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63)
一道雍容的声音自远而近响起,含着欲盖弥彰的嫌弃。
杭絮动作顿住,她忽然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脚步声到了门口,两位身着华服的女子现身,一位容貌端庄美艳,眼角带着几丝细纹,另一个落后半步,年轻许多,长得同前者六分相象。
她慢慢坐了回去,握紧了茶杯。
年轻的女子跨进门槛,瞟一眼门仆,喝道:挡什么路,还不快滚开!
门仆讷讷点头,赶紧退到门外。
看着对方唯唯诺诺的模样,她这才快活地哼了一声,挽过中年女子;娘,我们进去。
正是姜月。
杭絮抿起嘴角。
长公主坐下,姜月坐在她的身侧。
妇人正襟端坐,瞥一眼站在角落的云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倒茶。
云儿倒了两盏茶,端给两人。
长公主端起茶,喝下一口,皱起了眉,瞪向云儿:怎么是冷茶,让人怎么喝下去?
云儿一愣,这茶明明还是温热的。但她没有反驳,弯腰道:奴婢去泡新茶。
长公主看着云儿离去的身影,轻轻哼了一声,转向杭絮:王府的门仆怎么这样不经事,让我与阿月等了许久。
原来如此,杭絮淡淡道,想必这就是长公主不经通报,擅进王府的理由吧。
仆人已经通报,这怎么叫擅进,长公主理直气壮。
她不等别人说话,继续道:你既然嫁给瑄王,就要摆出主母的样子。
我一路走来,见到的下人都一副懒散模样,侍女也是如此,连个茶也上不好。
你作为王妃,应当好好帮衬瑄王,打理府务,做个贤内助,如此下去,岂不让人轻视王府?
杭絮皱起眉,长公主的语气居高临下,十足的长辈模样,让人不喜。
就是,姜月在一旁帮腔,你这样个样子,一点都不贤惠,怎么配得上琤哥哥。
她啜一口温热的茶水,笑一笑,不急不缓地开了口:在长公主看来,瑄王府的地位,要靠仆人来体现吗?
长公主的脸色一僵:我意并非如此
杭絮干脆地打断:原来在长公主眼里。瑄王的成就,竟比不上几个仆人的言行。
不等对方反驳,她又看向姜月:我配不配得上瑄王,还轮不到郡主来置喙。
能决定这事的,只有容琤与我,还望郡主明白。
屋内一时静默。
杭絮是懒得同仇人交谈,姜月则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而长公主则是震惊。
在她看来,像瑄王那种冷酷薄情的人,最适合的就是逆来顺受的柔弱女子,杭絮的外表倒是柔弱,可今日一见,性情却着实不似相象。
特别是刚才,杭絮直呼瑄王大名。毫无异色,显然已经熟练,那可是瑄王,怎么可能
安静的氛围被一道粗粝的声音打断。
阿布都不知何时从门侧来到正中:既然小将军又来了客人,我与妹妹不多留,先离开了。
杭絮颔首:不送。
阿布都于是拉着阿纳尔转身,正欲出门,长公主却出声挽留。
六王子留步!
阿布都回头,疑惑地看向长公主:何事?
妇人不知站了起来:两人既然来了,不如多坐一坐。
她拢一拢鬓发,温婉笑笑:我十分喜爱草原的风光习俗,听闻科尔沁的使团前来,高兴极了,只是没有机会拜访,今日恰巧碰到,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
阿布都摇摇头:我来此处是想与杭小将军比试,但忘了她刚回京城,没来得及休整,我择日再来便好。
他说罢,便要离开,又被喊住:六王子留步。
长公主细长的凤眼在杭絮身上扫过:不过是做了几日马车,有什么好劳累的,王妃觉得呢?
杭絮忽略对方眼神中的示意:无论劳累与否,我都不愿比试,不劳长公主操心。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望向杭絮,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循循善诱道:女子舞刀弄枪,不是正途,本就为人不齿,能与六王子比武,也算有了个用处,王妃可不要推脱。
她几乎要笑出来:长公主可真是热心,什么事都要来掺一脚,连他人习武也要随意评判。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长公主鲜红的长甲指着杭絮,眉间蹙起六王子是宁国的贵客,你陪他比试,有何不妥?
她眼皮都没抬:我不愿,就是不妥。
你、你,对方胸膛急速起伏数下,真是不知好歹,不识礼数!
叩叩
门板被轻轻叩动,云儿端着新茶走了进来。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她谨慎地向前,来到长公主与姜月身边,半跪下来,给两人各倒了杯热茶。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这是王府新进的普洱,刚刚泡好
姜月拍拍母亲的背:娘,你别生气,是她不识好人心,我们犯不着生气。
来,你喝茶。
她端起茶,下一刻就被瓷盏烫得松手,烫死我了!
茶有些烫,两位
云儿的提醒消失在姜月的尖叫声中。
她的脸色骤然苍白,牙齿咬紧了下唇,压抑喉中的痛呼茶盏被姜月随手丢开,正好落到云儿的身前,大半茶水淋在她的膝上。
痛死我了!
姜月看着指尖的一抹红痕,恨恨地瞪着云儿,而后毫不犹豫地挥起手臂,给了云儿一巴掌。
贱婢,你肯定是故意的!
清脆的一声响,云儿的身体重重倒向一边,许久都没有起来。
杭絮猛地起身,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来到云儿身边时,对方已经慢慢撑起了身体。
她单膝跪在地上,扶起对方,那受伤的半张脸也显露出来。
手指轻轻触碰红肿的脸颊,她的声音低低地:疼吗?
这几乎是句废话。姜月用鞭子,自然练过武,那一掌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云儿的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连嘴角也有血丝溢出。
她慌乱地捂住脸,或许是用力过重,发出轻轻的嘶声,而后抬头朝杭絮笑一笑:有一点疼,不过还好。
杭絮握住对方的手,从脸颊上拿下来,低声道:云儿骗人。
长公主疼惜地握着姜月的手,也在问着:阿月,疼不疼,你看看,手指头都红了。
当然疼了,姜月撅着嘴撒娇道,那水烫得要命,我看这贱婢就是想害死我!
长公主斜瞥一眼地下的云儿,神情带些不屑:王妃何必为一个奴婢费心,她做事不力,受罚也是应当的。
杭絮勾住云儿的膝弯,在对方的惊呼中把人横抱起来,然后放在椅子上。
你的腿被烫着了,别动。
不过是个奴婢,你还真是上心,姜月气呼呼道:我还没让她跪下来给我道歉呢。
杭絮不知何时向她走近,只剩几尺的距离。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慌乱,但依旧扬着头高傲道:怎么了,你要来替她道歉吗,如果诚恳一点,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杭絮站在了姜月的面前,她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杏眼微弯:郡主可否站起来?
姜月一边站起来,一边道:要说就快说
只是话还未完,就化为一声惊叫,她整个身子向一边倒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杭絮揉了揉用力的手腕,笑眯眯道:这样打起来比较舒服。
第95章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杭絮揉了揉用力的手腕, 笑眯眯道:这样打起来比较舒服。
你怎么敢!长公主高声尖叫,指尖朝向杭絮,微微颤抖, 失了方才的端庄。
杭絮转向她, 直视道:我只是在替长公主教训女儿罢了。
在外人家里都如此霸道, 若传出去,岂不有损长公主的颜面?
娘, 我好痛!
姜月被打得发懵, 现在才回身,她在地上滚了几圈, 衣衫都沾着灰, 右脸发麻一会儿后,开始火辣辣的痛起来,委屈地喊着娘亲。
我的月儿,你没事吧。
长公主这时顾不上杭絮,连忙扶起姜月,怜惜地抚着对方的脸颊,涂着蔻丹的鲜红长甲衬着红肿的脸颊,分不清哪个更显眼。
她让姜月坐下, 看向杭絮, 声音里含着怒火:我的女儿,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哦,是吗?
杭絮扫过对方理直气壮的神情, 那你们有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的人?
她的语气平淡,神色却莫名让人觉得发冷,乌沉沉的杏眼看过来,长公主和姜月呼吸皆是一滞。
这神色让长公主的怒气更甚, 自己成为长公主后,还从未被这样顶撞反驳过。
她露出个不屑的笑,点点头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蛮横的妇人,习武之人果真、果真蛮横无理!
喂,你说什么?
回话的不是杭絮,而是阿娜尔。
她脚步轻快,不知何时走到长公主面前,眉心的绿宝石微微摇晃。
长公主看着面前的人,压下脸上的怒意,勉强笑起来:让十三王女见了家丑,实在
我在问你,为什么说习武的人蛮横,为什么女人不能习武?
阿娜尔的中原话语调略显古怪,但也一字一句,让长公主听得清楚无比。
长公主一愣,随即道:方才一时失言,王女不要放在心上。
阿娜尔有些烦躁,她是认真询问,可对方总在推诿,走近几步,直视着对方:你告诉我,为什么。
长公主维持着僵硬的笑,道:因为因为女子天性就该温柔恭顺,最多读一读《女德》《女戒》,日后好当丈夫的贤内助,管理后宅。
她越说越顺畅,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恢复了那种颐指气使的模样:习武是粗人所为,女子怎么能效仿,这样只会让人笑话!
哼!阿娜尔叉着腰,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中原人是这么想的。
阿娜尔,别说了!阿布都拉住妹妹的手臂。
她甩开兄长的拉扯,扬起下巴,谁说女子就该恭顺,在我们科尔沁,女子一样可以骑马猎狼,上阵打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差!
长公主顿了许久,才道:王女有所不知,北疆北疆与中原的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阿娜尔不依不挠:如何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这、这长公主没能说出下一个字。
这时,一阵轻笑忽的响起。
长公主咬牙,朝声源看去,杭絮正不急不缓地走近,低头望着对方:真如长公主所说,女子不易习武,为何你的女儿却在习武呢?
对方神色一僵。
杭絮还在继续:郡主不仅习武,还蛮横无理,出手伤人,照长公主的想法,岂不是十恶不赦,不配当女子?
我练武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姜月又委屈又气愤,按她以往的性子,肯定要抽出鞭子,把桌椅都抽倒,好好闹上一通。
可她见识过杭絮的身手,那时候她与阿娜尔争执,对方轻松夺去了阿娜尔的鞭子,现在真闹起来,恐怕倒在地上的还是自己。
因此,她只敢用语言来表示愤怒。
姜月晃晃长公主的衣袖,指着杭絮道:娘,她这么嚣张,你怎么还不教训她啊!
在她心里,自己的娘亲是个极厉害的人,区区一个杭絮算不上什么。
月儿只是有些顽劣长公主有气无力辩驳,一边拍拍女儿的手背安抚。
只是顽劣吗,说得好轻巧。
杭絮恍然大悟,还是说别人练不得,长公主的女儿,就能练得呢?
就是,阿娜尔附和道,看来不是中原人奇怪,是你好奇怪。
长公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握紧女儿的手:没想到王妃不仅心狠手辣,还是个牙尖嘴利之人。
看来我得把这事好好跟瑄王说一说,让他整治一番,不然如此下去,王府的内宅不宁!
她得罪不了科尔沁的使臣,但对付一个杭絮,总是有办法的。
杭絮勾起嘴角:不劳长公主费心了,这件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瑄王的。
说罢,她转身向云儿走去,一边道:两人请回吧。
长公主气得浑身微微颤抖,好直白的赶客,竟是连个理由也不屑。
杭絮捏住云儿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右脸的伤势,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声音含着几分心疼。
姜月留了指甲,扇人时用了全力,在云儿脸上留下了数道划痕,红肿越发明显,那几道划痕也渗出一点血丝。
没事的,小姐别担心。
云儿把杭絮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无所谓道:留疤就留疤吧,反正我也不嫁人,正好陪小姐一辈子。
不嫁人也不许留!
杭絮捏捏云儿的另半边脸,要是留了疤,我不喜欢捏你的脸了,就哭去吧。
云儿忍不住笑笑,又叹了一口气:小姐呀
我去找宋辛给你看看。
杭絮起身回头,看见依旧坐在椅子上的两人,皱眉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阿布都和阿娜尔坐在原位,一个端着茶杯,有模有样地喝着,一个睁着绿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你刚才说得好厉害,那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阿娜尔欢快道,她对杭絮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敌意淡了不少。
谢谢夸奖,杭絮随口道,你也说得很厉害。
真的吗,我中原话说得一点也不好。
我很少说假话。
杭絮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客堂的门,我还有事,恕不远送。
阿娜尔走到门口,放话道:今天比不了,我下次还回来你找的,到时候你不许拒绝!
下次也比不了。杭絮冷酷拒绝。
谁下的手啊,用这么大力。
宋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利索的给云儿上药。
一个蠢货。
杭絮语气微冷,宋辛动作一顿,听起来,小将军对这个蠢货十分不喜。
我正好配了点新药,无色无味,药效也不错,小将军要不要拿去给他下了,保证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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