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判官——木苏里(60)
谢问笑得客客气气,一点儿都没有耍人玩的意思,于是陆文娟又看向夏樵,疑惑地问:怎么会连名字都没有,这么大的人了。
还好夏樵反应快,他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在某些时候,名字不能乱说。所以他立刻顺着谢问的话道:还真没有。我从小身体不好。爷爷说取太大的名字,我镇不住,所以都是随口叫小名。
陆文娟理解了几分:我们村里也有这种说法,取的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她促狭地搂着夏樵晃了晃,说:那你小名叫什么?也是狗剩、二蛋这类的吗?
夏樵脸都绿了,咬着牙点了点头说:对
这个女人很奇怪,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跟常人无异,还会开玩笑,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就好像某个很普通的、热情的邻居阿姨。
夏樵被她晃了几下,连害怕都忘了,全身心沉浸在狗剩二蛋这样的名字里。
陆文娟哈哈笑了两声,又转过头来看向闻时他们:这小孩真有意思,那你们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谢问依然客客气气:我们也没有名字。
陆文娟:
家族遗传,身体都差。谢问说完便闷咳了几声,他咳得情真意切,非常逼真,连肤色都苍白得无可挑剔。看得陆文娟一愣一愣的。
他咳完才转回脸来,手指弯依然抵着鼻尖说。
夏樵这才意识到,他那副黑色手套已经不见了。
你随便叫吧。谢问说。
陆文娟艰难地开口:行。
在谢问胡说八道的时候,闻时一直在打量整个房间。
这种自家砌的房子布局很简单,一楼就是左右两边各一间屋。陆文娟带他们进的是右边这间,里面只放着沙发和电视,像个小客厅。
她独自消化了四个成年人没有名字这件事,僵硬片刻就重新热情起来,指着沙发说:站着说话多累,都坐吧。你们敲门的时候,我正看电视呢。
说着,她就把人往沙发那里领。夏樵整个人都在她手里,第一个被薅过去。
他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哥和谢老板,泫然欲泣。
好在他哥还算有心,没有放生他,非常自然地跟过去,在沙发里坐下来。
陆文娟家的沙发四四方方,两个单人座的,一个长座的,不论是靠背还是扶手都棱角分明,看着就不太柔软。沙发上面罩了一层绒布,鲜红色,绣着团簇的花纹。
夏樵坐下的时候,手指一摸,发现那绒布的质感很怪,有些脆硬。比起布,更接近于纸。
至于电视机,样式有点老旧,跟沈家别墅的完全不同。屏幕背景白到反光,里面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像剪纸的影子,穿着红绿不一的大袍子,咿咿呀呀地在唱戏,嗓门倒是很大。
夏樵给爷爷办过丧事,所以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这唱戏的跟白事棚子里请去搭台的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去瞄茶几上的遥控器,谁知陆文娟眼神贼好,立马就说:想换台啊?
夏樵立马收回目光,骑虎难下地点了点头,一张口声音都是劈的:有别咳,嗯,别的台么?
陆文娟说:有啊。喏,给你。
她毫不介意地把遥控器递给夏樵,自己站起身说:你们过来一趟不容易吧?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一听还要在这吃东西,夏樵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不用这么客气的,陆阿姨。我们马上就走了。
走什么呀?陆文娟说,走不了,下雨呢。
她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冲众人笑笑,嗓音轻轻的:走不了的,先在这住着吧,刚巧,明天
明天后面那句话她咕哝在嗓子里,没人听得清。紧接着她便出了门,然后好心地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门锁咔哒一响,夏樵就顺着沙发下去了:哥,咱们这是又入笼了吗?
不然呢?闻时说。
这概率也太高了吧夏樵终于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柯南附身么。
谁附身?闻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死神。夏樵没多扯,而是问道: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吗?
闻时:哪样?
就走到哪都有笼。
闻时皱了一下眉:当然不是。
说起来确实奇怪,这世上的笼确实很多,但也没多到这个地步,好像随便定一个目的地,都能被扯进笼里。
而且最近这两个笼有点奇怪,连入笼心的步骤都省了。
一次还行,两次就有点过于巧了。就好像不是他们在找笼,而是笼直接奔着他们来了。
你是不是做什么了?闻时转头看向谢问。
我?夏樵和老毛又一人占了个单座,谢问瞥扫了一圈,才在闻时身边坐下来:怎么就扣到我头上了?
你带的路。闻时说。
谢问指了指老毛:他开的车。
老毛一脸无辜,闻时瞥了他一眼,对谢问说:他听你的。
这罪名就算是钉死了。
谢问看着他,几秒后偏开脸失笑一声。
这样的神情动作实在太过熟悉,闻时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每当对方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就会这样,紧接着他就会听到诸如没大没小、大逆不道之类的话。
小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他是高兴的,那代表着别人所没有的亲近和纵容。可后来就变了
他怀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再听这些话,便觉得这些话里多了别的含义,仿佛每个字都在提醒他不能僭越、莫怀痴妄。
莫怀痴妄
他看到谢问失笑的时候,就有点后悔说刚刚那些话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天里他其实带着某种隐秘又模糊的期待,不知不觉地陷在那种描摹不清的氛围里,就好像对方其实知道,甚至偶尔会有回应。
他们一字不提,又心照不宣。
但归根究底,那其实都是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一戳就破。只要谢问一句话,就能让他回归清醒。
甚至不用说话,他就已经快清醒了。
哥?夏樵忽然叫了他一声。
闻时嗯了一声,这才抬眼看向他。
你怎么啦?夏樵小心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闻时蹙了一下眉,没明白他的话。
夏樵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就有另一个人替代他说了后面的话
谢问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说:他想问你,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闻时愣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像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问顿了一下,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连他想问你那句都不见了。
闻时心里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才说:没有不高兴。
但他可能暂时都很难清醒了。
第62章 饺子
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戏腔实在有些阴森,夏樵听不下去,抓起遥控器调了频道。
他以为陆文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那电视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模样,没想到居然真的换了个台。
只是换台的间隙里有一段沙沙的雪花纹,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我就试一试。夏樵感觉自己的举动有点傻帽,讪讪地解释了一句。
新换的这个频道不再是戏曲了,而是在放电视剧。人物的脸依然看不清,是那种高度曝光后的白,还是鬼气森森的,但至少比唱戏正常点。
电视里还挺热闹,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能看见轮廓和动作。
那应该是个家庭剧,几个人正围坐在餐桌旁闲聊,还有一个人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笑着吆喝道:热腾腾的饺子来啦!
饺子?桌边的人帮忙接过盘子,这也太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呀,也不是我包的,吴叔那边送过来的。那人擦了擦手,也在餐桌边坐下。他指着两个盘子说:来,尝一尝,有彩头的。
什么彩头?其中两个人动了筷子,各夹了一个饺子。
有可能会吃到包了钱的。
钱?
那两人都咬了一口饺子。
可惜了,我这是茴香的,没有钱。你呢?
我也是。
没事,两盘呢,管饱。端饺子上来的人笑着说。他又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角,那里似乎坐着个长发的姑娘,始终矜持文雅地坐着,没动筷子。
怎么啦?不合胃口吗?吃呀。他热情地把碗筷往姑娘面前推了推。
姑娘却摆了摆手,笑着婉拒道:我下午吃了些零食,还没饿呢。
零食归零食,不吃正餐怎么行?
真吃不下了。姑娘说。
吃一个也行。那人继续劝。
但无论他怎么说,姑娘始终没动筷。
哎,好吧。那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可惜地说:这饺子很香的,吴叔手艺一绝。不吃可惜了。
他咂了咂嘴,摇头片刻,又重复了一句:不吃真的太可惜了。
这电视剧不知道是什么题材,一桌人热热闹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夏樵本想换个台就不管它,偏偏总被那些人的说话声吸引,忍不住瞄上几眼,不知不觉居然认真看了一段。
那几人吃完饺子便睡下了,屏幕很快黑下来。
夏樵正想从电视上收回视线,忽然屏幕闪烁了几下,镜头切换到了卧室里。
那个长发的姑娘蜷在被子里睡得正沉,一个人影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床前。姑娘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然后床前的人影便高高举起了双手,手里赫然是一把斧头。
他对着姑娘的脖子狠狠挥了下去。
卧槽!夏樵吓得一蹦,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闻时也看到了那一幕,皱了皱眉。电视屏幕很快被血溅了满屏,再看不清人,只能听到斧头一下一下剁东西的钝响。
看不下去就换一个。谢问提醒道。
夏樵这才慌忙抓起遥控器,连忙按到了下个频道,结果这次,电视上没有东西了,只有一大片嘈杂的雪花,沙沙响着。
他接连换了个好几个,都是这个结果,好像整个电视只有两个频道,一个唱戏,一个演恐怖片。
夏樵差点把遥控器扔了。
真是个宝贝。谢问评价道。
闻时从夏樵手里拿了遥控器,直接把这倒霉电视机给关了。
屏幕一黑,屋子彻底清净下来。
他这才转头对谢问说:先搞清楚这是什么笼吧。你不是认识她父母?
谢问:你说陆文娟?
闻时:嗯。这名字真从坟上看来的?
不是,听那对老人家提过。谢问说。
???夏樵愤然又委屈地看向老毛,老毛却说:区别其实不大,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谢问顺着老毛的话说:她父母提过,大女儿陆文娟很早就过世了。
闻时:什么原因?
谢问:说是淹死的,假期跟朋友约了去河里游泳。具体哪条河不太清楚,应该不是这附近的,据说弄回来费了不少劲。
淹死的闻时沉吟许久。
这种死法并不少见,会留下笼的,要么是本身有事情放不下,要么淹死的原因过于意难平。
这样的人,笼里多多少少会出现些跟水有关的意向。可目前来看,除了一直在下雨,这笼里还真没有什么跟水有关的东西。
再看看吧。谢问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情况,刚入笼其实很难判断笼的大小。
也许来龙去脉很简单,跟沈桥或是望泉路的笼一样,找到关键点,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也许比三米店的还要绕人。
又过了一会儿,陆文娟忙完回来了。她拧开房门,朝屋里看了一眼,讶异道:电视关了呀?你们不看吗?
谁敢看哦!夏樵心有余悸地想。
倒是谢问对她说:他们正想去给你帮把手。
这话就过分瞎了,但陆文娟居然信。她笑着摆了摆手说:太客气了,哪能让你们进厨房呢,那是不懂道理。
她说着,指了指厅堂说:饭桌在外面,既然不想看电视,那你们可以出来了。碗筷已经摆了,我装个盘就好,很快。
说实话,并没有人期待她的款待。但闻时和谢问都干脆地站起身,一前一后朝门外走去。
陆文娟笑得很灿烂,又把目光投向沙发。
夏樵也连忙蹦起来,推着老毛匆忙跟上他哥和谢老板,一刻不敢多留。
餐桌就摆在厅堂里,那种老式的八仙桌,油漆颜色半褪,但依然能看出来崭新的时候是鲜红色,高背木椅子也是配套的。
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四套碗筷,碗是蓝边花纹圆碗,筷是涂了半截红漆的圆木筷。碗里扣了一小团白米饭,筷子就竖直插在紧实的饭粒里。
乍一看,就是四套祭品。
但凡胆子小一点的人,看见这些都坐不下去。可屋里除了夏樵这个不是人的,压根没有胆子小的。
所以他们很快落座,然后把筷子从米饭里拔了出来,搁在一边。
下一刻,陆文娟一手端着一个圆盘,从厨房里出来了。
那一瞬间,桌上的几人都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紧接着,陆文娟说了一句更让他们耳熟的话
她说:热腾腾的饺子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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