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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嘉:哦?说着抬头看余洲。
    余洲:他没说过。
    樊醒:哥哥还说你是这里最好看的人。
    余洲:更没说过。
    樊醒嘴巴太甜,有时候说的话不像个五岁小孩,但逗得阿尔嘉很高兴。余洲也不知道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但他允许樊醒坐在自己腿上,还把手边的果子递到樊醒手上。
    鱼干晕乎乎地回来了,新娘车辇里的蔷薇香气浓得它受不了。
    他什么都不肯说,也说不出来。脖子上还卡着个铁圈圈,发不出声音,脸上那东西也让他张不开口。鱼干趴在余洲耳朵上,不过他手指能动,写了点儿字,让我来约你。
    余洲:约我?
    鱼干用一种古怪的暧昧语气说:约你今晚见面。
    余洲:
    私会!是私会哦!鱼干兴奋得乱滚,虽然新娘是男的,但长得和阿尔嘉好像。阿尔嘉挺好看吧?不错、真不错!
    它滚得高兴,看见樊醒在阿尔嘉怀里望向这边,一时得意忘形,游了过去。鱼干嚣张地在樊醒面前跳蜜蜂的八字舞,这是它在这儿跟采蜜的蜂子学来的。鱼鳍鱼尾扫来扫去,好几次直接抽上了樊醒的脸。
    樊醒笑眯眯的,手在脸上乱拂,鱼干在他抓住自己之前一个闪身游开。
    怎么了?阿尔嘉问。
    有小虫子。樊醒噘嘴说。
    没有人看得见鱼干,包括阿尔嘉。
    借口夜深,余洲把樊醒叫回来。樊醒一身熏人的香气,窝在余洲怀里问他是不是不舍得自己,余洲根本懒得回答。
    你有结论了吗?樊醒被他抱在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余洲胸膛。
    余洲和他对视一眼,樊醒笑了:我配合得好么?
    鱼干无法加入这场聊天,急得打滚:什么?什么?
    余洲言简意赅:阿尔嘉可能不是笼主。
    此前,他们对笼主是阿尔嘉这个事实没有任何疑问,但能看见、听见鱼干的新娘,让余洲和樊醒心中同时生出疑惑。
    仔细一想,没有任何人说过阿尔嘉是笼主。人们称阿尔嘉为王,但没人确认过,他就是笼主。
    笼主是鸟笼之中身份最特殊的人。熟悉鸟笼机制的姜笑认为,樊醒之所以变小,是笼主对历险者设下的规则。
    但阿尔嘉完全不知道樊醒并不是小孩。他也看不见鱼干。
    鱼干闷头思考,可它没有脑子,思考显然是一件令它头疼的事情。
    所以你今晚会去吗?鱼干只好另起一个能参与的话题,去山顶的宫殿,见阿尔嘉的新娘?
    余洲毫不犹豫:当然。
    等到飞星崖上狂宴结束,已经是子夜时分。在没有钟表的地方,柳英年教他们用星辰和月亮的位移来辨明时间。
    柳英年懂得很多奇特的事情,比如没有人能看懂的文字。和其他人一心想找出和解开谜题相比,他更喜欢跟鸟笼里的人交流,研究这儿发生的事情。
    余洲心想,自己身边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眼下跟在他身后的,樊醒。
    小屁孩子不要来捣乱。鱼干装模作样斥责,这是大人的约会。
    樊醒: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未成年鱼吗?
    鱼干:巧了,老子今天正好十八岁哦。
    从河边前往山顶的宫殿,必须要经过飞星崖。飞星崖宴会散去之后,地上还三三两两躺着纠缠的人。余洲一言不发,低头快走,过了飞星崖立刻跑了起来。
    新娘在自己的礼服上用手指画出地图,鱼干告诉了余洲。
    山顶的宫殿远远看去漂亮,但没想到结构却异常简单,就像没来得及仔细规划,草草建成的一样。
    新娘怎么会知道潜入宫殿的隐秘通道?余洲怀着疑惑,拐进了灌木丛生的小路。
    身后传来摔倒之声,余洲硬着心肠走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樊醒趴在地上,慢慢撑起,抬头看余洲,一双亮晶晶泪眼。
    余洲:
    鱼干:真男人不能心软。
    樊醒低头擦眼泪,小肩膀一抽一抽,但没听见哭声。他又开始朝余洲跑来,一瘸一拐的,膝盖受了伤。
    余洲还是回头了。他快步跑到樊醒面前,把他抱起来。樊醒立刻抱住余洲脖子,趴在他肩头呜咽。
    余洲:别装哭,很恶心。
    樊醒:人家现在是小孩子。
    余洲当然知道樊醒不是久久,甚至不是小孩。但他见到樊醒流眼泪,见樊醒受伤,心里就没办法放下他。人类怜悯人类幼崽,这是本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决不是对他心软,余洲内心斩钉截铁。
    余洲耐心跟樊醒说明不能带他去的原因。
    姜笑等人本来也要随行,但新娘只见余洲,余洲便决定单独行动。
    柳英年担心他的安全,余洲却知道,自己身边有鱼干这个不能用鸟笼规则解释的东西,他是所有人之中最安全的。
    樊醒不听,终于严肃了半分钟:带我去,至少遇到问题时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你总不能跟鱼干商量吧?它有什么用。
    鱼干和余洲双双沉默。一个震惊失语,一个思考不言。
    樊醒:我也想离开这个鸟笼,而且我绝不会坏你的事。你忘了我救过你几次么?
    鱼干的脸做不出丰富表情,小嘴啧啧啧咦咦咦个没完。樊醒不理它,只看着余洲。
    余洲转开眼,最后还是抱着樊醒往前走了。
    新娘指示的道路藏在王宫下方,是幽深的地下水道。
    进入地下水道之前,余洲叮嘱鱼干,若是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它得立刻恢复原本的样子,把他俩带出去,哪怕把宫殿撞个稀烂。
    鱼干:我、我不一定做得到哦。那个,变大需要契机。
    余洲:你做得到。
    鱼干扭捏:我只是一条小鱼干。
    余洲:别忘了是我把你从海底救出来的。
    鱼干哑口无言,半晌才找到话反驳:干嘛呀!干嘛都用救命之恩搞道德绑架!
    余洲皱眉:小鱼干还懂得什么是道德绑架?
    鱼干闭嘴不吭声了。
    水道幽深,曲曲折折。走到尽头竟然是一架梯子,往上望去,头顶是一扇圆形的小门。有光从小门的缝隙中透出来。
    鱼干游到小门处,把鱼眼睛贴在缝隙上。
    上头是一个房间,充满了蔷薇的香气,令人迷迷晕晕。鱼干撞了下门板,很快有人走到门上,遮住光线。
    门打开了。
    你们好。是男人嘶哑的声音。
    新娘换了一身正常的长袍,看着水道里的余洲和樊醒。
    房间宽敞,富丽堂皇。余洲和樊醒爬出水道之后,那圆形的入口便在两个人眼前,渐渐消失了。
    余洲扭头看眼前的男人。
    他和阿尔嘉长得太像了,无论五官还是神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鱼干悬在樊醒头上,男人先看向他,目光下落,注视樊醒。余洲正要解释带樊醒来的原因,男人先开口了。
    抱歉,是我把你变小的。他说,等我获得自由,从这个房间离开,我就撤销这个禁制,让你恢复。
    余洲:你可以制造王宫的通道?
    男人点头:当然。我可以消除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可以重新建造它。
    答案毋庸置疑。
    我是笼主阿尔嘉。男人朝余洲深深鞠躬,历险者,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可怖的从兽,但我想,你应该有能力帮助我,帮助鸟笼里的所有人。
    余洲:你才是阿尔嘉。
    男人平静看着余洲:是的,我是真正的王。
    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体。即便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他的脚踝上也仍旧带着脚镣,铁索隐没在墙上,他的行动范围只有床、窗户和桌子。
    请你们诛杀我的兄弟,伪王亚瑟,阿尔嘉一字字说,解救我之后,我会打开鸟笼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跟蜂子学跳舞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姜笑:鱼干,来表演一下。
    鱼干嘴上扭捏,跳得比蜂子还要热烈欢快。
    姜笑:呃,有一种恶寒的感觉。
    鱼干:你们人类,不行!!!
    第17章 蔷薇汤(9)
    在鸟笼里生活的人很容易会忘记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岁月。大多数日子都是重复、重复、重复,死亡和复生也一样。
    阿尔嘉也忘记了。
    但他仍牢牢记得,自己和兄弟亚瑟落入陷空时是什么样子。
    那是初春的某个清晨,他们骑着马巡视自己的农场,满山满谷的蔷薇在春风里冒出新芽,朝露清爽。
    丰收、甜美的一年初始,他们商量着重新装修山庄,迎接即将嫁过来的、阿尔嘉的新娘。
    越过小溪时马儿栽倒,他们跌入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洞口。
    那时候兄弟俩还不知道这里名为陷空。
    他们的语言中没有这个词语,需要很吃力地让舌头和口腔运动起来,才能准确发音。
    之后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在各种不同的鸟笼里辗转了三十三次。
    第三十四次,阿尔嘉以为他们也一样能够安全离开。
    原本的鸟笼是一个狩猎场。
    猎场各个角落里藏着武器,游戏开始之后,人们要立刻四散开,去寻找武器,或者结盟,或者单枪匹马活动。
    原住民们端着武器狩猎历险者,或者被历险者反向狩猎。那是一个简单的生死游戏,就像掷硬币,正反两面,生或者死。
    没有别的选择。
    并非所有原住民都愿意参与这样的杀戮游戏。历险者之中的新生者更是彻底失去斗志。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树林、溪水,全被染得一片赤红。
    阿尔嘉兄弟俩和剩下的历险者商量之后,决定反向追踪笼主。
    在原住民的帮助下,阿尔嘉兄弟抵达了笼主所在的居所。
    但笼主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亚瑟不幸落入陷阱,命悬一线。
    笼主给了阿尔嘉一个选择:杀死被困在陷阱中的亚瑟,笼主就会放剩下的所有人离开。
    我做出了选择。阿尔嘉说,亚瑟为了陪伴我,决定留在这里。
    这些事情的大概内容柳英年已经从石板上解读出来,余洲原本听得并不十分仔细。但最后一句,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亚瑟没有死?
    没有。
    一个令人惊奇的念头在余洲脑中闪现,他失声道:亚瑟的身份仍是历险者?!
    阿尔嘉微微点头:如你所见,他正是这个鸟笼中,唯一随时有机会杀死我,取而代之的人。顿了顿,他声音更低沉了:而且这个可能已经越来越清晰。
    彼时阿尔嘉刚刚成为笼主,鸟笼中的一切随着笼主的更替而立刻发生变化。但阿尔嘉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鸟笼,当时的鸟笼是混沌的。
    大地上灌满了流沙,河流和天空混杂黑红两色。树林中的树木在狂风里摇动、大笑,原住民恐惧而慌乱,所有的一切都在融化、重构,世界像巨大的漩涡。
    这混沌的鸟笼让原住民和历险者吃了很多苦。幸存的历险者不愿留在这里,阿尔嘉让他们离开。
    只有亚瑟,他可以离开但仍决定留下来。
    因为阿尔嘉是为了救他,才被困于这个永恒的牢笼中。
    亚瑟给了阿尔嘉许多建议,他们在鸟笼里开始复原自己以往的生活环境:花田、房屋、地貌。
    一切渐渐成形。
    他们住在河流边上,那是一间亚瑟和阿尔嘉亲手搭建的石头房子,它实际位于整个鸟笼的中央。
    世界开始显出它崭新的面貌,它新鲜、漂亮、宁静。
    新的历险者陆续来到。经历了三四十个鸟笼的人满身疲惫,这个满是蔷薇花和春风的地方太过美好,他们决定长留。
    历险者心甘情愿地赞美鸟笼和阿尔嘉。阿尔嘉从未接受过这么多的喜欢和赞誉,人们向他致意、道别,一个接一个地,选择从飞星崖上跳下去。
    然后在夜晚结束的时候,干干净净地从湖中爬出来。
    人渐渐变多,问题也随之而来。
    阿尔嘉和亚瑟年纪不大,在现实世界里有爵位、身份作为幌子,可以换取他人信任。但在鸟笼里,这些来自各个地方的陌生人并不真的信赖和尊重阿尔嘉。
    在短暂的相处蜜月期过后,人们相互之间、以及与阿尔嘉、亚瑟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
    阿尔嘉并不擅长处理这一切。在遭遇几次面唾和争执之后,亚瑟向阿尔嘉提出建议:在鸟笼里设计一个牢狱,专门安置那些不听话的、惹他们生气的麻烦人士。
    阿尔嘉起初并不愿意。他仍怀念着历险者们纵身跃下之前,握着他的手反复道谢的模样。亚瑟笑他幼稚,干脆自己行动起来。
    经过仔细的规划和设计,亚瑟拿出了那边的设计图。一个火红的炼狱,适合困锁忤逆笼主的人。
    哥哥,你是王,你有处置一切的权利。亚瑟这样对他说。
    余洲始终只是静静听着。
    鱼干几度想说话,但樊醒抓住了它的尾巴,它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并不是全然的漆黑。炼狱的火光为山巅涂抹了金红色边线,四散的灯火点亮黑夜。从窗口望出去,能清晰看到山下的飞星崖。
    余洲心里充满了困惑和疑问。
    鸟笼里有历险者的时候,为什么新的历险者仍能加入?姜笑没有说过这个细节,这也是鸟笼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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