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62)
杭景也摇摇脑袋:我倒觉得她说的不对,虽然有点不爱说话,但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你看皇后娘娘,多喜欢她啊,还给她拿糕点;还有陛下,看着对她也很好。
说到陛下,杭絮心里生了疑惑,方才他对容攸的举动,着实奇怪,处处透着愧疚。难道容攸小时候导致性格巨变的那场意外,跟陛下有关?
她想到方才容琤未尽的话语,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
容琤的脚步也随之顿住,侧头望去,凤眼微垂,透着点询问。
你还没有讲完十六公主的事。
几人在御花园的一个小亭内坐下。
容琤沉默一会儿,说了第一句话:那时皇兄还是瑜王,生活有些风流。
他的声音冷淡,不像在讲故事,倒像在对着书本念字,却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还是瑜王的皇帝不只有些风流,而是很是风流,不仅纳妾,还频频在外头留宿,京城的红楼楚馆去了个遍。
次数多了,自然有意外,歌坊的一位歌女怀了孕,瑜王便把她带回了王府,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位女儿,取名容攸。
历贞二十五年,五皇子逼宫,皇兄带兵清君侧,妻妾子女无法带在身边,只能让亲兵去保护。
当时京城已乱,亲兵匆匆来到王府,花了半天遣散大部分仆人,带走了瑜王的所有妻妾子女,却独独漏了那位歌女以及容攸。
歌女带着女儿去寺庙为瑜王祈福,再回来时,王府已人去楼空。
叛军多为散兵游勇,在皇兄的攻势下连连败退,为了泄愤,冲进了京城的王府。
王府空空如也,只有歌女带着容攸住在一个小院,想要等到援兵来救她们,只是最后等到却是叛军。
叛军到来的时候,歌女左思右想,把女儿藏在房梁上,小小身影藏在粗大的主梁上,就算有人抬头也看不见。
等藏好女儿,歌女已来不及逃跑,只能等待叛军的到来,她以为受辱后能够活命,然而却被赤身裸体一刀刺死。
叛军在王府游荡了数日,搜刮财宝,容攸待在房梁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等瑜王回京,发现自己少了一个女儿,策马回王府寻找时,她已经在房梁上待了四天叛军走后,她也不知道怎么下来。
瑜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寻,最后在边缘的小院里找到了人,打开门的时候,歌女□□的尸身已经腐烂,屋内臭气熏天。
小小的容攸蹲在房梁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知看了多久。
第93章 再次比试
容攸被救下后, 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晕了过去。
瑜王照料了两天,前方又有急报传来, 须立即前往, 行军途中如何带上一个才五三的孩子, 他无法,只能把容攸寄养在城郊一位农户家。
他给了足够的钱财, 便匆匆离开, 一年后叛军清剿完毕,重回京城时, 容攸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沉默寡言, 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对谁都怯怯的,有人说话大声些,都要身体一颤。
瑜王成了皇帝,对容攸更是愧疚,极尽宠爱,珠宝赏赐从无吝啬,可毫无用处。
笃
手指敲击石桌, 发出沉闷的声响, 把杭絮和杭景从讲述中拉扯出来,
容琤低阖着凤眼,目光不知投向何处, 眉心稍稍蹙着:十六年岁渐长,比以往好了些。
几年前见到我,不知为何,连话也说不出来, 要哭出来一样。
唉
杭景长长地叹了一声,杭絮看过去,他的上半身靠在栏杆上,淋着金黄的日光,不知何时从探进小亭的树上揪了一片红叶,在手里撕得稀碎。
没有想到竟然、竟然是这样。
他没有再说什么,或许是不知怎么用语言表述。
造化弄人。杭絮道。
不只是容攸,杭絮之前找人调查容敛,发现他也曾因为战乱失踪过。
帝王之家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平民又是何其凄惨。
当年的那一场战事,杭文曜是清君侧的主力,或许是早有预料,他把家人全都送到了北疆,若非如此,或许杭絮和杭景也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看向容琤:那时候你也不大,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容琤回道:皇兄征战的时候,娘亲也跟随着军队,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她十分怜惜十六,以前同我讲过几回。
时候不早了。
容琤站起来,把膝上飘落的枯叶拾去,我们回去吧。
杭絮点点头,也站起来,顺便把发呆的杭景扯起来。
走了。
后者回神,赶紧掸掸衣服上的碎叶子。
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向坤宁宫的方向,不知容攸是否还在那里。
夜深。
回到京城的第一个晚上,杭絮辗转反侧,还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七月流火的日子,纵使夜晚,外面仍有些闷热。
她随意穿了件外衣,轻轻地走在檐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回来之后,容琤就从书房搬到了隔壁。
廊檐下的座椅积了些露水,带着潮意,她随意擦了擦,坐下来。
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出宫后,她又去了一趟杭府,陪两人吃了顿饭,才回来。
蓝黑色的天幕缀着几颗明亮的光点,她望着着其中最亮的一颗,总觉得此处与扬州的星空并不相同。
目光从星空移到院中,她看着颇大的院子,习惯性地分析地形,找出了几个适合藏人的地方,不对,也许真的藏着人呢。
思及此,她轻轻叫了声:
壬四。
一道黑影从角落窜出,出现在院中,低声道:王妃有何吩咐。
单膝跪地的黑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王府有暗卫藏在暗处保护,却没想到在深夜试探一叫,也能立即出现。
你每日都要守夜?
壬四沉默一会儿,道:大家轮换守夜,今夜正好是属下。
除了你,今晚还有谁在守夜?
院中还有壬五、乙二,府中另有十二人分布在各处,共十五人。
杭絮一愣,她没有想到容琤竟然这么谨慎。
望着壬四毫无表情又平平无奇的脸,她忽然道:帮我办件事。
既然容琤说王府的暗卫她一样能指示,那应当也能替她做些事。
壬四没有犹豫,立刻道:王妃请讲。
她无声地敲着栏杆,慢慢道:帮我查一查户部侍郎的女儿萧沐清,与新进京登州指挥使之子温瀚波的关系,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做了什么事,可以查到的对话、行踪,都要记录。
壬四颔首:壬四听命。
杭絮正欲挥手,让人离开,又想到什么,问道:我让你查的事,你会通报给容琤吗?
壬四道:王爷嘱咐过,若王妃不愿让他知晓,我不必透露分毫。
她一怔,沉默了许久,最后道:若他问起,就直说吧。
翌日。
杭絮照例起得很早,但由于昨晚的事,尚有些困顿。
她草草吃了早食,准备去演武场清醒一番。
只是才刚出门,云儿就匆匆赶来。
小姐,小姐,有人来王府了!
她顿住脚步,怎么一大早就来拜访?
云儿跑到她的身边,神情有些奇怪: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
看来是她认识的人,她想了想,到:科尔沁的人?
不知道京城礼数的人,也只有他们了。
对方愣住:小姐真厉害,我没说都猜到了。
她点点头:是科尔沁的王子和王女,站在门口说要见你,看着就不怀好意,特别是那个王女,看着可凶了!
没事,在王府里,他们不敢乱来。
杭絮调转方向,瞬间清醒过来:我去接待接待。
还未走进,便看见门子在外面等着,四处张望,看见杭絮后,眼睛瞬间亮起来。
门子噔噔跑过来,苦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道:王妃总算来了。
她皱眉:怎么,他们为难你。
门子摇头:倒是没有为难,不过他们都拿着刀,一边喝茶,一边□□舞,哗啦哗啦,把桌子都削了一个角,还用北疆语说话,叽里咕噜,怪吓人的。
杭絮颔首:别怕,把他们带出来。
门子如蒙大赦,点点头进去了,不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走了出来。
高的自然是阿布都,头发依旧攒成几个粗粗的辫子,只不过上面的宝石装饰换了,衣服倒变成了汉人的锦袍,文雅的蓝色穿在他粗犷的身上,竟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稍矮的是阿娜尔,她也作了汉人打扮,一身轻纱,挽了漂亮的发髻,眉心缀着绿色的宝石,端的一副娇俏少女打扮。
但这娇俏少女,腰间却悬着一把长刀,刀刃微微出鞘,露出雪亮的银光。
杭絮没有说话,扬扬下巴便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云儿也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小姐,他们穿得好奇怪。
她微微瞥了身后的人一眼,轻笑道:愿意学习中原的文化,是好事。
到了堂屋,不用招呼,两人就自寻了位置坐下。
杭絮吩咐云儿:给客人上茶。
云儿于是泡了新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阿娜尔好奇地端起淡绿的茶水,仰头喝下去,而后皱眉吐了吐舌头:好苦,中原人的水,真是喝不惯。
她的汉话好了许多,不似初来时那么生硬。
喜好随人,也有许多中原人不喜喝茶。
杭絮抿了一口茶,进入正题:不知两位所来何事。
阿布都端起茶盏,用流利的汉话道:听说杭小将军昨天从扬州回到京城,因此来拜访一番。
她淡淡道:若只是拜访,那就不必了,我们可算不上朋友。
阿兄,你怎么也学上汉人拖延的毛病!阿娜尔瞥他一眼,站了起来,看向杭絮,我们才不是来拜访你的!
阿娜尔绿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狠狠看向杭絮:我来是要跟你比试的!
她指向阿布都,傲然道:不止是我,还有阿兄,我们都要跟你重新比试一番。
嗯,杭絮略有些惊讶,比试,有这个必要吗?
她的语气平淡,但内容实在傲慢,阿娜尔气得拍上桌子,杯盏叮当响了几下:你、你不要太得意!
她抬眼,扫过坐下阿娜尔,疑问道:面对手下败将,我不该得意吗?
阿娜尔的怒气更上一层:你打败阿兄,完全是取巧,阿兄真正的实力还没有发挥出来,他明明比你厉害。
还有我,这几个月,我每日练武,把你的路数分析了好多遍,这次一定不会败给你!
说到最后,汉语和北疆语交杂,杭絮勉强听清了几个词,大概是可恶、这种人、可耻
没说一会儿,阿娜尔的话语戛然而止。
阿布都把妹妹按到了椅子上,皱着眉对她摇头,声音粗粝沙哑:阿娜尔,请求别人要礼貌。
他的语气实在严厉,阿娜尔不服气的哼了一下,把头转到一边,不说话了。
阿布都站起来,向杭絮微微躬身,粗大的辫子垂下来,微微摇晃,上面的宝石闪闪发光。
妹妹被母亲宠得过分,太过自我,出口没有遮拦,还请小将军见谅。
他这番话,说得已经跟汉人没有差别,看来确实用了苦功。
杭絮点点头,小事,我当然不介意。
阿布都抱拳:多谢小将军,我一定好好教导妹妹。
她把茶饮尽,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我不介意,但也不想比试,两位也请回吧。
阿布都一愣,随即坚定摇摇头:不可。
我与妹妹是真心想与比试小将军,还请答应。
那日之后,我一直在复盘与杭小将军的比斗,想与你重新比试一场,没想到不久就去了扬州,如今回来,我一定不能错过。
望着他不容拒绝的神情,杭絮不由得勾起嘴角,点了点桌子:原来你们两个是一路的,不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看来阿布都果然用功,把中原的文化学得很深。
第94章 这样打起来比较舒服
杭小将军当真不愿意与我比试?
阿布都问的直截了当。
不愿。
杭絮也回的直截了当。
为何不愿?阿布都不依不挠。
我倒想问问, 六王子为何要对我死缠烂打?杭絮反问道。
阿布都脸色略有些难看,他知道死缠烂打是个不好词。
小将军为何这么说?
我几番拒绝,你们还不依不挠, 非要与我比试, 难道不是死缠烂打?
杭絮手指轻轻敲击青花瓷盏的杯壁, 发出叮的声响。
阿娜尔被哥哥按着,此刻终于挣扎开:你到底比不比, 一直拒绝, 难不成是怕了?
哦,杭絮忽地笑起来, 杏眼直视着她:那你们专门趁我舟车劳顿, 刚回京城的时候来比试,是不是趁人之危呢?
阿布都的脸色沉下来,左眼的刀疤抽动一下,阿娜尔气得跳脚:你不许这么说,我们科尔沁人从来不趁人之危。
科尔沁部是草原上的狼群,凶悍无比,从不屑使手段,也绝不愿被认成卑鄙之人。
两人的神色趋于愤怒, 杭絮却依旧淡然, 她站起身, 掸了掸衣袖:既然如此,那两位便离开吧。
顿了顿, 她补上一句:不送了。
科尔沁人直爽,她也懒得迂回,想拒绝便直接拒绝,两人发怒也无他无关, 反正这事又不影响两国通商。
你故意的,对不对!
阿娜尔!
阿布都按住对方拔刀的手,沉声道:不许动手。
阿娜尔的绿眼睛气出了泪,她愤愤地望着兄长,许久,最终把刀收回鞘。
阿布都转向杭絮行礼,手背青筋凸起:是我太莽撞,忘了杭小将军还在
王妃王妃
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呼喊打断,眉头皱起。
杭絮朝门口望去,门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王、王妃,又有人来了
是谁?她也微微皱眉,
是长公主和郡主。
长公主?杭絮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与哪位长公主有过牵扯,难不成与容琤有关?
她站起来;我去见她们。
门仆摇摇头:来、来不及了,我们不敢拦,她已经
怎么还不来迎接,王府的下人真是一点礼数也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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