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106)
他的神色温和淡然,看不出半分气恼,把他绑了带回去,在马坊里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
众人听令,两个人用麻绳把男人五花大绑,抬回去了。
剩下三人退到一边,给柳阳景留出路。
他走到地门下,抬头看看顶,这里有多高?
大约七八尺。
他伸出手,刀。
一人应声,抽出腰间长刀,刀柄放在对方掌心。
柳阳景举起刀,刀尖与上方地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皱了眉:是精铁制成。
这东西若是薄一些,或许还能用斧头劈开,可听方才的声音,至少有两寸厚。
这样的厚度,用黑火.药也不一定能炸开,何况还有地道塌陷的风险。
男人一时没了动作,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杭絮从地上提起灯笼,也走近观察。
靠近地洞的地面,不是黄色,颜色略深。
她弯腰伸手,摸到了一点湿泥,是软烂的黄泥,还没完全干透。
她将灯笼放低,仔细看着地面。
地上有大片的湿迹,颜色深浅各不相同,像在不同的时间落在了地上。
杭絮忽地意识到什么,她将灯笼放远,在昏暗的环境中环顾这个地洞,一种熟悉感呼之欲出。
这不就是萧府假山中的那个地洞吗!
她疑心是自己记错了,又拿起灯笼,将它抬高,去看泥壁。
自己攀爬上去的时候,应该在这里留下过痕迹。
杭絮眯着眼睛,在泥壁上仔细寻找时,看见一处地方时,忽地后退几步。
不用把这扇门打开,我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她看向柳阳景,畅快地笑起来:上面是萧府的后花园。
王妃是说,你昨日来过此处?
杭絮没说话,指着泥壁上的一处抓痕:这就是我留下的痕迹。
她指的那个抓痕极微小,若非自己有印象,又仔细搜寻,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
柳阳景轻轻触着那处痕迹,嘴角微微弯起来:多谢王妃,这样一来,此案大约可以结了。
走出地道的时候,马坊里寺丞也将此处搜查了一遍。
大人,我们找到了户部侍郎的令牌、数套夜行衣,还在一处废弃的马厩发现了十几柄兵器。
还有,马坊里的每个人都有纹身,除了身上遍布的,其余都在腰间或脚下。
杭絮道:看来,你们是剿了一个贼窝。
还不够。
柳阳景摇摇头,视线投向黑黢黢的地洞:待明日请陛下调派御林军,还要再剿一窝。
十月十二。
一个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王府。
门仆急匆匆地通报后,杭絮赶到王府门口,看见了沉默站着的刘喜。
对方躬起身:陛下请王妃进宫一叙。
她隐约猜到了皇帝让她进宫的目的,心中没有多少慌张,眉眼平静。
劳烦公公了。
入宫的马车慢腾腾启动,驶过街道、穿过朱雀门,再下车,步行到御书房。
看着紧闭的屋门,杭絮缓缓吐了一口气。
刘喜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就在里面,奴才在外面等着。
她走近,手掌用力推开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她看见了屋中人。
皇帝站在书桌后,背对着屋门,背影在逆光中有些模糊。
听见声音后,他转过身,对杭絮威严又温和地笑了笑。
瑄王妃来了。
她行了正式的礼节,参见陛下。
平身吧。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坐吧。
杭絮刚坐下,对方的声音又响起:许久不见,王妃看着有些清减。
大约是最近饮食不佳,多谢陛下关心。
她确实瘦了,云儿好几次疼惜地捏着她的脸,说小姐怎么老是不好好吃饭。
身体毕竟是最重要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亏待。
皇帝说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对了。他又道,十弟何时归来,王妃可有收到信件。
杭絮握紧拳头,摇了摇头。
距容琤离开已有二十五日,在此期间,她没有收到对方的一封信,也不可能收到信一封信从北疆寄到京城,要将近一月。
话虽如此,她还是担心,怕对方遭遇了什么意外。
当初十弟自请去北疆,又是何苦。
他看向杭絮:朕问了柳爱卿,杭文曜就在大理寺地牢,你从未去看过?
皇帝叹了口气:你今日离宫后,就去见他一眼吧。
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第158章 听宋大夫说,皇后娘娘
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陛下还是不相信我的父亲。
这难不成是朕想信就能信的?
皇帝的声音带了些怒意。
他呼吸几下, 冷声道:事实如此,教朕如何不信。
朕知道你救父心切,但无论如何, 也不能为此漠视律法。
杭絮沉默不语, 直到皇帝的怒气平息下来, 才慢慢道:依陛下所言,若我拿出父亲清白的证据, 陛下便会将其释放?
他看着杭絮平静的脸, 微微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 她还抱着一丝可能垂死挣扎, 向自己要承诺。
若是无罪,朕不会让杭文曜在地牢里多待片刻。
他顿了顿,话语中带了怜悯:但证据确凿,你要如何翻转?
距梓童生产不过几日,难不成在这几日内,你能拿得出证据来?
看在十弟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如何,杭家的爵位封号不许留下, 宅子朕尽量保留, 给你做纪念。
说罢, 他站起来,挥挥手道:柳卿递了折子, 待会儿也要求见,我不多留王妃了。
听见柳阳景的名字,杭絮的眼神闪了闪。
她起身,却并未离开, 而是追问道:陛下所言,若有证据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便将其释放,不予追究,可是真?
君无戏言,自然为真!
皇帝不耐烦道:走吧。
她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行礼拜别,走出书房。
刘喜还在门外等着,见人出来,连忙迎上去,神态带着担心,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说了些什么?
杭絮点点头,露出笑意,这笑让刘喜摸不着头脑。
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承诺。
陛下陛下!
一道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穿过御花园,一路到了御书房,在刘喜面前停下。
小太监急道:公公,陛下可在里面?
瞧你这样,急什么!
刘喜训斥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样沉不住气,哪里像天子的侍臣?
公公教训的是。小太监呼吸急促,连连点头。
说说,到底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是、是,提到正事,小太监又急起来,皇后娘娘,她羊水破了,已经腹痛了半个时辰,听宋大夫说,是要提前生了!
什么!
刘喜枣核一样的眼睛瞪圆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过了半个时辰才说!
娘娘叫我先别说的,她以为是普通的腹痛,羊水破了才知道要生产了。
你在这等着,我立刻去禀报陛下!
说罢,他急急推门进了书房。
坤宁宫。
内室,珠帘被啪啦挥开,皇帝走入室内。
梓童,你怎么样了?
当看见室内走动缓慢身影时,他的眼中涌起怒火。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让皇后休息!
陛下来了。
皇后停下脚步,看向门口,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头沁出汗珠。
梓童,你快坐下。
皇帝快步上前,从宫女手中抢过皇后,将其扶到软榻上。
接着他怒目看向宫女:你是怎么办事的,梓童快要生产了,还让她站着!
小宫女被吓得发抖,瑟瑟道:是、是宋大夫说的,多走动能缓解腹痛,让我扶着娘娘慢慢走动。
陛下别生气了。
皇后握住对方的手,我走了一会儿,确实没那么痛。
皇帝神色有些不太好,既是这样,倒是我说错话了。
我知道陛下是因为担心,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她抿着苍白的唇露出一个笑,明明自己才是孕妇,却要来安抚别人。
药来了!
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宫女连忙走出内室,把大门打开,宋辛两手端着药,慢慢走进来。
小宫女跟在他的身边,帮着掀开珠帘。
宋辛把药放下,松了口气,站直身,这才看见皇帝,正想行礼,被对方挥挥手制止了。
宋大夫,有什么药能让梓童不疼?
有倒是有。宋辛沉吟道:用麻沸散,把娘娘麻晕了,自然就不疼。
就是生产的时候,估计娘娘也没力气,生不出来。
皇帝沉声问道:这么说,梓童是必须疼一遭?
他点点头:必须疼。
那要疼多久?
得看娘娘自身,方才大半个时辰内,她疼了两次,约半个时辰一次。
等到一炷香疼一次的时候,就能生产了。
娘娘的身体调养得不错,应该用不了多久。
皇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转过头,握紧了皇后的手,梓童,你且忍上一会儿,待孩子生出来,便能休息了。
皇后点点头:为了孩子,疼一会儿算不上什么。
她脸色苍白,却露出期待的笑来,怀了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撑到生产,痛也是第一回 。
皇帝的神情略有些愧疚。
嘶
她的眉头微蹙,抬头看向宋辛:宋大夫,又疼起来了。
宋辛隔着珠帘看了眼天色:不错,这次不到半个时辰,快了。
他视线扫过矮桌,拍了下脑袋,差点把药给忘了。
这药是补气的,皇后喝完,脸上多了些血色,可眉头还是紧紧蹙着,嘴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小宫女扶着她在室内慢慢转圈,每走一步,就要停上好一会儿。
轻轻的脚步声接近门口,一个声音恭敬道:陛下,柳大人在御书房外等着。
皇帝现在满心都是皇后,哪有时间见柳阳景,他立刻道:不见,让他先回去。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梓童生产前,任何人都不见。
刘喜应声,却还没走,而是继续道:瑄王妃在坤宁宫外等了许久。
皇帝顿了一会儿,道:她既有这份心,就让她等着吧。
一旁的宋辛听了这话,眼珠转转,拿起空碗,说道:我去外面等着,陛下有事吩咐。便麻溜地出了门。
他把碗扔到案板上,抓几把药,用水浸着,接着走出小厨房,悄悄往宫门外走去。
坤宁宫外,杭絮正在宫道上慢慢踱着步,不时侧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小将军!
他声音放得很轻,知道对方不会漏听。
果不其然,杭絮回了头,看见来人,忙走近。
皇后怎么样了?
现在半个时辰疼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
他挠了挠头,我也没做过几次接生,心里有点不踏实。
现在的他一点也没有方才淡然笃定的气势,还带着点慌乱:唉,皇后娘娘怎么这么相信我,连别的太医也不要,光要我。
皇后毕竟中过毒,身体极弱,虽毒已排清,后患却还在,危险加大许多。
你慌什么?
杭絮拍了下对方的脑袋,做了那么多次,不是都熟练了吗?
其实宋辛做的实在不止几次,边疆没多少大夫,军营驻扎城外时,他帮着给流民、军属接生过许多次,催产、止血、排恶露、再拍拍孩子屁股让他哭出来,一套行云流水。
皇后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不会有危险的,按往常一样就好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点点头,圆脸露出一个笑,还是小将军想得明白。
你快进去吧,别让皇后等急了。
对了,我药材还泡在水里呢!
小将军再见。
说罢,他一溜烟跑进去了。
杭絮等了三个时辰,这期间,宋辛每隔大半个时辰,就会出来跟她聊会天,再回去看皇后的症状。
天色黯淡,四处点上灯的时候,里面终于喧闹起来。
数个宫女端着铜盆和细布进出,几个年纪大的产婆也匆匆赶来,絮絮地向宋辛询问状况。
真正开始生产是在月上梢头时,产婆们一声又一声的嘱咐隔着两层宫墙传出来,夹杂着妇人痛苦的□□,以及皇帝的关切问话。
杭絮抽抽鼻子,闻到了汤药的苦涩气息,这个味道她熟悉,是宋辛独门的补血药。
□□一直持续到深夜,渐渐变得虚弱,只偶尔发出几声。
杭絮轻着脚步走进坤宁宫,院子、屋子灯火通明,来来往往全是宫女,端着一盆血水或带血的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焦急,没人注意到她。
她走近,上了台阶,隔着一层门板,那些声音更加清晰了。
娘娘,再加把劲,已经能看到头了,不能睡啊!
药呢,药熬好了没,赶紧给娘娘服下。
娘娘,不能合眼睛,快睁开啊,再撑一撑
在这些焦急的喊声,杭絮不禁吐了一口气,心微微提起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皇帝皱着眉走出来,一侧头便看见了杭絮。
他没说什么,往这边走来。
杭絮后退两步,垂首道:臣未经允许进入坤宁宫,请陛下责罚。
对面的人叹了一口气,责罚什么,朕知道你也是担心梓童。
她试探着问道:不知皇后娘娘现在情况如何?
产婆说孩子的头偏大,加之梓童的产道有些窄,因此生得艰难,还要一段时间。
没出血就好。
这孩子出生后,该喊你一声婶婶。
婶婶她低低念道,勾起唇角。
不、不应叫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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