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率然》(23)
为了朋友不该如此吗?顾思明还真没有一丝脸红地看着他。
这话让魏无羡倒抽一口气,同时,却也让密室里的苏涉臊红了一张脸,他这大半月默默地其实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被魏无羡这般说出来,他才觉出这一切的荒谬顾思明他犯得着吗?你还不如像江澄那样严刑拷打我,或者把勾引人的活交给你手下随便哪个小宗主来做。
泽芜君能得此一友那可真是终身无憾啊,魏无羡颤抖着他在纸人上简单勾勒的唇线,这般颇带着几分崩溃地说。
魏公子不信我?顾思明好笑地望着他。
我信你大爷!
好吧,你可以把这当做一种顺道满足,顾思明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对悯善确实存着那种心思。
你的眼睛瞎了?这话魏无羡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觉得悯善不好,那你觉得谁好?忘机?顾思明瞧着魏无羡,似觉得有几分好笑:似乎总有人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可他们俩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吗?
那自然不是,魏无羡哼笑一声,单论品貌,蓝忘机和苏悯善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会被放在一起比较,也只是因为苏涉东施效颦是出了名的罢了。当然,顾思明即使对蓝忘机存了那种心思也是虚化,可他即使想找个第二好的也不需但是即使是因为蓝湛已经咳咳名花有主,修武顾氏什么时候需要找一个
魏公子误会了,顾思明说这话时,语气仍旧是温和的:修武顾氏这些年虽比不得姑苏蓝氏,可霈自认还没到为了换口饭吃而委屈自己的地步,所以从未将家世出身当做主要的考量。可刨去家世出身,忘机就我记得小时候,曦臣偶尔会让我帮忙看顾下忘机。结果,他半天,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蓝湛确实难逗了些,魏无羡想起这个,不禁哈哈了两声。
我那时当他不爱说话,后来才发现他是不会说话,说了也说不好,不是把自己说进去了,就是得罪人。魏公子,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母爱泛滥,愿意照顾孩子的呀,顾思明的眼神依旧是温和的,语气也依旧是温和的,只是说出口的话像冬日里的日头,没有温度只有亮,让人立时觉出那温和也是假:我说他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想必魏公子是误会了。悯善的秣陵苏氏从无到有,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自己立起来的。而蓝忘机他除了家世、相貌再加上修为,身上还有一处可取的吗?我修武顾氏不需看家世,修为、相貌也只是满足一时的虚荣罢了?修为、相貌,金子轩也有,魏公子也看上他了吗?
一想到金子轩,魏无羡忍不住收紧双手,这一时他感到的情绪是矛盾的,因为他方才还想着江厌离。
一个不爱说话、不会说话的三十来岁的孩子,在外仗着姑苏蓝氏之名不知收敛,捅出了娄子便龟缩回家等着兄长和叔父处理?顾思明没有明言废物二字,话语里,这两个字却已明显得不能再明显:重伤自家三十三位长老?魏公子你是被维护的一方,当然觉得感动,可你猜那些长老们怎么想?当然,他们大多已经不在人世,毕竟重伤,魏公子应该不会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吧?他重伤的对象还都是群年事已高的前辈。他们的子孙自然对蓝忘机不满,所以,曦臣率先罚了他,对他们的子女孙辈给出补偿的同时,却将他们都调到了一些闲职上。这对曦臣是怎样的压力,你可知晓?他养这个弟弟是赔钱的。看到他这般,我怎么还会有兴趣主动招惹这么个人回来养?
魏公子也许觉得我功利,按娶媳妇的标准来爱人,可是也不是,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的思维,遇上这样的人便格外瞧不上眼罢了。
瞧不上蓝忘机吗?
苏涉一双狭长的眼睛讶异地睁成了对儿胡桃。
虽然他也会这么说,看不惯蓝忘机那副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什么的。可他其实从没能那么想。
玄门中人皆说他模仿蓝忘机,他每次听到都心绪难平。难道这世上只能蓝忘机以七弦古琴为灵器?难道只能蓝忘机使银质的长剑?
这些流言的发端在碧灵湖,他知道,不知天高地厚学二公子催剑入水,之后就好像他什么都是学二公子的了。最初听到这些议论时,他一气之下也曾想过干脆换掉琴、换掉剑,可秣陵苏氏在商贾世家中虽也算豪族到了玄门却什么都不是。玄门中的东西到了民间便是有价无市,市面上流通的大多都是如宗主还在思诗轩时老夫人给他买的剑谱心法那般唬人的假货,他的琴、他的剑都是他爹千辛万苦、托了许多关系才寻来的真货,哪里有任性起来便要换掉的道理?在碧灵湖丢了佩剑后,他爹便写信训斥了他。更何况,他们说了他便换掉,这岂不是正坐实了那些人对他的恶毒揣测?
可是,扪心自问,他真的没有一点模仿蓝忘机吗?没有将目光落在蓝忘机那里吗?
若不是常常看着那个人,也不会第一个瞧见他催剑入水,然后没过脑子地便照做了吧?若不是常常看着那个人,也不会在被父亲领着他去选琴时,瞧见那把琴便眼睛亮了吧?他年纪小时不知道什么样的是好的,自然二公子用的,便是好的。
可云深不知处里,最优秀亮眼的又不是蓝忘机,而是蓝曦臣,那为什么我却看着他?
大概是因为某种程度上的同病相怜吧?意识到这点,苏涉就不禁在心里将自己恶心了个透顶。他从不用旁人说,他自己最会嘲笑自己。
你和人家同病相怜,这话说出去,只会让他觉得你这人自作多情。可事实便是,云深不知处里有两个远之,一个是蓝忘机,另一个才是苏涉。他们对蓝忘机是敬而远之,对苏涉则是鄙而远之,可不可否认的,都是远之。
并不是从东施效颦便开始的被排挤这件事。他七岁那年,父亲送他去蓝氏,说是送他去上学,学本事。那时他年纪小,父亲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他真当自己是来当学生,过了大半年,才回过味儿来,不是,他不是来当学生的,他是来给人当门生。虽都带个生字,可门生说白了就是高等一点的仆从。可笑他那时没有自觉,还以为本家的公子是公子,他也是公子,没什么区别,都是能交朋友、当平辈人说话的。可他明白得还是太晚了,再加上那身不知天高地厚的、超出了门生规格的行头,浑身上下不管往哪里瞧瞧见的都是不知尊卑,自然就没有人肯理他了。
顾思明在姑苏街头捡到的那个五岁的苏涉爱哭爱闹,还敢拿竹蜻蜓砸他,但哄好了之后,却也爱说话,口齿伶俐得不得了,几乎和顾思明以身试过的他的牙口一样好,可七岁的那个在蓝氏呆了大半年后的苏涉却已成了只小鹌鹑,不爱说话了,偶尔张嘴,还结巴,他爹罚他必须不带停得背完一整本账本否则不准吃饭,才勉强治好了他,至今他气急了时,都没法如宗主偶然气怒时那般滔滔不绝,只能用极简短又讨不到好的表达。
他自以为从七岁那年便已学到教训了本家的公子是公子,他这个公子在玄门什么都不是。可是如果他真学到了教训,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不是吗?
他是不认,他不甘心,凭什么呢?
可一个人的不甘心,从没被附和过,便也就有了敝帚自珍的嫌疑,天然地带着份心虚,因为觉得:这世上也只我一人会这般以为,那这个以为便也只是以为罢了。
他不会告诉顾思明,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哪怕只是在一点上,他不比蓝忘机差。
然后,只一点上的优势,便让他这些年的郁结一下消散了大半了。
呦,这就高兴了?薛洋又扭过头来逗弄他,这人也是,苏涉剜了一眼:听到有人贬低蓝忘机,你自己不也盘着腿听得津津有味的嘛。
可有听得津津有味的人,自然便有听得义愤填膺的。
某种程度上,这已经单方面地上升为了一场在品味上攀比,对于魏无羡而言。
纸人能表达的情绪极有限,可魏无羡出口的语气却也已极阴沉,他怒视着顾思明:秣陵苏氏从无到有,是,那是他是一步一个脚印立起来的,但他一步一个脚印,踩的都是别人的白骨。
魏公子,据我所知,悯善只对一个人下了千疮百孔咒吧,顾思明好笑地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活在自己幻想中的莽夫:将那咒误会到你身上的是金子勋,帮助他围剿你的是金光善,在穷奇道杀了一百多人包括江厌离之夫金子轩的人是你和你控制下的温宁,哪里来的穷奇道所有人的白骨,你未必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了。再说,这件事他因悲愤而做,牵累他至今,对他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助益?谈不上垫脚石吧?难道,这世上只许你死了师姐屠杀三千人泄愤,不许别人为了自己死去的兄长杀一人,这是什么道理?
哥哥?他怎么他怎么知晓的?苏涉垂下头,想了一时,差点生出警惕,却窒住了,莫非是方才都说了不是泪,是汗了。
啊,
顾思明说到此处,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到了。
他回过头去,看着仍无一人的不远处。
当那位被他称为钟叔的老苍头慢慢带着人向这边踱步过来,顾思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手指轻敲在离魏无羡的纸人一寸远的桌角。
忘机,他这一句唤得犹是亲切,可出口的话语却毫不留情:魏公子用术法私闯我修武顾府,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背着魏无羡或者该说莫玄羽躯壳的蓝忘机本就对这个兄长的朋友存着几分惧意,如今见他一上来便兴师问罪,自然只能赔不是:思明哥,魏婴做事不拘小节惯了,他这次多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您
什么合理的解释?魏无羡听他这般恶人先告状,便也变了语气:顾宗主窝藏在乱葬岗上围剿百家的重犯在先,不该先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苏涉?蓝忘机这才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思明,手也不自觉地扶上了避尘。
魏公子,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窝藏重犯了?
顾思明这话一出,魏无羡不禁将眼睛瞪圆了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03
诡道?蓝曦臣惊道。
的确,诡道,这是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在聂明玦显然是被一具比他更加强大的凶尸撕了个稀碎的情况下(没有哪个活物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制造出那样的伤口)。
如果是诡道,那该是位从未出仕的人物,金光瑶这般说着,皱起眉:起码在魏无羡曾经的手稿中,还有成美在金麟台那几年的钻研中,都没有涉猎过这般的术法。我也从未听闻。
但如今思考这个人物是没有意义的,他若从未出仕、未在人前显露过本领,那他们也无从据此将他挖出来,金光瑶已经嘱咐了郭桓托金凌询问江澄,江澄这些年猎杀鬼修无数,如果连他都不知道越想到此人,金光瑶对苏涉处境的忧虑便越深一分。
他如果能修改鬼魂的记忆,那他是否能修改活人的?
他既然能修改记忆,那他该是首先能窥视,那悯善落在他手里,不便等同于一本摊开的书册。
他既然能修改记忆,那若有朝一日悯善回来,他还会不会是同一个,我认识的那个。
金光瑶凝下神,努力从脑中驱赶走这个念头,如今思考那些根本没有益处。他于是转而道:
但这也暴露了一件事,黄雀绝不只聂家一家。
为什么这么说?这个问题蓝曦臣刚问出口,便懂了:你是说如果是聂家,他们绝对不会让你有活着接受公审的机会,因为怕行路岭的事败露,如果是这样,你和苏涉都必须死。而如果是怀桑的话,他自己没那个能耐杀了你,便只有趁观音庙时,借助他人之手,比如聂明玦的凶尸
其实还有你啊,二哥,金光瑶说出这话时是笑着的,可他的话语却让蓝曦臣脊背发凉。是,那是个他们对对方都全无信任的时候,聂怀桑不会错过。
这都是些什么弟弟呢,蓝曦臣在心中叹息道,忘机、怀桑,一个二个
金光瑶只点到了此处便收回了手,聂怀桑那边也是容不得丝毫留情的,二哥如今也懂了,可这一回他不需蓝曦臣对他赌咒发誓,因为聂怀桑是他要亲自宰的。
但最可笑的是,聂怀桑如今最怕的怕已经不是他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聂明玦,观音庙里已经有了魏无羡这个铆足了劲儿要我死的鬼道祖师,如果再出现聂明玦的凶尸,这一切简直不要更方便。可是偏偏那一夜聂明玦没有来,然后第二日一大早,他的头便悬在了不净世的匾额下,尸身尽毁。聂怀桑如今也该慌张了,他该也意识到了,他和那只真正的黄雀怕是已经不在相同的道路上。
聂怀桑的确在慌,他看着那只如今被他用重重刻有咒文的铁笼锁起来的凶尸也还是慌张,起尸是成功的,起码这人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聂怀桑从没见过有这么像人的凶尸,还有这么多的小动作。
他一时蹲在那儿,一时又微微站起,蹬直腿,笼子中央的矮凳没让他好好坐着,他只是跳到其上,蹲下,窝在那儿像只猴子一样,带着手套的左手扫了扫眼角的眨毛,像他还能感受到痒意。他的瞳孔不再伸缩,维持在人在惊讶到极处时似乎并非无可能达到的舒张便再缩不回去,可那一对儿眼珠子却仍旧乌溜溜地不停地转,活着一般。
那让聂怀桑生出种莫名的想法:死亡对于这只凶尸而言似乎也只是一种情绪,一种因被拉伸到极致而失去了弹性的情绪。
让我们祈祷他还足够像个人,还保留着生前的爱好和记忆。
要是有诡医手便好了,他忍不住又想,但是没有,这件事也不能让那边知道。
他将手从乾坤袖中拿出,他的手心里攥着只锁灵囊。
你是如何便逮到宋岚的?听说鬼将军尚打不过他?聂怀桑这般说着,瞥向身后。
折了十几个弟兄,廖一丰冷着眉道,但也只一瞬,对那些兄弟性命的痛惜便转做对新的猎获的得意:宋岚是厉害,只可惜他如今已不再是只发狂的凶尸了,他有了神智,便注定被那神智所累。我只抓了个小
好了,我不需要知道,聂怀桑迅速道。
还和以前一样?廖一丰带着几分讽刺地笑道,这群伪善的大人物,以前收尸首时便是如此,不问出处,便装作不知。
还和以前一样,聂怀桑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讽刺:宋岚如今是
暂时还留着呢?廖一丰说到此处,不禁笑了:明殊下月回颍川小住,她说她还没瞧过死了的傲雪凌霜宋子琛呢,想瞧瞧。她呀,就喜欢新奇玩意,哄娘们儿开心嘛。
廖明殊他的假妹妹、真情人,如今的姚夫人那可是个让人销魂蚀骨犹欲罢不能的女人。聂怀桑当年就是栽在了廖明殊的手上,才不得不帮他们兄妹二人和手下那些所谓的廖家人伪造了身份,洗白成如今的模样,不过他们后来也成了他最嫡系的人,所以,这买卖横竖他也不亏。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