已消失,金光瑶的脸悬浮在上方,蓝曦臣没有注意到上方的横梁,身侧的窄窗,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已是在肉体中苏醒,他第一样注意到的事是金光瑶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动着的光。
他在高兴。
有件事,师父是不知道的,金光瑶说着,伸出手,将已躺了一个多月、身体必还不大灵便的蓝曦臣一把拉了起来。
他又叫温若寒师父了,蓝曦臣一时有些拿不稳,明明方才,你便再不肯叫温若寒师父了。
可他没法问这些,一个干净利落的盟友不会在这时候还细究对方的每一处思绪和反复,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金光瑶告诉他温若寒不知道的
聂氏的刀坟,师父不知聂氏的刀坟里还埋了什么人。
而诡医手没告诉他,金光瑶想:背着他的主子,藏下了这个他定在深入聂明玦魂魄时便知晓了的秘密,只为了在这时候,将这个筹码抛给他。这人心机果然深沉。
之前没去岐山时,总听人这般说,温晁是温若寒最疼爱的小儿子,当然疼爱了,否则看他那个不成器的模样,怎么还会给他配了最好的侍卫?可我到了岐山才发现,似乎不是这般温晁是被温若寒当女儿养的,因为发现了他太不争气,便干脆配了最好的侍卫,然后再不管了。
金光瑶拿拇指敲打着另一只手的虎口,这个平日里便有的习惯落在画外,倒还更似在画里,让人想去描摹它的边际。
反倒是温旭,他说:我从未见过那位大公子,除了在聂家时,见到他死后的尸身。温旭比温晁大了整整十岁,是在师父上位之初,便被他从外头抱回来的生母都不详的庶子。据说,师父对大公子极不近人情,吃的用的是好的没错,却只给他配了一个侍卫,温旭就似他借箭的草船,从小到大不知遭了多少刺杀、绑架,似温若寒养这孩子就专是为了将那些对他不满的人钓出来杀可是我却知晓,他是真把温旭当儿子来看,才这般穷养的。他当时有意栽培我时,也是如此。
温旭才是温若寒重视的那个儿子。如果单凭这点他还不确定,之后发生的事却是让这点确定无疑了。
当年温若寒突至阳泉是得了蓝慎德从聂家内部递送出的情报。当时温氏嫡系只剩温若寒一人,在未确立继承人的情况下,按理说温氏宗主不管怎样都该稳坐岐山。刀剑无眼,哪怕是对这玄门第一人。更何况那情报来源可疑,是通过暗军递来没错,情报的源头却是个外人。当时诸位长老也均是极力反对,炎阳殿里跪了一地的人。
可温若寒拿起那把与信一块送来的匕首端详了半晌,便留了一地人仍旧跪在那儿,一意孤行去了阳泉。
那诡医手托人向我带了句话,只要魂魄仍在,便能归来,这便是筹码,聂家的刀坟可不只有行路岭,那里是宗主的刀坟,可聂家有刀灵之弊的远不只宗主,还有长老、客卿。
我清楚温旭头颅的所在,可我不说。
诡医手也知,可他也不说。
金光瑶望向蓝曦臣:二哥,走吧,我们去接悯善回家。然后,还得找到成美那小兔崽子啊。
蓝曦臣突然便知道金光瑶在高兴些什么了。
不需在意,他想,那些人缓解不了他的孤独,有他们时,他也还是需要偎着我,我该学会了,克制自己,对无关紧要的人,便不在意。
直到他在脑中念了几遍清心经,他的视线中除金光瑶外的一切才逐渐清晰,他看清了,看清了周围的石屋,看清了窗外的蜂兽钦原,不禁惊道:
我们在四明?
这些日子,蓝曦臣也在反复想着,他们会在何处。他想过东瀛该只是个幌子,否则不会被金光瑶这般明晃晃地说出来。那他们是否会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西?可是这几日的饭菜和茶又让他否定了那些答案。新鲜的瓜果,品不出产地却上好的早春茶,这该是哪里?他竟没想到,他们在四明山,可这里
我们在四明山,只不过是在钦原肆虐的结界之中,准确地说,在鬼藏派的旧址,金光瑶笑着,将一袋亢木实抛给他:多亏了这个,咱们才没被钦原蛰死。
亢木实佩之不惑,香气可减弱钦原的攻击性,使人与钦原共生,这是他们这些年在四明修士间严守的秘密,就是防着有一日,四明派的修士可能需要躲进结界里。
没想到,这如今却先给了他们一地容身。
05
这些事如今的选择权已不在我,那之后苏涉问顾思明:这些事,你的筹谋,你的所求,你干嘛还要特意告诉我知道?
那时苏涉靠在床边没多大力气,这回顾思明给他开了窗,他不愿瞧这人,便瞧着月亮。
千疮百孔
顾思明这般说着,手划过苏涉的胸膛。
还有在观音庙里
他的手又在苏涉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真奇怪,那上面,紫电留下的淤痕还在,他用悬丝留下的勒痕也在,唯独那道苏涉撞在避尘上划破的伤浅淡到已经不见了,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悯善,你的前科可有点多。我一时怕你因为恨我而一时又怕你觉得自己如今成了个累赘
是了,苏涉嘴角漫起一丝冷笑:我现在是你的肉票,你当然想让我活着。
何必呢?并不是没人在意你,只要你肯睁开眼睛。有些人看起来比你更被人关心,被人在乎,也只是看起来而已,顾思明在苏涉的耳旁道:你别觉得自己成了拖累,这未必不是敛芳尊愿意做的,你说他不是妈妈,我选他,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不是妈妈。
顾思明看着苏涉终于回头瞧他,才告诉他:我看到了的,思诗轩的听记阁。
那日的记忆一瞬又飘回苏涉的脑中
宗主,这些名册,如何处置?
烧了,那日黑暗中的金光瑶一回首,对他道:里面写了什么,别让我知道。
不是妈妈,因为那些名册,他让我都烧了。
此时顾思明告诉他:那座废墟,我也曾去过。
名册尽烧成了飞灰,那是数万甚至更多的名字。
听记阁里的名册记的都是这许多年来从思诗轩走出去的人,从思诗轩走出去却没有真正获得自由的人,和金光瑶一样烙着荇花的人,和他一样隶属温家的人。那是一张网,一张天大的网,彼时的金光瑶轻而易举就能将那张网握在手中,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当年王灵娇没能做到的,成为第二个妈妈,可他没有。
从那时起,顾思明便知晓了:该将赌注下在谁身上。
向来自由身,怎知锁链寒?
这条锁链,自然只能由一个戴过锁链的人去砸断。
你既你既然也信着他,为什么不肯一开始便坦诚,便求救?
苏涉看着这人,究竟没把这话问出口,这话太天真。他最知道世事多艰,知道人心难测,敛芳尊亦不是开善堂的,这世上有千万条锁链,他凭什么偏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去砸这一段?换一种方式,没有被逼到此处,他们便未必肯信他,更遑论帮他。
可他究竟也是对这人解了几分。
只是
我的腿其实是真的废了吧?
知道有可能活下去,他便开始想好好活了,他不想当个累赘,当个废人。
悯善,你乖一些,顾思明带着分愧疚地对他道:乖一些,我便把你腿上的针也拔出来。
这话像一根针滑进一口深井里,下面黑得看不见底,便也没人知晓那口井被扎得疼不疼。
之后,苏涉嘴里衔着根细木棍,看着这人用磁石从他腿上吸出了四十九根银针。
他的腿没有废,废了就不会这么疼了,这般想着,木棍掉落,他一口咬在顾思明的肩上,死命地咬下去。
后来苏涉推开顾思明想拿手帕给他擦汗的手,对他说:
一码归一码,你别碰我。
我便知你会如此,顾思明苦笑,也没有坚持,只是道:但你这段日子还是得住在这里,和我一起,因为在温家人眼里,你如今是我向温宗主讨来的人。你若不愿意我照顾,我倒是给你寻了另一个。
从金麟台一张传送符匆匆赶回的人就这般走进屋来,踏进音障时,正从肩上弹掉还未熄灭的蓝焰。
你让我照顾他?
这人的声音苏涉早不熟悉,可他那张脸,苏涉却是怎么都忘不掉的:
蓝慎德!
一瞬间,顾思明是从哪里知道他的他的孔明灯的事便似都有了答案了。
这人一双卧蚕眼,颊侧一道总被误会成梨涡的伤疤,最适合笑的一张脸,如今凑上来,眼角讥讽地看着苏涉:小孩儿,你忘了,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这个。
相弘兄,你莫与悯善计较,他早忘了你的忌讳,顾思明本能地便挡在了苏涉身前,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他本想着他们俩以前见过,在蓝氏里也都是被排挤的。
我与这矫情鬼计较个什么劲儿啊?蓝慎德或者他其实更愿意被称为尹相弘这般随意地便安抚了顾思明,他哪里不知这人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让他那个养弟来照看苏涉,那就是个小萝卜头,他拉得起、拽得动一个成年人吗?
相弘?
尹相弘。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