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296)
吕澜心吃疼地皱起眉头,没喊出声,但是她的表情能看得出来是真的疼,眼睛也睁开了,何其无辜地看着石如琢。
两只手都伤了?
嗯
石如琢将她手臂放下,把牙粉拿来:张嘴 。
吕澜心听话,立即张嘴。
石如琢将牙粉沾了一些在手上,往她牙上抹。
吕澜心将牙粉舔均匀,喝了一口水,漱口。
你是怎么做到的。石如琢将牙粉盒子扣好,丢到一旁。
嗯?吕澜心嘴里鼓鼓的,被水填满,说不出话,疑惑一声。
让车夫一直在蒙州附近绕圈,一直不接近博陵。
吕澜心斯文地将水吐到了油纸口袋里:原来你发现了啊。
没什么,我只是点了他的穴威胁他,如果他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割掉他的鼻子。
石如琢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听见吕澜心的声音,便上了马车,对车夫道:
有我在这,她不敢动你。往博陵去。
车夫害怕地看了看吕澜心,吕澜心笑道:她说什么是什么,我听她的。
石如琢:
吕澜心要挤上石如琢的车时,石如琢一棍子抵在她肩膀上:
有力气点人穴,没力气抹牙粉?吕澜心,你敢上来我便和你拼了。
吕澜心见石如琢脸色极不好,看来是真生气了,没辙,只能哄道:好好好,我不上去,你别气啦,我不就是想要和你多亲近一些么
没等她说完,石如琢便将马车的车帘哗啦一下放了下来。
一连奔了两日,再也没跟吕澜心说过一个字。
吕澜心半夜也没再钻到她的车里。
一路南行,快要到一个叫岷县之地,石如琢见有一群人围在路边,嬉笑着不知在看什么。
这儿有个露天小市集,石如琢下车打算去置备一些水。
拿了皮囊走过那群人,听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道:葬个老母还要一两银子,太贵了吧?五百文就够买一口薄棺了。
他说完之后,一个被冻得哆嗦又沙哑的小娘子声音弱弱地说:那,我也没有五百文。我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
那男人笑道:五百文,你随了我,我给你娘下葬,怎么样?
有人起哄:周老六,这种钱你都还价,忒不要脸!
你都六十了!一身的病还惦记人家小娘子!你那杨梅大疮治好了没有啊?别传染给人家。
听到这儿,石如琢停下脚步,往里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脏破袄子,脸上带着杨梅大疮的男人站在人群中,一边挠着伤处,一边盯着那跪在地上卖身葬母的小娘子笑。
一圈人都离他好几步远,怕他又想看热闹,揶揄着。
周老六说:去!我六十怎么了?看到这是什么字么?卖身葬母!老子出得起钱就行!你起来,让我看看条儿怎么样。
那小娘子听见杨梅大疮四个字吓得脸无血色,这可是会传染的。
她抬起头时石如琢看清楚了,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脏脏的脸巴掌大小,这么冷的天就穿着一层灰突突的薄袄,冻得直哆嗦。
她看着周老六的神情又惊又惧,但不知如何是好。
一具被草席盖着尸首躺在她身边,应该就是她娘了。
石如琢发现,那尸首尽管只有一层草席掩盖,花白的头发却是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可想而知这孩子与母亲的感情深厚。
石如琢挤进人群里,将那孩子扶了起来,询问她名字之后说:我帮你葬了阿娘。
小娘子眼睛里还垂着惊恐的眼泪,有些不敢相信又满怀希望地看着石如琢。
车夫在一旁小声说:石正字,咱们只有二十文钱了,根本不够啊。
石如琢看向在人群之后听热闹的吕澜心,拉着小娘子到吕澜心面前说:你借我一两银子,回头我加倍还你。
还以为吕澜心会调侃几句,没想到她爽快地将一两银子递给石如琢:
遵命。
第274章
遵命。
吕澜心将一两银子交到石如琢的手里, 周围的人全都在暗暗低语,说她们当真是一对合衬的璧人。
这位美娘子竟对她唯命是从,一两银子说出就出了, 不见丝毫意见, 看上去真是恩爱得紧。
吕澜心似乎很享受旁人错认她们的关系。
而石如琢被说得耳朵有点烫, 她静下心来将那些话从心里挤出去, 把银子递给小娘子, 温柔道:咱们去选个棺木, 今日就将你阿娘葬了吧。
小娘子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那一两银子,眼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谢谢谢谢二位女郎。
小娘子跪下,对着石如琢磕头, 再向吕澜心也磕了好几个。
吕澜心十分不喜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场面,闭上眼睛浑然当做看不见。
石如琢见她磕得激动用力,小脑门都磕出血来了,赶紧将她拉起来。
别磕了, 再磕下去得磕傻了。
石如琢将她额头上沾着的小石子和灰土用手绢擦去, 张望了一番, 见不远处有个卖板车的小贩,便让那小贩卖她一个板车, 将小娘子的阿娘搬上去。
小娘子说她姓史, 家里就她一个女儿。阿耶在她还有三个月要出生的时候就摔死了,是她阿娘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劳累过度累死的。
她今年十四了, 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小一些。
板车买了, 石如琢让车夫过来帮忙, 将史娘子她娘搬上板车。
尸体搬上去了就要走,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 暗暗打量石如琢的周老六挠着脖子上的疮,斜着眼笑着走上来。
我说二位,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先买下的媳妇,你们怎么强取豪夺?
周老六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挨近石如琢。
史娘子立即将石如琢与他拉开距离,她跟石如琢说:姐姐,这个人身上长了杨梅大疮!会传染的!离他远一些。
周老六对史娘子笑:别人嫌弃我你可不能嫌弃。五百文钱给你,你就是我娘子了。天底下哪有妻子嫌弃丈夫的道理?
说着周老六就要将板车给拉过来。
别碰我娘!史娘子紧紧拽着板车的推手,怒斥道。
可惜她又小又单薄,就连声音都很细,根本不足以对周老六这样的老赖造成任何的威胁。
史娘子越是生气,周老六就越是乐得哈哈大笑,一只手钳制着板车车沿就是不放。
史娘子怎么拉拽都拽不过他,周老六见她又羞又恼小脸涨红了,眼泪花在大眼睛里打转,更是得意,想要更进一步激怒她,便伸手要去扯盖着尸体的草席。
不可!史娘子急得大吼,石如琢伸手对一挡,啪地一声将周老六的手给打开。
这一下石如琢可是用了狠劲儿的,周老六看手臂上多了一道红痕,吃疼地甩了甩手。
怎么,吃醋了啊?瞧瞧这给我打的。这么着急,你也想当我媳妇?别说,这泼辣劲儿我喜欢。
一直站在一旁闭着眼,并不想掺和救苦救难这种事的吕澜心,在听到周老六这句话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人都在嘘周老六,说他不要老脸。
只不过周围这些人的嘘声更多的是在看热闹,并没人想要上来帮一把手。
不想惹事是一,这周老六一身的毒,要是不小心被传染了,那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谁也不想惹这麻烦。
所以起哄归起哄,大伙儿根本不想招惹他。
周老六仗着自己身上有病,没人敢靠近,这些年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做了不少恶事。
但六十好几了,依旧是鳏夫一个。
如今五百文钱就能买个十几岁,水嫩嫩的小媳妇,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到了嘴边的肉哪可能放她跑了,周老六拽着板车的手就是不放。
石如琢将史小娘子拉到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这周老六手臂上红色的疮,便知这种脏病不好碰。
可又不能将她阿娘留在这儿给这老赖糟蹋。
车夫跑过来站在石如琢一边,帮她拽着板车,也不敢上前。
周老六手就箍着板车,石如琢拉着另一头也不放手,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周老六被她盯着却是不疼不痒,手沿着板车慢慢往她们的方向挪,笑嘻嘻地拉近距离。
看你是舍不得我走嘛。周老六突然快了两步上前要摸石如琢的脸。
石如琢袖子里一直藏着一把匕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是周老六继续这么犯贱的话,她不介意直接将他的手指削掉几根。
只不过弄伤了他,指不定会喷出多少肮脏的血,不小心被脏血污染的话,只怕会得不偿失。
所以一开始石如琢并不想轻易举动,但这人得寸进尺,她立即抽出了匕首。
就在石如琢对着周老六那满是污垢的手削过去时,周老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像是猛然失了魂一般动不了了。
手还抬在空中,表情僵硬,眼珠子瞪得老大,方才还在贱兮兮调笑的表情此刻着了魔一样,满脸惊恐。
本来我是不愿意碰这种脏东西的。
吕澜心将手里的木棍从周老六的后脊背上移开。
被点中穴道的周老六惶恐得冷汗狂落。
他这样的田夫野老哪会知晓什么点穴之术,只觉得两股强劲的力道打中了自己的后脊背,如今浑身发麻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双腿也在渐渐瘫软,无法自行站立,对着石如琢和史娘子跪下了。
石如琢:
看来吕澜心之前说胳膊受伤没有力气,绝然是在说谎。
不过也幸好没有真的受伤
不然这一下可没这般容易摆脱纠缠。
周围一圈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惊叹,这美娘子居然还会异术。
史娘子哇了一声,拉着石如琢的袖子道:姐姐,你家夫人好生厉害!
石如琢:她不是我夫人。
史娘子听她这么说还很惊讶。
石如琢并不想解释这种无聊的事,趁着周老六穴道还没解开,让车夫推着板车速速离开,拉着史娘子去买棺材了。
吕澜心悠然跟在她们身后,也不上前来。
石如琢拉着史娘子,不时警惕地往后看,警惕着那周老六解开了穴道继续跟上来。
史娘子也是频频回头,不过她回头除了在担心周老六之外,也对这位不是小姐姐夫人的大姐姐很感兴趣。
你是怎么让他不会动的?好厉害。史娘子好奇地问吕澜心。
吕澜心就像没听见史娘子的话一般,冷淡得很,没搭理。
被忽略的史娘子:
她以为吕澜心没听见,提高了声音再问了一遍,结果吕澜心还是没理会她。
确定自己被忽略的史娘子:
委屈。
对着小姐姐的时候明明很温柔,为什么对旁人便这般冷淡,史娘子不明白。
石如琢挑选了一副棺木,将史娘子的母亲放入棺木之内,雇佣了棺材店里的壮丁在村边孤坟地边挖了个深坑,将其埋了。
史娘子见一培培的土将阿娘埋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
她问石如琢:姐姐,人死之后,会去地府吗?我还有机会再见到阿娘吗?
还没等石如琢回答,就听身后吕澜心慢悠悠地说:
人死万事毕,哪有什么地府。你再也见不到你阿娘了。
史娘子听她所言,小脸发白,哭得更伤心了。
石如琢生气地回头瞪吕澜心,吕澜心却对她妩媚一笑。
史娘子哭了一阵,石如琢听见不远处的钟声,抬眼望去,前方的山上似乎有一座寺庙。
你身上可有你阿娘的遗物?
史娘子说:有的,我有阿娘绑头发的红绳。
咱们去寺庙,给你阿娘超度吧。
史娘子不知道超度是什么意思,但这个姐姐看上去又温柔又可靠,按照她所说肯定没问题。
她们和车夫一块儿向那寺庙去,史娘子好奇地往回望,吕澜心依旧安静地跟着。
姐姐,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都不说话?史娘子好奇地问,石如琢说:
我和她没有吵架的必要,也没说话的必要。
为什么啊?你们关系不好吗?可是那个大姐姐刚才为了救咱们都敢对那个得脏病的人动手。
石如琢不想她继续问关于吕澜心的事儿,便越过她的问题,反问道:
你姓史,你阿娘平常都怎么叫你?
我小字叫阿卉,阿娘都这么喊我。
没起大名?
没有唉。
那我就叫你阿卉吧。
嗯嗯!姐姐怎么叫我都行!
石如琢很顺利地让阿卉的注意力从吕澜心身上移开。
到了寺庙里,石如琢说明了原委,一位叫觉明的大师愿意为阿卉的娘亲超度。
阿卉将娘亲的红绳交给大师,大师念着佛语,平静地诵经拜忏。
阿卉和石如琢坐在不远处,嗅到了烟火气,看见那渺渺青烟飘忽着往天空升。
阿卉不太能理解,问石如琢:姐姐,人死之后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石如琢没立即回答她,先用眼神警告坐在不远处的吕澜心,让她别再胡言乱语。
吕澜心笑眯眯地合上眼,乖乖地不说话。
吕澜心没捣乱,而石如琢原本就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
姐姐也不知道死之后的事儿,可能人死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所以,活着的时候才要好好珍惜每一天,珍惜对你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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