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135)
她的指尖移到塔克族,丈量着两地间的距离,正好一拃长,会不会是他们?
太远了。容琤摇摇头。
地图上一拃宽的距离,在现实中就是四五百里。
最有的可能的,只剩下这两个。
杭絮点点距他们所在地只有一个指节宽的两个部落,巴林和巴拉特。
他们一个偏北、一个偏南,离科尔沁只有一两百里的距离,离队伍驻扎的地方,那就更近了。
他们为何会偷袭?
或许是乌穆沁和这些部落起过冲突。
容琤顿了顿,继续道:又或许,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有关。
杭絮将图纸折起来,通商吗
若是普通的草原匪盗,在看见他们一行人没有带金银粮食后,早该收手,绝不会跟踪到夜间潜伏。
抢了他们、或杀了他们,对盗匪来说,除了耗费人手和力气,得到几块在草原上常见的皮毛外,没有任何好处。
但对于乌穆沁来说,这次满怀期待的旅程半路夭折,对他们将是极大的打击。
不管如何,先去叫醒他们,再做决定。
她收起地图,我们分头行动。
容琤颔首,朝帐篷走去,杭絮随后,来到篝火旁时,瞥了眼呼呼大睡的守夜人,朝他踢了一脚。
狼群来了!
狼来了,在哪里,我去通知大家!
守夜人歪倒在地上,蓦然惊醒,赶紧把腰间的刀抽出来。但看见的只有一堆燃尽的篝火和远去的背影。
两个人分别叫醒了阿布都、特木尔和苏德,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他们。
这些人在草原上长大,对狼群的习性比两个中原人熟悉多了,他们屏住话语气息,认真停听着原野上的动静,待发现真的一声狼嚎也无,神色凝重。
我们昨日驻扎的时候,外面的狼嚎没有停过。
特木尔起得急,外衣大咧咧地披在身上,此刻正把手往袖筒里面套。
雪化的时候,狼群忙着狩猎,动静最大,绝不会这么安静。
阿布都也说道,他思索一会,忽然道:我骑马去西边看看,你们待在这里,随机应变。
说罢,他把帐篷里的心腹手下叫醒,一齐上马,朝西奔去,不一会儿,马蹄声消失不见。
剩下特木尔和苏德留在原地,两人把地图摊开看着,特木尔苦苦思索,我爹跟西边从没起过冲突,到底是谁要偷袭队伍?
苏德说的是:特木尔,你即将到达科尔沁的消息,只告诉过科尔沁?
那还能告诉谁?
那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驻扎过夜?
他们从科尔沁里头打探了消息,特木尔慢慢道:还是说从离开部落开始,就一直在跟着我们。
这个可能性让特木尔的心中悚然,若是一路跟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杭絮和容琤对视一眼,对方才的猜测更是有了几分确定。
特木尔,现在担心无济于事。苏德见特木尔神色忧虑,拍拍对方的肩膀,沉声劝解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大家都叫醒,拿起武器,面对即将到来的威胁。
苏德叔叔,你说得对。特木尔点点头,面对长辈的建议,他冷静了许多。
我现在就把大家都叫醒。
两刻钟后,队伍中所有的人都醒了过来,困倦得走出帐篷,篝火又被重现点起来,特木尔穿过人群,高声嘱咐大家穿好衣服,拿起武器。
一个老妇人,拒绝身边少年的搀扶,朝杭絮走了过来。
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这位在白天救过自己的人,老人的心中天然多了几分亲近。
我们刚才发现了盗匪的痕迹。她道,不想让老人因知道太多而担忧。
小姑娘,你不要骗我了。老人摇摇头,特木尔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副样子,绝对不是盗匪来了,一定是有更严重的事。
杭絮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哈沁嬷嬷,对方苍老的脸上满是褶皱和斑点,那双眼睛却清澈而深邃。
哈沁嬷嬷,今夜没有狼嚎,你不觉得奇怪吗?
又是一刻钟,众人整装完毕,每人都拿着武器,严阵以待,就连哈沁嬷嬷,也坚持不回去帐篷,握着匕首。
明亮的篝火熊熊燃烧,就在这种状况下,西北方响起奔驰的马蹄声,杭絮握紧长刀,站了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特木尔也紧张地站起来,待看见马上之人后,松了一口气。
马蹄声越来越慢,最后在特木尔身前停下,阿布都翻身下来。
阿布都,你发现了什么?
对方的神色严肃,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扔给特木尔,看看这个。
特木尔打开袋子,瞳孔微缩,他从里面翻出一块带血的狼皮,一截骨,那骨头雪白,印着齿痕,还带着几缕透明的肉丝。
我在二十里外发现了狼群,它们被杀了个干净,一共二十几只狼,几乎全都被剥皮吃了,只剩下几只老狼。
可这是生骨头。
上面的齿痕却是人留下来的。
对,生的,阿布都拧紧了眉,我没有看见火堆,他们是生吃的。
特木尔把狼皮和骨头扔到一边,神色越加凝重,看来他们的目标确实是我们。
生火必然会冒出烟气,这些人不生火,只能是为了隐藏踪迹,至于为何要隐藏踪迹,目的一目了然。
阿布都,你在多远的地方发现的这些?
二十多里,不到三十里,在西北边。
他指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他们离我们不到三十里,已经很近了。
这时,又有两匹马飞驰而来,他们在队伍外围停下,朝阿布都跑来。
你们发现了什么?
两人一停下,特木尔便问道。
他们气喘吁吁道:在离此处三十里的地方,有几具黄羊的尸体,明显是被刀箭杀死的。
你们是在哪个方向发现的?阿布都问道。
在那边。他们指了一个方向,与阿布都来时的方向相近。
不能再等了。特木尔道。
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有一队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足足二十几只的狼群被屠杀殆尽,说明他们可能有上百人,跟乌穆沁队伍的人数也差不多。
更何况乌穆沁的队伍中有许多老人孩子,就算在加上科尔沁的二十几人,能加入战斗的人数也不会超过对方。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他果断道:留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他把队伍分成两拨,一拨是无法战斗的老人和孩子,另一拨则是战斗的好手。
他让老人们将行李收拾好,又指了几人护送,让他们骑上马,朝西方去。
哈沁嬷嬷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拎着包裹,站在特木尔面前瘦小得像一枚干果。
特木尔。她慢慢道。
特木尔于是把腰勾下来,让脑袋与哈沁嬷嬷齐平。
哈沁伸出干枯的手指,用明黄的粉末在对方的额上勾画,粉末显现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她将额头与特木尔相贴,长生天会赐予你勇气和毅力。
离开之人的背影在黑夜中渐渐消失,特木尔这才转过身,面向留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高喝道:战士们,我已经把大家的亲人送走,你们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现在,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战斗!
第200章 没有你在,他们还不足
吼!
众人发出一片怒吼,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刃面反射出篝火明亮刺目的光芒。
那个半大的少年也站在队伍中,他的身量比其他人要矮一截, 但喊声一点也不小。
好, 现在, 收好帐子,熄灭篝火, 把我们的痕迹抹掉。
众人听令, 分散开来,特木尔一马当先, 走到自己的帐子前, 解开固定的绳子,正要拔出长钉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先不要收帐子!
她的动作停住,转身看向背后,杭絮紧皱着眉,额头带了汗意,快让他们停下来。
她没说理由, 但特木尔立刻站起来, 高声制止大家的动作。
一些人的帐篷已经拆了一半, 现在抓着绳子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些人离这里不到十里, 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刚刚才来的探子禀报的消息。
杭絮的声音放得很高,足够让驻地的所有人听见,但依旧清晰明亮,他不止一百人, 足足有一百四十多人。
特木尔握紧拳头,一百四十多人超过乌穆沁与科尔沁人数的一倍。
他们已经做好警戒,偷袭是没有用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那个少年问道。
想要战胜他们,只有一个办法。
她停下来缓了缓,暗度陈仓。
这是什么意思?特木尔疑道。
他对中原的了解仅限会说中原话,这些古书上的成语可从没了解过,
阿布都解释道:好像是暗中偷袭的意思。
对,杭絮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他们偷袭我们,怎么变成了我们偷袭他们?
原来敌在暗、我在明,是他们偷袭,现在我们知晓了对方的踪迹,可以算作正面相交,但对方人手过多,我们胜利的机会很小。
而唯一胜利的机会,就是将我方转暗。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收好帐篷、熄灭篝火、那敌人肯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必然会提高警戒。
但如果他们到来的时候,发现帐篷和篝火仍在原地,定然会以为自己潜伏得天衣无缝,由此放松警惕。
特木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偷袭!
又一人从远处奔来,报,那些人到达三里后,便下马步行,再有两刻钟就能到达。
特木尔咬牙道:反正都是要战一场。
他挥手吼道:都把帐篷恢复原样,来这里集合。
一刻钟后。
驻地已恢复平静,除了守夜的人,没有一个身影,但在杭絮的耳中,四处尽是呼吸声。
这些呼吸声一部分来自篝火照不到的黑暗处,一部分分布在各个帐篷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急促而紧张。
杭絮也躲在帐篷里,她缩在帐篷帘子的侧面,这位置挑得极好,不会被火光照到,也不会被入门之人第一时间发现。
她侧头透过缝隙看向外面,那个半大的少年僵硬地坐在篝火旁,被火光照亮的半张脸毫无表情,刀扔在一边,他时不时看到一眼,又硬生生抑制住想拿的欲望。
当初挑选谁做守夜人时,是他自告奋勇,举手要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杭絮的耳中,呼吸声的数量骤然多了起来,它们来自远处,原本极其微弱,但正在一点点变清晰。
呼吸声越来越近,伴着轻微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离驻地一百尺的地方。
他们的确隐藏得极好,就算在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发出异常的声响,但只要杭絮听到,那就足够了。
她摸出一粒石子,透过缝隙朝少年扔了过去。
石子落地,发出小而清脆的声音,少年扑通站起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开始绕着几堆篝火转圈。
在少年动作的时候,那些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少年转了四圈,接着在原来的那堆篝火旁停下来,头歪到一边,像是睡去的模样。
脚步声又响起,不过只剩一个,杭絮此刻已把头转了回去,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能听见他一步步靠近打瞌睡的少年。
闭嘴,喊出来就杀了你!
那人压低了嗓子,声音满是凶厉。
那人估计发出了什么讯号,剩下的人也接连到来,一百四十多人聚集在空地上,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杭絮只剩听见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声。
快说,你们首领在哪个帐子里面?
少年唔了几声,想要说话。
指出来。
接下来,少年便没了声响。
杭絮悄悄侧头,余光注视缝隙,少年已被粗麻绳绑了严实,站在少年身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满脸胡子,看不清脸,连衣服也是黑乎乎的,连那那一柄缓缓抽出的长刀,也是黑沉沉的颜色。
他的身后,乌泱百人也举起武器,男人挥下长刀,众人立刻分散到各个帐篷,冲了进去。
当武器落下的那一刻,男人终于放弃隐蔽,畅快地吼起来,但在发现刀刃下的不是皮肉,而是被褥时,笑声戛然而止。
然而已经晚了,躲在入门角落的杭絮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转头之前,匕首就割开了他的喉咙,血液激射而出,把被褥染上一片鲜红,
她拎着男人的头发,把人拉到帐篷外丢下。
外面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大部分偷袭的人都分散到帐子中,只剩一小部分还留在原地待命。
他们被隐蔽在帐篷中之人和潜伏在暗处的人夹击,没一会儿便支撑不住,全成了尸体。
杭絮环顾四周,在看见篝火的时候,瞳孔一缩,立刻将匕首朝那边甩去。
匕首尖没入一个拿着弯刀的人的胸膛,他摇摇晃晃,最终倒了下来。
他的脚下,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看着叮当落到自己脑袋旁弯刀,身子一抖,连忙滚远,松了口气。
杭絮走过去,把那人胸口的匕首□□,甩甩上面的血,割起少年身上的麻绳。
多谢使者大人救命。
少年躺在地上,连连感谢,刀尖悬在头顶的那一刻,他已经闭上眼睛,绝望地认命,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没事就赶紧躲起来,这些人身手不错,你应付不过来。
她把那柄弯刀踢起来,递给对方。要是害怕,就跟着我。
少年接过弯刀,听见第二个选项,立刻道:我跟着使者大人。
杭絮点点头,抬步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跟随着。
战斗尚未停歇,方才到来并非这些人的全部,剩下的人听见此处混乱的动静,也纷纷赶来,他们扬起长刀,加入战斗。
杭絮游走在夜空下的篝火地,身形飘零而敏捷,影子般掠过激战中的两人,其中一人立刻倒地,腰间的窟窿汩汩地冒着血。
她一连补刀了十几个人,连匕首也出现了裂缝,干脆扔到一边。
这匕首是她随便买的,跟了自己几个月,能撑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没了匕首,地上还有大把的武器,杭絮正低头寻找,身后的少年殷勤地递上长刀,使者大人,用这个吧。
她瞥了对方一眼,拒绝了,我用不惯,你拿着。
接着,她从地上捡起一柄乌黑的叉子。
这东西不管是重量还是形状,都跟长木仓差不多,她拿在手里,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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