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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食色——英杜_/英渡(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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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大的脑袋煲着浆糊,兼之情绪不稳定,心里突突地跳,车厢内暖风熏得人气闷,渐渐开始头疼。
    今天在雪林里走的路不少,体能消耗早已使人筋疲力竭,此刻连夜赶路任谁也会累,何况还突遭变故。
    迟归举着手机处理了几封邮件,将他拉到自己膝上,解开他领口的两粒扣子,命令道: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睡不着,好热啊。头疼。他的脸蛋挂着两团高原红,像白布上打翻的茜草汁。
    迟归敲敲前后车厢之间的隔板,吩咐说:把外循环打开,手套箱里的药膏给我。
    隔板降下一道缝隙,年过不惑的司机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圆形小铁盒,递给他问:是这个吗?
    迟归嗯了一声,又道:前面服务区停一下。
    司机答应着关上了隔板。
    海湾从他手里抠出圆盒,见上面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蜜蜂,像是蚊虫叮咬后用的一类药膏。
    别动,给我。迟归拿回来旋开盖子,拇指挑出一块白色的膏腴,擦在他两边太阳上,按揉着问:感觉好点吗?
    淡淡的薄荷香,清冽却不刺鼻。海湾精神为之一振,无比享受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好了一点点。这是什么东西,车上怎么会有?
    缓解头痛的按摩膏,我有时候会用用。迟归所有车里都备着薄荷膏,从前忙得昏天黑地时常头痛,现在工作量减少才慢慢好些。
    海湾在他力道拿捏得正正好的按摩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外循环打开后车里温度明显降低,迟归将旁边堆着的羽绒服抖开盖在他身上,一并合上了双目。
    车子在夜幕下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开到服务区后,司机依言驶进停车区,回头看看睡着的两人,顿时犯了难,叫又不是不叫又不是。
    好在迟归向来睡得浅,隔板升降的轻微动静便将他惊醒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去抽烟吧,我们半小时之后再走。
    谴走司机,迟归摇摇趴在膝上的人,轻声道:湾湾,醒醒。
    到了吗?海湾声音略有沙哑,清清嗓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服务区。前面有个小诊所,我带你过去看看。迟归扶起人,打开车门边放着的保温杯给他:喝点水。
    海湾停下围围巾的动作,就着他手里的水杯喝了两口,糯糯道:好烫啊,不要喝了。
    迟归也不勉强,待他穿戴好,推开车门问:要不要去卫生间?
    外面雪色映着路灯,亮堂堂的,只是冷风刺骨,呼呼往领子里吹,幸而有围巾挡着还不打紧。
    海湾费劲地爬出来,扯扯被静电吸附在腿上的牛仔裤说:有点儿饿了。
    先看病,等会儿去超市买点吃的。迟归拉着他进了餐厅旁边的小诊所。
    经验丰富的女医生拿来消毒后的温度计,给他测过体温,淡淡笑道:有点儿低烧,最近降温感冒的不少。不要紧,吃点儿药就好了。说着,给他开了一盒对乙酰氨基酚和感冒冲剂。
    迟归付过钱,拿走药,又带他去了餐厅。
    海湾一到这里如鱼得水,若非心情不好他必要大快朵颐,今天只选了一盒关东煮,一只中式汉堡,和一包巧克力饼干。
    生病也未消退他的食欲,在餐厅吃完东西,去过卫生间,迟归又应他的要求给他买了两盒核桃奶,海湾才心满意足地上车。
    车子驶离服务区,再向前走,接连遇上两起连环追尾事故。司机见状也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等到目的地时已是半夜两点多。
    小区外黑黢黢并无半个人影,迟归命司机在原地等候,和海湾下车去了他家。
    一壁向里走,一面看得见手机灯光下的地面上零星散布着斑斑血点。海湾不由得紧张起来,右手伸进迟归臂弯,在他身上寻求力量。
    打架他不怕,但怕极了流血,那意味着生命的消逝。
    迟归搂着他肩膀,温声说:几个血点罢了,附近孩子流的鼻血也不一定,不要瞎想。
    嗯,我不瞎想。海湾复述他的话,也是给自己打打气。
    穿过巷子,走进栅栏铁门,迟归按着上次来时记下的门牌号找过去,停在楼洞外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敲门。
    不,我也去。海湾不听话地跟上去,拽着他袖子反驳:我自己家,还能有什么事儿。我也去,蓝蓝怕你。
    迟归想了想,颔首说:好吧,你跟在我身后,不许冲动。
    我保证!
    单元门里的声控灯坏了,打从海湾记事起便没修好过,过道里的墙皮行动间雪片般直往下掉,连铁门都生了红锈。
    这套房子原是海湾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两口在小学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退休后将房子让给儿子住,自己去老家海边的平房里安度余生。
    焉知海湾的父亲会染上瘾症,原本在当地也算中等水平的殷实之家,如今竟落到这般地步,委实令人唏嘘。
    迟归在狭窄的楼梯间里等待片刻,屋中没有一丝动静,显是家里没人或是睡得太熟没听见敲门声。
    海湾心焦难耐,握起拳头走上前,照着不算结实的紫色大门咣咣砸了几下。
    岂料这边没反应,对面邻居却被他吵了起来,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迟归转过脸,见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披衣站在纱网门后,打着手电筒向外窥。
    海湾认得他,心念一动,忙歉然道:刘老师,不好意思啊,把您吵醒了。我是海湾湾,从前李老师的孙子,您还记得我么?
    你是海湾?老人家警惕性地觑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你来找你爸爸?
    是啊,您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么?海湾道,海蓝蓝就是我弟弟,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迟归见她不回答,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叠钱,抽了几张从门缝里塞给她:我们不是坏人,是海蓝蓝给他哥哥打电话,说家里出了事,我们才连夜赶过来的。一点心意,打扰您了。
    刘老师听如此说,脸色果然和缓不少,拒绝道:我不要,你们这是干什么。蓝蓝就在我家里,我是看你们半夜三更跑过来,怕是不怀好意。
    怎么会呢,不过您这样想也应该。海湾拉拉迟归衣服,道:你带我的身份证了么?拿给刘老师看看。
    迟归何曾带着身份证,却也配合他在身上装模作样地翻找。
    刘老师看这二人一唱一和,便信了三分,制止说:不用了,说清楚不是就行。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叫蓝蓝过来。
    谢谢您啊。海湾一见老人家情不自禁地油嘴滑舌,您真是菩萨心肠,长得也和菩萨似的慈祥呢。
    这孩子!刘老师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两分笑意,摆摆手进屋将熟睡的海蓝蓝唤了起来。
    迟归趁她不在,捏捏身边人的巧嘴,低声嗤道: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嘿,在酒店干活,能不学乖么。他颇得意。
    一时穿着秋衣秋裤的海蓝蓝被带了出来,见到他们揉揉眼睛,讶然道:湾湾哥哥!
    蓝蓝,是我,我来了。海湾蹲在海蓝蓝身边与他一门之隔,抬起头咬着嘴唇看了看刘老师。
    一把年纪的老人家哪里受得住花朵般的漂亮孩子撒娇,不由得放缓语气、打开门道:先进来吧。
    迟归和海湾从善如流,进门落座,后者抱着海蓝蓝打听情况,只听刘老师说:这就是前两天的事儿,一帮社会上的混人,半夜上你家来要账,说是你爸爸把房子赌给他们了。
    那帮人在这儿闹了一通,嚷嚷着说多长时间内不还钱就收房子,我也没听明白。后来蓝蓝他妈和你爸爸打了一架,打得还挺严重的,都动上刀子了。
    刘老师说到此处,瞥瞥瞪着大眼睛坐在海湾膝头的蓝蓝,柔声说:奶奶和哥哥说话,蓝蓝乖,先去睡觉好不好?
    海蓝蓝抱住海湾的腰,扁着嘴晃了晃脑袋:我不困了。
    迟归知道他在怕什么,大概是担心如果自己去睡了,海湾会悄悄离开不带他,因而安慰道:你去隔壁玩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跟你说。
    海湾收到他询问的目光,亦点头说:去吧,待会儿我去叫你。
    听到准话,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溜下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隔壁卧室。
    刘老师望着他叹了口气,道:这蓝蓝他妈妈,心也够狠的。吵完架那天下午就走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爸爸找了蓝蓝外公家的亲戚,他们都说没见着。
    本来以为她出去散散心,几天就回来了,谁知道这都半个多月了,再没消息。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警察,让人家帮忙找也没找着。
    上星期天晚上那帮人又来了,在你家大闹了一场,给你爸爸打得头上都是血,把他赶了出来。你爸爸没地方去就把蓝蓝放在了我这儿,说叫我帮他看两天,他过几天就回来。这不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海湾越听怒火越旺,他早知道海长生不会消停,不想这么快又惹出这些事来。只可怜海蓝蓝,小小年纪也要遭此厄运。
    迟归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问:您知道海长生躲去了哪里吗?或者他还有什么朋友能去投奔?
    不等刘老师回答,海湾先道:他哪有什么朋友,都是些坑他钱的人。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也不可能收留他。我看他八成是跑到哪儿躲债去了,这房子还是不是他的都不一定。
    你说得是,听说他走前把对面的房子悄悄卖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刘老师颇为难地说,蓝蓝是个好孩子,不该遭这罪。不是我说,你这个爸爸呀
    唉,他把孩子放在我这儿也不是那回事啊。我能帮他看一天两天,不能帮他一直看下去。我也七十多的人了,就一个孩子还不在身边,哪能照顾得了他。
    迟归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说完,先开口道:蓝蓝也不小了,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海湾是他哥哥,自然会管他。您这么大年纪,麻烦您照顾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海湾本想和他商量这件事,只不知如何启齿。自己现在都住在他家里蹭吃蹭喝,怎么好意思再带一个小包袱去。
    不想自己还未提他先代自己说了,海湾不由得动容:我们会带他走的,他跟着我您放心就是了。我人特别好,带他回去不影响我工作,对蓝蓝也好。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他,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走吧,别打扰您休息了。
    哎你们等等,我给你们把蓝蓝的衣服带上。刘老师起身去隔壁,见海蓝蓝小跑着迎了上来,遂道:蓝蓝,你哥哥要接你走,你跟着他,将来比在咱们这儿有出息。你愿不愿意?
    海蓝蓝能偷偷给海湾打电话,当然极愿意:我愿意,我跟哥哥走,奶奶别担心。
    那好,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
    海湾看着刘老师给他穿好衣服,收拾好行李,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说:走吧,哥哥带你回家了。
    小家伙很亲近海湾,大抵是血缘的力量,生来便有好感。
    那我们走了,谢谢您。海湾指挥怀里的人同刘老师告别,和奶奶说再见,谢谢奶奶照顾你这么长时间。
    刘老师一把抱住海蓝蓝的头,在他颊边亲了一下:乖,不用谢,奶奶想你。
    我也想奶奶。他挥挥小手,奶奶再见,我以后来看奶奶。
    迟归将一叠钱塞进门口冰柜上铺着的毛毯下,带着依依不舍的一大一小告辞而去,离开了这座他们各自住过多年的旧小区。
    海湾抱着海蓝蓝颇为吃力,落后他几步,高声喊道:等等我呀。
    你叫我什么?迟归闻言,眉心微蹙,顿住脚步看他,?
    你不知道吗?海湾笑得眉眼弯弯,我可疼我了!
    第75章 两个小朋友
    从小区开出来,迟归吩咐司机去上次他们住过的酒店,暂且留宿一晚。
    海蓝蓝自上车后便开始犯迷糊,小脑瓜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鸟儿。
    迟归给Jennifer 发了一封邮件,让她在明早八点之前把海湾和海蓝蓝的户口信息发到他手机上,而后带着两大一小去办入住登记。
    老实巴交的司机跟在他们身后,和金碧辉煌的浮夸大堂格格不入。海湾深知那种感受,自己从前也如他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将昏昏沉沉的海蓝蓝交给他,低声笑道:麻烦您帮我抱一下他,我去找迟归说句话。
    哎好。司机感激地向他笑了笑,抱着小家伙总比两手空空显得适从。
    海湾走到前台,迟归刚好办完手续,他递过房卡道:开了一间套房一间行政房,你的身份证没带,只能开两间。
    咱俩当然住一块儿了。蓝蓝也得跟我住,肯定不能让他单独住的。海湾回头招招手,示意司机过来,让师傅自己住一间,两间房就足够了。
    迟归也是这个意思,门童带着他们去乘电梯,海湾抱过海蓝蓝对司机道:谢谢您。
    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九点出去。迟归递给他房卡,率先走出了电梯厢。
    南方温暖,少见雪花,外面只有萧萧寒风,却不见星点斑白。
    故地重游,海湾的心情比上次更沉重。他褪下海蓝蓝的衣服,将他安顿在了小卧室里的单人床上。
    迟归扯开衬衫扣子,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见他正在收拾行李,别弄了,明早就走,快来睡,都快四点了。
    海湾闻言,轻轻打个呵欠,踢掉身上套着的牛仔裤,爬到了他身边:好困啊,可是不太想睡。
    明天还要早起去派出所,下午接着赶回去,时间很紧张。迟归捏捏他埋在被窝里的屁股,分外严肃地命令:以后不许穿内裤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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