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嘉(6)
她扬起手准确盖住了云儿的嘴:让我休息一会儿。
云儿委屈地闭了嘴,跑得远远的,蹲下气哼哼当蘑菇,杭絮疲惫地阖上眼,不一会儿,又因为身边之人无声的注视睁开。
她无奈地看向容琤,对方眉心微蹙,垂眸看她,不知看了多久,明明是双薄情风流的凤眼,偏偏可以含着那么多未尽之言。无声无息,却比云儿的吵闹更让人无法忽视: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抿抿嘴: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不必一个人面对,我们毕竟是夫妻。
杭絮有些想笑,她动动酸软的手臂,搭在眼睑上,像是想要躲避愈发强烈的日光:王爷这话,着实有些天真了,我
话音未尽,却被一阵熟悉的地动山摇打断,两人待的这块平地原来也有了裂缝,只是外表依然维持着完好,此刻轰然向下滑落。
她撑起身子,想要逃离,可崩塌实在太过迅速,只能狠狠推了里悬崖稍远的容琤一把:快走!
可容琤却未如她的意逃离,从腰间扯下什么东西,向云儿那边扔过去,而后扑了上来,抱住杭絮,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罩在自己的怀里,山风呼啸中,杭絮模糊听见云儿惊慌的叫喊,以及耳边低柔的一句别怕。
*
杭絮挣扎一番,从那个紧得有些窒息的怀抱中起身,她伸出手指,靠近身下之人的鼻子,感受到那人温热而平缓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她舒展着因长时间握着匕首而僵硬的手指,透过密林下的日光,柳叶匕青色的刀身如水面般光滑,一丝划痕也无,不愧是刘司长的得意之作,在崖壁上划了那么久,竟然一点破损都没有。
当时千钧一发之际,杭絮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腰间的匕首,连忙抽出插入崖壁减缓坠势,若不是这匕首,她估计自己得断几根骨头,而容琤也不是仅仅是受点外伤,因震荡而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没把对方叫醒,杭絮将匕首反握在右手,去四周查看地形,顺道摘了些东西,绕了一圈回来,发现男人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有些呆呆的模样。
她走过去,青金色的匕首在容琤面前一挥:怎么了,掉下来摔到了脑袋?
对方闻声抬头,看见杭絮,眼睛一亮,面上却不显,只问道:你去哪儿了?
她向容琤展示手里的东西:给你找草药去了。
把一大把草药扔在地上:这些都是止血化瘀的药材,你身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容琤一愣,这才感受到从四肢传来的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有几处已经见到了肉,道道血痕,着实有些可怕。
可回味起杭絮的话,心中又骤然欣喜,最开始醒来时,看见身边空无一人,他有些失落,现在知道对方是去给他找药材,失落尽数化为雀跃。
看见对方盯着药材一动不动,杭絮犯了难: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敷药吧,难不成要我帮你?
容琤抿抿嘴,刚想反驳,听见后一句话,又偏过头去,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声,凌乱发丝间的耳朵微微红起来。
杭絮也不扭捏,一伸手把容琤推得躺下,对方吓得身体僵硬,来不及阻挠,又被三两下撕开那些变成破布条的衣服,最后显露在她面前的便是一副玉一样的躯体,容琤的手像玉,杭絮知道,可她没想到对方的身子也像是一整块玉雕成,毫无瑕疵。
不,本该是毫无瑕疵,只是现在添了道道血痕,略显狰狞,却仍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抓起几株草药,将它们揉出汁水,细致地敷在最深的几道伤口上,接着是包扎,可容琤的衣服已经碎的不成样子,杭絮只好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撕成一条条,给对方包扎。
她的动作轻巧而迅速,不一会儿整个胸膛的伤口已被处理完毕,拍拍手掌,刚想收工,又发现容琤的脖子也有一道血痕,干脆一起收拾。
杭絮微微俯身,给那道伤口涂上草药,余光瞥见对方手臂搭在脸上,耳朵红得厉害,心中了然,于是开口安慰道:这药草涂在身上确实有些疼痛,不过半个时辰后就会消退的,你且忍忍。
这时容琤闷闷地开口:你这么熟练,是经常涂吗?
杭絮点点头:确实,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时候,带的药粉用光了,只有就地取材,慢慢也就熟练了。
她原以为对话结束了,没想到过了很久,他又问道:疼吗?
愣了一瞬,杭絮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笑道:开始是疼的,后面渐渐习惯了,也就不疼了。
*
天色尚早,两个人休整一番便起身,想要探一探周围的地形。
这一片都都是密林,两人走了许久也未见到一片空地,杭絮叹了口气:看不见天,就不能用星象判别方向了,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路。
容琤安慰道:不必担心,我给云儿留了令牌,卫陵拿到令牌,就能带人来救我们,照他们的速度,大概需要一天。
杭絮苦笑:也算多了个保障。
两人掉下悬崖这件事云儿一定会告诉爹爹,但依据爹爹谨慎的性子,听到自己奇怪的举动,为了女儿的安全和名誉,一定不会通报皇帝,只会派心腹之人来搜救。
这种不能公开的事,就给了幕后之人补刀的可乘之机,所以她才不考虑等待救援,而是想要离开。
容琤看见她的神色,语气渐凝:在上面,我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杭絮把原委讲清,他的神色也逐渐凝重: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丛林不远处就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两人对视,神色皆是一凛。
庞大的身形渐渐显现,黄黑色的斑纹在丛林中若隐若现,老虎的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双幽黄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显然,它是被容琤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杭絮拔出匕首,大步上前,越过容琤,她回头叮嘱:你快离开,我来对付
话未说完,便被人抢过匕首挡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老虎,身前之人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恼怒:不要逞强,躲在我后面!
她戳戳容琤:还是我来吧,我能对付它。
对方紧紧盯着老虎,没有回头:不要开玩笑。,而后伸手向后推去快走!
然后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容琤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力气从手腕传来,他向后踉跄几步,
而后两根手指夹住匕首,从他的手里抽出,杭絮重新站在容琤身前,她回头,勾起唇角:你似乎对我的实力,不是很清楚呢?
第9章 特别天赋
杭絮嘴上说得豪气,然而行动万分谨慎,她不动声色地后退,碰到一面坚实的墙壁,她仰头,用极低弱的气音问道:王爷会爬树吗?
容琤只察觉一阵暖热的风拂过下巴,微微愣神,又迅速回答:会。
于是杭絮放了心拖着一个大个子上树,还是有些困难的,嘱咐道:待会看见我有动作,王爷就赶紧爬上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来。
她不等容琤答应,迅速跑向选定的一颗粗壮的杉树,灵活地爬上树梢,两人的动作都利落无比,待老虎追上时,囿于不会爬树,只能在地上愤怒地吼叫。
那声音从喉口溢出,低沉而嗜血,似乎在对猎物的花招而不耐,它抬起前爪抓向树干,橘黑色皮毛下肌肉流畅起伏,光凭眼睛也能看出来那里面蕴含着多大的力气,不一会儿,树干上就留下数道深深的抓痕。
可杭絮怡然不惧,她选的这棵树足有一人合抱,老虎的爪子再锋利,也只能给它掏上一个洞,绝不可能让它倒下。
其实若不是时间紧迫,两人待在树上,撑到老虎厌烦离开也不是不可,可只怕要等上许久,浪费了时间,让那幕后之人派上更多后手。
打定主意要正面解决麻烦,杭絮从袖口拿出药粉,对准老虎的口鼻,撒下去,虽然只剩一小撮,但聊胜于无。
等了半刻钟,老虎动作停住,呼哧呼哧喘着气休息,杭絮抬起匕首,闭上一只眼,将刀尖对准它的颈背连接处,而后双脚一蹬,飞跃下去。
*
杭絮擦掉脸侧溅上的鲜血,右臂伸进老虎的血盆大口,把匕首拔.出来,最后一击,她将匕首捅进了老虎的上颚,那畜生痛苦无比,发了半刻钟的疯才真正死去。
她在老虎身上挑挑拣拣,选了块勉强算干净的皮毛,把匕首上红红白白的的东西擦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杭絮精神高度敏锐,毫不迟疑将匕首向后甩去,而后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偏转一个角度。
她转过身,容琤刚好抓住从身侧穿过的匕首,神情有些惊愕,他将匕首递给杭絮,道:你紧张过头了。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陈述。
杭絮拿过匕首,无所谓地笑笑:这是正常的事。,如果她刚才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察觉,那柄匕首会刚好刺中容琤脖子至胸膛的某一处,一击毙命。
但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一击毙命。
容琤抿嘴,没有再言,而是观察起老虎的尸体,这庞然大物的身体上道道刀口,皮肉翻卷,也是这些伤口,将这片空地染得血红,虽不致命,但也让人烦躁无比,杭絮正是通过这些细小的挑衅和引诱,让对方慢慢失控,攻击变得毫无章法,让她找到漏洞。
反观杭絮,身上的血迹大多是从老虎身上沾到的,唯一的一道在右臂,那是将匕首刺入老虎的嘴时,被尖利的牙齿划到的。
见容琤打量她,杭絮仰头,冲他勾唇笑了下,她的外表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分别,至多不过发丝衣着凌乱了些,然而气势却凌厉无比,带着丝丝的血腥气,虽然笑着,杏眼却毫无笑意,满是漠然与杀意,这是她在战场上磨练出的东西,被京城中两年的内宅琐事磨磋隐藏,却在这场战斗中激发殆尽。
容琤觉得现在的杭絮,似乎同他脑海中的杭絮有着很大的差异。数年前的相处和派人打探消息构成的、他心中的杭絮,被面前这个杭絮涂抹上几道血迹,然后
面前的杭絮杏眼弯起,红唇一张一合,冲他说:走了,王爷。
思绪陡然打断,他抬脚跟上对方的步伐,并肩而行。
*
两人几番探索,最终找到了一条水源,窄窄的小溪还没人的脚踝深,但用来洗掉身上的脏污,却是绰绰有余。
杭絮掬一把清澈的溪水,往脸上扑去,血迹融入水中,落在溪里,向下游流去。
她把手脸都洗了洗,几缕发丝黏在脸颊,看见容琤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眉心微蹙,似在沉思,于是笑问道:看来王爷也发现了端倪啊?
容琤点点头:太过张扬,毫不掩饰。
袭人的那只老虎皮毛光滑油亮,虽饿得双眼发绿,但膘肥体壮,显然是被人圈养,又故意饿了几天,才放出来的。
杭絮点点头:对,我不了解京城派系,想问问王爷,有资格圈养猛兽,又能把它偷运出兽园,放进泰山的,有几人呢?
容琤沉默一会儿:兽园是为皇帝专用,能有这么大权力的,只有皇帝身边的人。
妃子、皇子、还是各路侯爷?杭絮把皇帝身前的亲信之人念出,又摇头笑道,罢了,猜是猜不出来的。
不过好歹知道有人在暗处,就是不清楚,究竟是王爷的仇家,还是我的仇家。
杭家权势颇高,有仇敌也算正常。
那王爷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弟弟,有几个仇家,也很正常嘛。
不错,都有可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至杭絮站起来,掸掸裙上的草屑:可不能在这消磨时间,我们要找个夜晚落脚的地方。
她向容琤解释:晚上湿气重,在外面休息,湿气入体,很容易生病的。
话虽如此,两人沿着小溪赶路的时候,杭絮却走得缓慢。
她与容琤的对话看似玩笑,然而却让她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如果确实是针对她,那么这个幕后黑手,在前世是否也曾出手?
若真是如此,他躲在幕后,让二皇子和萧沐清出面,成为明面上的得利者,然而他又是想要什么,得到了什么呢?
思绪纷乱,她的步伐也渐渐慢下来,容琤察觉,回头看见对方一张粉白的小脸,细细的眉毛蹙起来,罕见露出凝重沉思的神情,有些惊奇。
他站在原地,等杭絮靠近,悄悄伸出手,牵住对方几乎只有她一半的小小手掌为什么这么小的手,却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对方没有察觉,容琤便没有放开,引着对方前行。
*
寻找住所的途中,两人又应对了一波刺客,杭絮从他们身上搜刮一些有用处的东西,也不管尸体,离开了。
终于,在黄昏来临之际,他们找到了一个空间颇大的山洞。
杭絮率先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还铺了稻草,于是了然,对容琤道;这个山洞,估计是上山打猎采药的人常住的,里面不仅有稻草,还有些衣服。
容琤松了口气:能住就好。
他身为王爷,虽不穷奢极欲,但也从没露天宿过,看见山洞,虽然只是多了层屏障,但好歹也算有了居室。
既然找到了住所,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口腹之欲,杭絮噌地拔出匕首,我刚才好像看见溪水里面有鱼,我看看能不能抓几条。
她指挥起容琤:你去找点枯叶和树枝来,我在刺客身上找到了打火石,正好能用。
对方懵懂的模样,显然是不知道这一连串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但依旧应道:好。
不过一刻钟,杭絮身边就堆了五六条鱼,她抓的兴起,原本还想再抓,但考虑到什么,还是讪讪地住了手。
再一看容琤,他捡的枯枝堆满了小半个山洞,显然捡得非常用心。
剩下的一套是杭絮做惯的,削鳞,穿鱼,堆上枯枝,引火,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第一条鱼就已经表皮焦黄,泛着阵阵烤香,杭絮满意地打量,看见容琤好奇的眼神,慷慨地递给他: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容琤接过,在杭絮等等,烫!的呼声中咬下一口,然后脸色有一瞬的古怪。
杭絮站起来,靠近对方几分,道:被烫到了吧,怎么样,有没有烫伤?
容琤极缓慢地摇头:没有。
杭絮于是重新坐回去,撑着下巴,用期待的眼神看对方:那你吹一吹,再吃几口。
容琤在杭絮灼灼的目光下吃了半条烤鱼,终于,她忍不住发问:怎么样,味道好不好
对方点点头道:尚可。
是吗!杭絮眼睛亮起来,我的技术进步了吗?
她又穿了一条鱼,继续烤起来,这一次更加细致认真,最终的成果看上去简直美味绝顶,引人流涎。
杭絮吹了吹,张开嘴咬了一大口,然后,吃到了意料之中的、她的正常水平。
她嚼了两口咽下去,放下烤鱼,狐疑地看着容琤手上的那条:难不成刚才那次是她的超常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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