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85)
她拉着杭絮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小姐,你等一等,饭菜马上就好。
她反握住云儿的手,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看看进了什么菜。
不用不用,云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厨房油烟大,小姐还是待在这里吧。
杭絮眯起眼睛,不对劲。
第127章 阿絮若喜欢,我往后可
那好吧。
杭絮大发慈悲, 顺着云儿的话答应。
她看着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疑虑更甚。
云儿赶紧倒了杯茶,她的手中, 塞进小姐快喝茶, 你最喜欢的普洱, 刚才泡好的。
见杭絮开始慢慢喝茶,少女轻声道:那小姐, 我去厨房了, 饭菜马上做好,我去去就回!
说罢, 她转身, 踏出院子,关上院门,急促的的脚步声透过门板传来。
杭絮将茶水一饮而尽,舔掉唇角的茶渍,随即站起来,在院子里四处,在与院门相反的一处院墙下停下。
她踩着槭树的枝干,翻上院墙, 一跃而下, 朝厨房走去。
不让她过去, 难道不能找另一条路吗?
她选的路僻静,没有仆人, 也不会有人有人向卫陵通风报信。
想到卫陵,她笑一笑,看他在门口那副慌张的模样,肯定是在她走远后立刻去报了信, 才让云儿急忙赶到了院子见自己。
卫陵、云儿究竟在悄悄做着什么,为何非要瞒着自己,难不成跟容琤有关?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动作却丝毫不慢,不一会儿便到了厨房所在。
杭絮没走前门,脚步轻轻绕到侧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里窗户也紧闭着,于是她将隔着窗户听里面的动静。
厨房里确实有清楚的,菜刀与砧板的碰撞声,但更清晰的,是云儿的指导声。
欸,葱花不是这么切的,太粗了。
快快快,水开了,下东西下东西!
放盐,水里放盐。
云儿的指导可称事无巨细,连何时要用锅铲捞一捞都要细心提醒。
被她提醒的那人没有出声回应,但各种动作倒是到了位。
是卫陵吗?若是他想学做菜,请云儿来教,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不对,若是卫陵,自己刚来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在门口站着。
那是容琤?
杭絮在脑海中幻想容琤学做菜的画面,心中一动,不知怎的想推开窗户看看。
不过她忍住了,她绕到前门,穿过院门不到两尺的空隙,轻巧钻进院子。
院子里,张厨娘正坐在水井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周围一地的瓜子壳。
见到杭絮,她的眼睛睁大,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就要站起来行礼。
可才刚动作,一只手就按在了张厨娘的肩膀上,止住了她的起身。
杭絮左手的食指贴住嘴唇,无声地吁了一下。
张厨娘紧闭嘴唇,连连点头,重新坐回凳子上,心惊胆战地望着王妃的背影她正不紧不慢地往厨房的大门走去。
杭絮站在厨房大门面前,眯着眼扫过门缝,很好,只是关紧了,没锁上。
里面的各种声音还在继续,云儿正急匆匆地嘱咐:好了好了,捞出来,这儿还有一条,撒上葱花,浇汤。
最后一步完成,屋内的两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这简短的叹气声中,杭絮敏锐地察觉出了室内另一人的身份。
连一声叹气也能又沉又冷的,除了容琤还有谁呢?
啪啪啪
云儿拍着手掌,隔着门板,也能听见声音里带着高兴:不错,这回总算成功
吱呀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大门便忽然被推开,夕阳斜射进室内,刺得云儿的眼睛闭上一瞬。
待她再睁开时,看见的就是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杭絮。
杭絮的视线扫过云儿,最后定格在一旁的容琤身上,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她却从里面看出来一点隐藏极深的慌乱。
她重新看向云儿,笑眯眯道:云儿,你在教他做什么?
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云儿却无端地生出被抓包的心虚。
她努力侧着身子,挡住案台上刚出锅的东西,小、小姐,你先出去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好了,真的是马上,就一会儿。
杭絮又望向容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男人微抿着菱唇,视线在被云儿挡在身后的东西上掠过,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她的兴趣更大,那现在呢?
说话间,她干脆迈开脚步向两人走去。
若阿絮想知道的话,现在看也无妨。容琤低声道。
话音刚落,杭絮便走到案板前,那个两人偷偷在厨房捣鼓半天的惊喜终于显露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碗清汤面。
她一怔,这是给我的惊喜?
云儿懊丧道:本来想让小姐蒙住眼睛。再端给你的,这才叫惊喜嘛。
哎,要是小姐晚一刻钟再回府,时间就正好了。
见对方还是一脸怔然的模样,她气得跺了脚:哎呀,小姐怎么连这事都忘了。
今天是九月初十啊!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杭絮终于记了起来,今天是崇元十年的九月初十,也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最近的各种突发状况实在太多,加之前几日杭文曜被禁足,自己心烦意乱,竟把生辰也忘了。
可自己忘了,却有人没忘,还偷偷躲在厨房里,为她煮了一碗面。
她眨眨眼睛,又看向那碗面,不禁笑起来,生辰这日的一碗面,果然很让人惊喜。
一道气息贴近自己身旁,接着一个冷沉却带着些许慌乱的声音响起:阿絮觉得面怎么样?
平心而论,这碗面的卖相着实不错,汤底清澈,面条雪白,上面飘着些许翠绿的葱花,还撒着一撮小虾仁。
光是闻着,杭絮便觉得食指大动。
于是她毫不吝惜地夸奖道: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吗,比我要好多了,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容琤勾起菱唇,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于是云儿决定乖乖闭嘴,把两人在厨房捣鼓了一下午,浪费了半袋面粉、一缸清水、以及十根细葱的事说出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云儿遗憾放弃了蒙眼那一套,决定先让杭絮把刚出锅的面条解决。
张厨娘搬来一张小桌子和两条板凳,支在厨房院子里,杭絮和容琤共坐一条长凳,那碗面就摆在两人中间。
小姐快尝尝!
云儿兴冲冲拿来筷子,塞进杭絮手中,坐在对面,双手撑着下巴,期待地望着对方。
她拿好筷子,夹起一根面条,筷子越伸越高,面条越来越长,似乎没有尽头,她惊讶道:怎么这么长?
这是长寿面,整碗面只有一根面条。容琤解释一句,没了下文。
见自家姑爷毫无邀功的意愿,云儿决定趁这机会帮他一把。
小姐,你不知道那么长的面条有多难做,王爷又是第一次下厨,不是粗了就是断了,废了好多功夫才做出一条能入眼的。
杭絮眯着眼,远看还好,仔细看这面条,便能发现却是粗细不太均匀,有种坑坑洼洼的感觉。
不过对一个初学者来说,着实很难得了。
她找到面条的一头,放进嘴里,随即眼睛一亮。
云儿见状,迫不及待问道:小姐,味道怎么样?
杭絮没说话,继续吃着面条长寿面可不能咬断。
把一整根全都吃完,她才抬起头,望着容琤笑道:我就说,你很适合当个厨子。
那时两人跌下山崖,凭着一点紫苏,他就能把烤鱼做得喷香扑鼻,如今做起面条,也是一点不差。
君子远庖厨,对男子来说,这话可算不上夸奖,反而可以称作羞辱了。
然而容琤却笑起来,凤眼微阖,望着杭絮:阿絮若喜欢,我往后可以多学些。
杭絮吃完面条,容琤和云儿也吃过晚食,天色已差不多黑下来,几人又移到花园里赏月。
初十的月亮不够圆满,但却足够亮,照得花园里如同凝了一地的霜,空中的星子隐没,浮动的云团像仙人的宫邸,边缘被映得透亮如银。
古人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杯里斟的是酒。
杭絮看着手里清凌凌的茶水,对自己的体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云儿看出了她的遗憾,一点点磨蹭到她的身边,拉一拉她的手指:小姐,要不要喝酒?
不用了,杭絮摇摇头,一杯就醉,喝酒作甚。
小姐放心,这是我上个月新酿的桂花酒,只有一点点酒味,当甜水也行,小孩子都能喝。
云儿掐着小拇指的一点尖尖,表示这桂花酒的含酒量之少,成功让杭絮动了心。
她斜过视线,看了容琤一眼,放大声音:这酒听着还不错,应当是不醉人的。
容琤把头转过来:阿絮想喝便喝。
他笑一笑:醉又何妨,我来照顾便好。
云儿跳起来,风风火火去到厨房的地窖,这里有一小块地方,专门放着她酿的酒。
她在自己的小酒窖搜寻,从酿成日期各不相同的酒中找到封口最近的那坛桂花酒,拿了出来。
这桂花酒的酒味果然浅淡,云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只尝到一点在舌尖稍纵即逝的涩香。
杭絮也非常惊喜,端着小盏连喝了几杯,总算满足了一把对影成三人的兴味。
不对,她迷迷糊糊数了数,应该是四个人,不对不对,加上影子,是、是七个人。
她认真更正。
云儿看着自家小姐满上红晕的两颊,不可置信道:这也能醉?
我没醉!杭絮反驳道。
她确实没醉,准确来说,是没以往醉得那么厉害,好歹还保留了一点理智,但思维却发散得不得了。
比如现在,她坐直身子,一抬手就夺过了容琤的酒盏,自己给喝了干净。
容琤?
容琤被抢了酒盏,也不生气,抬首,也道:阿絮?
我怎么一直都是叫你容琤,不叫你别的名字。
她一本正经地提出疑问。
阿琤?不行,好难听。
你的字是什么?她忽地问道,我还从没听人说过你的字。
这不过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容琤的神色却倏地低了几分。
第128章 她的唇贴着对方的耳廓
在普通人家, 男子的表字一般是成年后由长辈取,若无长辈,拖到二十多岁, 待做官后, 由上峰帮取也是常见。
但容琤是皇室中人, 自然不同寻常,皇子长到六岁, 便要取好名和字, 记录在册。
因此杭絮仰着脑袋看容琤,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的字, 有些禁忌。许久, 他才道。
禁忌?
这是什么说法?
容琤抿了一盏酒,缓缓道:我六岁那年有了有了字,次年,皇兄便开始了清君侧。
玧王联合东南九州的太守,一同造反,玧王人多势众,兵强时曾夺得大半中原,皇兄与他纠缠近两年, 才将其俘获
玧王及其妻子手下, 皆被斩首, 自此,皇兄不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姓。
所以, 杭絮被酒熏得有些晕眩,却也一下抓住了重点,你的字,跟他的名字撞上了?
对方颔首, 自那后,便再无人敢唤我的字。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对容琤看着亲近,可从来只叫他瑄王或十弟,从来没有喊过字。
那你悄悄告诉我。
杭絮撑着桌子,上半身前倾,几乎要靠在容琤身上,杏眼似乎也被酒熏出水汽来,湿漉漉地泛着光,里头满是好奇。
男人只沉默一会儿,便开了口,珟尘。
我的字是珟尘。
他已有许多年没用过自己的字,只有在太庙祭拜的时候,从宗谱上偶尔瞥一眼,才会短暂忆起,原来自己是有字的。
她眨眨眼睛,倏地笑起来:这字是太后给你取的。
很笃定的语气。
对。容琤也淡淡回道,没什么惊讶。
珟为朽玉,珟尘即是玉朽为尘。
不说忌讳,光是这两字的本意就不太吉利。
可容琤出生在皇家,如此一想,便不得不感叹太后取这字的深意了。
美玉难得,太过刺目反倒危及性命,不若做一块朽玉,好歹能够安度一生。
珟尘、珟尘,杭絮重复几遍,点点头,好像比容琤好听些。
珟尘、珟尘、珟尘她又喋喋不休地叫起来,可没多久,声音便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向下看,容琤的手正轻捂着自己的嘴,掌心滚烫,不似往常的微凉。
对方没有看她,反倒低头看着酒盏,那里映着一轮弯月。
阿絮莫要叫了,毕竟是忌讳,被人听去就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掌心便传来一点异样的湿热,身体一颤,他收回手,掌心有一点湿漉漉的水迹。
杭絮也恰好收回舌尖,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呀,那我不在外人前叫了。
容琤点点头,心中却传出失落。
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一点湿热的气息。
我悄悄地叫,好不好?
珟尘珟尘珟尘
她的唇贴着对方的耳廓,保证这话只有对方能听见,又开始一遍遍叫着,每叫一遍,她都觉得这名字好听一分。
而且,杭絮想,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名字。
过了很久,久到她叫得口干舌燥,耳边才传来一个低低的应答:好。
珟尘。
嗯?
你怎么也醉了?
她戳了戳对方的耳朵,这里,都红了。
幸好云儿酿的酒确实不烈,杭絮第二日醒来时,昨夜的记忆倒一点没忘。
以至于看见容琤时,珟尘两字便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不过她还记得忌讳,把冲动压了下去,只在夜晚躺在床上时,凑在容琤耳边多说几次,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耳朵一点点变红。
然后被封住嘴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时间一日日流逝,杭絮的生活平静得有些诡异。
然而她知道,这种平静只在表面维持,其下则翻涌着暗流,只待契机一来,便要冲破压制,将一切击碎。
九月十四。
当卫陵急匆匆地冲进后院,眼神满是慌乱时,她就知道,契机来了。
王爷、王妃,他气喘吁吁,大理寺来人了,说去蓟州的人已经拿到信件,送往大理寺,陛下已经在路上了!
杭絮与容琤几乎同时起身,她越过卫陵,不忘拍拍他的肩膀,愣着做什么,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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