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阿尔嘉和亚瑟在落入陷空之前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国家、什么年代的人?为什么使用的是古怪的无法解读的文字?
如果真是亚瑟主动设计炼狱,阿尔嘉为什么要听从?即便亚瑟有再大的热情,只要阿尔嘉拒绝,炼狱就不可能出现在鸟笼里。
阿尔嘉的讲述仍在继续。
亚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阿尔嘉记不清楚了。
阿尔嘉常被原住民攻击,他们嘲笑阿尔嘉和亚瑟沿用的那些古老的规则,比如他们见到阿尔嘉应当避让,应当下跪,山顶的宫殿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疲倦的阿尔嘉开始深居简出。他长久地呆在自己的王宫里,亚瑟提议有一些必须出面处理的事情,自己可以代替阿尔嘉去完成。
阿尔嘉感激他。他没有想到,亚瑟其实已经在打算取而代之。
对阿尔嘉的限制是从亚瑟自称王开始的。先是王,之后是阿尔嘉,亚瑟深深迷恋这个替身游戏。
他们年纪只相差一岁,长相相似,稍作打扮,很容易掩人耳目。
阿尔嘉被铁索和侍卫困住。新的阿尔嘉说:亚瑟发疯了,死了。这个说法太容易被人接受,毕竟在鸟笼里最不新鲜的事情就是癫狂和死亡。
痛苦的阿尔嘉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弟弟亚瑟的名字,原住民们惧怕王的威仪,小心保守秘密,而新来的历险者则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亚瑟存在。他们只认识王国里唯一的阿尔嘉。
阿尔嘉无法接触到更多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王国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他被囚禁的时候,山顶的王宫尚未完全建设好,只粗略搭了个形状。亚瑟太心急了,他急着在哥哥的鸟笼里称王,甚至没来得及让阿尔嘉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
阿尔及被囚禁起来后,心灰意冷,鸟笼的一切建设就此中止。
亚瑟想成为笼主。他在我身边,他知道关于如何设计和建造鸟笼的一切。但是他不能狠下心来杀我。阿尔嘉说,我如果死去,会在鸟笼里重新复活,那时候,他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对他充满仇恨的哥哥。
鱼干终于逮到机会发言,匆匆总结:因为他爱你。
阿尔嘉轻笑:是的,他爱我。
短暂的沉默后,樊醒忽然举起小手:我可以问问题吗?王。
他很恭敬地称呼。
阿尔嘉点头:可以。
他的回答让樊醒眯起眼睛笑了笑。
他指着自己:首先,我为什么会变小?
阿尔嘉:笼主可以在鸟笼里设计自己的规则,只要这个规则不会破坏鸟笼的基本准则。我的规则是,进入鸟笼中的人,如果我认为你威胁较大,我会让你以孩童身份生活。
樊醒:我没听过这样的规则。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余洲心头一动:樊醒似乎认为,在鸟笼之上,还有管辖和控制笼主的人。
阿尔嘉没有继续解释,似乎认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在他面露不满之前,余洲换了个问题:所以,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进入鸟笼,以及我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阿尔嘉点头:大概可以知道,虽然不至于十分清晰。
紧接着,樊醒又问:你是笼主,你可以自如控制鸟笼里什么东西消失,什么东西出现?
阿尔嘉:对。
樊醒指着他的脚镣:那为什么,你不直接消除这个东西?
阿尔嘉一怔。
樊醒故作天真:不疼吗?
阿尔嘉没有回答,他眼皮微微低垂,眸色里带有寒意。
其实你是乐意的吧,王?樊醒笑着,用孩子的声音说,你乐意当一个王,乐意被戴上口笼,蒙着面纱,在所有人面前巡游。你也乐意被亚瑟囚禁在这个王宫里,亚瑟为你处理一切的事情,你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乖乖当一个新娘就可以了。
黑发的青年沉默不语。
你怕的不是他会杀你。樊醒说,你怕的是,他是这个鸟笼里,唯一可以离开的人。
余洲跟上了樊醒的思路。
只要阿尔嘉愿意,他可以随时摆脱亚瑟的刑具。但他没有。
整个鸟笼都是他的,他可以让天气变化,让植物常开不败,何况摆脱一个亚瑟?
他不摆脱的唯一原因只有:他不想摆脱。
他想成为新娘,成为亚瑟的所有物。
不是亚瑟控制了他,或者,事实正好相反。
是他想成为新娘。是他想藏在王宫里,是他让亚瑟代替自己去处理一切。是阿尔嘉把亚瑟,调教成了阿尔嘉。
这个美丽的国度里,存在两个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鱼干没什么机会说话,嘴巴痒得很。
姜笑和柳英年在聊吃的,鱼干凑过去听,口齿不清地接话:我也吃过我也吃过!
姜笑、柳英年:你也吃过?!
鱼干:好吃,太好吃了!啊,我天天都想吃!
姜笑:我们在说酸菜鱼。
鱼干:呃咦哦?
第18章 蔷薇汤(10)
阿尔嘉脚踝上的铁索松开了,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认为跟历险者玩游戏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我不喜欢玩游戏。他的眼睛和头发一样黑,肤色如蜜,长期呆在王宫的室内,也仅仅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健壮而已,但亚瑟喜欢。他最喜欢看别人因为他的游戏规则而痛苦不堪,连快乐也得小心翼翼伪装。
他靠在窗边,身后是宽大的窗台。
樊醒依偎着余洲的腿,又乖又稚嫩的样子。
说出来的话却很冷:前任笼主,是你故意杀掉的。
阿尔嘉不承认也不否认。
提议反向追踪笼主的人是亚瑟。他擅长这样的游戏,他也习惯冲在最前面。阿尔嘉说,鸟笼这种地方真的很奇特,人会不知不觉地被它改变。我原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樊醒立刻问,当笼主?还是新娘?
阿尔嘉看他:我真不喜欢你。
樊醒小嘴吧嗒吧嗒根本没停:你也会像炼狱里的人一样,跪下来亲吻他的脚?
阿尔嘉笑着:亚瑟是个单纯的孩子。他只喜欢游戏,喜欢别人服从。只要满足他小小的游戏瘾头,他不会深究。
三年还不足够他深究?樊醒脆声说,三年没有历险者来过这个鸟笼,天天对着你和这里的人,亚瑟不会烦?
他说完还蹭着余洲的裤子,抬头看余洲:哥哥,我说得对吗?
阿尔嘉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历险者的魂灵才是鸟笼之所以成为独立世界的原因。他们生活、劳作,做应当或者不应当的一切事情。鸟笼因此丰富起来。
鸟笼是一个沙盘,笼主是控制沙盘的人。小小的沙盘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它繁荣、生长,成为乌托邦。
但沙盘里的人和物如果一成不变呢?
亚瑟仍是历险者,阿尔嘉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只要亚瑟愿意,他随时可以摆脱这个貌似热闹、实则死气沉沉的世界。
门在阿尔嘉手里。如果亚瑟要求,阿尔嘉会拒绝吗?阿尔嘉怕亚瑟憎恨自己,他会为了亚瑟打开那道门吗?
余洲并不觉得亚瑟讨厌这儿。亚瑟赦免炼狱里的人时,何等畅快和疯狂。
你们应该答应我的要求。阿尔嘉岔开话题,重复自己的要求,门在我手里,这是你们唯一能够离开的途径。
余洲抬头看向窗外。
阿尔嘉背后的窗户清澈透明。天快要亮了,飞星崖愈发清晰。
有历险者从飞星崖上跳下去的话,这儿必定也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一定是飞星崖?为什么一定要历险者从飞星崖跳下去?仿佛这是一个新生的仪式,人们默默接受了这个规则。
直到看到这扇宽大的窗户,余洲才明白飞星崖的意义:每一个历险者纵身跳下的时刻,阿尔嘉和亚瑟都在这里注视着,享受着历险者活着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王国又多了一个臣民。
而在夜晚,见证了无数生命陨落的悬崖,会上演不知疲倦的狂宴。死亡在鸟笼里不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只要杯中有酒,人们就心满意足。
那形如炼狱的另一边,自然也是阿尔嘉和亚瑟一起设置的。
无法逾越的山,明明存在但不能泅渡的通路,他精明地给被弃置和惩罚的人们留了一个可能,但那是走不通的路。
于是人们只能寄望于历险者的死,还有自称阿尔嘉的亚瑟,偶尔心血来潮赐予的赦免。亚瑟无法让炼狱中的人直接回到另一边,这显然需要阿尔嘉来协助完成。
肉体和精神的折磨,让鸟笼里的人根本不敢反抗和质疑笼主。余洲所见的每一个人,手臂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花瓣形斑纹。
那是从炼狱走过一遭的印记,也是王的提醒:不要背叛,不要忤逆。
阿尔嘉和亚瑟对打造王国如此兴致勃勃。
兄弟俩在这个鸟笼中,分明各取所需。
。
我不知道鸟笼的历险者是如何筛选的,也不知道间隔时间究竟有多久。但这里,已经有足足三年没有来过历险者。用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扇小门的形状,阿尔嘉吟诗一般轻快地说,所以我优待你们。杀了亚瑟,我为你们开门。
樊醒和鱼干看余洲。
余洲:我不杀人。
阿尔嘉:或者你们死,或者亚瑟死,你必须选一个。
余洲很干脆:不选。
阿尔嘉也很干脆:那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批历险者身上了。
河边的石头房子前,姜笑和柳英年正蹲着等渔夫帽给他俩烤鱼。
河的两岸飘满蔷薇香气。花田中,花柱越来越大,已经窜到了十多米高,就算是天天念叨鸟笼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姜笑,也开始忧心忡忡。
柳英年远远看着,戳了戳姜笑胳膊:笑,你觉不觉得那些东西很像人形?
姜笑盯了一会儿:不像吧?
柳英年又问:帽,你觉得呢?
渔夫帽没理他。
渔夫帽是个野外生存的老手,擅长在森林和溪水里寻找食物。他还是烹饪烧烤的大师。一点儿佐料就可以做出味道相当好的食物,就连爱唠叨的鱼干也心服口服。
风吹来了蔷薇的花瓣,浅灰色的,像鱼的鳞片。有的落到柳英年头上,他抓下来时想到小狗的死,立刻扔开。
花瓣落在烤鱼上,瞬间被烤焦了。
渔夫帽、姜笑:
还没等俩人开骂,柳英年忽然一屁股坐倒。他指着两人身后的蔷薇花田:动、动起来了
还没回头,花田中传来了巨响。
就像有人从结实的地面硬生生拔出树根,花田中那些高大的花柱一根接一根地,像人一样,迈步从泥土里站了起来。它们比原先想象的更高大,手足俱全,包括脑袋在内,全身上下都由浅灰色蔷薇的藤蔓构成。
它们开始移动,从泥土里拉扯出更多植物的根茎。根须牵扯土壤,渔夫帽面前的火堆也在抖动。他和姜笑拉着腿软的柳英年走上高处。不过十几秒功夫,河边的土地被藤蔓拉扯,缓缓动起来。
没熄灭的火点着了蔷薇,开始燃烧。
晨光中,大片燃火的花田被藤蔓巨人拖着,往河流下游移动。
远处的山顶上,飘着蔷薇旗帜的宫殿中,忽然爆发炸裂巨响。
房顶被冲破了。
巨大的蔷薇藤蔓如触手一般冲出屋顶,在晨光里伸缩招展。
雾角镇的经历没让余洲害怕过笼主。古老师一心求死,最后没死成也乖乖给他们打开了门。
阿尔嘉却不一样。他制造的王国太过平静幸福,王国里忤逆他的人全都要投入炼狱之中去。一个两个不听话的历险者,他是容不下的。
余洲在一瞬间理解了姜笑说过的话:这样平静、幸福的鸟笼,是极其危险的。
巨大的蔷薇藤蔓撑破了王宫的屋顶,它们爆发于房间的各个角落。在那些带着锐刺的藤蔓朝他们冲来时,余洲和樊醒几乎都是同一个反应他们同时冲阿尔嘉奔去。
控制笼主!余洲脑中只剩这一个念头。
如同被藤蔓吞噬一般,阿尔嘉瞬间没入浓绿色的茎叶之中。藤蔓的锐刺不会刺伤他,他高声长笑:我很久、很久没遇到过敢攻击我的历险者了!
房间在呼吸间被膨胀的藤蔓完全占据。
余洲抱起樊醒,大吼一声鱼干,身体一弹,撞破了正对飞星崖的窗户。
鱼干失声:别
余洲已经落了下去。
他紧紧把樊醒护在胸前,先撞在窗下的树上,再翻滚落入灌木丛中。
肋骨和手肘疼得钻心。余洲被樊醒压在身下,一条手指大小的鱼干落到他脸上:余洲!
余洲连骂声都虚弱了:不是让你变大吗
鱼干带着哭腔:鱼家好害怕!变不出来!
藤蔓从窗口爬出,嘈杂人声接近。幸好王宫尚未规划成形,房间不高,又有树枝灌木缓冲。余洲一张脸跌得发红,咬牙撑起身,仍抱着樊醒。
樊醒这回懂事了:跑不了就放我下来。
余洲疼得呼吸都困难,顾不得理会他,左右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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