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率然》(34)
张怀生的妻子出身温家吴山一支,是那一旁支的嫡女,射日之征后,不夜天的嫡系凋尽,温氏的继承权按理说便会落在张怀生的妻子温氏头上。温家人虽已被百家收押,可温氏暗军却还潜伏地下,若他们以这样一个女子或她腹中孩子的名义聚集,那便是百家防不胜防的隐患。
我们不要那孩子了,当时张怀生也曾这般说,甚至找顾思明要过让女子绝孕的药。
可当时金光善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姑苏蓝氏之前,不就出过个蓝翼。
除了沈应留下的那句话,其他还有什么别的将思诗轩背后的人和暗军指在一起证据吗?
蓝曦臣不自觉地便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金光瑶。
我在思诗轩的那个听记阁里还找到了一批给我们这些人烙荇花印的铁烙,那铁烙无需放在火里,只要搁上人的皮肤,便能自动烧红,烙出个印子来,之后你就算扒了那片皮,剜了那块肉,新的血肉再长出来,还是会有那荇花印。二哥,你不觉得这很熟吗?
很熟,蓝曦臣眸光一黯,他从忘机的房中便搜出过一个,只不过那上面刻着的是太阳纹。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
我确实没听说过别家还有这样的东西。
前几日张怀生通过金凌传来消息,说吴地的圈禁地有动静,金光瑶轻声道。
张怀生那人惯会一惊一乍,蓝曦臣轻声安慰他:你之前不也说过了,没有被温家各长老认同为温氏的继承人,即使有温氏嫡系的血统,也无法开启炎阳殿下的地宫启动其中的赤乌令招出暗军,还有大批的温家人被圈禁是不错,可温氏长老和不夜天的温家人如今早已一个不留,这便意味着单独的哪个温家人即使逃脱也掀不起风浪。而反过来,暗军中某一分舵的舵主若找上了某个温家后裔,那温家后裔不是继承人,他们同样也是无法招出大部队的,不是吗?老五说了,他们暗军彼此除了自己分舵的人,根本便不认识其他的。他是在问灵之下说的,我来问灵,他撒谎不得。
暗军层级分明,从来单线管理,即使你深在其中,也难窥知全貌。这本是为了安全防止背叛,如今却也阴差阳错地成了暗军虽隐于民间有着让人防不胜防的隐蔽性却难成气候的原因。没有温氏宗主,他们便是一盘散沙。只有有了个被认可的温氏宗主,他们才会聚集在一起,汇成横行暗夜的巨船。
那老五便是暗军中的一员,他同时也是他们从抽干的碧灵湖中捞出的三十具尸首之一。
有件事也是百家不知、他们二人却知晓的:
当年温家烧云深真要算起来,其实是件合理合法的事。
如果你曾隶属的思诗轩真的是暗军的一支思诗轩经营情报的性质让这一切都跃出了沈应死前的恐吓,显得真实可信那么我们某种程度,便是一样的了,不是吗?同样的出身。蓝曦臣在心中不自禁地这般想。
可这个想法已经在金光瑶的脑中徘徊了数年,金光瑶早已度过了感慨的部分。因此,他此时想到的是:
若真是如此,那射日之征中,妈妈所为便是件大逆不道、犯上的事。王灵娇背靠温晁,要抢她的位子,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将王灵娇连同温晁的位置都暴露给了他们的仇家。那么,她在那个时间找上我,不是在我最初成为敛芳尊的时候,而是在我认祖归宗后的第五年,是不是根本便是感到了上面人被聚拢,恐惧自己以前的主人回来和自己清算,才会想要重找棵大树依傍?
这在那时想起是件夜里想起会觉不安、白天想起却觉荒谬的事,可如今,因为那隐于幕后的黄雀,因为张怀生的那句话,一切都有了实感。
这回倒也像一惊一乍,附近瞭望台的修士已经去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可是,我还是让人暗中查看其他
金光瑶说到此处,突然停下了,蓝曦臣不明所以,却见他的手突然紧扶着腰际的一块玉佩。
出了什
金光瑶手心朝他,打了个停的手势,同时竖起了耳朵,只轻声道了句:
有人触了竹屋的结界。
顾思明推着苏涉走在盐城郊外的一片树林里,木质的轮子压在常年累积的腐叶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渐已昏暗的日光被层叠的叶切得细碎,落到身上时已被滤去了温度,他看到苏涉的耳朵不安地动探了下,便问他:
怎么了?
太安静了,苏涉忍不住便道。
悯善这是嫌我闷啊。
顾思明刚笑着说了这一句,便被苏涉横了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这里一声鸟叫都没有,明明还是夏天,也没有蝉鸣,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就好像我们是这里唯一的活物一样。
那我们先回
顾思明感到他扶着轮椅的手被苏涉伸上来的手抓得死紧,便改口:
那我们继续,小心一点便是了。
你一个人小心有什么用,苏涉弱弱地抱怨了一句,仔细想想,除了御剑时,他似乎便从来没见过顾思明用他的翠曾,一柄剑被当成了马车,这可真是他摇晃了下这人的手:起码上身上身的灵脉给我解开,若遇上意外也好有个防备。
你的灵脉还没长好,那太疼。
我就喜欢疼。可苏涉又不能这么直接地说出这样不正常的话语,只好这么说:不想见到宗主的时候像个废人。
顾思明叹了口气,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灵力在苏涉上半身流转起来,的确,如刀子剐蹭着气管,却好歹是久违了的呼吸。
在这竹林里打转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才看到了那座被称作竹屋的别院。
它叫竹屋,虽然它不是竹子做的,里面也没有一根竹子。
把我推到门前,那道门得用暗号开。
苏涉说着,看了一眼顾思明。
薛洋曾在那座种满青竹让他差点丧命其中的院子里吓唬他:
瞧见了吗?这里的每棵竹子都是一个你的前人,你数数,这里已经埋了多少人?
竹屋?蓝曦臣惊道:那是咱们如今的所在?
苏涉扣响了门环,将它敲成了道奇怪的韵律,在那尾音里,这座门突然闪烁起警示的红芒。
你带了人!
苏涉惊怒出声,运起灵力向后对着顾思明便是一掌,同时,也借着这力冲进了突然敞开的门中,他的手仍旧紧抓着门环。
在轮椅翻转的那瞬,他看清了那个跟在他们身后将林中的鸟兽虫鱼都恐吓地噤声的人,瞳孔在惊恐中舒张了一瞬。
那不是个活人,他在这人生前也未见过他,可他见过温旭那是张与温旭有七八分肖似、却更显几分冷峭威严的死人的面孔。
不是,我们离那儿千里远呢。那是我和悯善约定的试
被从中截断的声音像根迸裂的琴弦,蓝曦臣仿佛真的能看到那样一根琴弦,它在迸裂的过程中甩上来重重地抽打在金光瑶的脸上,金光瑶的眼睛本能地闭了一下,又张开,血色肉眼可见地被抽离了那张脸。
苏涉报信的话亦是从中截断,被顾思明勒上他颈间的悬丝。
顾思明将苏涉的手从与那扇门后的传声符上拽了下来,第一次用了十成的力道,没了这一月来对待他时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翠色的宗主袍在他们面前撑起,下一瞬,是轰隆一声,是罩袍彼岸那扇门被整个振成飞灰的闷响。
真是大意了,顾思明看着身后空空如也的院子,这就是个诈。
怎么就还和我耍花招呢?顾思明的声音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的黑暗里还是它原先温温柔柔的调子,却带着分苏涉这才认清了的冷意:悯善,任何情况下,都别试图逃离我,方才若我再晚一点,你的手连同人便要随了那门。
骗子顾思明就是个骗子起码我也骗了他。
二哥,他回来了,金光瑶过了半晌,才试探着重新使用他的声音。
谁?
能将温氏暗军尽数聚拢的人,金光瑶看着他,瞳孔似开在一丝阳光都照不进的深潭。
苏涉只传回了半句话
是温若寒和
和谁?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温若寒。
师父。
Tbc.
【4】最早的轮椅出现在中国南北朝时期(公元525年)。
写在后面:
跟日头有关的诗一出来,大概也知道这位李澹山是什么身份了。我是在给蓝慎德童鞋扒拉剑名的时候扒拉来的,蓝慎德的剑是曈昽剑。曈昽指日初出渐明貌,也指代旭日等意思。在蓝启仁的回忆里,大家该也注意到了蓝慎德和温旭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因为是受害者家属联盟,所以他们俩的关系更亲近,他管温旭是叫旭哥的,有一回还直接叫过他哥(温旭:这个弟弟比我(自认为的)亲弟弟要对我好多了)。李澹山,再加上一个陕州高氏,看过《碧灵湖后》一篇番外《甘棠遗爱》的童鞋都知道,这是温氏暗军中的伤魂鸟,和修武顾氏一样,都是画皮鬼那一门类的。顾思明不可能就放忘羡两个随便跑的,他那么搞魏无羡,就是为了把他往李澹山那儿送。忘羡如今已在温总的五指山里。
阿瑶那些年试图部分挣脱蓝大的控制,最后说他用金钗在他们之间划出道银河。阿瑶:王母娘娘是我,织女也是我。因为说是让他当棋手,但是蓝曦臣不会自愿自觉地给他发挥的自由,因为蓝曦臣不想跟他拿捏这个盟友间的尺度和距离,那时候,蓝大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他不想和阿瑶止于盟友,阿瑶却在事业上升期,一心奋斗,他想的是我与盟友间距离太近,他老管着我,这不利于长期合作。所以,他有这么个举动,是在争取自己的自由。但是,个人感觉情侣之间一方占有欲太强也是不可取的,所以,这样一个斗争分开一下,也是好的,分开冷静一下才能彻底认清两人之间最适合的相处是什么,但是不幸(或者万幸)的是,阿瑶这次是失败的出走,秦愫是他妹妹,这导致他在备受打击的情况下,度过了最初的别扭后,更不自觉地靠向蓝大了,导致两人分开的时间不够久,蓝大没时间改变自己的占有欲,阿瑶便主动和他黏糊,让蓝大这个毛病没矫正过来。
第12章
01
那一瞬间,金光瑶想起的是十一年前站在思诗轩听记阁里的那个自己。
你以为我们是花了这么久才找到了你吗?
沈应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看到那一排排存放思诗轩外放人员名册的架子和其后陷在阴影里的细长铁烙。其实,沈应的话音尚未落下,他便已信了。因为那就像他身体里缺失的一块碎片,经年之后,终于找回,他的身体在理智能做出判断前,便认出了它。
你在你来的地方没见过这个?
第一回 被带进地火殿的时候,孟瑶听到这般的问话。一步之外,温若寒端详着那细烙,被其上泛起的猩红照亮的侧脸挂着丝讽刺。
那一刻,孟瑶不知怎地便觉得:温若寒说的不是他曾任副使的聂家也不是他短暂栖身的金营,而是思诗轩。
温若寒神功已成,对这世上的兴趣也甚寡淡,某种程度上,他的喜好比聂明玦还难揣摩,聂明玦不好美器酒色但好名,温若寒却连自己的名声都不甚在乎。唯一能让他评价做有趣的,之前只有只非他亲生、和他有仇却被骗得乖乖巧巧叫他父亲的小崽子,后来又多了颗在外面流浪了一圈却又稀里糊涂撞回了主家的棋子。
一颗稀里糊涂撞回了主家的棋子,不但撞回了主家,还将主家当做敌营,玩起了主子亲手教会他的传密刺杀。
传说常山有蛇,头尾无差别,身有五彩花纹,其名率然。率然双头,难攻,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可对着这般的双头蛇,也并非没有猎捕它的办法,你只要引着它的一只头,将它引入一处极细极深又极黑的甬道,让它在其中蜿蜒穿梭、晕头转向、又时刻警惕着,然后,再叫它瞧见前方的一丝光亮,看到其实就在入口近旁的出口,在它冲出洞穴的那一刻,便会本能地攻击自己撞见的第一个活物,于是,恍然不觉的尾便一口咬下自己的头,首尾相残。
那一年,他以为他和师父是那条首尾相残的双头蛇。那是种荒谬无比的凄凉,让人一瞬间什么都怀疑。幸而,那时候,在他亲手燃起的冲天的火里,他并非孤单一人,薛洋和苏涉都陪着他。
可如今,成美已长埋地下,悯善怕是也已经
阿瑶?
蓝曦臣唤了金光瑶一声。
散乱的目光于是对回焦距,金光瑶回过神来。
方才是苏涉传回的消息吗?
是。
蓝曦臣神色一凛,他知道这般说太过冷情,如果有条件,他不会让自己变成不得不说出这句话的人,可如今的形势已容不得他委婉:那他多半已经死了,对温若寒而言,他没将他们引到你这里便已失去了他存在的价值,更何况,他还触怒了他。如今,再派人去竹屋,不论是去查探还是收尸,都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伤甚至是暴露
我知道,金光瑶简短的一句便给这话题画了句号。
悯善的话是被从中截断了,短短的几个恍惚后,金光瑶再抬起了头时,眸光中已满是冰冷的镇定:是温若寒和这个和字后面还藏了个人。悯善看到温若寒,必也知晓给他传信的时间不多,他不会将话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首要的自然是温若寒,那之后的人名若我无法认出,说出来便也没有意义。
这一个多月,悯善都身陷敌营,有了江澄的硬之后,那些人应该也知道对悯善施硬没有多大用处,软。
什么样的人能施软?又不是一般的软,对悯善晓之以理根本没用,必是套得他的信任。
自己人?
不可能。那样悯善要么早便信了他,要么早就将他识破。绝不会在一个多月后,将这人带到竹屋。对于诱杀,他们有专门的去处,竹屋意味着试探,那人该是已让悯善卸下了些防备。
不可能是自己人,之前该是个外人。悯善想信他,又不知该不该信他。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我认识、悯善也认识、在玄门中有明面上的身份的人,不会引人怀疑的明面身份的人。
画皮鬼。
什么?
传闻暗军中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有明面上的世家身份,甚至往往是不低的身份,但他们其实是温家在百家中布下的暗桩,金光瑶攥紧了拳头,这才显出了分怒意:我要他死,二哥。温若寒我动不了,可那只画皮鬼,我要他死!
果然不行,顾思明从苏涉的太阳穴处拔出了引梦针。完全进不去了,本来已能在他的梦境里晃悠了,可方才一入梦,这人本能地针对他的全身心的排斥便瞬间将他冲了出来。说到底,警觉一旦升起,要再放下便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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