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魔问道[修仙](重生)——燕十六(4)
吾主,您可真令我不齿。
雪山之巅。
白衣道修缓缓回头,平静目光寂然无物,倒映着苍茫天地,却唯独倒映不出他这个人。
可笑,他冷淡道,吾辈修仙之人,当断情绝念,斩断红尘,一心追寻天道之极,又怎可贪恋凡俗,心存妄念,乃至徘徊不前。
师弟,我对你很是失望。
住口!魔尊眼睛发红,周身魔气翻腾,你过于放肆了,不过区区一件魔器,有何资格与我谈论这些。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么?
既然你一心求道,我便偏要你忘却所有,唯我是从,甚至沉沦情浴,不能自已。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否能够依旧坚持本心,绝不动摇?
我要你,成为你最厌恶的那种人,我的离渊。
第6章
上玄仙宗,沧缈仙湖。
湖泊位于仙宗深处群山之中,亦是数处灵脉交汇之所。只见湖面上灵气氤氲,已然凝成一片朦胧薄雾,更显得此湖缥缈沧茫,如临仙境,无愧沧缈之名。
湖心有一座古亭,亭内端坐两人。
一人身形纤瘦,白衣似雪,墨色长发松松束在身后。仅观背影,便十分淡泊出尘,却又显几分弱柳扶风之态,莫名令人怜惜。
这人风姿已是相当出色,但相较其对面端坐的男子,却似萤火与皓月之别,霎时被衬得黯淡无光。
那人羽冠束发,华袍加身,面容俊美至极,自骨子里透出凛然尊贵的意味。他凌厉眉宇下是一双狭长眼眸,目光慵懒而危险,只随意扫来,便令人无端生出臣服追随之意,落在叶子逸眼中,更觉心动不已。
凌煜宸,破妄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叶子逸在心中默念这个眷念了他前世今生的名字,差点便把一腔情意全然诉出,只求那人一个关切眼神。
强自按捺下翻腾思绪,叶子逸面上只作淡漠之色,歉然道:不知凌师兄前来拜访,子逸招待不周,但请师兄莫怪。
凌煜宸微笑道:无妨,是我贸然前来,叨扰师弟才是。
叶子逸闻言,心中欢喜。
凌煜宸何等人物,不说将来成就,只论现下,便已是闻名修真界的修道奇才,相比姬临川亦不遑多让。只不过,后者是先天道体天道眷顾,而凌煜宸,却拥有着这天底下最接近仙人的血脉。
凌煜宸乃破妄剑宗两位剑仙留在下界的唯一子嗣,血脉中天生流淌着至纯灵气,剑意天成。放眼天下,是唯一能够与姬临川匹敌的天才修士。
按理来说,这样的两人,应当视对方为毕生尊敬的对手、亦或互相欣赏的知己,但重生过一次的叶子逸却知道,凌煜宸所抱有的,可不仅仅是那样单纯的心思
但这一世,姬临川已死,这世上能够得凌煜宸倾心以待的,便唯有他叶子逸!
思及此,叶子逸面上便流露出些微笑意,一双清澈眼眸向凌煜宸望将过去,看着那俊美面容有些失神。
突然意识到此举不妥,叶子逸赶紧低头沏茶,压下胸膛中如雷心跳,粉嫩耳根却已微微泛红,差点再维持不住那清冷淡漠的模样。
待茶斟好,叶子逸伸出纤白手腕将茶端递去,一边道:师兄不远至此,想必未曾休息,不若先喝一杯清茶,再论它事。
师弟有心了。凌煜宸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气升腾模糊了其过于凌厉的面容,神色并不分明。放下茶杯,他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此次匆匆前来,实有一事相询。
叶子逸忙道:师兄尽管问便是,子逸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劳烦师弟了。凌煜宸狭长眼眸中慵懒散尽,露出了眼底几丝焦灼之色,声音低沉道:日前我出关之时,听闻临川遭遇不测,心下大惊。师弟可否将当时经过向我叙述一番?
闻言,叶子逸握着茶杯的手忽的颤抖一下,心底已然掀起铺天盖地的妒意,搅得他心绪难平。
叶子逸已厌恶姬临川久矣。
彼时他还只刚拜入仙宗,因相貌清秀,性情羞涩,受到许多同门师兄师姐的关照宠爱。他内心窃喜,面上却愈发乖巧可人,短短数月,便讨尽了门中上下欢心。
只是,在叶子逸自以为得意之际,他遇到了姬临川。
一袭白衣,如仙临尘。
叶子逸自本身相貌已是极端秀丽,便是在修士中亦算得上等之姿,但站在那人面前,却霎时成了庸脂俗粉,只呆呆看着那一袭白衣,失了言语。
那人清冷眉眼仿佛由上天雕琢造就,全然找不出一丝瑕疵,无缺容颜几近令人目眩神迷,但更吸引人的,却是那身不染尘埃的孤高气质。
仿佛是孤冷雪山上静默飘扬的飞雪,亦或是九天之上降临人间的谪仙。
叶子逸很快发现,相较姬临川,他所谓的受尽宠爱,其实什么都不是。
之前对他颇为照顾的师兄师姐,每当见了姬临川,便立时将他抛之脑后,眼中满是尊敬崇拜地追随姬临川的身影。
常常夸耀他修行速度的师尊,每每念及姬临川之际,总会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赞叹和期许,还经常可惜收其为徒的为何不是自己。
凡姬临川所在之地,其他所有同辈弟子都只能沦为陪衬。而姬临川纵然冷漠寡言,却对门中弟子极尽职责,是以,对其感激倾慕者多,嫉妒厌恶者少。
而叶子逸恰恰是后者。
他极讨厌姬临川这番做派,看似爱护同辈,可亲可敬,其实打心底对所有人不屑一顾,简直虚伪至极!
而这种厌恶,在得知心仪之人亦恋慕姬临川时达到巅峰。
为何天底下所有好事都向着姬临川?
他不甘心!
执念聚集心底,一朝走火入魔修为尽毁,只眼睁睁看着那人登临绝顶破界飞升,自己则寿元耗尽身死道消,实在是满腔怨愤不甘至极!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狂喜得知自己重生之后,第一要紧的事,便是除掉姬临川。却没料到,这人即便如他所愿死在了魔域,仍旧阴魂不散纠缠至今。
没人比他更清楚,凌煜宸这几年正在闭关冲击元婴,前几日方才功成圆满破关而出。而重生一次,叶子逸早早准备了贺礼送去,没想到凌煜宸却亲自过来,却还是为了姬临川这个祸害!
破妄剑宗距离上玄仙宗有数十万里之遥,便是元婴期剑修御剑飞行,想要两日之内到达此地,也须得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由此可见,凌煜宸心中是何等心急如焚,怕是根本没有稳固元婴修为,便匆匆赶来。而他这表现,怕是早已对姬临川情愫暗生。
叶子逸心中气极,面上却是流露出浓浓哀伤之色,缓缓沉痛道:凌师兄所听闻的确实事实。三年前,临川师兄遭魔修偷袭,重伤落入魔域。我匆匆返回宗门求救,却被告知师兄魂灯已灭。
他看凌煜宸面脸上闪过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痛苦之色,心中只觉酸涩难当,又有忍不住的快意升腾,继续道:掌门大人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但我等皆知,临川师兄怕是凶多吉少了子逸心中亦是难受至极,遂闭关三载,勉力修行,以期有朝一日,能为师兄报仇。
凌煜宸面色难看,手背敲击石桌,俊美凌厉的脸上一片沉沉怒意,声音沙哑低沉:临川怎么会
他放在身侧的长剑感受到主人愤怒情绪,发出一声嗡鸣。杀伐剑意几欲破体而出,又被其强行按捺下去。
半晌,凌煜宸深吸一口气,望向叶子逸道:师弟可还记得,当初临川失踪之地?
叶子逸眼睛微睁,衣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强装平静道:自然记得。只是子逸心中疑惑,不知师兄问起这个,意欲为何?
凌煜宸道:自是寻他回来。
第7章
魔域九重,魔宫。
魔尊负手而立,看着白玉床上再度被迫陷入沉眠之人,静默良久,忽而自嘲一笑。
什么时候,他顾暝渊也需动用这等手段,迫使一个人屈从于他?
他忆起初见姬临川时,这人胸口被长剑穿透,汩汩鲜血沾湿了白衣,明明已濒临死亡,神色却仍旧淡漠,仿佛生死对其而言,并非是如何重要之物。
眼看这人瞳孔将近涣散,气息微不可闻,恰巧路过魔域外围的他,竟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走到这人面前,将其拦腰抱起,用丹药堪堪吊住其一条性命。
顾暝渊素来不是心怀善念之人,不过人已是救了,便细细端详起了这人面容来。
他越看,越是觉得其眉目宛如天成,清冷孤绝得不染世俗尘埃,乃至让他回想起了,那渺渺岁月之前,那早已不可捉摸的记忆。
于是,便将其带回魔宫,炼制成剑。
他原以为,自己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恰合眼缘的暖床人,亦或是用以炼剑的良材。
然而事情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魔剑炼成之日,他忽有所感。随即,世所罕见的九重雷劫便如同疯了一般劈下,却并未劈在那把已达上界魔器级别的魔剑上,反倒是劈了他这个炼剑之人。
顾暝渊当时有些怔愣。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雷劫了?
犹记得上一次所见,还是那人魂飞魄散之时。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端恶劣起来,大乘期巅峰沉淀数千年的可怕实力猛然爆发,强行与那雷劫抗衡对峙。
那是此界天道几乎倾尽全力的一次雷劫,整整四十九日,每一道都能够令普通大乘期修士灰飞烟灭的劫雷连续劈下,打在顾暝渊身上,仿佛诉说着天道对其的怒意。
劈到第四十九日,顾暝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怒反笑,在雷劫中抽空伸手将那把祭炼完好的魔剑拿起,迎着天劫挥出一道剑光。
下一刻。
那徘徊不去的劫云,便在这轻轻巧巧的一道攻击中土崩瓦解,不甘不愿地散去。
那时他便知道,他一时兴起救回来的这个青年道修,是此界天命之子。
受尽天地眷顾,注定一路顺遂,得道飞升之人。
而他将其炼制成剑,断其道途,便相当于违逆天命。所以,他才会遭受这场无妄劫灾。不但如此,他还感觉得到,自那以后,此界法则对他的压制和排斥比之以往更深了数分。
好一个天命之子,顾暝渊眼神幽暗。
他恨这天道久矣,而任何受这天道庇护之人,他亦是痛恨至极。
此界天道太过冰冷无情,将这芸芸众生皆当做世界的养料,自出生起便被钦定了命运,任他绝世天才亦或庸碌凡人,天道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只能死。
天道之下皆蝼蚁,唯独那些受天道眷顾的,所谓天命之子,可以肆意妄为,得到数不清的机缘和法宝,所有磨难皆可一一化解,最终收获一切,破界飞升。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人可以一路顺遂,而数千年前那人拼死抵御天地大劫,换得此界生灵安稳,却最终落得个遭受天谴,在九重雷劫中魂飞魄散的下场?
凭什么这人可以得到所有,而他顾暝渊滞留下界苦苦寻觅那人魂魄碎片,却数千年来一无所得,只能日复一日沉浸在无尽苦痛思念之中,连一线希望也不曾留下?
不若,便毁了吧。
付出些许代价又何妨?
此界天道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存在了。而他,也绝不会再像数千年前般,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死去,而无能为力
他已沉沦于此界漫长岁月,拉着一个天命之子共同陪葬,岂不快哉?
每每思及此,他心底便是一阵快意滋生,仿佛那数千年来的沉郁痛苦和求而不得的疯狂,都被转移了目标,发泄在这天命之子身上。
他强迫姬临川在自己身下张开双腿任他驰骋,让其名姓无存众叛亲离,折其羽翼断其傲骨,将其囚于身侧日日折磨,方才不枉他费了这般多的力气扭转天命。
而现下,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点迟疑。
他真的要彻底毁了这人么?
他想起姬临川即便身处无可反抗之境,被他折辱至奄奄一息,眼中却仍旧充斥着对求道的坚定,任他如何嘲讽皆不动摇,忽然就产生了一丝无力。
就如同千年前,他看着那人一心求道,祈求其回头看他一眼亦不可得,只能将浓郁的感情困积于心渐渐疯狂的日子,无力得可笑。
他的眸色愈发幽暗起来。突然,深藏心底的暴戾执念席卷而上,将心中仅有的那丝不忍和怜惜冲得一干二净。
他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第二个人因求道而远去!
顾暝渊神色冰冷而疯狂,不再犹豫,指尖勾起一阵血色诡异的魔气,将其灌注到姬临川身体之中,同时双手掐诀,布下繁复至极的封禁阵法。
与此同时,可怕的天雷再度劈下!
顾暝渊面无表情地沐浴在雷电中,手中动作不停,上古禁术继续施展开来。
他要将眼前这人,对天地感知途径彻底封禁。
先天道体为天地所眷顾,即便炼制成剑,亦无碍于其对大道的感知,凭姬临川的悟性,以魔器之身问道亦无不可,但被此法封禁后,便彻底断绝了此种可能。
如此,修为想要提升,便只能走魔修杀戮炼魂之道,为天地所不容。他倒是要看看,当记忆感知皆被封禁,姬临川是否还能一心向道,至死不渝?
就在封禁完成的那一刻,顾暝渊心底陡然涌起一阵莫名心悸之感。
仿佛有什么重要至极的东西,被他亲手毁灭,再不可挽回。
三年后。
魔域第七重,荒境。
已是黄昏时刻。无垠的荒境深处却是一片血气冲天之景,浓郁血气与如血残阳交织在一起,残酷而瑰丽。
到处皆是堆积的尸骸和残破的法器,尸体死不瞑目的惊恐神情仍旧凝聚在面上,却已没了生息。
在这满目血腥中,静立着一人。
一袭黑衣,魔气森然。
苍白肌肤似月色凄冷,墨色长发蜿蜒身后,暗红眼眸诡艳得近乎妖异,透出鬼魅邪恶的意味,周身血腥味极其浓郁,分明是个杀人无数的魔修。
然而他的五官却是极清冷的,倘若闭上双眸,便像极了那些个无欲无求、淡然出尘的道修。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刃沾血,神色漠然。
剑锋所指,是个跌倒在血泊中的魔修。
这魔修中年模样,长相阴鹜,狠狠盯着眼前之人,自知无力回天,话语便愈发放肆:哈哈哈,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不远万里奔波而来,屠我教众赶尽杀绝,仅为了魔尊那荒诞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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