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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卦(GL)——吹风成曲(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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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菩萨像要人魂魄有用,就不至于嚼上几口吞下去然后消化,这恶鬼成这副模样,无论怎么细看,都是三米的白瓷一尊,做喷泉的雕塑内部十有八九没有填充物,成中空,既然类似储蓄罐,那些被吞下去的魂魄应该还在当中保鲜。
    有恶鬼的表象在外,蒙蔽着天道双眼,困于其中的魂魄就算心无挂碍,死后能立地投胎也起不了多大用处,天道不承认,阎王殿上那几位也无法接引。
    作者有话要说:荀若素忽然跟薛彤这么说话是有原因的!
    第40章
    薛彤在坑谷中扫了几眼, 没找到顺手的东西,便又问荀若素,劳驾给我一枚铜钱, 不会累着你老人家吧?
    荀若素将铜钱抛给她, 早知道你也这么挥霍, 就该问元戒多要点。
    薛彤两指接住铜钱, 她心中忽然一动, 连带着看向荀若素的瞳孔都骤然缩紧, 你方才叫
    话没说完, 就听见不远处的牢笼中,元戒朗声道, 荀施主放心,你若喜欢,我回头准备两箱子让你带走。
    多谢。玩笑话归玩笑话,说完, 荀若素又将注意力挪到薛彤身上, 你想问什么?
    薛彤摇头:算了,没什么。
    铜钱没有经过任何处理, 粗咧咧的一个, 被薛彤掷出砸在恶鬼的面皮上, 噌得一声响,铜钱弹起滚落在地,而那恶鬼分毫无损,还关爱智障般瞧了瞧薛彤。
    它虽然能耐不如薛彤,这会儿还被捆得像粽子,可毕竟是个伤天害理的妖孽,至少也要拿个榔头来敲, 一枚寻常不过的铜钱是在瞧不起谁?
    然而眨眼之后,恶鬼的面皮子裂开一道缝,缝呈三角形往外剥落,一块、两块很快它的整个脑袋散成齑粉,困于其中的东西探身而出,露脸的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将自己打理得很整洁,身上还带著书卷气。
    见到薛彤第一眼,先点头致意,显得很有家教,确定周遭没有危险后,他才低头对底下的人道,好像没事了,要不我们出去吧?
    就算他们不想出来也藏身不了多久,那枚铜钱不仅砸碎了恶鬼的脑袋,连它的身躯都没放过,裂纹丛生,碎的到处都是白瓷片。
    三米的雕像内竟然藏了五个人,灵魂可以相互交融,没有躯体就没有不可逾矩的界限,又不需要吃喝,想囚禁多久都没问题。
    这些人光靠服饰就能区分时代,除了近两日刚死的学生和企业家,剩下三个人一个寸头穿大褂,看起来是民国识字的先生,另两个一男一女,都穿着军绿色的工装,女的还用红头绳扎了麻花辫,男的则带八角帽。
    不知困了多久,终于得见天日。
    这五个人都无大错,成不了怨魂恶鬼,甚至死在前头的三位已经达到了看破红尘的境地,只求离开狭小的空间,不愿计较自己莫名而死的原因,剩下的两个倒是有些不甘心,可而今债已无处讨,也不知向谁讨,再恨,也不至于把碎瓷捡起来再摔一遍。
    至于菩萨像因果已经在冥冥之中定下,它确实对这些无辜的人有所亏欠,而有债必偿是天道所趋。
    原地看着他们纠结片刻,还是那年轻的小伙子先开口道,死都死了,要是成了鬼,徒惹爸妈再伤心一次,还不如就这样离开,别去揭他二老的伤疤。
    而那五六十的企业家就是方有材,他与那小伙子虽年纪相差很大,想法却差不多,都是已死之人,何必为了一己私心再让生者痛苦一次。
    倏地,他两同时嗅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烟火味,荀若素捏着黄符,黄符已经烧到底部,随着两指一松,成了抔随风而逝的灰烬,我帮你们算了一卦,家里的事不必太担心,你们死后,日子不会难过。
    她既这么说,你们家中必然是平安顺遂,去轮回吧。薛彤挥了挥手,魂魄消失在漫天星光之下。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
    薛彤又走到玉琴身边,经过缝补的三魂七魄已经不是原装的那一套,却终归保留着一些本性。
    当初菩萨像用她来接近荀若素与薛彤,为防暴露,有段时间中隐藏了本性,当时掌控这套三魂七魄的就是玉琴本人,只是她为花环所制,记忆扭曲缺失,花环取下后,又被菩萨像做戏替代,而今她似一件衣服,被主人弃置在此,目光空洞,毫无知觉。
    石像本是死物,无魂无魄,偏偏万人坑中无数魂灵往来,这些魂灵各有人生经历,进入这里,就全数流向玉石菩萨。
    给一只鹦鹉天天讲故事,讲上千年,鹦鹉也该成精,南来的北往的,连口音都能学会,况且玉石菩萨本有灵性,长此以往竟生出了属于它自己的三魂七魄。
    引魂灯便自三魂七魄中来。
    它这三魂七魄类似婴孩,尚不能独立行走,需要附着在其它东西上,就连引魂灯,都是重瓣莲花,而非分开的两盏。
    薛彤忽然觉得没有顺手的工具也是麻烦,可要是让她学荀若素,每次出门都挎着小包,装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她又不愿意,只能继续伸手白要。
    她还没开口,荀若素就将两张黄纸置于她掌心,并将朱砂笔压在了上头,自己画。
    说起来,还没见过薛彤做什么精细活儿,她出手通常简单粗暴,吊起来往死里打,打服就行,但现在荀若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排除有演的成分,但也不好将人薅起来继续剥削,而玉琴这种情况,又非是打一顿能够解决的。
    于是薛彤满脸不高兴,她两指挑起笔杆转了一圈,在黄纸上画了个屮,随后又抽出另一张,随手挥了个圆。
    就这也有脸嫌弃荀若素画得丑?
    画完薛彤也不检查,不过这玩意儿也没啥错对,多一笔或少一笔可言,她将写有屮字符的塞进灯盏中,随后又从满地藤蔓枯枝中掐下一段充作灯芯,另一枚粗制滥造的黄符则贴在玉琴脑门上,方才还痴痴傻傻的魂魄突然回神。
    玉琴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噩梦中惊醒,却未被噩梦纠缠,就连薛彤都不得不轻叹一声,这些被白玉菩萨像牵累的无辜灵魂就像是特意来相救的,从张英娘到方有材,皆有一颗慈悲心,生不出多大的怨恨来。
    薛彤曲指,在圆心的中央敲了三下,玉琴道声谢,就原地超度成功。
    至于莲花盏薛彤还有句话要跟菩萨像说,但这些话却不欲荀若素听见。
    她神识转入莲花盏中,这会儿的莲花盏已经完整,当中两道魂魄排排站着,张英娘没怪它,说到底,这么多年,张英娘的魂魄在佛像掌中,它所体会知晓的,张英娘作为最近的旁观者全数看清,要怪也无从怪起反倒是同情占了上风。
    你们的牵连很深,就算重新投胎,恐怕也断不了,薛彤难得道了声,抱歉。
    随后,她目光偏斜张英娘的手上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一点年纪已经长得慈眉善目,有些像送子观音怀中常揣着的那个,薛彤被它这副模样膈应出一个激灵。
    既然已经生出三魂七魄,就好好呆在轮回之中,薛彤不留情面,欠下的债该还的还,赊出去的账,也不会让你吃亏。我进来是想问你一声,万人坑中的业障全数流向她时,她是否恢复了记忆?
    小婴孩睁着大眼睛冲薛彤眨巴眨巴,它咿咿呀呀地还不会说话,薛彤因此要去揪它头上几根毛,却被小婴孩抱住了手指,在上头留下两颗淡淡的牙印。
    你好大的胆子!
    眼看着十殿主位即将痛殴一岁幼童,张英娘忙不迭将两人分开,充当这个和事佬,姑娘,它已经前尘尽忘,现在就是个纯粹的婴孩儿,话都不会说,你就算打它一顿,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末了,见薛彤停下动作,她又道,既然这么想知道,就不要藏藏掖掖的,直接去问你关心的那个人不好吗?人生苦短,怕就怕在不知珍惜。
    薛彤看着只是站在原地发了片刻的呆,等回神时,她手中的引魂灯已经点燃。
    这座万人坑已经存在了很久,时代变迁中埋在了土层之下,现在眼中所见不过幻象,支撑它的力量随着引魂灯逐渐消弭,于是周遭场景似一张被撕碎的画,晃神之间,已经回到了原地。
    简陋的神龛上落了一朵无根的普陀花,元戒和钟离就在不远处,除此之外,早上失踪的两位僧人也靠着树干正在睡大觉,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充当了一次人质。
    天虽然已经黑了,这阴风测测的山上也不会有路人想不开,往老林子中钻,就算胆子大不怕鬼,被蛇虫鼠蚁盯上也不好受。
    但荀若素还是爬了起来,她示意无常恢复大小,将猫抱在怀中,别吓着并不存在路人。
    钟离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眼神中透露着崇敬,看这个也厉害,那个也了不起,就连元戒这种全程没帮上忙的,钟离都觉得不愧是老人家,什么场面都见过,比我这种井底之蛙可冷静多了。
    唯有荀若素,钟离看她病怏怏的,得出个结论是个摆着好看的花瓶,要不就是个工具箱,全程除了递道具,似乎没干什么,还给她累成这样。
    钟离忽然而来的底气,若我挎上布包,来打这个下手,肯定比荀若素干得好。
    第41章
    小姑娘暗搓搓想抢生意的心思没能持续多久, 靠在树下的两个僧人就睡梦中哼唧着似要醒了,薛彤拨通了电话,示意晏清开车来接, 电话那头晏清在惨嚎, 薛彤皱着脸将手机拿开, 等晏清嚎完了, 才补充一句, 我们今天就下山。
    晏清这才觉得自家老板还算通人性, 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知道啦,我马上就来, 你们路口等着。
    但薛彤的车虽然宽大,但来时四个人坐还行,忽然出多来一、二、三个也会显得拥挤。
    自家的车,薛彤有绝对的处置权, 她点了点人头, 先对元戒道,凌霄山是你家门口一亩三分地, 而且当和尚的, 不应该好逸恶劳, 带着你的徒子徒孙自己爬回去。
    随后目光一挪,看向钟离,年纪轻轻,能上山就能自己下山,多锻炼锻炼。
    最后才不情不愿地面对荀若素,你既然病了,我也不好把你扔这儿, 就勉为其难载你一程。
    元戒:
    钟离:
    荀若素摸着猫下巴,头也不抬,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倒也不必,薛彤神清气爽,以后我让你向北你别往南,我就当你报恩了。
    荀若素不仅病着,她还瞎,这遍地的人就只能看见薛彤,明知荀若素就算看不见,也不至于撞在谁的身上,薛彤还是伸手向她,走吧。
    晏清嘴上抱怨,却一刻都没耽搁,薛彤刚把电话挂断,他就已经驱车下山,而薛彤与荀若素这边穿过老林与烂尾楼,走到路边也要十几分钟,经过房有材的尸体,荀若素又叮嘱元戒安排好了就尽早报警,别让他曝尸荒郊野外。
    所以到路边时只与晏清前后脚,谈不上谁等谁。
    薛彤说到做到,丝毫不留情面,只带着自家半身和猫直接往山下开,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于是元戒只好秉持慈悲为怀,问钟离,要不,小施主随我去寺里住一晚,明早再送你回家?
    黑灯瞎火的,神鬼抛到一旁,钟离才十三岁,有个人贩子她也跑不了,只能点了点头。
    荀若素窝在后座上,她将双手埋在猫肚子下,无常小声冲她喵喵叫,荀若素明明在发烧,双手却异常冰冷,无常体温向来偏高,然而这双手垫在肚子底下,却让无常也跟着哆嗦起来。
    那是一种阴魂附体般摆脱不了的冷。
    早在深山老林里,荀若素将它抱起来时,就叮嘱无常不要将此事告诉薛彤,它与荀若素之间不只是主仆,比这更深远,无论荀若素请求什么,都会如同命令,镌刻在无常的魂魄上,让它难以反抗,于是小猫咪只能三缄其口,努力发光发热,试图将荀若素捂暖。
    直接去医院。薛彤撑着头望向窗外。
    夹道亮着路灯,只是有年久失修的架势,没有坏,光却发黄发暗,派不上什么用场,天穹压在山顶,当空皓月如旧,然后是漫天星子,薛彤漫无目的地盯着这些破碎璀璨的光点,思绪千千万,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落脚。
    荀若素也不说话,她挨着玻璃窗微微闭上了眼睛在万人坑中,无数业障汹涌而来,自己不过血肉之躯,也只一颗柔软的心,记忆与悲苦穿膛而过,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她的记忆开始复苏,时不时呈片段闪过,不只与薛彤有关。
    越是相处,荀若素越是觉得自己与薛彤早有渊源,这种渊源得到了薛彤亲口承认,她不愿说太多,不代表自己猜不出来。
    荀家老宅装满三间房的旧书,荀若素自小就不老实,有些书不让看,她也偷偷翻过几页,阎王殿上十个名姓,薛彤的压在最下面。
    鉴于他们的工作性质与亡魂有关,其中大多数都要与荀家有所接触,于是书中留下了蛛丝马迹,而在这些蛛丝马迹中,也提到过业障归属。
    人活着就会制造业障,就算一生洁白如纸,也难免落上墨点几滴,避无可避。业障不会自己消失,得功德者就难免肩负业障,二者相依相伴,即便如此,这些人能分担的也只百中一二,再多,就会像今日所见菩萨像,反而为业障所缠,失去本心。
    到最后,这些哀怨、悲苦、仇恨、爱欲甚至单纯的变态都会有个固定的归处地藏王。
    地狱经常是空着的,魂魄不会滞留太久,它们卸下包袱,又是新的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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