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逼我谈恋爱(无限)——我沉山海/山河长
沈安行一时没听明白,但很快,柳煦就又把话说了下去。
他说:我刚刚想我们该怎么出地狱。然后我就又想到,如果我们出了地狱,你不是守夜人了的话
你是不是,就要去轮回了?
沈安行一怔。
我是不是就要再和你说一次再见?柳煦哽咽着问他,你又要在我面前走?
他声音颤的厉害,颤得沈安行能把他话里的害怕听得清清楚楚。
沈安行这才明白,柳煦怎么出来时会这个样子。
柳煦是亲眼看着他死的。他把他抬上了救护车,送进了抢救室。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但他却留不住沈安行。
柳煦根本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安行的命在自己眼前慢慢流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他热烈爱着的也同样爱着他的人离他而去。沈安行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的黄昏被盖上了白布,推进了太平间。
从此再也不会睁眼,也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他害怕,他怕沈安行再死一次。
沈安行明白,就毫不犹豫的道:不会。
柳煦感受到他把自己往怀里按了按,然后,他在这片冰渊之中,听到沈安行很坚定的对他说。
我这次不会走的,杨花。
阎王爷来都赶不走我。
沈安行的怀里很冷,柳煦却感觉很热。
怔了片刻后,他就忽的笑了,又往沈安行颈窝处蹭了蹭。
他说:好。
第57章 初冬(三)
柳煦没急着走。他又在沈安行怀里呆了几分钟后,才坐起了身来,离开了后车座,坐到了主驾驶的位子上。
先去律所一趟。柳煦说,我今天有点不行了,去请个假,中午就回家。
毕竟他昨晚都没睡几个小时,还刚刚进地狱走了一圈出来,他要是再不回家睡会儿,感觉就要猝死在岗位上了。
嗯。沈安行应了一声,也道,是该好好歇会儿。
柳煦朝后视镜里的他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开车上路了。
沈安行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却没松下来。他靠在座位上,看着坐在前面开车的柳煦,眉头紧皱着,良久无言。
柳煦的情况似乎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柳煦已经知道谢未弦是铁树地狱守夜人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沈安行会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守夜人闯关闯到最后的奖励会是复生成人,这两点他不会想不到。
他肯定想到了,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沈安行会走的想法?
答案只有一个了。
他害怕。
柳煦并不是不相信事实,只是沈安行已经死了七年,他已经在十八岁那天体会过了彻心彻骨的绝望,现如今失而复得,就免不得会像那些年的沈安行一样,风声鹤唳又草木皆兵,什么都害怕。
哪怕只是些些微的风吹草动,哪怕事实已经铁似的摆在了他面前,他都会忍不住去害怕,去杞人忧天,去担心那些明明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沈安行现在已经发觉了。在沈安行的事上,柳煦似乎有下意识的去想最坏的结果的倾向。
沈安行很理解,因为当年他们的结尾就是最坏的惨烈收场。
人总会习惯于保护自己,沈安行过去习惯于拒绝所有人来保护自己,柳煦如今就习惯于把一切都想成最坏的来保护自己。这样一来,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他至少还能对自己说一声啊,果然如此。
沈安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死都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够从柳煦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想到这个的一瞬,他又禁不住心里一怔。
等等。
这么说的话如果反过来想,那么
柳煦是不是也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
柳煦是一名律师。
律师工作的地方,一般都是律师事务所。
柳煦在职的事务所,在一栋商业高层大楼的七层。
沈安行仰着头,感觉这大楼真的好高,高到他几乎看不到头。
柳煦打开了后备箱,拎出了一个装满酒的袋子来先前他答应了沈安行从此不喝酒,就把冰箱里的酒都拿了出来,准备到班上来分给同事算了。
拎出了这么一个大袋子来之后,柳煦就带上了沈安行,走进了大楼里。
沈安行本想帮他分担一下,但大楼里毕竟人多,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搞出灵异事件来,不然人和鬼都会很尴尬。
大楼一楼里人来人往。这大楼毕竟不是只有律所,还有其他很多企业。
柳煦带着沈安行走进了电梯里,按了七楼。然后,他就拿出了手机来,看了眼时间。
10:47.
都快到下班的点儿了。
柳煦收起了手机,又打了个哈欠。
电梯很快到了七楼,柳煦领上沈安行,走到了七楼的律所面前。
律所的门紧闭着,玻璃门上贴了清港律师事务所几个字。柳煦在门口站定后,就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卡来,往门口的机器上一贴。
机器一声轻响,门开了。
柳煦走了进去。律所人来人往,没人因为他推门进来而看他一眼,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着自己的事情。
头顶的白炽灯投下冷清的光,四周只有冷冰冰的谈话声与打字声,偶尔有同样冰冷的电话声响起来,人们说话时语调冷漠,甚至有些急躁得像是要骂人。
沈安行一走进来,就感觉到这个地方遍布着冷漠的气息。
他一怔。
柳煦在这里上班,早就见怪不怪司空见惯了,他转过头,对沈安行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后,就拎着装满袋子的酒,走到了一个离复印机很近的人的位子上,低头跟他说了两句话。
然后,他就把酒放在了他的位子上,又往里走了走,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敲了敲门,得了允许后,才打开了门,站在门边朝里说了两句话。
再然后,柳煦就走了回来。
走吧。他对沈安行说,回家了。
沈安行:好
他应了这么一声,目光却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又抬头看向了这个律师事务所。
柳煦说完,就拉着沈安行走了。
沈安行被他拉着离开,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职场。
从头到尾都没人看他们,这个地方,漫布着漠不关心的味道。
柳煦拉着他走进了电梯里,又按亮了一层。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沈安行忍下了心里的疑问,一句话没说。
柳煦悄咪咪偏眸看了他一眼,就见沈安行正抬头看着电梯显示着层数的面板,轻轻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我不舒服。
柳煦知道他为什么不舒服,把目光收了回来,一句话都没说。
等两人回到了车上之后,沈安行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煦开车回家,路上,他看了好几眼后视镜,每一次看沈安行都是那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在那儿抱着双臂低着头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柳煦看着后视镜里的他,问了句:你好像想说点什么?
沈安行这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来,茫然的道了句啊?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又说:嗯也不是什么。
柳煦知道他会把话说下去,也没有吭声。
果不其然,如他所想一般,沈安行把话说了下去。
我就是觉得有点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柳煦垂了垂眸。
他已经知道沈安行想象的是什么样了。
上高中的时候,柳煦是个人缘很好也很爱笑的人,周围的人总能围一圈又一圈,但偏偏到了后来,他就喜欢跟沈安行一起待着。沈安行不喜欢人太多,柳煦就想办法和其他人保持了距离。
所以,现在沈安行一定
他们两个是真的心有灵犀,很快,沈安行就把柳煦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你上学的时候,人缘很好。沈安行说,大家都喜欢你,所以我觉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柳煦确实知道他想说什么。
柳煦一声没吭。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许。
片刻后,沈安行就又说:至少不该是这样,杨花。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就不必在乎我说什么。沈安行说,你觉得这样好的话,那这样就很好。
柳煦一时无言。
沈安行是习惯性的在依着他,但这一句话里重复的一个假定,却变成了一支诘问柳煦内心的利箭。
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
你觉得这样好吗?
在过去的七年里,柳煦也经常这样问自己。
这样真的好吗?
他知道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但是,只有在这里
柳煦想着想着,就抿了抿嘴。
他不知该怎么去说。
沉默了很久后,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我觉得还行。
沈安行听得出来他话里的逞强,就在后视镜里朝他无奈的扬了扬嘴角。
是吗。
沈安行没有揭穿他,只轻声说道:那就好。
柳煦抓着方向盘的那只手紧了紧。
等他们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主人一回家,趴在自己窝里的黏黏就立刻闻声而起,立起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就一路喵喵叫着过来迎接了。
柳煦现在却累的不行,猫的欢迎他都没力气回应了,外衣一脱随手一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被养了自己几年的主人无视,黏黏很生气,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沈安行无奈,只好把它从地上一把捞了起来,抱到了怀里,小声说:好了,他很累了,你乖一点。
黏黏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又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
柳煦倒是确实很累了。
他把眼镜从鼻梁上取了下来,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
沈安行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耳边盘旋。
沈安行说: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就不必在乎我说什么。
一点儿也不好。
柳煦忍不住心想。
就在此时,他感到一阵寒气靠近了过来。
那是沈安行,沈安行真的太好辨认了。
柳煦在心里感到一阵阵无奈。
然后,他就很清晰的感觉到,沈安行把一床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床被子很暖和,柳煦一下子就迷糊了起来。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临睡过去之前,柳煦听到自己心里很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完了。
他想,又要做那个梦了。
他被睡意裹挟着,进入了梦乡。
他也确实如自己所想,做了一个梦,但并不是他想的那个梦。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飘飘而落的雪花,商场的巨大荧幕,夜色下缤纷的霓虹灯,路上四处被清洁工扫到一起的雪,以及没来得及扫净就被四周的人来人往踩得脏污的雪尘。
空气里还飘荡着小吃食的味道,还有巨大的欢快音乐声在震耳欲聋的响。
柳煦抬起头,看到空中雪花飘飘扬扬。
他又低了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高中的校服,以及他早就扔掉了的一件毛呢大衣。
?
第58章 初冬(四)
柳煦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突然自作主张的自己伸进了口袋里,把一个手机拿了出来。
上面的时间显示着20:17,时间下面的日期则是20XX年的11月21日。
这是八年前的日期。
柳煦记得这一天,记得很清楚。再加上这四周的夜色与场景,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看过时间之后,他的手又自作主张的把手机塞回了兜里。恰巧,一枚雪花好巧不巧的落到了他眼睫毛上,他被吓得一惊,忙甩了甩脑袋,又闭了闭眼,伸手把睫毛上的雪花轻轻拍掉了。
这一系列动作都不是他要干的,完全是身体自作主张。
看起来,他在这个梦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柳煦一阵无言,然后,他又感到自己伸手把身上的大衣掖紧了些,闷声骂了句:见鬼的天气。
确实,那天的天气确实很见鬼。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柳煦却仍然对八年前自己的感想深表同意那天明明白天还六七度,大太阳挂在天上,算得上十分暖和。可没想到,转头下午天上就下起了大雪,气温一下子急转直下跌破了零度。
不过好在大雪就下了半个下午,等他们放学离开学校时,天上的飘雪已经变成轻柔的小雪了。
但是温度已经完全降下来了。
柳煦感叹完这一声之后,就伸手把大衣的领子又往上立了立,努力的想让它挡住一些扑到脸上来的冷风。然后,他就把双手插进了兜里,接着慢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柳煦上高中的时候,周一三五都要去上补习班,下课之后就要自己走回家去。他家里没人,父母工作忙,姐姐也出国留学去了,只有一个保姆阿姨每天来给他做饭收拾屋子阿姨不是司机,不负责接送。
柳煦就只能委委屈屈的自己往家走。
不过他家离补习班也不远,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而每每回家的时候,柳煦也总会从这个商场前面走过去。
这是个人流量很大的商场,也是沈安行出车祸的地方。
但八年前的这个时候,沈安行还活得好好的。
倒也不是活的好,只能说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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