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对我这么上头!——三三娘(59)
又过了一天,篝火旁还是一样的热闹,缪存走出很远,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呼吸时,会呵出白气。他辨认着北斗七星,猎户座,继而终于忍不住给骆明翰打电话。
喂?
缪存吓了一跳,觉得声音陌生,骆哥哥,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发炎。
严重吗?吃药了吗?去医院了吗?
快好了。
哦。
静了会儿,骆明翰掀开被子下床,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胡茬潦草,眼底布满红学丝,脸色青黑。像是病得快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问缪存: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缪存难以启齿。
他仰起头,又把猎户座从漫天的繁星中重新连了一遍,心里默默念着数,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找我。
骆明翰用冷水泼着脸,闻言,似乎是被呛了一口,从鼻尖里呛到了眼眶,令他眼底灼热。
你想我找你吗。
嗯。
骆明翰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了勾唇,将目光瞥下,那妙妙是想我了吗?
缪存这次安静了更长时间。好难受,这三个字令他浑身都觉得难受,令他无所适从,令他在夜晚的寒风中也发着热,他咬着内唇用力半晌,才说:想你了。
真是比打仗还艰难的三个字。
骆明翰这次笑出了声,手攥紧了剃须刀:我也很想你。
我明天就回来了。
真快。
缪存怔了一下,气鼓鼓的,什么,你竟然嫌我回来快。
骆明翰觉得自己不能笑,一笑,心口就会被牵扯得发紧。但他又真的想笑,于是笑里便带了疼,没有,我希望你下一秒就回来。顿了顿,叫他一声宝贝。
这通电话的尺度有点超标了,缪存觉得身体越来越热,不正常像发烧一样。他吹了好一阵子风才敢回去。
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在静谧中嗡嗡运行,骆明翰刮干净了胡子,整理了好了仪容,勉强恢复到了人样。在这短暂的十分钟内,他想通了一件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缪存是喜欢他,而非骆远鹤,隐瞒身份反而是怕他多疑,怕他多想,怕他患得患失。他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告诉过缪存了,他最讨厌有人把他跟骆远鹤弄混,那句话一定是把缪存吓到了,他怕自己说不清,干脆就把自己跟骆远鹤撇开。
他手镯上刻的,是LMH,是骆、明、翰。
再怎么拼,也拼不出骆远鹤的。
至于生日那时候他对缪存不过是玩一玩的态度,他的妙妙那么敏感,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妙妙也是会伤心的,伤心了便会求自保,不让自己太投入。所以他才会选择去给骆远鹤过生日,而不是他。
后来知道了真相,不是把礼物补上了吗?连同「生日快乐」四个字,还额外补了新年礼物。
骆远鹤对他很重要,但并非爱情。正是怕这份重要伤到骆明翰,所以才选择了隐瞒。
缪存,怎么可能会是把他当作骆远鹤来爱的呢?他们天差地别,而且骆远鹤都邀请他去法国了,如果他真的喜欢骆远鹤,一定会等到去法国表白,对不对?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怎么会几次三番去见他父母?就算是当成替身随便谈一谈,那也意味着把骆远鹤永永远远地推开了。谁会做这种不合逻辑的傻事?
所以,缪存爱的人,确实是他。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骆明翰抽出领带,慢腾腾地系着,逻辑是不会骗人的,没有一个谎言可以自洽构序于逻辑。
逻辑是不会骗人的,从逻辑上推导,缪存爱他,而非骆远鹤。
逻辑万岁,骆明翰拥抱逻辑。
逻辑万岁。
骆明翰系好了领带,走出了门,走到了星空下,才蓦然想起,现在是晚上,他发的哪门子疯,打什么领带穿什么西服上什么班?于是又回去,把衣服一件件剥下了。精于用逻辑思考的大脑却隐隐不安。他似乎忘掉了更多的、致命的细节。
但那又如何呢?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手镯上的LMH三个字属于他,这桩爱情便能站得住脚。
飞机是晚上落地的,骆明翰去机场接人,问缪存小姨一家还好吗。
好。
骆明翰忍不住笑,引擎的轰鸣声中,他看到缪存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看着还很疲惫,脸色也苍白着,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峻和盛气,变得很温柔。缪存没说话,垂着眼,隔着中控别别扭扭地挤进他怀里。
骆明翰的心跳骤停,一双手半举着,不知道是该落在他肩上,还是把人客客气气地推开。
半天没动静,缪存松开了环他腰的手。
骆明翰脸上的笑意很淡:不再多抱一会?
你又不想我。缪存不看他,看显示屏上地图的红箭头。
骆明翰扣住他的下巴,轻轻迫使他的脸转向自己。
他一点都没长残,小时候多漂亮,长大后就加倍漂亮,五官和脸型都是一个模子里的,骆明翰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没认出他来。
潜意识里是认出来了吧,否则怎么解释他见他第一面就起了歹念,说是上手玩一玩,却心疼得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恨不得当月亮供起来?
毕竟是他自己救的小动物。
骆明翰用指腹轻轻抚着他眼底:要怎么样才算想?想得心口疼,算吗?
不等缪存回答,他偏过脸,阖下眼眸,轻轻地吻了上去。
到了家,缪存第一件事是开电脑查看邮件他在等录取通知。
骆明翰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一边浏览邮箱,一边端起水。
他轻描淡写地说:骆远鹤要结婚了。
是玻璃碎掉的清脆声。
从腕心到指尖,缪存觉得自己像痉挛般。他握不住杯子,眼睁睁看着它滑下去,在他和骆明翰共同的注视下摔得稀碎。
骆明翰笑了笑,温和而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缪存说着对不起,推开椅子蹲下身,一片片收拾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他的指腹,而他一无所觉,只是低着头,笑着问:是吗,什么时候?在法国吗?
血沁在玻璃尖,骆明翰跟着蹲下,很轻地叹了声,牵起缪存的手,将那根正流血的手指抿入唇间,吮住。
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刺痛,让缪存浅浅地倒抽了一口气,肩膀也跟着抖了一下。
将他从那种如坠梦魇的恐怖中惊醒了出来。
年底,在中国。骆明翰轻触着那道小小的伤口,面不改色地说:他会带未婚妻一起回国,之后再回到法国定居。
缪存抽出手,笑容浮在脸上,仓促地背过身去,说:那要恭喜他。
地上的碎片怎么这么多,他怎么捡都捡不完,捡起一小粒,放进掌心,当什么宝贝。
骆明翰看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从背后环拥住他,缓缓地、渐渐地用力,直到这个拥抱变得密不透风。
我会带你一起参加婚礼。
膝盖磕在地上,缪存半跪着,声音里还是带着笑:不用了吧,我跟骆老师又不熟很尴尬的。
怎么会不熟?骆明翰吻着他的耳廓,低沉、温和而残忍说:我会亲自牵着你的手,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向他介绍,你是我的。
第58章
骆远鹤是去年六月份走的, 按照原定计划,也差不多该在本学期末回来了。这之后的去留,学生间众说纷纭, 有说院里不舍得再放人了, 有说马上又是中法文化交流年,骆远鹤还得再回法国,但关于他即将结婚的事, 八卦的人却是很少。
其实只要打电话时顺便问一问, 再祝福一下,也算不得什么事。但缪存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问出口,也做不到那么大方得体天衣无缝,只要开口,那种紧张艰涩惴惴不安的情绪,会令缪存一秒钟露馅。比起难受,他更怕骆老师看穿他的心怀不轨, 从此以后对他退避三舍。那就连跟在他身边画一辈子画的心愿也满足不了了, 不是吗?
小仙男,你下学期不是要去法国了吗?是不是跟骆教授一起?学姐跑来找他打听消息, 他有没有说明年是回校还是留法?
缪存的录取通知已经下来了,没有出任何意外。虽然又是最高等学府的破例操作,但院里的导师们对此也都很淡定, 见到缪存都是淡淡一句恭喜, 一副算不上新闻的模样。
不知道, 缪存笑了笑,法国吧, 他未婚妻不是在那边吗。
原本只是想打探动向的学姐, 没想到直接得到了一个爆炸性新闻什么?什么什么?骆远鹤订婚了?!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太激动, 指甲都快掐进缪存胳膊了,缪存忍着痛,无奈地问:至于吗,这种消息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个鬼啊!学姐捂住唇,眼眶都湿润了,可恶啊,我还想考男神的研究生
缪存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伤心,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的,结婚归结婚,带研究生归带研究生,画画归画画。
学姐恨铁不成钢:你不懂凡人的痛。
缪存抿了抿唇,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蝴蝶般忽扇了一下:我懂的。
他的自闭症早就好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怪物。
那你一定见过他女朋友了!学姐仍旧掐着他,快说!长得有没有我好看?
缪存打量了一下,认真给出答案:有的吧。
学姐噎了一下:骆老师也是个俗人,就喜欢漂亮的,哼。
缪存忍不住笑,心口泛酸,却还是为骆远鹤证明:没有,骆老师的女朋友不仅漂亮,而且气质谈吐都很好,在卢浮宫工作,能流利切换五种语言。
学姐更加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嘟囔着:他好歹找一个会画画的
骆远鹤身边,除了他自己,应该没有人比缪存更会画画了吧。缪存握着书脊,声音很轻地回答:骆老师自己都已经这么会画画了,为什么还要喜欢另一个会画画的呢?再怎么画得好,在骆老师眼里都是很普通的。
骆教授有了未婚妻的消息,便在油画系不胫而走了,很快便传到别的系,继而津津乐道地流传在了整个美院。不明就里的教授反而要在学生课间的闲聊和论坛上得到消息,什么?骆远鹤要结婚了?那婚礼是在法国办,还是回国办啊?
缪存每天只知道埋头画画,将这些声音都自保性地摒除在了自己的小世界之外。
但是晚上回家时,还会碰到骆明翰跟他弟弟通电话。
骆明翰手机贴面,另一手捏着喷壶给花浇水,漫不经心的姿态,声音也很散漫。
宾客名单确定都选好了,不用我帮你看看?
对面估计是回了个不用,骆明翰笑了一声,也行。余光瞥见自玄关走进的缪存,唇角勾了一勾,双眸晦暗如深。他放下喷壶,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拉着缪存的手,要他坐自己怀里。
问对面:蜜月打算去哪里?
水晶吊灯的灯光华丽明亮,却无法将缪存的苍白涂染上任何一抹暖色。缪存闭了闭眼,想要起身,却被骆明翰强硬而死死地按住。
他的每一丝反应,每一丝痛苦,骆明翰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扣着缪存,禁锢着他,不动声色与对面笑谈:法国?你还没看厌?换个别的吧。只是攥着缪存的那只手,用力到指骨泛白。
缪存强颜欢笑,又不能出声,只能用眼神祈求骆明翰放手。
他不能,他做不到听着骆远鹤的宾客名单、蜜月、备选酒店、草坪婚礼还是海边婚礼而神情自若,无动于衷。
对面说到哪儿,骆明翰已然听不清了,他眼底带着墨色浓云般的侵占,凝视着缪存,大手压着他的后脑迫使他贴近自己,视线迷恋地落在他血色很淡的唇上:别走。
继而吻了上去。
缪存在他怀里清晰地一僵,小幅度挣扎起来。
交吻间发出暧昧的喘息和水声,关映涛在电话那边草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骆明翰低笑一声,扔掉手机,火热的身体覆上,将缪存困在沙发中抵死吻住。
吻里有苦涩的味道。
缪存心头一震,以为是自己下意识地哭了。可是没有。那个流眼泪的,不是他。
是骆明翰的眼泪吗?
但那点苦涩很快便在交融的唇舌间消失了。缪存想,那应该只是错觉。
通知书下来几天后,周五最后一堂课结束,缪存接到骆明翰电话,说派了司机在跃层那边等他,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缪存大概猜到了他是要给自己庆祝。
其实打开邮件后,他第一个分享的人就是骆明翰。大约是因为太高兴了,他几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继而像头小动物般跳进了骆明翰怀里。
骆明翰要接住他不过是轻而易举。他将缪存托抱住:有这么高兴吗?
嗯。缪存觉得自己高兴得头晕眼花了,法国不紧紧代表着骆远鹤,还有很多很多,是卢浮宫,是从文艺复兴一路走来的西方美术史,是离开原生家庭远走高飞的开始,他的两条手臂圈着骆明翰,孩子气地依偎着他,说:骆哥哥,我感觉我心跳好快。
他越高兴,骆明翰托抱着他的手臂便用力得越紧,直到青筋分明。
司机到的时机不早不晚,似乎知道缪存确切的下课时间。缪存上了车,把书包扔在后座,问:去哪儿?
骆总说您到了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
骆明翰好像知道这个城市所有好吃的地方,短短一年,缪存从原来吃速冻包子也能凑合,吃盒杯面就算改善伙食的小乞丐,变成了一个小贪吃鬼。也会吮着箸尖品评是否地道,茶也能喝出好坏了,关于手冲与冷萃,大约也能说出个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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