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7)
杭絮盯着那条鱼,问道:我能吃一口你手上这条吗?
容琤停下动作,把鱼递过去,等待对方把身子探过来,咬一口鱼肉,想到鱼身上留下的小小齿印,他的面皮隐隐有些发烫。
可杭絮只是伸出手,在容琤失望的目光中揪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然后丧气道:味道是一样的嘛。
她不看容琤:你果然是在安慰我,怎么会有人觉得我做的东西好吃呢?
在军队中,少不得要自己做饭,然而杭絮永远都是打下手的那个,原因无他,她做的东西太难吃了。
明明是一样的步骤,一样的火候,不知为何,她做的就是要难吃很多,最好的评价,也不过是一句不算太难吃。
没有安慰。
什么?听见容琤平静的声音,杭絮抬头望去。
他摇摇头,发丝下的耳朵微微红起来:你做的东西,我吃得很开心,所以不觉得难吃。
杭絮呆呆地看着他,最终别过头去,嘟哝道:净会乱说话。
*
各自把鱼吃完,杭絮已经没了一展厨艺的热情,干脆问容琤:你会烤鱼吗?
容琤干脆道;不会。,也对,他一个王爷,估计从没有进过厨房。
不过杭絮也没泄气,把穿好的鱼递给他:没事的,总不会比我烤的难吃。
于是这位从未进过厨房的金贵王爷,便蹲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开始了他的第一次下厨。
杭絮在一旁指导:撒一点盐,不然会没味道,还有紫苏,该翻面了
容琤乖乖听从,最后烤出来的成品卖相不差,竟然引得杭絮流了口水。
不过她谨慎地让对方先尝,容琤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亮起来,矜持地对自己的成果给出评价:不错。
杭絮却迟疑了,方才这人对自己的评价,似乎是尚可,尚可和不错,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依然大胆咬了一口,大不了跟她的一样难吃,她也习惯了。
尖锐的牙齿咬进热气腾腾的鱼肉,杭絮眼睛瞪大,竟有几分不可置信。
她把肉咽下去,又吃了好几口,这才转过头,对一旁微扬着下巴的容琤道:你很适合做个厨子。
第10章 白头偕老
第二日,杭家府卫就找到了崖底的两人,杭景扑上来抱着杭絮哭时,她还举着匕首准备再插两条鱼。
拍着对方的脊背安慰弟弟,她还有些疑惑:幕后之人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她,满打满算只派了两拨刺客?
杭景把头埋在姐姐肩膀上呜呜哭着:呜哇,阿姐,幸好找到了你,悬崖那么高,我好怕你呜呜呜呜呜
杭絮很是敷衍地安慰着:好了好了,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摔死,别伤心别伤心。
面对这一幕,杭家府卫已经见怪不怪,均目视前方毫无波动,可对于容琤,这还是第一次见的新奇场景,他看着也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实则脑海中已经在盘算,要不下回也哭一哭?
杭景哭了半刻钟,便被杭絮无情拉开:好了,你已经哭够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杭景抽着鼻子点点头,听见阿姐问道:你带兵来的时候,有没有在外围发现一些可疑之人?
鼻子通红的少年回答道:发现了一批,拦下来,全都咬舌自尽了,看服饰也找不出线索,后来我就叫人把外围全都围起来,自己带人进里面找。
杭絮又问:我们有那么多兵?
杭景摇摇头:原本是不够的,后来有个叫卫陵的说是姐夫的手下,可以帮我们掩饰行踪,还把兵借给我们。
她了然,看来这次是因为杭家与王府合作,行动才变得如此轻易,若不是容琤正好掌管泰山外围布防,可以帮忙掩饰,两处加起来的兵力又恰好富裕,恐怕等待两人的,是无休止的追杀,而不是唯二的两次,趁早放进来的刺客。
她舒了一口气,这次是好运,不知下次,那幕后之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还是不能落下谨慎。
杭景解释完毕,杭絮干脆让弟弟带她去找父亲,商讨接下来面对陛下的口供,竟是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容琤。
他站在原地,在众府卫的怜悯目光中离两人越来越远。
走了几步,杭絮忽然顿住,回头去寻容琤,拽住他的衣袖:怎么把你给忘了,快走。
容琤任由对方拉着,低头看向两人交叠的手腕,心头倏地涌起丝丝的甜意。
*
杭文曜在半山腰的驻点等待,看见完好无损的女儿,皱了一天的眉心总算舒展,只是上头深深的几道痕难以消散。
他迫不及待地靠近杭絮,仔细打量她的脸颊,见上面没有一丝伤口,喃道:阿絮无恙就好。
他又转头,看着自家女婿破烂的衣服和遍布的绷带,心中涌起几分愧疚,躬身道:多亏了王爷,保护小女安全无虞,老夫感激不尽。
容琤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连忙上前去扶,待对方站定,抿嘴道:岳父不必如此,阿絮是我的夫人,保护她理所应当。
杭文曜看了容琤许久,深深叹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等杭絮把在悬崖下见到兽园猛虎的消息告诉他,杭文曜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几人对好在陛下面前该说的话,上山了。
岂有此理!
皇帝还在斋戒之中,只穿了素衣,横眉倒竖,依旧气势逼人:我容家祭天之所,竟也有此刻混入!
他一指杭文曜:杭爱卿,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杭文曜上前,恭敬行礼:禀陛下,据臣所查,那些刺客应该是从西北面的小道潜入,那小道是山下的农夫猎人踩踏所致,极其隐蔽,因此侍卫布防的时候,漏过了那处。
那些刺客被抓到立刻自尽,似是暗地里养的死士,身着黑衣,查不出什么线索。
好、好!皇帝气得发抖,阿琤,你带着御林军,给我把泰山绕一遍,一寸地方也不要留下,务必给我找出线索!
容琤应是,皇帝看他一眼,见他身上实在凄惨,忽地叹口气:这几天还是让爱卿去吧,阿琤先把伤养好。
到了杭絮,她低敛杏眼,抿唇一言不发,眼睫颤颤,这模样实在可怜可爱,连皇帝的声音也忍不住放缓:至于你的王妃,想必受了不少惊吓,先行下山吧。
杭絮抬头,对皇帝突然变调的声音和处理有些疑惑,但仍乖乖领命。
*
回程的马车上,云儿缠着杭絮问东问西,她可不像杭景那么担惊受怕,对自家小姐的本领是一等一的信服。
哇,那么大的老虎,小姐一个人就解决了?
杭絮被马车晃悠悠的力道颠得昏昏欲睡,摆摆手道:哪有那么厉害,撒了药粉,再谨慎一些,耐得下性子缠斗,我们杭府的侍卫,每一个都能打赢。
云儿撇撇嘴:小姐又在自谦。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杭絮先昏昏地睡了半天。虽说这一次有惊无险,没有受伤,但着实是废了许多精力,需得好好睡一觉才补能补上。
第二日,补足精力的杭絮竟陷入了不知该做什么的境地,大家都在泰山,京城空空荡荡没了人,少了许多趣味。
她例行在演武场待了一个时辰,换了衣服,忽然想到什么,叫云儿过来:云儿,厨房里的东西可还齐全?
云儿点点头:自然是什么都有,小姐要吃什么?
杭絮笑眯眯:小姐什么都不吃,倒是云儿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云儿眼睛一亮:原来小姐还会下厨啊!,她从来不怀疑杭絮的能力,立刻说了几道菜名:嗯,我喜欢吃清蒸鳜鱼,味道鲜极了,今日下人正好采了些香椿,小姐会做香椿鸡蛋吗?
杭絮神秘莫测地勾一勾唇角:你猜猜看。
她颇富经验地换了套旧衣服,又系上围裙,刮鱼鳞时技巧娴熟地让云儿双眼放光,止不住夸赞。
一刻钟后,第一道菜出锅,云儿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夹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接着拉下整张脸。
她一张圆圆的脸皱起来,呸呸几下:小姐,这鱼的味道,好难味道不太行。
仔仔细细放了血,腥倒是不腥,只是或许蒸得太过,肉质太柴,又放了许多姜片,竟然让云儿尝出了冲人的辣味。
是吗?杭絮也夹了一块,嗯,她的正常水平,毫无表情地咽下去,确实不怎么好吃。
第二道香椿鸡蛋,云儿纠结许久,终于拿起筷子,放进嘴里,咳了几声才咽下去。
小姐,您还是别进厨房了,小姐这么厉害,不会下厨,也没什么。,云儿苦心劝诫。
杭絮撇撇嘴:不应该让你来吃,等来了我做给他吃。
反正无论她做的怎么样,那人都会说好吃。
*
这般闲适的日子只过了三日,期间杭絮每日都要下厨,想磨练磨练自己的厨艺,只是苦了云儿,每天夜里都期盼来个人跟她一起受苦。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容琤的马车停在瑄王府,他一身银亮的铠甲,气势斐然,快步走入府内,只是身后还跟了一个皱巴巴的老头,有些滑稽。
老头提着药箱,速度竟没慢容琤多少,还一边絮絮叨叨:王爷,王爷,陛下让我来给你看伤,身体要紧啊王爷
容琤先进了大堂,没有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又去了后院、卧房,最终在花园里找到了人。
她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小字密密麻麻的书籍,旁边的云儿在剥瓜子,剥了一小堆,就把它们放在杭絮的手心,她一仰头,云儿动作许久的成果便没了影子。
听见来人的声响,她把书扔到云儿怀里,转过头,杏眼弯起来,对容琤露出一个笑:王爷回来了啊。
旁边皱巴巴的太医情不自禁喃道:王妃真乃倾国倾城!
许久没听到回应,他看向容琤,发现他目光不变,竟是现在还没有回神。
太医眼睛转了转,扑向杭絮:王妃,您帮我劝劝王爷吧,陛下派我来给王爷治病,可王爷这,连伤也不给我看一眼,让属下怎么治啊!
杭絮听罢,目光转到容琤,看他干巴巴地说了句:说了不必,伤已经好了。
太医不依不挠:王爷就算伤好了,也要让老夫看一眼啊,不然如何去向陛下复命?
见两人僵持不下,太医频频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杭絮迟疑着开口:不如王爷便让太医看一看,也不碍事?
最终,容琤抿着嘴,不情不愿地脱了衣服。
玉白的躯体上,横竖布着数道伤口,虽看着可怖,但已经结了痂,不少还脱落了。
太医眯着眼睛凑近看,发现伤口周围还有洗不掉的绿色草药痕迹,不由得赞叹道:王爷这伤不知谁给处理的,不仅毫无感染,竟然还愈合的如此迅速。
听见这话,容琤的唇角控制不住向上翘,沉着嗓子,状似无意道;都是夫人处理得好。
是王妃吗?太医看向娇小精致的杭絮,见她点点头,震惊道,没想到王妃还通医术。
杭絮摆摆手:见多了,也就懂了。
太医给容琤的伤口上了些祛疤的药,又面向杭絮:不知王妃可有什么伤口,老夫也一并看了吧。
她摇头:并无伤口。
太医不信:掉下山崖,怎么一点伤口也没有,王妃若是害羞,老夫让我的女弟子来看。
杭絮叹口气,解释道:确实没有伤口,掉下去的时候,王爷搂住了我,所以他才那么多伤。
竟是如此!
太医目光在这一对壁人之间逡巡,满是感慨:老夫为皇室治病四十年,第一次见到像王爷王妃这般生死互许之人!
他收拾药箱,告退道:老夫不打扰两位,祝王爷王妃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唉,你不要乱,杭絮心中无奈,刚想解释,就被人打断。
借你吉言。
容琤凤眼微眯,唇角略略上勾,是个心情极好的模样。
第11章 噩耗突发
杭絮气闷一会儿,把兵书从云儿怀里捞过来,继续看去了,罢了,难不成为这种事置气?
容琤站了一会儿后离开,她心头放松,可没想半刻钟后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卫陵,吭哧吭哧搬着椅子,最后在离杭絮两尺远的地方放下。
她看着那漆皮雕花黄花梨的椅子,孤零零好不可怜地放在花园的泥地上,一瞬竟有些无语。
容琤晃晃自己手中的一本书,只道:我也来看书。
那就看吧,两人各占着两把椅子,在春日午后温柔的阳光下悠闲地消磨时间,竟也十分登对。
*
可是这样的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杭絮呢,她在哪里,你告不告诉我,信不信我打你!
郡主,你先容我通报,郡主停一停
一阵砰噔砰噔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杭絮抬起头,看向声源处,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气势汹汹走来,卫陵在后面跟着,愁眉苦脸,伸手想拦,又顾忌着什么。
原来是上次只有一面之缘、不,加上前世,两面之缘的姜月,长公主的独女。
杭絮微微勾唇,将书一合,姜月显然也看到了这边,叉着腰过来,在她杭絮前站定,深吸一口气,指着她骂道:都怪你,让琤哥哥受了那么多伤,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看看书,你不配当琤哥哥的
够了。
容琤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是姜月看上去有些渺小,他神色平静,不辨喜怒:出去。
在容琤面前,姜月的气势凌人收住,眼眶微红,竟有些楚楚可怜:琤哥哥,我只是心疼你,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容琤再次打断: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姜月此时真的委屈起来:我娘都没有这么骂过我!
她的话被第三次打断,一个府中的小厮火烧屁股般跑来,神色焦急,高喊道: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卫陵皱起眉,训斥道:王府的人,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厮脑袋磕在地上:王爷,皇宫传来消息,太后突发急病,呕血不止,昏迷不醒!
容琤神色陡然凝重,他转身便向大门口走去,那个通报的小厮跟在他身边,听他嘱咐;备车,去请给我看病的宋太医。
他走到檐廊口,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见挡在杭絮面前,给姜月赔笑脸的卫陵,冷声道:不必顾忌,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又看向杭絮,声音温柔:等我回来。
听了这话,卫陵放了心,叫来侍卫,顶着姜月的哭闹,把人赶了出去。
做完这事,他到杭絮面前邀功;王妃,王爷对你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跟了王爷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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