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酬情有情篇(GL)——沐枫轻年(81)
一个阴雨连绵的秋日,凉父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望着门外连绵的雨幕发呆。
这一天,是凉锦二十岁的生辰。
他手里拿着一块刻了字的红玉,是当初准备拿给凉锦做十四岁生辰礼物的,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让这玉没能送出去。
凉母从屋里出来,拿了一件衣服披在凉父肩上,凉父被惊动,拉回飘忽的思绪,愣愣地问了一句:
我们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闻言,凉母难过地垂下眸子,眼里氤氲起一层水雾,呜咽着说道:
当初两个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先给她们定了亲,后来发现是两个女孩儿,又硬是要了断这场缘分,做好人是我们,做坏人也是我们,到底委屈的是孩子。
凉父哑口无言。
就在凉父凉母相顾沉默之时,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老管家顶着雨快步跑去开了门,却见是门外情霜的父亲。
他来时没有撑伞,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沾湿,颜色要深一些。
老管家明显没有料到情家的家主会突然来访,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相迎。
情霜父亲没理会那么多,门一开,他便迫不及待地迈步进来,同时高声呼道:
老凉啊!有消息啦!有消息啦!!
他走得急,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若不是老管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这一下多半会摔。
凉父凉母听到门外动静,也匆匆出来,听来人说有了消息,他们第一时间便想到离家多年的两个孩子,凉父激动得脸色通红,忙迎上情家家主,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又因为害怕是一场空欢喜而不住颤抖。
是什么消息?孩子找着了?
还未走近,凉父便忍不住问出口,他看着情霜父亲的脸色,见那面上焦急大过喜悦,心里的激动渐渐被惊慌取代,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来人,连屋檐的雨水落在他身上,也全然没有在意。
他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比没有消息更令人惶恐。
情霜的父亲脸上神情有些沉郁,临到了凉父面前,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了,但到底还是要说的,便咬了牙,将自己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悉数相告:
老凉啊,你先不要着急
他这话开场,凉父凉母眼前一花,只觉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是这样的,人已经找着了,就在屏州,但是
他额角暴起了青筋,语气一沉,艰难地说下去:
小锦儿落水救人,被河水冲走了,现在还没消息
凉母听闻此言,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翻白,当场昏迷。
凉父大惊失色,府中下人也纷纷聚拢来,凉父命人好好照顾凉母,然后跟着情霜的父亲出了门。
他也很震惊,也很悲痛,但事已至此,他是一家之主,必须挑起大梁。
在赶赴屏州的路上,凉父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红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并从情霜的父亲口中得知了意外的具体经过。
本来他们派出去的人手没有找着凉锦二人下落,但那日凉锦落水,事情很是轰动。
情家的家丁彼时恰巧路过,遥遥一看,人已经让水冲走了,后来一问,听说是镇上粮商铺子里新升上来的管事,年轻有为,此番为了救人落水,实在可惜。
他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刚要走,却见一年轻的姑娘脸色煞白地匆匆赶了来,焦急地扒开人群,打听消息。
家丁觉着那姑娘眼熟,再定睛一看,那姑娘可像极了自家小姐。
六年已过,情霜的样子有些改变,更成熟了,也更有韵味,但依旧能看出几分幼时的轮廓,虽然她只穿了最普通的棉布衣衫,也没有精心打扮,但在人群中依旧显得出众。
家丁心里激动起来,对这姑娘的身份有了猜测,想着待会儿定要去好好问个清楚。
但他身边先前与他说话的路人见他看着人堆里那姑娘不眨眼,眉头又拧了起来,连连叹息:
哎呀,可惜了,这姑娘还那么年轻,就做了寡妇!
家丁闻言,顿时震惊,忙拉着那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此人告诉这他说,刚才被水冲走的粮仓管事就是这个姑娘的丈夫,他想了一下,又道:
我记得好像是姓梁!
姓凉!
家丁心里凉个通透,他来之前可听老爷说自家小姐是跟着凉家那小姐跑了的,两个姑娘家的事情在两家压了十几年了,做下人的不敢多嘴,但心里也都明明白白。
被水冲走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凉锦,这可怎么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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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六十一章婴孩
但人身份还没确定,那姑娘也不定就是自家小姐,就算真的是了,万一这些年她们想开了各自嫁了人,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家丁努力宽慰自己,让自己先不要慌神,然后飞快钻进挤挤嚷嚷的人群里,见着那六神无主,攀着石桥围栏,瘫软着跪坐于地的姑娘。
小、小姐
家丁走近了些,试探着轻声唤道。
情霜沉浸在噩耗打击之中,神情恍惚,家丁唤了许久,她才渐渐回神。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
福子
这家丁在情霜幼时便在情家做事,她还有些印象。情霜两眼眼圈蓦地红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她拉住福子的袖口急声道:
福子!求你!救救小锦!!救救她吧
她说着,眼泪哗哗淌了下来,晨间凉锦出门之后不久,她心里有些发慌,被往日用惯了绣针刺了手。
但她没细想,只顾着手里的绣活儿即将完工,兴许等她做完了,凉锦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恨自己没用,若不是邻家大婶匆匆赶来告诉她消息,她也许现在都不知道凉锦落水的事情。
福子也慌了神,那落水之人竟真的是凉家的小姐!
他心里一紧,忙安抚情霜的情绪:
小姐莫慌!小的这就着人去找!
福子将情家散在屏州城的家丁全都遣去河道下游寻找凉锦的下落,同时另外还雇了不少人手,并飞鸽将此事传回情家,等待家主定夺。
等两家之主连夜快马加鞭赶到屏州城时,情霜已经连续两日没有合眼,她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眼泪流干了,人却没有等回来。
情家家主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既心痛又懊恼,凉父走进院门的时候腿脚还在发颤,若不是用力扶住了门框,他恐怕根本站不稳。
那红玉依旧被他握在手里,听福子说人被河水冲走已经快两日,现在依然没有找到凉锦。
福子胆战心惊地低着头,硬着头皮将手下返回的消息汇报上去:
咱们派出的人手已经将整条河上下找了好几遍,凉小姐恐怕
闭嘴!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情家家主用力甩了福子一个耳光,将他后续要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福子自知失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忙不迭地磕着头:
老爷息怒!小的失言,眼下凉姑娘可能已经被人救走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福子临时改口,情家家主的怒气才算收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情霜,唯恐刚才福子说的话刺激到她。
但情霜视线落在窗外,整个人失魂落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凉父垂着头坐在门外,双手捂住脸颊,眼角有湿热的的泪意,但他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怯懦的情绪用力压在心底。
还没有等到确切的消息,他不能总想些不吉利的事情。
太阳东起西落,又是一日无果。
所有人心里都升起绝望的心绪,情家家主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想劝情霜去休息一会儿,但在见到女儿明明憔悴至极,却始终愣怔地握着手里一枚香囊不肯言语的时候,他又无奈地放弃了劝说情霜的想法。
听福子说那个香囊是情霜在桥上捡到的,应该是凉锦身上的东西。
屋子里的气氛太过沉闷,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沉甸甸的,他们一开始还怀抱希望,到最后,唯恐哪一个人再进来,便带来令他们无法接受的噩耗。
第四日清晨,众人依旧清醒着迎来黑暗中第一缕光芒,晨曦有多美,他们的心情便有多么绝望。
情霜已经撑不下去了,连续三天四夜未曾合眼,她甚至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只是凭着心里一股执念,不肯就此倒下。
她一定要听到凉锦的消息,若凉锦真的回不来,她必定要陪着凉锦去的。
只是,小锦,要让你等一等,等我们的父母都老了,我会去陪你。
情霜垂着头,轻声呢喃着。
她知道凉锦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因为她们没有得到父母的祝福,甚至也没能陪在父母身侧尽孝。
如今,情霜的父亲来了,凉锦的父亲也来了,他们都在为了寻找凉锦而努力着。
情霜心里说不出的悲楚,哪怕再难过,她也要背负起这个责任,不能让四个老人,无人养老,无人送终。
万籁俱寂之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那声音如此清亮,将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就连情霜也侧了侧头。
晨曦之中,一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费力地推开了小院的门扉,守门的家丁太过震惊,以至于忘记了向屋内传递消息。
情霜透过窗户朝外看了一眼,立时腾身站了起来,而后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猛地推开屋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凉锦推开院门之后,先是惊讶于院内怎么如此多人,旋即便见情霜一阵风似的朝自己扑过来。
她一手护着怀里的孩子,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将情霜接住,见后者形容憔悴,两指眼睛都肿了起来,猜想这几日情霜过得肯定很不好,她愧疚搂紧了情霜的腰,温声道:
霜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情霜死死抓着凉锦的衣襟,浑身都在不停颤抖,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流,本以为流尽了,却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刻,确认她并未就此离开自己的那一刻,不可遏制地流淌下来。
险些失去凉锦的恐惧在此时铺天盖地地朝她卷来,将她的心淹没在痛苦的深渊里,又夹带着凉锦终究回来了的欣喜,心绪起落不定,几乎让她孱弱至极的身子承受不住。
回来就好。
她强忍着内心针刺般的痛楚,用力抱紧了凉锦,然后终于无以为继,直接在凉锦怀里昏迷过去。
啊霜儿!霜儿!!!
凉锦惊慌失措的声音终于将院内其余几人惊醒,情霜的父亲快步走了出来,在凉锦惊愕的目光中,从凉锦手中接走了哭闹不止的婴儿,然后示意凉锦快些将情霜扶进屋里休息。
凉锦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骤然看到情家伯父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惊慌又羞窘地将情霜打横抱起来,快步走进屋里。
在进门时,恰巧碰见了要走出来的自家父亲,凉锦两眼一瞪,不知该如何回应,便也没顾得上打招呼,火急火燎地进屋将情霜安置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凉锦这才有机会从里屋走出来,面见两家家长。
孩子已经带下去,凉父临时找了个奶娘过来看着,凉锦站在屋里,双手不自然地搓着衣襟下摆,很是拘束。
最后,是情霜的父亲先发声,叹了一句:
人回来了就好,看你这样子估计这两日也折腾,先歇着吧,我等明日再来。
他说着便站起身,拉着凉父一起朝院外走。
凉锦将他们送出门,凉父临行前,神情拘谨地将那红玉递给凉锦,压低了声音在她耳侧嘱咐:
虽然晚了几日,但,这是要给你的,这几年你们生辰,爹娘都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等什么时候,你们回去拿
凉锦听着,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凉父言语中的用词是你们,而非你,便是认同了她们的关系,再也不会要求她们分开了。
他是和情霜的父亲一起来的,他的态度,便也代表了情霜父母的态度。
凉父转身时,凉锦红着眼睛唤了一声:
爹!
凉父脚步一顿,凉锦又道:
谢谢你们。
凉锦不知道做出这样的改变对四个长辈而言多么艰巨困难,但她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她的固执和倔强便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为触及原则的事情做出改变,实在难如登天。
凉父背对着凉锦,也红了眼眶,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凉锦回去。
凉锦回到屋里,情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惶惑而惊恐地要起身寻找凉锦,凉锦快步过去,一把抓住情霜冰凉的手,急道:
霜儿我在。
情霜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凉锦,凝视了许久,才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唤道:
小锦。
凉锦点头应声:
霜儿别怕,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情霜抿着唇,她好怕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见凉锦回来了,但梦醒了,凉锦又不见了。
见她如此憔悴,神思不属,凉锦心疼得几乎裂开,她用力抱紧了情霜,将她纤瘦的肩膀搂在怀里,好生宽慰一番。
情霜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境,眼前之人如此真实,凉锦身上的清香和她柔和的体温,都包裹着她,让她明白凉锦是真的回来了。
她用力环住凉锦的腰,然后低声说道:
回来了,就休息,我真的好累。
她已经好几日没合眼了,早就疲累不堪。
凉锦心疼极了,轻轻抚了抚情霜的背,然后扶着情霜躺下,自己三两下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将情霜揽入怀中:
好霜儿,先好好睡一觉。
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2333_(:з」)_大家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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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六十二章缘溪
哄着情霜睡着之后,凉锦自己也闭上眼,视野昏暗下来,如潮的困倦飞快侵袭了她的意识,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很快便陷入沉睡。
她这几天过得也很糟糕,身体疲惫不堪,脑袋昏昏沉沉的,耳畔也一直嗡嗡作响,全靠着一股意念支撑着她,一路寻了回来。
事情一开始是因着一个意外,她那日路过石桥,偶然听见桥下似有婴儿啼哭,便循着声音望过去,竟见河里飘着个竹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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